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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芝被吓得不轻,说话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丰……掌门?”
渐渐的,丰城的身影从黑暗中出现,手中还握着一把冰寒凛冽的宝剑。
“自然是我。”丰城捋了捋胡须,笑得别有深意,“雪宫主果然厉害,我小妾和儿子们都不知道的小房间都被你发现了。”
雪芝的背上已被冷汗浸湿,但还是一边后退,一边努力表现出从容的模样:“还是多亏了原教主,若不是她发了疯把我关在那老旧厨房中,我还不知道,原来丰掌门早已成了重火宫的门徒。”
“呵呵,呵呵。重雪芝啊重雪芝,你生得如此貌美如花,为何就有个这样愚蠢的爹呢?”
“不准你侮辱我爹!”
“枉费世人称之‘武霸天下’,枉他深悉天下第一邪功——一个连本二流秘笈都谱不出来的废物,如何配得起‘武霸’二字?”
“那是你自己愚昧,练不成他的武功!”
“说得也是。所以,雪宫主还是老老实实把秘笈交出来,让我再回去琢磨琢磨。”丰城摊开左手,右手又持剑晃了晃,“你最好不要试图接近你身后的兵器架,不然,我这手中的剑可不懂怜香惜玉,难保一冲动,便让你那颗美丽的小脑袋和身子分了家。”
雪芝立刻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你不能杀我。”
“不杀你?”丰城又捋了捋胡子,“嗯……你说,你都知道这么多事了,我是杀还是不杀呢?”
“求求你,我现在真的不能死。”
“求我?一点诚意都没有。跪下看看啊。”
雪芝立刻跪下。
空寂的练剑场中,烛影摇红。
雪芝的声音温软,若蚊鸣:
“求求你,丰掌门……开春以后我要给爹爹烧香上坟,我答应朱砂姐姐给她带杭州的小吃,我,我还那么年轻,我还没有嫁人,我不想死……”
丰城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张狂而不可一世,几乎将雪芝所有的声音都盖去:
“想不到名满天下的女中豪杰重雪芝,在临死的关头想的还是小女儿的心事。就你这般,如何接管得了你爹的大业?”
雪芝低垂着眉目,显得那么卑微,那么渺小:“王者霸气只属于像丰掌门这样的男人,女中豪杰这样的称呼,不过是用来敷衍我们这种逞强的小女子罢了。”
丰城笑得比方才更狂了:“哈哈哈,女人到底只是女人!”
雪芝抿唇不语。
一阵沉默过后,丰城突然阴恻恻道:“你想把我当猴耍?奉承的话我听多了,就你这水平,不痛不痒,能改变什么?虽然我也舍不得杀了你这美人胚子,但是——”
阴寒的剑锋指向了雪芝的颈项。
雪芝下巴被剑锋抵住,被迫抬头。
大红的风帽随着这一动作滑落。乌黑稠密的长发衬托着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雪芝眨了眨眼,泪光在浓而长的睫毛上颤抖闪烁:
“丰掌门……”
丰城的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虽然他的表情没变,但是眼神已经写得清楚明白——他根本下不了手。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在听到这个声音以后,雪芝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因为这声音略显中性,柔和却有些低沉,像是少妇,又像少年,实在太特别,太动听,只要听过的人,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然而,这个声音说的却是:
“丰城,杀了她。”
声音是从南面的秘道中传来。雪芝眯着眼,里面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雪芝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这人,莫非是从她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在那了?
也就是说,她根本无法察觉他的存在。而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来来去去却不动声色……直到丰城赶来?
丰城微微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那人又道:“若说这女人没野心,怕只有蠢猪才信。她装模作样,也就只有你这头蠢猪才信。”
丰城想要反驳却忍住,显得十分尴尬。
“若不是我现在不能动,她早就死了。”那人冷冷道,“动手。”
丰城又一次握紧宝剑,回头看向雪芝。
雪芝仰头望着他,轻轻蹙眉,一直摇头:“掌门,不要,不要……”
剑柄已被汗水打湿,丰城明显不知所措。
“你听好,你今天不杀她,以后就是她杀你。”那人有些恼怒,“你不要忘记了,她的身份是什么。更不要忘记了,你偷学的是什么武功——杀了她!”
丰城突然目光坚定许多,像是下定了决心,举剑。
就在这时,雪芝突然以双手握住他持剑的手:“得到的东西再摧毁,岂不更好?”
丰城就这么滑稽地定格。
里面的人已经发怒:“丰城!!”
也是同一时间,雪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他腿上重重点了两下。丰城腿一软,跪倒在地。宝剑也跌落在地。
再没时间走回开始的秘道。
雪芝拉开小门,冲了出去。
她刚出去,便有一块小石自南面的秘道中弹出,解开了丰城的穴道。
丰城这才如梦初醒,拾起宝剑,追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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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门外又是一个暗道,而且上方还没有打洞,只能摸黑前行。雪芝方才跪了很久,这会儿头晕脑胀,跑得十分吃力。所幸不远处有光源,而且空气越来越冷,看样子是通往室外的出口。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雪芝心跳加速,更加卖命地往前跑。
离出口近了,她才看清,光是透过密密层层的枯藤洒进来的。还有数根枯藤顺着墙壁蔓延进来,从上方垂落。
她冲上前去,拉扯枯藤。但藤条纠缠在一起太多,根本没法拉动。因为过度用力,手指已经开始流血,却都是无用功。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杀气越来越重。
一定是机关,一定有什么地方……
对,藤条!
雪芝开始试图拉扯从上方垂落的枯藤。先从最长的开始。
不是。不是。不是。
每一根都试过了,都没用。
她已经可以听到丰城的喘气声。
开始左右拉扯藤条。
终于,往右拉的时候有一点动静。她持续拽扯,原来这藤条是个仿推门,往旁边拉开以后,道路豁然开朗。
冲出秘道,观察四周。
原来这是华山半山腰的树林。前方一里外便是盘旋而上的阶梯。
已入夜。
冰天寒风中,山林中的楼层若隐若现,楼顶盖满积雪。整个世界一片苍茫,只有远处屋脊上挂的灯笼,和有些破旧的对联,显得红艳而夺目。
她直奔阶梯。
身后的丰城穷追不舍,却一言不发。因此令人更加心慌。
眼见阶梯就要近了,她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往上,还是往下?
上面是丰城的地盘,人数众多,但是如果林轩凤等人还未离开,她便逃过一劫。但如果他们已经离去,她恐怕是九死一生。
下面是山脚,天色已晚,外面人烟稀少。她有孕在身,身体虚弱,就算手持利器也未必能顶得上丰城三十招,况且此时手无寸铁。倘若被他追上,依然是凶多吉少。
她急需做一个判断。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被一块厚雪淹没的巨石绊倒,重重摔在雪地中。
而在她爬起来的短短的时间里,丰城的脚步声几乎已在她的脑后。
她刚站起来,耳边传来尖锐的剑声。
也是同一时间,猩红的鲜血溅落在满地白雪上。
背后的皮肉像是已与骨头分离。雪芝凄厉地惨叫,却没有时间理睬身上的伤。她忍着剧痛,跌跌撞撞地向阶梯冲去。
这样生死攸关的时刻,她却满脑子都是上官透。
如果他在,如果他在自己的身边,她一定不用吃这么多苦,不用冒这么大的险。如果他在,就一定会保护她的。
若她死了,最遗憾的事,一是未能承担起肩上的重任,另一个……就是他了吧。
这一瞬间,对上官透所有的恨都化做虚无。
她只想见见他。
如果他在她面前,她一定不会再隐瞒任何事。她不愿意到死还不让他知道,自己有了他的孩子。
她现在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听说她怀孕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挥剑声又一次在身后响起。
她急速转身,徒手接住丰城的攻击。剑十分锋利,手上的血几乎没有经过任何缓冲,便顺着剑身流下。
疼痛已经蔓延至全身。
她原本已被抽空了力气,却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坚强。
就算用尽最后一次呼吸的力气,她也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夜色凄清。
风雪中,楼台间。黄灯笼的灯芯隔着纸燃烧,连纸窗后都是一片莹黄,明明晃晃。雪芝大红色的斗篷上沾满雪粒,鲜血又洒了满地,仿佛世界只剩下了红与白。
丰城后退一步,高举宝剑。
她就快要死了。
如果他在,如果他在自己的面前……
孩子——
不,她不会告诉他自己有孩子。如果她死了,他一定会悔恨终生。而她深爱他,不愿他难过。
她想,她会告诉他……
有很多人的脚步声靠近。
阶梯转角处,视线的尽头,一行人点着火把,自山上走下。
大雪纷飞,几乎淹没火把。
如果他在她的面前——
带头的人一袭白衣,狂风鼓满了他的白色大氅,帽檐被风吹下,青丝乱舞。
“芝儿……”上官透愣了愣,便加快脚步跑过来,“芝儿?!”
丰城看向他们,也愣住了。他没有蒙面,撤退的速度比谁都快。眨眼之间便逃入树林,消失不见。
雪芝一下跪在地上。
上官透赶到她面前,接住她,她才没有整个人埋入雪中。
“怎么回事?”上官透也跪在雪地中,将她紧紧搂住,“这……这……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雪芝满手是血,所以只用指尖碰了碰他的脸。
上官透对身后的人喊道:“你们快去追!那人朝西边逃去了!”
人群纷纷从他们身侧擦过。
雪芝急得拽紧上官透的衣襟:“别,你不要去。”
“我不去,我就在这,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
她是不是要死了?
对,她记得,有话要对他说。
鹅毛大雪凌乱飘舞。
她钻进他的怀中,吃力地呼吸。
“我……喜欢你。”冰冷的空气流入喉间,她咳了两声,嘴边却挂着浅浅的笑,“从三年前,就一直喜欢,很喜欢……”
她仰头,如愿以偿地看到他怔忪的神情,宣告胜利一般地笑着,然后轻轻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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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重火宫。
朝雪楼。
雪芝一直昏迷了三天,才在第三天的晚上醒过来。在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大夫离去的背影,已经第一时间冲进来的三个人:穆远原本是第一个进门,但是林宇凰足下一拦,险些将他绊倒,再自个儿以肉眼几乎无法看清的速度瞬移到雪芝身边。而在最后的林奉紫则是一脸担忧小米碎步小跑过来。
“芝儿,我的宝贝儿!”林宇凰坐在床上,双手握住雪芝的头发,无比激动,“你可终于醒了,你以后不要再跟着上官小透那死小子到处跑,每次你受伤,跟他都有点关系,心疼死二爹爹了……”
雪芝这才意识到为何林宇凰要拽着自己的头发,而不是手——她背心和手上均有剑伤,此时她正双臂前伸,以非常痛苦扭曲的姿势趴在床上。
“上官透呢?”雪芝环顾四周,有些失落,“他……回去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