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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手之劳罢了,公主吉人自有天相,不必介怀。”

瑶英和他对视,眸光相对,他碧眸清清淡淡,她笑了笑,起身告辞。

“法师,我走了。”

她声音轻柔。

“珍重。”

昙摩罗伽轻轻地唔一声,低头继续批改奏疏。

瑶英一步一步走出禅室,出了庭院,回头张望,殿门敞着,毡帘高挂,昙摩罗伽坐在书案前,袈裟上金光浮动,缥缈圣洁,仿佛置身于高高的佛殿之上。

她站着出了一会儿神,转身离开。

廊前光影交错,环佩叮当,石榴红裙琚窸窸窣窣,慢慢从昙摩罗伽的视野中消失了。

只余一地斑驳树影和清淡甜香,廊道两边的壁上,青绿色的菩提宝树郁郁苍苍,清雅肃穆。

他放下笔,沐浴在淡淡金辉之中,黯然独坐。

……

下午,屋中没有点灯,光线昏暗。

侧门一阵脚步响。

毕娑鬼鬼祟祟地进殿,“王,我特地从正门出城,在城外走了一圈,换了衣裳再回来的,公主应当不会起疑……”

他扮成苏丹古的模样,带着花豹从李瑶英面前走过,骑马出城,绕了个大圈子,让所有人都以为摄政王追击瓦罕可汗去了。

毕娑说着话,踏进禅室,突然感觉到一股凛冽的杀气,脚步猛地顿住,抬起头。

昙摩罗伽坐在书案前,手执佛珠,面无表情,碧眸里清冷光芒闪烁。

“她走了?”

他问,嗓音低沉。

毕娑心里一沉,细看他的神色,不敢再往前走:“王……公主刚才出城了。”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瑶英在亲兵的簇拥中离开圣城。

“王,只要您下令,我可以把公主追回来。”

昙摩罗伽眸光冰冷,轻声道:“我是沙门中人。”

毕娑暗叹一声,不敢再劝,小心翼翼地提醒他:“王,您该散功了。”

他还未散功就出关,又还病着,这下是真的要走火入魔了。

昙摩罗伽站起身,走进通向密道的暗门入口,背影肃杀。

密道幽暗狭窄。

他走下长长的石阶,密道里一道金色弧光闪过,花豹的低吼声响起,毛茸茸的豹首凑上来,轻蹭他的手掌。

昙摩罗伽身上气势愈发森冷,没有理睬花豹,在黑暗中独行,穿过长长的狭窄曲折的甬道,绕开只容一人通过的石缝,前方豁然开朗,有天光从洞顶罅隙落下,照亮石洞的轮廓,洞中一口温泉,泉水清冽,热气直涌,整个石洞水雾朦胧。

他走到石台前,盘腿而坐,运气调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汽打湿了他身上的袈裟,几缕月华如水般淌下,落在他面前湿漉漉的石台上。

岑寂中,暗道深处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踩在湿滑的青石上。

一道模糊的身影渐渐朝石洞靠近。

昙摩罗伽睁开眼睛,眸中幽蓝暗芒闪动,清斥:“阿狸。”

声音停下来了。

昙摩罗伽继续运功,片刻后,眸中暗芒褪去,慢慢站起身,脱下袈裟。这石洞是他调养之所,每次散功后他都会双腿肿胀难行,温泉水可以舒缓痛苦。

水雾后一声细响,接着响起压抑的呼吸声。

昙摩罗伽脱衣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抬眸,目光如电,扫向角落。

“出来。”

黑影颤了颤,慢慢从黑暗中踱出,洞顶月光静静流淌,水汽飘散,她明艳的五官一点一点变得清晰。

她立在清冷月华中,鬓发浓密漆黑,肌肤胜雪,眸光清亮,眼波盈盈。

他站在石台上,袈裟刚刚脱了一半,准备踏进池水里。

隔着袅袅的潮湿水雾,两人对视。

昙摩罗伽一言不发。

……

水声淅淅沥沥。

瑶英站在石台前,顶着昙摩罗伽冰冷如雪的视线,尴尬得浑身直冒汗。

她早就打算在苏丹古和毕娑回圣城之后,立刻去沙城等着李仲虔,行李包裹早就收拾好了。见过昙摩罗伽,她和亲兵离开,刚出了城,王寺僧兵找了过来,说般若有一件很要紧的东西要交给她,请她务必回来亲自拿。

僧兵说得煞有介事,瑶英正好想起有件事忘了和昙摩罗伽说,拨转马头回城。

到了王寺,般若神神秘秘,打发走其他人,把她拉到僻静处,让她等着,说那件东西必须亲手交给她,不能让其他人撞见。

瑶英站在长廊里等着,等了半天,般若不见踪影。她看天快黑了,怀疑般若是不是把她给忘了,绕过长廊,想找个僧兵问问,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墙角暗影闪动,一只花豹遽然从墙头跃下,对着她嘶吼咆哮。

她吓了一跳,意识到般若竟然把她带到了花豹的领地,毛骨悚然,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

花豹耸腰,逼着她走下石阶,豹眼粼粼冷光闪动,她怕激怒花豹,一步步后退,迷失路途,不知道怎么被逼进一条夹道,看到另一头隐隐有亮光,可能是出口,又听到说话的声音,赶紧找了过来。

然后就看到水雾中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背对着她脱下袈裟,露出湿漉漉爬满细汗的肩背。

月光下,他赤身立着,脊背肌理线条分明,像涂了层油,泛着蜜色的光,袈裟已经半湿,腰部到长腿的轮廓清晰勾勒,蕴藏着蓬勃的力量。

瑶英呆了一呆,赶紧屏住呼吸退出去,昙摩罗伽朝她藏身的地方看过来。

“出来。”

他道,雾气中,俊美面孔清冷庄严。

瑶英不禁一抖,身上冒出细细的鸡皮疙瘩,走了出去,朝他一笑,“法师,我想躲开阿狸,不小心闯进来了。”

毕娑之前和她说起过,昙摩罗伽双腿发病的时候会泡热泉舒缓双腿肿胀,尤其是他伤病时不得不出面处理政务的时候,更需要泡热泉。

这个石洞应该就是那处热泉了。

昙摩罗伽望着瑶英,袈裟半褪,眼神冷如寒冰。

瑶英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是不小心看他脱衣,没什么大不了吧,以前也看过……他是出家人,根本不在意。

她心中正在暗暗嘀咕,石洞里响起一声袈裟落地的窸窣轻响。

昙摩罗伽看着她,碧眸沉静如水,面无表情地松开手指,裹在他腰间的袈裟滑落下来。

瑶英一愣,瞪大眸子:啊?!

还脱?

她做出后退的动作,昙摩罗伽的目光追了过来,落定在她脸上,眼神并不凶狠,却有一种沉重的压迫人的力道。

“过来。”

他平静地道。

瑶英站着不动。

昙摩罗伽忽然朝后倒去。

瑶英心口直跳,下意识几步冲上前。

昙摩罗伽靠着石台站定,抬眸看她。

瑶英发现他眼神有些古怪,像是不认识她似的,柔声问:“法师,你怎么了?我去叫般若过来?”

昙摩罗伽置若罔闻,站起身,踏进温泉。

瑶英一脸茫然,看他自顾自泡进热汤去了,转身要走,他忽地抬起头,两道目光直直地望着她,大有她动一下,他立刻扑上来的架势。

她回头张望,花豹蹲在角落里,豹眼盯着她,眸光阴森。

瑶英站着不动了。

“法师?”

她又唤了一声。

昙摩罗伽没吭声,泡在温泉水中,脸上、身上不停淌下汗水,肌肉绷起,双眉紧皱,神情似痛苦,又似清醒,碧眸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瑶英看一眼水下他的双腿,啊了一声,他腿上明显肿胀。

“法师犯病了?有药吗?我去叫般若!”

她转身,目光四下里睃巡,看到旁边石桌上堆了一堆药瓶,忙走过去。她以前照顾过他,找到熟悉的药瓶,闻了闻味道,自己咬开一丸尝了一下,倒了几枚在掌心,回到石台前,喂昙摩罗伽服药。

他咽下药丸,看着她的眼神格外冷漠,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法师?”

瑶英凑近了些,细看他的脸色。

下一瞬,他手上突然用力,她猝不及防,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摔进温泉池中,温热的池水涌过来,她身上的衣衫立马湿透,紧紧地贴在皮肤上。

瑶英呛得直咳嗽,抹去脸上水花,抬起头,对上他沉静的双眸。

他靠坐在池边,冷冷地看着她,揽在她腰上的双掌烙铁一样滚烫。

瑶英半天回不过神,凉风吹过,湿透的长发贴在鬓边脖子上,她不禁颤抖,发现自己躺在昙摩罗伽怀中,而他抱着她,仍是面无表情。

他赤着身子,她身上穿着湿透的衣衫,泉水滑腻,他发烫的掌心贴在她腰上,指腹和肌肤之间只隔了一层被打湿的衣衫。

瑶英呆呆地看着昙摩罗伽。

要不是他一脸平静,身上僵硬,眸底毫无波动,严肃得像一尊禅定的佛,她简直怀疑他是故意的。

她挣了几下,在水中掰开昙摩罗伽的手指。

他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皱。

束缚在腰间的力道骤然一松,瑶英赶紧退开,水花翻涌,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什么。

瑶英凑近了些:“法师?”

“疼。”

他看着她,轻声道,脸上汗水滑落,眸光静如深井,看不出一丝痛苦的神情。

可他分明说了一个疼字。

白天和她说话的时候,他也在强忍疼痛吗?

瑶英哽住了。

……

水雾弥漫,月光从洞顶洒下。

昙摩罗伽抬头看着瑶英,眼神苍凉,像是在看一场幻梦。

他以为这是一场梦。

和之前的梦境一样,厉鬼化作她的模样,再次出现在他梦中,朝他娇笑,柔声唤他,坐进他怀中,柔软的双臂揽住他的脖子,微微用力,让他俯身。

从前,她会甜言蜜语,会娇媚婉转地娇嗔,会用无数柔媚手段引诱他,劝他停下修行之路。

他不为所动。

今天,月色如银,她看他的目光满是怜惜。

“法师,疼吗?”

幽香满怀,和泉水不一样的香软玉凉。

梦之所以为梦,正因为它是他心中所欲,是他的心魔。

昙摩罗伽对着梦境中的幻象,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轻声说:“疼。”

这是他第一次和幻象交谈。

幻象怔怔地看着他。

半晌后,她又问:“法师,我怎么做你会好受一点?”

昙摩罗伽凝望她许久。

幻象如此真实,一颦一笑,分外鲜活。

他道:“留下来,陪我。”

直面幻象,直面自己的欲,它才会消失。

下一刻,昙摩罗伽闭上眼睛,默念经文,等待幻象散去。

……

水声滴答滴答。

昙摩罗伽双眼紧闭,赤着的肩背上淌满汗水,纹丝不动。

瑶英从温泉池中爬出来,衣衫尽湿,瑟瑟发抖。

花豹趴在洞口处,黑暗中,豹眼似有磷光浮动,时不时发出一两声示威似的闷响。

瑶英抬头四顾,她分不清那些七拐八绕的暗道,这会儿天又黑了,密道里没有点灯,没人指引的话,她可能会迷路。

况且昙摩罗伽现在这副模样,她最好陪着他,等他清醒过来。

瑶英无奈地叹口气,随手抓起石桌上一件叠放整齐的袈裟展开拢在身上,走到石桌前,摸出打火石,费了半天劲儿才点燃木屑。

石洞里备有炭盆,看来昙摩罗伽经常在这里泡热泉。

火光腾起,她身上湿黏黏的难受,回头看一眼昙摩罗伽,他盘坐在池中,一点声息都没有。

她把火盆挪到角落里,躲在一块凸起的巨石后,脱下湿透的衣衫,披上袈裟,然后捡起昙摩罗伽刚才脱下的袈裟,架在火盆边烘烤。

炭火哔啵燃烧,她身上暖和过来,起身回到石台边,沾湿了一张帕子,按在昙摩罗伽的唇上,轻轻按压。

昙摩罗伽睁开双眼,碧眸直直地看着她。

柔软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的唇。

瑶英朝他微笑,轻声问:“法师,有没有好受点?”

他沉默不语。

瑶英看他像是还没清醒,不问了,靠坐在石台边,时不时凑过去端详他的脸色,怕他晕过去。

一夜过去,头顶月华渐渐淡去,浅青曦光漏进石洞,罩下一地光斑。

泉水依然温热,昙摩罗伽调息毕,睁眼,目光扫过石台,蓦地凝定住。

几缕长发落进池中,发尾濡湿,纠缠在一块,湿漉漉的,发丝随水荡漾,轻柔地缠住了他的胳膊,扫过他赤着的胸膛。

他的视线顺着发丝往上移动。

漆黑柔亮的发顶,饱满光洁的额头,卷翘的长睫,雪腻的鼻尖,微微嘟着的唇,纤巧的下巴……少女趴在石台边,枕着胳膊,闭目酣睡,满头如墨长发披散开来,铺满半边石台。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僧衣,袖摆滑落,半边羊脂般的胳膊露在外面,臂上紧紧笼着一串温润清凉的菩提持珠。

这不是梦。

昙摩罗伽抬眸,昨夜梦中所见一一浮现在脑海中。

本该离开圣城的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次次放她走,她偏偏一次次回来。

暗道深处,一阵脚步轻响。

毕娑的身影出现在洞口处,花豹听到脚步声,耸身上前,他扔出一块熟肉引开花豹,抬脚走进石洞,看清洞内情景,眼睛张大。

瑶英倚在石台旁,身上穿了一件明显过于宽大的僧衣,长发披散,双颊晕红,手臂上戴了一串佛珠。

昙摩罗伽坐在池中,赤着身子,垂眸看她,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瞥他一眼。

毕娑身上一个激灵,放下手里端着的托盘,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第140章 走了

瑶英醒过来的时候,洞中一片迷蒙,水汽氤氲。

她浑身僵硬酸疼,动一下似乎能听见骨节喀嚓喀嚓响,不禁呻吟了几声,试着一点一点挪动手臂。

胳膊刚抬起,肩膀碰到温热坚实的胸膛。

瑶英愣住,眼帘抬起。

昙摩罗伽盘坐在她身侧,身上穿着她放在火盆边烤干了的袈裟,手里拿了张帕子,正拈起她垂落在温泉水中湿漉漉的长发,一点一点绞干。

天光从洞顶漫进来,一室金辉浮动。

他沐浴在灿烂金光中,修长手指轻柔地为她理顺发丝,双眸低垂,神情虔诚,仿佛法会上立于高高的佛殿上,在万千信众的注目中宣讲经文,庄严,静穆。

凛然不可亵渎。

瑶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僵立不动,脑中闪过他昨晚脱下袈裟后赤着身子的模样,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心虚,双颊发热。

昙摩罗伽没发觉她已经醒了,仍旧专注地执帕绞干湿发,骨节分明的手插在浓密乌黑的长发间轻轻拨弄,面容沉静,碧眸如水般澄澈。

石洞里沉水寂静,唯有她的长发和他腕上佛珠缠绕摩擦的细微轻响。

瑶英身上微微战栗,盯着他轮廓鲜明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有些头晕目眩,轻声唤:“法师……”

话刚出口,她发觉嗓子又干又疼,像有一把烈火在里面灼烧。

她伏在石台上,低头咳嗽,下巴突然一点微凉,昙摩罗伽修长的手指拨开她的长发,抬起她的下巴。

他垂眸看她,眉头轻皱,撒开帕子,两指微曲,轻触她的脸颊后,飞快地收了回去。

瑶英哆嗦了一下,道:“一定是昨晚着凉了。”

昙摩罗伽目光往下,落定在她身上,她穿着他的灰色僧衣,衣襟袖摆松松垮垮,玲珑身姿若隐若现,一抹柔腻雪脯,绰约婀娜。

他挪开视线,作势要站起身,瑶英赶紧按住他的胳膊。

“法师,我没事。”

她摇摇沉重的脑袋,驱赶晕眩的感觉,凑上前看昙摩罗伽的腿:“法师先别起来走动,腿好点了吗?”

他面色苍白,腿好像还没恢复。

昙摩罗伽坐在她身侧,她这一靠近,正好整个人贴在他胸膛上,透过僧衣,肌肤的触感分外清晰,她身上柔软,似醍醐乳酪。

他往后退了些。

瑶英卷起他腿上袍角和裤腿,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腿,伸手轻轻按了两下,感觉比昨晚好了些,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抬起头。

“疼吗?”

她轻声问。

漫天晴光,风旛轻动。

昙摩罗伽目光平静,凝望瑶英半晌,摇摇头。

“无事。”

瑶英挑眉看他,他脸上神情淡然,实在看不出他这会儿是真的好多了还是在强撑。

对他这样病痛缠身的人来说,发病的痛苦已经是习以为常的事。

昙摩罗伽还是站了起来,脊背挺直,温和又不容置疑地道:“你发热了,得服药,我送你出去。”

瑶英跟着站起身,一阵眩晕,双腿发软。石台爬满水汽,她踏出一步,脚底滑了一下,打了个晃。

手肘一紧,昙摩罗伽微凉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别摔着了。”

他淡淡地道。

瑶英嗯一声,顺势靠在他胳膊上,看了看身上的僧衣,环顾一圈,最后看向火盆旁自己昨晚脱下的衣衫。

“法师,等等,我得把僧衣换下来。”

她小声说。

昙摩罗伽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没作声,扶着她走到角落里,让她靠着岩石,抬手一件一件取下已经晾干的衫裙,递给她,背过身去。

瑶英抱着衣裳走到岩石后。

昙摩罗伽立在山石旁,目不斜视。

背后窸窸窣窣响,她解开僧衣、穿上衫裙,织物摩擦、腰带落地的轻响断断续续透过朦胧的水雾传来。

昙摩罗伽望着洞壁,想起寺中后殿墙上那幅《降魔变》。

青春美貌的魔女以香涂身,搔首弄姿,妖娆万千,引诱佛陀,破坏他的修行。佛陀略施法力,千娇百媚的魔女顿时变成鹤发鸡皮的老妪,骷髅骨节,浑身囊肿,羞惭褪去。

他梦中的幻象也会化为枯骨。

可此刻,站在他身后的她不是幻象魔女。

幻象使出千般手段,不过是虚幻。

她站在那里,就是他的欲念。

“法师,我好了。”

瑶英轻声道,声音沙哑,伴随几声咳嗽。

昙摩罗伽回过神,转身。

瑶英抱着袈裟走了出来,脚步蹒跚,揉了揉眉心:“法师,我有点晕。”

昙摩罗伽一语不发,伸出胳膊。

瑶英熟门熟路地拽住他的袈裟袖子,靠在他身上。

出了石洞,瑶英下意识警惕地扫一眼夹道深处。

“阿狸出去了。”昙摩罗伽道,“它昨晚吓着你了?”

瑶英昏昏沉沉,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袖,点点头,说了她返回圣城的经过。

“昨天般若说有样要紧东西给我,我在院墙那边等着,无意间闯进阿狸的院子,它好像生气了,我想躲开它,不小心进了夹道……”

说到这里,瑶英抬眼看昙摩罗伽。

“摄政王以前带我走过密道,我转着转着,不知道怎么进了石洞。”

他平静地道:“定是般若疏忽了。”

瑶英收回视线,小声抱怨:“出去就把他叫来!看他到底有什么要紧东西要送给我,让我等了半天……还神神秘秘的,不许我带亲兵……”

大概是发热昏沉的缘故,她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流露出平时不多见的娇蛮。

昙摩罗伽眉间微动,垂眸。

她靠着他,漆黑发顶挨在他胳膊上,全然信赖。

前方是陡峭的石阶,他放慢步子,等瑶英跟上。

“昨晚冒犯公主了……”

瑶英摇摇头:“是我自己闯进来的,打搅了法师,法师不必介怀。法师放心,石洞热泉的事我绝不会透露出去。”

语气听起来满不在乎的样子。

昙摩罗伽不说话了。

夹道安静下来。

两人在幽暗中前行,四周静寂无声,呼吸缠绕。

走过一道道阶梯,前方渐渐有亮光漏下,快到出口了。

瑶英瞥昙摩罗伽一眼,道:“昨晚,法师说病中难受,想要有人陪着……”

昙摩罗伽眼皮都没眨一下,说:“病中胡话罢了,公主不必当真。”

瑶英眼珠转了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喔了一声,有气无力。

毕娑在密道出口的偏殿等着,听到脚步响,上前几步。

暗门打开,昙摩罗伽和李瑶英一前一后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