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地,她这么有些神秘的一笑,钟良月就觉得心里面一跳,但嘴上还是说:“那是自然,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和姑娘相提并论!这个还用我赌咒发誓么?”凌霜雪脸上的笑容刹那间就真切起来:“好,你到这里来,将你的话再说一遍!”
她反手拉住了钟良月的手,向一根老树上纵过去。钟良月一惊,凌霜雪已一掌打在那树干上,叫道:“先接住你的天姐!”哗啦啦一响,那树上已经跌下一人,那一身绛红色的身影从空而落,仿佛是降下一朵红云。
那人正是江瑶天!
钟良月急忙上前一把抱住,却觉江瑶天身子僵直,显是被凌霜雪事先点了穴道放在树上的。凌霜雪将那只好看的下巴又昂了起来:“喂,我去请你的天姐姐时,她可是刚刚沐浴完毕,这时候还算是美人出浴吧!说呀,将那句话再说一遍!”
钟良月果然觉得江瑶天的秀发微湿,眼前便涌出她去“请”江瑶天时必然遇到的许多尴尬和可笑的情景来。
“这凌霜雪的精灵古怪实在可算是天下第一了,但她这么费尽心机,却又何尝不是因为对我用情太深?”想到此,他不禁宛而一笑:“适才说过的话,江姑娘必然已经听个满耳!此时复述,未免是对美人不敬了!不过我钟二爷说过的话,从来都是雷打不动的。这个雪妹你自管放心!”凌霜雪哼了一声:“就是嘴里面甜得抹了蜜,只会说些甜言蜜语讨人喜欢,”话是这么说,她脸上依然是欢喜无限,“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将你的天姐姐送回梨花院吧!”说着玉手托腮,道:“今日我约你来,还是想告诉你,你登堂拜剑的风光大礼,我爹爹要去给你捧场!”
“什么,”钟良月一惊之下,险些将江瑶天丢下地来,“他…他去做什么,莫非要去寻我晦气?”凌霜雪噗哧一笑:“自然不是,他让我传话过来,三日之后,你尽管欢天喜地的登堂拜剑!谁要敢来寻你晦气,他便寻他晦气!”钟良月将信将疑,却问:“你爹爹都去给我捧场,你自然一并去了?”凌霜雪的神色忽然间又有些忸怩,转过头望着远处,道:“我么,去不去可还没想好!”钟良月急道:“这还有什么想的,你定然会去的,是不是?”凌霜雪不答,却抬头望了望天心明月,道:“天也不早了,你还要照顾你这天姐姐回家,我就不便在此碍手碍眼了!”也不待钟良月回答,她挥了挥长袖,转身便行。
钟良月望着她那一抹婀娜的雪影渐行渐远,心中若有所失,直到那袭白衣快转过长桥,他才想起来叫道:“喂,你来解开她的穴道呀!我不会点穴。”凌霜雪在桥头转身望过来,传回一声银铃般的轻笑:“我下手不重,这时候她穴道该自解了吧!”笑声未绝,她的身影已经渐渐远去。
钟良月望着夜色中那袭渐渐变小的白衣,忍不住叫道:“我何时还能再见到你?”那袭白衣忽然顿住了,凝在了夜风中,不再变小。钟良月扯开了喉咙大叫:“三日之后,我钟良月登堂拜剑后若是还能活着,咱们还是此地相见!如何?”那袭白衣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着,遥遥的,有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跟着,凌霜雪的身影就渐渐消逝在月色中了。
钟良月望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白大叫道:“我在这里等你!”怀中的江瑶天这时候却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喂,你…你快放我下来!”钟良月见她穴道自解,不由笑道:“这时真放下你,可就更加唐突佳人了!”话未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江瑶天一记响亮的耳光。钟良月哎呀了一声,双手一松,真将江瑶天“放”了下来。
江瑶天到底穴道刚解,双足落地后有些发软,钟良月只得上前扶住,他揉着脸苦笑道:“你吃了苦头,也不必拿我出气!”江瑶天素来端庄雅丽,这时平白无故的给凌霜雪捉弄,眼中忍不住有泪水滴下:“你和那小妖女是一路的,谁让你来做这好人!”钟良月见她流泪,心下也是老大不忍,讪讪道:“这个…适才所言,多有冒犯,还有,凌姑娘对你的捉弄,我也一并在此赔礼了。”江瑶天见他作揖,却哼了一声:“没有想到,令兄那里…生出这等变故,你还有此闲心来此和她卿卿我我!你知不知道她是拜剑堂的大敌风云阁主的千金?”钟良月脸上一红,随即抬起头来,昂然道:“江姑娘,我与霜雪在此相会,纯是我与她两个人的事情!与拜剑堂和风云阁全不相干!我…我钟良月本来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公子,世俗礼法从来便没有放在心上。我虽然与霜雪匆匆数面,但我对她…却是实实在在的朝思暮想,实实在在的两情依依!”他这么说着,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怨自艾之气,不由苍苍凉凉地笑了两声,“江湖中人便总是因一些蝇头小利争得你死我活,拜剑堂和风云阁之争,在我眼中看来不过就是蜗牛角上的蛮触之争罢了!嘿,一个人便是醉心风月,也胜于去习武杀人!呵呵,我懒得习武懒得杀人懒得理会这些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便给人讥作是无能书生,讥作是败家浪子…我知道,便是你们这些青楼上日日迎张送李的姐妹们,心里也未必瞧我得起!惟有霜雪,惟有霜雪…我们见面虽短,但她对我,却才真是一往情深…”不知为何,钟良月说到这里,忽有一阵哽咽,眼中竟涌出两行清泪。
江瑶天忽然听他这番愤世嫉俗的感慨之言,不由一愣,心下反生出许多歉疚,低声道:“江湖之上尽多热血男儿,你以为习武之人便只会为一些蝇头小利争来争去,那也未免太过小瞧天下英雄了!”钟良月听了,心中若有所思,默然无语。
江瑶天忽然拾起一对盈盈的眸子,望着他道:“良月,适才你跟凌霜雪说的话可是真的么?”钟良月愕然道:“什么话?”江瑶天白他一眼:“尽会装傻!我是指你说的,我江瑶天和凌霜雪比起来,真的只能算作闲花野草?”她脸上泪痕未干,此时轻嗔薄怒,竟如新月初辉一般风姿醉人。钟良月见了那一张姿容绝代的脸,心中忽然明白了,越是美艳的女子,越不甘心男人不把她放在心上,虽然这个男人可能在她眼中根本一文不值!
他想了一想,道:“在旁人眼中,二位姑娘是秋菊春梅,一时瑜亮。但在我钟良月心里,还是那句话,这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和她相提并论!”江瑶天听他说得斩钉截铁,竟真的觉得若有所失,幽幽道:“这会我才知道你是个性情之人。你会这样夸赞凌姑娘,不像他…他心中总是装着家国大事,从来不和我说这些话的!”钟良月知道她所说的他,便是指钟信,他也就不便再说什么。
便在此时,江瑶天忽然抬起头来,咦了一声。钟良月也觉身后树顶上风声飒然,扭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只瞧见一袭白衣一闪而逝。他双目一亮,叫道:“雪妹,是你么?”树顶上一阵轻响倏忽远去,有如一阵清风拂过,却不闻凌霜雪的声音。
“不是她是谁,”江瑶天幽幽一叹:“这小妖女对你倒是情深意重,用心良苦!”钟良月忽然想起一事,回过身问道:“江姑娘,我也有件事要问你,你…你为什么总是爱洗澡?”
第六章 拜剑
钟良月知道自己登堂拜剑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但没有想到会这么热闹。
钟信之死在三日前遍传京师,旋即在天下武林中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如果说钟信那场风风光光的大丧只能算作拜剑堂挽回面子的一点小小补救,那么今天新堂主登堂拜剑的大礼才是事关拜剑堂荣辱的大事。
拜剑之礼定于未时举行。
来的宾客比三日之前更要多出许多。拜剑堂的帖子数日前早送出了京师,非但京师各门派掌门、各镖局的总镖头这些黑白两道的头面人物要到,便是风云阁和忠义盟这些与拜剑堂明争暗斗的死对头也接了请帖──斗归斗,大家齐在京师的市面上混饭吃,不能失了礼数给江湖上的爷们瞧不起!
钟良月在后堂的椅子上歇着,看着众人跑前跑后地穷忙和。这两天来庾寒烟不停带着他的操练,钟良月愈发感觉自己是一个庾寒烟手中的木偶人,而这木偶人马上就要真正的演给老少爷们看了。钟良月心里只有一个“累”字。
这时候又响起那惊天动地的脚步声,雷啸喜滋滋地跑过来说:“堂主,贵客来得不少,”虽然钟良月还没有真正的拜剑登堂,但这几日来雷啸一直喊他做堂主,“便是武当山的掌教痴道人也遣人送来贺帖,少林寺方丈德忍大师接了咱们的飞鸽传书更是星夜派了达摩堂首座德融大师赶来…”他看到钟良月一幅漫不经心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心下暗叹:“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德融大师在江湖上何等身份,你却哼也不哼一声!”
“只是忠义盟那边来了三当家的仇铁掌,三年前大堂主拜剑之时,出手伤了前来挑衅的忠义盟大当家的孙飞翼,这一次这姓仇的只怕依然会不怀好意!”眼见钟良月依然是爱搭不理的样子,雷啸只得接着说下去:“风云阁那里,凌横云那老贼倒是亲自到了
…”
钟良月闻言却一下子从椅上直起了身来:“他…是一个人来的么?”雷啸忙道:“堂主勿惧,这老东西只带了两个随从!哼哼,若是他敢…”钟良月皱着眉头打断他:“两个都是男的么?有没有女伴男装的?”雷啸一愣,随即道:“自然是男人!堂主放心,谅他们不会耍什么女伴男装的花招,”说到此,忽然又拧起了眉毛,问:“咦,他们为何要和咱们耍女伴男装的花招?”钟良月觉得老大没趣,挥了挥手道:“时辰也到了,咱们出去吧!”
外面果然宾客满堂,百十号老少英雄济济一堂,从拜剑堂的大厅上直坐到了院子中。钟良月身着大红英雄氅一走出堂来,乱糟糟的拜剑堂内就是一静。
堂中耆宿陈长老走上前来,高声唱喏:“众位英雄请了!我拜剑堂自成祖爷年间创建以来,垂今五十余载。成祖爷年间的拜剑堂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镖行,只因咱们从来都是意气为先,对天下英雄赤诚相待,拜剑堂才有了今日的气魄!可叹数日之前,大堂主钟信才华未展却英年早逝,今日新堂主钟良月秉承父兄遗志,登堂拜剑,往后还望天下英雄多多提携!”
“请堂主拜剑──”这一声吆喝陈长老鼓足真气喝出,直震得满堂嗡嗡作响。声音未落,院子中立着的精挑细选的三十六名拜剑堂弟子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同声喊道:“请堂主拜剑──”这数十人同时呼喝,其声不亚于平地惊雷,满堂宾客均不禁为之动容,这拜剑堂半百之基,实是不容小窥。
这声音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几日前庾寒烟他们也是在这里跪下求他执掌拜剑堂,但钟良月此时心中的震动一点都不比上一次小。在这整齐威猛的声音中,那高大轩敞的拜剑堂似乎都微微抖了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