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剑尖就停在她的咽喉上。

江秀音闭起双眼,却发现对方毫无动静,缓缓睁开双目,只见一白衣、长袖、骄傲、无情的年轻人,手上稳如磐石,长剑平指,剑尖指在她咽喉上,眼睛不眨,望定了她。

江秀音也不知为什么,竟然脸上一热,猛掠过一人的名字,吃惊道:“海南剑派,邓玉平?!”

那年轻人眼角似有了笑意,已不如开始时那么无情,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邓玉平,是邓玉函。”

邓玉平,邓玉函。

人说海南剑派掌门年轻俊秀,风流倜傥,年方二十七,已是一派掌门,海南剑派到了他手上,不但发扬光大,而且长袖善舞,从远霸外岛,到侵占中原,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

邓玉平的身边充满了令人心动的传说。

然而邓玉平也有个出名的弟弟,就是邓玉函。

年轻的人都听过他们兄弟的传说,年轻的少女尤是。

江秀音当然听说过邓玉平,亦听说过邓玉函,而今站在她眼前,打落了她的剑,用剑指住她咽喉的快剑者,脸容冷峻、倨傲,但又十分无邪,眉字问略带微愁的人,就是邓玉函,这消息令她震住,且也怔住。

…邓玉函?

白袍少年的剑招最好,因为三人中,他最有悟性,而且最骄傲。

骄傲的人都较注重杀着与花式,剑法多走偏锋、繁复或怪异。

可惜他撞上的不是邓玉函。

邓玉函也是个骄傲的人。

邓玉函一生中只服两个人。

一个是哥哥邓玉平。

一个是兄长萧秋水。

白袍少年温艳阳眼看一剑要命中萧秋水时,他心中亦有惋惜之情,这惋惜之情使他剑法缓了缓,剑劲也稍松了松。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长剑剑尖被人双指所挟!

他立即反转剑尖,这一着能把对方二指割断!

但就在他变招的刹那,那人的手已改搭在他的剑身!

他一扭之力,如嵌在磐石中央,丝毫未动!

他心里一凛,连忙抽剑,但对方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他的手腕立时如被铁箍扣住!

他此惊非同小可,抬头一望,萧秋水已不见,换来一个又高又瘦、看来懒洋洋的散慢汉子!

但于一瞥之间,那人另一只手已搭上他的手臂。

他的手臂立时酸了,剑锵然落地。

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已扬起扬琴,往来人天灵盖拍打下去!

不过他的手才扬起,那人另一只手又扣住他的脉门!

原先那只手已从他手臂改成捏住他肩膊关节!

温艳阳惊惧莫已,那人还是懒懒散散的,但刹那间已从“太极擒拿手”改换成“八卦擒拿掌”,换了七八种擒拿方式,摸钳拿住他全身十六道大小要穴,温艳阳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只有苦笑道:“你是谁?”

那懒汉懒洋洋道:

“我…的…名…字…很…长…我…叫…左、丘、超、然…”

复姓左丘,名为超然。

左丘超然是个懒人,所以萧秋水、邓玉函、唐柔、铁星月、邱南顾、康劫生等人戏称他为“散骨大仙”。

左丘超然懒起来,连吃饭都懒。

甚至连睡觉都懒。

但是左丘超然是天下擒拿第一手项释儒与鹰爪王雷锋唯一嫡传徒门,他七岁练起,十三岁时一双手,连秃鹰爪于都抓之不伤,十五岁就把黑道上大名鼎鼎的“铁环扣”龚振北双手拗断,十六岁时在“鹰爪门”中,仍属最年轻的一代,但门中高手,见之无不尊为“小师叔”,十九岁时认识萧秋水,结为莫逆之交。

无论谁双手沾上他,都要倒霉。

当日之时,若不是左丘超然一双手扣住铁腕神魔傅天义双手,萧秋水还真未必能成功地刺杀了他。

三人中武功最高,内力最厚,应变最快,智谋最得者,其实是胡剑登雕梁。

登雕梁也较为无情。

也许他年岁也比较大,身份也较为高,也许是因为阅历与责任之故,他虽然也惜重萧秋水,但下手却绝不容情!

但在突然之间,他听到一声叱喝:

“着!”

一道白光闪来,他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声清叱是出自女子口音时,白芒已没入他的胸襟!

他仅及时闪了闪,但一柄七寸飞刀,已没入了他的臂膀里。

他脸色惨白,长剑一松,左手抚臂血渗灰衣。

但他哼也不哼一声。

他眼前出现了一个少女,若不是伊穿着劲装,谁也料不到能使这样迅速及准确的暗器者居然是个女子。

这女子清明的眼睛望着他。

登雕梁抚臂恨声道:“唐家?”

这女子点点头,道:“唐方。”

“唐方!”忍不住过去要握她的手。

唐方也情不自禁伸出手来让他握,旭日已成晨曦,水气满散,日暖水清,红桥媛媛,他们的情感自然得就像青天白日,水映亭云。

萧秋水还是忍不住叫道:“二弟!三弟!你们都来了呵!你们都来了呵!”

左丘超然道:“只要不死,自然都来了。”

邓玉函也笑道:“来得还算及时。”

唐方忽然道:“这三人,杀还是不杀?”

萧秋水怔了,道:“当然不杀。”

唐方笑道:“为何不杀?”

萧秋水搔搔头道:“好像…好像是因为…因为刚才他们也没有杀我…不,不不不不,我太高兴了,高兴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连理由都不知道了…”

唐方笑道:“我知道了…”又向登雕梁道:“你走吧!”

萧秋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你真的放了他?”唐方回眸道:“你说不杀,我就不杀。”

然后她忽然脸飞红了起来,那红彩就如晨晕一般自然,自然得像绿,漂亮得像红,处处皆是风景。

唐方悠悠又道:“其实要不是登兄专注出剑要杀萧兄,我还绝对不能出手就伤得了登兄。”

登雕梁赧然道:“唐姑娘,你这一刀我也许接得下,但登某也知接不下你下一刀。”

左丘超然也笑道:“温老弟,我的擒拿手要不是先发制人,先钳制住你长剑,恐怕胜负迄今尚未分哩。”

温艳阳脸红了一红,道:“以一对一,我非你之敌。”

邓玉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收了剑,向江秀音长揖了一下。

江秀音回头就走。

萧秋水忙道:“承蒙三位适才不杀之恩,今后两不相欠。三位亦知,我两位拜弟及唐姑娘已经到来,三位要杀我等绝无希望。三位器识、胸襟、品格,都属上乘,为何要附蛆到底,而不弃暗投明?大义灭亲,乃大侠之勇!惟举世浊流,君等何不仗仙乐清耳,亦清人世?此次别后,或再追狙,在下等亦无怨态。然三位恩怨分明,胜败不狎,乃真君子也,为何不扬名立世,替江湖上清出一条坦荡之道:何苦甘心附丽权魔,自败身名于百世?!”

温艳阳听得这番话,年轻的目中一片茫然;登雕梁却长揖到地,也不打话,返身便行,终在远处消失。

他们又重逢了!

阳光满地,风动叶摇,红亭绿瓦,简直像婉丽的国画一般。

你想他们该有多高兴?

可是他们不能光只是高兴,前路茫茫,还在等着他们四人去披荆斩棘。

所以他们欢笑、互问、畅谈,然后:

继续向前走。

 

第十回 笑饮一杯酒·杀人都市中

 

五月十六。

六龙生气,大明天恩。

忌:出行动土安葬。

初七己亥木危制亢。

宜:结网取鱼。

游祸天地横天朱雀。

冲煞二十六西。

穿过四川省,即进入贵州。

到了贵州,他们意欲取道黄果飞瀑,渡乌江,不久即可进入广西省。

入广西,就可以到桂林。

抵桂林,就可以见着孟相逢、萧易人、萧开雁、唐朋、唐刚、邓玉平…可是真的那般顺利么?桂林的浣花分舵,真的有这般平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