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大会上,同时出现了两个醒目的女人。
一个是重雪芝。一个是七樱夫人。
若说重雪芝是那种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女子,那么七樱夫人就是让人一看了就会想入非非的女人。
天渐冷。她披着薄薄的豹皮披肩,可是胸前那一块雪白饱满的肌肤,还是□裸地暴露在空气中。大会开始前到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男人们的眼睛都长在那一块肌肤上去了。
而她没有一丝不习惯,似乎还很享受。
参加大会的很多姑娘都在心中把她骂了一百遍骚货,这种厌恶已经满溢到了眼神。
此时,七樱夫人被血樱六子众星拱月般地簇拥着。和在长安春饭馆一样,两个壮汉站最前端,一瘦一矮的两个,还有身材出众的两个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看上去是那么的不一样,却又非常相似:他们都穿着单薄的浅色衣服,戴着刻有红樱花瓣的半边白色面具。他们都站得挺拔。
唯独虞楚之,他还是在这种不冷不热的季节,披着不适合的白裘大氅。最不适合的是,他抱着双臂,戴着汉白玉扳指的手居然还拿着一把黑色的折扇。外加上他暴露在空气中皮肤还真的白得就像雪一样,使得他超出了这帮人的圈子,成为整个会场最引人注目的男子。
烟荷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道:“那个血樱子有病,这么冷的天穿毛皮大氅不说,还拿着折扇。既然这么热,就不要穿这么厚啊。他是嫌自己不够引人注目么?”
结果话音刚落,那虞楚之还真的打开扇子摇了摇——虽然他看上去一点都不热。
朱砂终于按捺不住笑出声来:“烟荷,你也在看他?我看他好久了。”
云辉道:“我也是!”
笙箫道:“我也是。”
瑶空道:“我也是……”
琉璃道:“我看整个场子的男人都在看那夫人,女人都在看那血樱子吧。”
三个男护法面面相觑,想反驳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连平时相当于木头人的砗磲都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古怪的人。”
琉璃道:“你自己已经够古怪了。”
“都安静。别看那个人了。”雪芝回头道,“琉璃,待会儿你就准备出场吧。”
“一定要我去么?你难道不觉得让那个老和尚对着我意淫是一件很恶心的事么?”琉璃面部表情开始扭曲,“宫主,你最好三思。这事关我和朱砂的终生幸福。”
“又不是叫你真的去做。只是这么说比较方便拖延时间。”
“可是我光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不行了。”
“朱砂。”
朱砂横眼瞪着琉璃:“你自己看着办。要听宫主的,还是回去等着我收拾?”
琉璃看了她许久,终于露出了决绝的表情。
有时候人们常说感到有炽热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并不是假话。英雄大会会场上成千上万人,雪芝却感觉到虞楚之的目光一直锁在自己的身上。只是感觉并不炽热。
也不知是否因为他给人感觉就是外温内冷,她觉得浑身冰凉。
一个早上,重火宫和七樱夫人都没派出一个人。
好容易捱到了中午,太阳高照。在华山现任掌门陆守范初露锋芒,与少林老和尚释平交手之后,琉璃才上场。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他并没有立刻挑战释炎,而是挑战了正准备下去休息的陆守范,接下来,连战三次以后他才开始做他真正要做的事——当然,之前挑战的三个人,他都有十成把握会赢。
释炎接受挑战上场,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琉璃突然有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龌龊感。这种感觉和雪芝上官透在少林寺方丈室看到练成《莲神九式》的释炎是类似的——恐惧,同时又有一些恶心。
而释炎看着琉璃的眼神,在惊讶后,竟有一种诡异的温柔。不明白的人看去顶多是怪异,而在雪芝看来,这样的眼神无异于少女怀春。
重火宫不少人都对琉璃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雪芝决定,琉璃回去以后,一定会重赏他。
琉璃的武功不及海棠。但是在重火宫,他绝对是一等的高手。只不过以他的实力,挑战如今的释炎两百个回合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如果释炎不隐藏他的实力,在场大部分的掌门都会在三招内被他击败——当然,雪芝和穆远例外。
释炎和琉璃做出了备战的动作。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心中究竟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三十个回合之前,两人的比武一直很保守传统。释炎一直使用菩提刀法,琉璃则使用混月剑法。
三十个回合到八十余回合之间,招式便开始混乱并且变幻多端。
八十多回合的时候,太阳高悬于会场正上空。
烈日炎炎下,琉璃的剑法依然稳定。释炎开始使用他最拿手也是最容易控制的燃木刀法,但已经明显有些急躁。然而,这些细微的变化在寻常人眼中完全是正常的。或者说,根本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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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却非常清楚。
作为重火宫上一辈四大护法之一,为尊重别派掌门,琉璃从来不参与掌门之间决斗。人们都不明白,为何他这一日却如此自信,且锋芒毕露。于是便有人去询问少林寺的弟子。和尚们也发现了释炎的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说阿弥陀佛。
七樱夫人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让人撑起竹伞遮阳的同时,还吃起了水果。
虞楚之放肆的视线终于从雪芝身上挪开,转移到了比武的两人身上。
到一百招的时候,释炎的身法已经明显开始转变。他知道雪芝在想什么,也知道这样坚持下去会是怎样的结果。可是,他很自信的同时,还觉得有些不舍。
他看着琉璃。
这个常年身着青衣的重火宫护法,竟真有一双琉璃盏星点的眼。
雪芝一手紧握着红木椅扶手,双目盯着这两人。她同样知道释炎的挣扎。这个年过七旬的老和尚正在压抑着欲望,努力实现自己的愿望。
他们都在赌。
刀剑交错的声音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却比平时的一个时辰还要漫长。
到一百二十招的时候,释炎只防守不进攻。旁人更感到奇怪。
雪芝心想这样不妙,释炎很可能会认输。
可是这个时候,琉璃嘴巴动了一下,似乎对释炎说了什么。接下来,释炎的眼中突然露出一种有些愤怒同时又有些期待的神情。然后,朱砂的嘴角抽了一下。
一百三十招。释炎的攻击突然变得强势起来。他依然在用燃木刀法,可是招式中透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妖娆——修炼过《莲神九式》之后,再正气的武功,都会变得邪气。
他终于忍不住了。或者说,藏不住了。
雪芝捧着茶杯。盖与杯间碰撞出轻微的声响。她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生死存亡就在这一瞬。
可也是这一瞬间,一阵强劲的风从人群后方呼啸而上。强势,却集中而让人难以察觉的掌风。
雪芝迅速站起来。
不好。
情况非常不妙。
——无论它是向着谁的,计划都会失败。
但,掌风太快。她再无时间去阻止。
释炎和琉璃被掌风击开,弹到擂台的东西两侧。
就在大家都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把细长的黑柄宝剑横空劈落,重重插入了擂台中央。
也是眨眼的瞬间,又一阵掌风冲上来,直击中宝剑。左右快速振动几十下,宝剑后面的释炎仿佛受到重击,狠狠后退几步,最后摔倒在地。
“公子,就在刚才不是已经决定不杀方丈大师了么,怎么又改变主意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在擂台东侧响起。
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七樱夫人——没错,说这句话的人,正是她身后的虞楚之。
可是,这句话仿佛像是对空气说的。没有人回答。
雪芝倏然站起。
虞楚之叫的人是公子。如果此公子乃彼公子,那事情就变得有些骇人了:“公子”在英雄大会会场。而且,他还想杀了释炎。
倘若真是这样,那只有两种可能性:一,雪芝的一举一动都在公子的监视中。二,重火宫内出了内鬼。
雪芝找不到答案。
她只是感到有一丝害怕和气愤。害怕不能表现出来,气愤却不知是为谁。如果虞楚之说的是实话,那她还应该感谢他没有让公子杀了释炎。
最初的计划到底是毁了。
也是这个时候,虞楚之出现在擂台上——之所以称之为“出现”,是因为没有人看清他的身法。
残破的落叶从擂台后方的树枝上落下,纠缠着,旋转着落在擂台中央。
虞楚之站在擂台中央,依然披着他的狐裘大氅。
“久闻琉璃护法身手了得,不亚于几位长老甚至‘倾城巾帼’海棠。还望赐教。”
琉璃疑惑道:“你是?”
“血樱六子虞楚之。”
他戴着面具,也因为是面具的遮挡,那下半脸的微笑与自信更加明显。
习武之人,尤其是男子,很少有虞楚之那样的长发。他的头发不仅长,而且黑——也或许是因为皮肤太过白皙的缘故,他的发与面具、衣裳、肤色对比是强烈的。
沉沉秋风,寂寂黄草。那样的长发,和白毛大氅在秋风中翻飞。
很显然,擂台中央的黑柄宝剑是他的。可他依然抱着胳膊,戴着玉扳指的手握着黑扇,挺拔地站着,浑然一副出尘之姿。
虽然掩面,但是看肩宽和骨骼,还有举止动作,这人绝对不会是十来岁的少年。他刚才当下疾速掌风的一剑,也绝对不会是“高手”二字就能简单概括的。
七樱夫人身边绝无庸才。他又是从未出手过的血樱六子之一。
最重要的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底细。
所以琉璃的警惕心比和释炎决斗之前还要重。不光是他,重火宫和在场所有人的神经都在变得敏感而且集中。
可是很快,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和紧张是多余的。
比武的铜锣敲响后,回音还在万里高空中荡漾,便听见响亮的收扇声。虞楚之冲着琉璃一拱手,微微笑道:“承让。”
琉璃人已倒在擂台下。
183及以后
能一招摆平的人,不会使用第二招——七樱夫人的做事风格是这样。可是没人知道,这第一招何时出手何时收手都没个底。对手已经倒下。
虞楚之的大氅还是好好地披在肩上,甚至一个褶皱都没有。
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连释炎都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在大家都开始低声讨论的时候,慈忍师太纵身跃上擂台,抽出长剑道:“贫尼来与虞公子一较高下。”
虞楚之依然风度翩翩,飘然若仙:“请。”
在意料外又是意料中,铜锣敲响之后,慈忍师太和琉璃的结果一样。
接下来又上去了少林释平、武当书云、蜀山狐轩......结果依然一样。
这么多场比武过后,大家才勉强说服自己:这不是巧合,人们都在纷纷议论,议论虞楚之在使用妖术。
沉默的人偏偏是那些和他交过手的人。
他们知道自己是被打败的,知道自己是怎么败的,也知道虞楚之确实是出了手的。但是,没人看清他用的是哪派招式,修的是哪家心法。更别谈武功路数。
七樱夫人黑色面具下,是一张性感饱满的唇。那张唇此时正对着虞楚之弯成极为好看的形状。虞楚之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回头对着七樱夫人微笑。
回头的刹那,是轮到虞楚之惊讶了。
莺背色的擂台。兔黄色的落叶。火红色的裙裳。
重雪芝站在他的正对面,握着长剑,长剑指地:“虞公子请赐教。”
虞楚之没有立刻回答。片刻惊讶之后,他露出了玩味的笑意,然后脱下肩上沉重的裘皮大氅,将它抛落在擂台下方。
和许多人猜测他身材有缺陷截然相反,他有一个完美的身体。里面是纯粹的雪白衣衫。在呼啸的秋风中,刚失去了大氅的覆盖,长发、衣带和衣角如同狂舞的羽翼,飞扬起来。
非常奇怪的是,那件大氅落在擂台下居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雪芝却没有留意到这个细节,只是静静站在原地,紧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铜锣响起。
虞楚之对着黑柄长剑的方向用力一握,剑竟脱离擂台,飞到他的手中。
雪芝没有动。脑中突然闪过很多年前的一幕。
又一次裘红袖又从江湖上听来一些小道消息,对上官透说:“‘风度翩翩,蛇蝎心肠,仪表堂堂,赛胜女郎。’一品透,你知道这是说谁吗?”
上官透道:“肯定不是说我,所以我不关心。”
“我觉得你最大的本领就是装聋作哑掩耳盗铃。”
仲涛在一旁嗤之以鼻:“这年头,男人跟女人比美,女人跟男人比强。”
“武功、名利、自由、容貌、钱财......这些凡人毕生追求的东西你都有了,你活着不腻吗?或者说,你不觉得自己会短命吗?”
上官透摇摇扇子,回头看向裘红袖:“你觉得这些东西就够吗?”
“你还不知足?”
“远远不够。”说罢,上官透摇着扇子,仰头大笑起来。
剑气,落叶。
翻卷的落叶,枯黄的落叶,片片分明的落叶。在金阳的光芒下,融化成了一团。又在剑气的挥舞下破碎,化成一只只蝴蝶,一瓣瓣樱花,翩翩起舞,团团旋转。
剑和扇。
白衣黑扇。
一把锋利而修长的黑柄剑。一柄黑色纸扇。扇柄是青羽坠子,在飘舞的落叶中,青羽划破空气,划出令人应接不暇的美丽弧线。
虞楚之的手中永远只有一柄武器。但是,攻击对方的武器却永远都有两柄。
剑扇交错。
他持剑攻击的时候,抛出的折扇便会在空中打开,旋转着,回旋镖一般又回到他的手上。当他换了折扇,剑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套住一般,在空中自由地舞动。
飘舞的落叶,飞舞的剑扇,他雪白的衣带就像是现任的衣摆,在浮云和秋风中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