于是他才动了收徒之念,而天仙司空老人的一身绝技,也因之有传。
须知这司空老人武功渊博如海,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功,他都有所深猎,晚年收徒,自然爱护备加,卓长卿也因之不但武功超群,而且武功门派之知识,亦是超人一筹。
但此刻这绝色少女这种诡异的身法,卓长卿搜遍记忆,却还是看不出她的派别来。
朝曦初升,使得她的身形,看来有如一团流动的火焰。卓长卿心中一动,突起长啸一声,身形有如神龙般冲天而起。
那绝色少女螓首微抬,只见他这一拔之势,竟然高达三丈。他那凌空飘舞的衣衫,虽是一片黑色,使她看来犹如一只玄鹤,但他脚上那双朱履之底却是仍然洁白,仅有些许尘迹,显见他走路之时,脚底完全踏在地面上的时候不多。
她芳心方才暗骇,不知对方此举,藏着什么厉害的后着,身形不禁微微一仰,向后滑开五尺,全神凝注,观其后变。
哪知卓长卿身形在空中毫无变化,就又飘飘落了下来。那绝色少女又自一怔,却见他那英俊的面目上,此刻望去,有如寒冰。
此刻那两条远远掠来的淡红人影,已掠至城脚,却正是那在多臂神剑云谦寿诞之日翩然而来,技惊群豪的一双红裳少女。
这两个红裳少女一路追来,虽然绕了不少圈子,但终于找到她们要找的人。熹微的晨光中,只见她们面色嫣红,有如桃花,裹在那轻纱红裳之中的酥胸,也不住起伏着,显见是奔驰过急。
但稍一驻足,她们便又回复过来,抬眼一望那高矗直立的城墙,两人互望一眼,突然并肩跃起,罗裙飘飘,望之直如一双彩蝶。
两人齐齐掠至两丈,眼看势道将竭,左侧少女,突然伸出右掌,轻轻一按右侧少女的左肩,娇躯便又藉势而起,右侧少女却落到地上。
左侧少女凌空藉势,掠上城墙,秋波一转,见到自己的主人轻轻伸手向自己打了个手式,便也微一颔首,一面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条极长的红色彩索来,垂下一端。
城下那少女娇躯一长,凌空抓住那彩带,有如惊鸿般跃上城墙。
卓长卿长啸而起,翩然而落,目光森冷地在那绝色少女身上一扫,冷冷地说道:“温如玉是你什么人?”
原来他方才搜遍记忆,却仍看不出这绝色少女的身法,不禁大为惊诧。
他深知自己的师父之渊博,那么此事只有一个解释,就是这少女的这种诡异的身法,是某一个武林高手近年才创出来的。
苦思之下,他见到这少女的一身红裳,十年之前,黄山始信峰下那凄惨的一幕,突又电也似的从他心里闪过。
那一衣红裳、高挽云鬓的奇丑妇人,和那美丽的小女孩子的身形面容,便又历历如在目前。
他仿佛又见到那红裳奇丑妇人——后来他已知道她就是丑人温如玉,正伸出她那干枯的手掌,冷酷地杀死自己的双亲。于是眨目之间,他只觉心胸之中,热血翻涌,便自长啸一声,冲天拔起。
那绝色少女闻言不禁微微一怔,秋波轻转,看到自己的帮手已自掠上城来,轻轻伸出玉掌,拢了拢鬓角,却乘便打了个手式,突又娇笑起来。
卓长卿目光眨也不眨地凝注在对面这少女的身上。他虽然心切亲仇,神智略有混乱,但像他这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听觉毕竟不同凡响,这种情形下,他还是察觉到身后又有人来。
但是他目光却并未因之而从那绝色少女身上移开。只见她那娇媚的面目上,突又泛出春花一般的笑容,娇笑着道:“你认得温如玉吗?”
缓缓自鬓角放下玉手,又道:“你问我这话干什么?”
卓长卿剑眉一挑,厉声道:“在下方才所问之话,你若不好好答复,就莫怪在下要不客气了。”
那绝色少女罗袖微扬,咯咯一阵娇笑,指着卓长卿道:“你这人倒凶得很。你问我的话,我不答复又怎样——”
她话声一顿,本来娇笑如花的面靥,突然又一沉,冷叱道:“小琼,小玲,你们快替我把这厮抓下来。”
卓长卿冷笑一声,身形突又冲天拔起。须知他江湖历练虽少,却是聪明绝顶之人,早就知道身后的来人,和这绝色少女必是一路,是以表面上虽仍一丝未变,暗中却早有防备。
他目光一垂,果然看到两条红衫人影,电也似的从他身后掠来,但此刻他身形已高高在上,这两人自然扑了个空。
那绝色少女柳眉一竖,冷笑道:“你上得去难道别人就上不去!”
娇躯一扭,便也冲天拔起,呼、呼两声,两条罗袖,又自挥出。
这种奇诡的武功,虽脱胎于武当绝技流云飞袖,但又和这种正宗内家绝技有些不同,却原来正是那红衣仙子温如玉晚年苦研而成的绝技,无双罗袖。
卓长卿自然不会知道这种身法的由来,但此刻他却已知道这三个红裳少女,必定和自己的杀父仇人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他身形凌空一折,突然双掌齐出,五指如钩,电也似的抓住这两只罗袖,口中猛“哼”一声,手腕猛然一抖、一扯。
只听“嘶”的一声,那两只绛红衣袖,竟硬生生被他一抖两半,露出那绝色少女有如玉藕般的半段手臂来。
那绝色少女嘤咛一声,玉容大变,身形又落在城垛上。卓长卿手掌一扬,将手中的两截断袖,呼的抛了开去,身形亦随即飘下。
他用尽全力,一招得手,便再也不肯给她喘息的机会,霎眼之间,便又攻出数掌,不但掌掌含蕴内力,而且着着都是攻向要害。
那绝色少女此刻玉容苍白,柳腰连闪,避开他这激厉无匹的数掌,芳心之中,惊怒交集。她一生之中,从未受过有如此刻之挫辱,却又不知道这少年为什么如此对付自己。
她娇纵已惯,从来不知有人,只知有己,此刻受了这种挫辱,哪里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娇叱连声,玉掌连扬,霎眼之间,便和卓长卿拆了十数招。
那两个红裳少女小琼、小玲,目中亦自各现惊骇之色。她们一向以为自己小姐的武功,天下无双,却再也想不到这年轻而英俊的少年,竟有如此高的武功,竟把她的无双罗袖硬生生扯了下来。
她们稍微一怔,各自娇叱一声,也自展娇躯,扬玉掌,一连数掌,向卓长卿拍了过去。霎眼之间,但见那三条人影,有如火焰,漫天而起,而他们那种激厉的掌风,也使彼此身上的衣袂,不断地飘舞起来。
她们的身形虽然动如流云,卓长卿却是静如山岳,像一座玄冰似的,屹立在这片火焰之中。
他们原先都自恃身手,各有轻视对方之意,但此刻交手之后,却不禁各自心有戒惕。那绝色少女方才虽被卓长卿扯断衣袖,但那只不过是因为她出手之间,略有疏忽,而且也万万想不到卓长卿身在空中,还能施出内力。
此刻她警惕之心一起,出手虽仍然奇诡而狠辣,但却显见已较先前谨慎,再加上那两个红裳少女小琼、小玲,身如飞燕,掌如飘絮,功力虽不深,招式却颇高。那卓长卿功力之深,虽已如纯青之炉火,但此刻以一敌三,却未见占得上风。
朝露将干,旭日已升,道道阳光,如枝枝金箭,从东方云层的空隙中射了出来,新的一日,已经来临。但在这新的日子里,武林中又将生出什么新的变故呢?
卓长卿身形如山,双掌如电,虽然被围在这三个红裳少女的漫天袖影掌风之中,却没有现出丝毫败象。
可是交手一久,他心里却不禁有些恼躁,暗叹一声,忖道:“这三个女子若真是那丑人温如玉的门下,此刻我都不能取胜,还有什么希望胜得了她们的师父,还谈什么报仇?”
念头转到这里,不禁又自责起来:“唉,师父叫我再过三年才能下山,我悔不该没有听他老人家的话——”
他心里这一自责自怨,身手自然就慢了下来。那绝色丽人娇叱一声,一双莹莹如玉的手掌,忽然在那双破袖中一伸一缩,轻飘飘地拍出五掌,出掌时虽有先后,掌到时却浑如一体。
卓长卿目一眨,只见五只俏生生的掌影——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间向自己前胸、双肩拍来,招数之刁钻诡异,前所未见。
他心中不禁微微一惊,脚跟半旋,斜身一让,哪知眼前突又掌风大作,那小琼、小玲的四只玉掌,也已拍了过来。
须知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便可失之千里。卓长卿方才心神略疏,此刻便让对方占了先机,眼见得四面八方都是人家的掌影,这些掌影也都已堪堪拍到自己的身上。
那绝色丽人嘴角方显一丝得意的笑容,哪知卓长卿突然肩头微塌,手腕向上一抖,他两只宽大的衣袖,就突然兜了上来,带着凌厉的风声,“呼”的划了个圈子。
那绝色丽人笑容顿敛,柳腰一折,倏然退了三步,却听小琼、小玲同声娇呼,原来她们撤招不及,玉腕被衣袖扫着一点,只觉宛如刀划,痛彻心骨。
卓长卿冷笑一声,蓦然双手从袖中伸出。他以一招正宗的流云飞袖又复抢得先机,脚步微错,正待向那绝色丽人拍去,哪知城下突然传来轰然一阵长声,一个中气颇足的苍老声音在下面喝道:“长卿,好俊的功夫!”
卓长卿不禁微微一怔,双掌斜挥,孔雀开屏,唰的向小琼、小玲以及那绝色丽人各个拍出一掌,身形微偏,目光下扫,却见城下竟已站着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排众当先而立,却正是那多臂神剑云谦。
原来卓长卿和这三个红裳少女在这城头上激战,掌风红影,自然极为显目,有人远远看见,就奔来看热闹。云谦父子帮着快刀会的快刀丁七料理了一下善后,本在着急着卓长卿的下落,一听城上有人激斗,就飞也似的奔了来,果然看到卓长卿站在一个城垛上,和三个身形流走的红裳少女在动手。
这时正当卓长卿双袖拂退了这三个红裳少女的攻势,云谦一见故人之子,武功如此,禁不住高声喝起彩来。临安城中,武林豪士云集,此刻赶来看热闹的,自然大半是练家子,看到卓长卿这一招“流云飞袖”自然也都识货。
这一喝彩声,叫得卓长卿精神一振,口角含笑,手掌由外而内,“呼”的又划了个半圈,当胸一合,由合而分,突又挥了出去,刚好和那绝色少女击来的一掌相击,那绝色少女口中闷哼一声,飘飘向后退了五尺,退到另一个城垛上。
卓长卿这一招不但姿势曼妙,攻守兼备,而且他这双掌一合,显见是在向城下的群豪见礼。群豪见这少年竟能在这种情形下施出这种招式来,又运用得那么恰到好处,不禁又轰然喝起彩来。
多臂神剑手捋长须,哈哈大笑,侧顾云中程大声说道:“中程,你看看,人家这才叫虎父无犬子。只有这么样的儿子,才配得起我卓浩然卓老弟那样的父亲。就冲他这一招流云飞袖,武当山上的白石道人都未必能强他多少。唉,真难为他年纪轻轻,怎么学来的!”
这豪迈的老人见到故人有后,不禁老怀大放,大声地称赞起来。旁边的武林豪士一听在城上动手的少年,竟是昔日名震天下的中原大侠之子,不禁暗中传语,都道此少年了得。
那绝色丽人粉面凝霜,全神攻敌,下面的话,她根本没听见。小琼、小玲远远掠到另一个城垛上,伸出手腕,只见那玉也似的肌肤上,此刻已多了一道青紫的伤痕,心中不禁暗自一骇。自己才不过被衣袖沾着一点,就已如此,若是完全让那双衣袖扫着,此刻怕不早已腕骨尽折。
她们互望一眼,各个俱都花容失色。但那绝色丽人丝毫没有退意,出手反倒更见激厉。她们心中虽已有惧意,但也不得不一挺纤腰,再扬玉掌,又自和卓长卿动起手来。
城下群豪,指指点点,虽在暗中夸奖着卓长卿,却也不禁为这三个红裳少女的武功所惊,暗中各自奇怪,武林之中,怎会突然出来如许年轻高手。
大家仰首而观,只见城上的人影,身法变化得越来越快,小琼、小玲忍着手腕之痛,和那绝色少女展开有如狂风惊飚般的掌法,虽然好像已将卓长卿笼罩在她们的掌风威力之下,但卓长卿屹立如山,双掌一挥,就是攻敌之所必救,那红裳少女的掌法虽是奇诡惊人,但却都被他轻描淡写地一化开。
多臂神剑久闯江湖,武功虽然并非登峰造极,但他数十年来,身经百战,阅历之丰,却是丰富到极点,此刻看到他们动手的情形,知道卓长卿已占上风。他有心让这初出江湖的少年,在人前扬威露脸,是以哈哈又自笑道:“中程,你看看,这三个女孩子的武功怎样?”
云中程微微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却见云谦又朗笑道:“你知不知道她们就是昔年红衣娘娘的弟子?你看她这一招拂云手,使得又有多高。嘿,这亏了是长卿在上面,若是别人的话——”
他语声一顿,云中程暗中一笑,已知道他爹爹故意说出这三个少女的来历武功,只是为了显出卓长卿的武功之高来,遂接口笑道:“这要是换了孩儿我上去的话,不用十个照面,就得被她们打下来。”
他此言一出,群豪不禁又相顾色变。须知芜湖云门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仁义剑客云中程更是江南武林中屈指可数的人物,此刻他们如此一说,群豪对卓长卿的看法,果自又是不同。
多臂神剑声如洪钟,他说的话,字字句句都传人卓长卿的耳中。他耳中听得这三个少女,果然就是自己仇人的弟子,心里不觉热血沸腾,心神不禁又微微一疏。
那绝色丽人一声娇叱,小琼、小玲红袖一舞,唰的攻出四招,她却身形一转,转到卓长卿的左侧。
卓长卿身随念转,避开小琼、小玲的四招,哪知却恰好转到那绝色丽人的身前。
那绝色丽人左掌当胸一推,右手五指,却微微分开,唰的点向卓长卿胸前的四处大穴。旭日光下,只见她这十支纤纤玉指上的蔻丹,致致生光。但卓长卿自己心里有数,知道只要让她这十支犹如春葱般的玉指沾上一点,便立时就会不得了。
须知他忖量情形,早就看出小琼、小玲不过仅是这绝色丽人的丫鬟而已,是以出手时,便对这两个垂髫少女留了几分情。
但此刻他却因她们之牵制,而屡遇险招,剑眉一轩,蓦地暴喝一声,左掌呼的反挥了出去,一股激烈的掌风,将又自他身后袭来的小琼、小玲挥开五尺,右掌一沉一曲,五指如钩,去刁那绝色少女的右手腕门。
那绝色少女知道卓长卿的功力,不敢和他对掌,纤指一扬,将右手缩了回去,左掌却仍原式击出。
哪知卓长卿右肘突又一曲,一个肘拳撞向她的左掌,那绝色丽人一惊,收招,却见卓长卿一只铁掌突又伸出,五指箕张,掌心内陷,竟以内家小天星的掌力,击向自己前胸。
卓长卿这只右手一抓、一撞、一击、拆招,浑如一体,招式之妙,可说妙到毫巅,出招之快,更是快如闪电,正是那天仙司空老人昔年名扬天下的神龙八式中的一招天龙行空。
卓长卿掌到中途,目光动处,忽然睹见那绝色丽人的酥胸微微隆起在那轻红罗衫里,起伏之间,眩目动心,而自己这一招天龙行空竟是往人家的酥胸上击去。
他此刻虽已力贯掌指,但一睹之下,此掌便再也无法击出,口中闷哼一声,硬生生将手掌一顿。
那绝色丽人微一冷笑,玉掌便又如电击出。小玲、小琼身形一退,此刻又已如行云流水般掠了过来,倏然拍出四掌。
卓长卿大喝一声,身躯猛拧,但右肘曲池穴间,已被那绝色丽人的掌缘扫中。
右臂顿时发麻。但人家怎肯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唰的又是数掌。卓长卿大转身,连退四步,哪知脚下突地一脚踏空,右肩又中了小琼一掌,便再也稳不住身形,竟从城头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