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雷道:“是。”
张妈忽然行近,沙雷大骇,出刀,张妈剑锷就顶撞在沙雷腹间,沙雷负痛,刀歪飞去,抚腹痛不欲生,嘶声道:“张临意…”
张临意道:“你说谎。”然后又道:“没有人能对我说谎。”接着道,“我再问你一次,‘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来了几个?”
沙雷抬头,猛见张临意的目光,突地打了一个冷颤,道:“已来了四个…”
张临意厉声道:“将来的呢?”
沙雷垂了头,道:“还有一个。”
张临意点头道:“是了。我道李沉舟要毁浣花派,掳老夫人,怎只会派三个来…另外两个是谁?”
沙雷震了一震,道:“我不知道。”
张临意忽然静了下来,这一静下来,沙雷如电击一般,慌忙叫道:“我…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已来的是“无名护法’,快来的是‘一洞护法’,他们俩,我…我真的没有见过!”
护法其实就是人魔。在江湖上称“十九人魔”,在“权力帮”中却称为“上天入地,十九神君”。
这“十九人魔”中,有两个人,一个无名无姓,无踪无迹,除十九人魔自身外,也不知其人是谁。
这人就是“无名神魔”。
--无名的往往比有名的更可怕。
--有名的杀了人,怎样杀的,杀的是谁,总会有人知道;无名的却就算杀了你,你也不一定知道是谁干的。
至于“一洞神魔”,人人都知道他叫左常生,但不知他因何叫“一洞”。
因为跟他交手的人,全都死了。
张妈紧接地问了一句:“来了的是谁?”
沙雷道:“无名护法。”
--那要来的是“一洞神魔”了。
张临意的脸色忽然沉重了起来,是不是因为这个敌手,实在是太厉害了?
张临意终于道:“你去吧。”
沙雷站了起身,只觉繁星如雨,皓月当空,天下之大,却无所容身。
他泄露了“权力帮”的秘密,就连师父沙千灯,也容不得他。
老夫人淡淡说了一句话;“要是你觉得无所适从,那就留在我身边吧。”
老夫人这淡淡的一句话,却像一块磁铁一般,把沙雷心中的飞刀吸引了过去,沙雷就为了这一句晴如天空,响如霹雳般的一句话,一屈膝,就跪在老夫人面前,仿佛有了真正的依靠,再也不走了。
老夫人也没有什么,只是微笑着,轻轻地扶了他起来。
沙雷留在老夫人身边,会不会背叛?大家却因老夫人一句亲切严穆的话,都没有也不必想到这个。
--老夫人的话有那么大的威力,老夫人到底是谁?
老夫人道:“张妈,萧夫人受伤了,你替她治疗一下。”张临意的“天香续命胶”是名闻江湖的伤药。
张妈恭声道:“是。”
萧夫人脸白如纸,依然强笑道:“我不碍事。‘观鱼楼’中还有一位康先生,中了华孤坟的毒,还请张前辈劳顾一下。”
张临意道:“好。”随后又有些犹疑,老夫人曼声道:“你去吧,敌人已退,你不用老照顾我。”
张妈依然恭敬地道:“是。”
老夫人向沙雷一招手道:“你跟我来…”
萧秋水向他母亲问了他终于禁不住要问的一句话:“娘,老夫人到底是谁?”
萧夫人却忽然向张临意道:“张前辈。‘观鱼楼’在回廊前方左侧,转弯就到…”话未说完,便仰首倒了下去。
萧秋水急忙扶起,惊叫道:“妈!”
张临意只看了一眼,便道,“我先救她,再去观鱼阁。你抬你母亲先进‘振眉阁’”。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在年纪,名气上,张临意作为前辈都绰绰有余,但要治伤,还是有老夫人在场最好。
--萧夫人一连挨了两记飞刀,先前硬是强撑,挺到最后,终于晕倒过去。
萧西楼与朱侠武并排着,相隔是七尺之遥。
萧西楼面对孔扬秦,朱侠武面对沙千灯,相隔也是七尺。
沙千灯与孔扬秦,相隔亦是七尺之遥,并排而立。
四个人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四个人静静地立着。
--红灯之后是什么?
人?鬼?或幽灵?
二十八年前,自从一家踏踏实实的镖局,在一夜间十八口全被飞刀钉死后,他便盯上这沙千灯。
对沙千灯这种人,不是收为己用就是杀,与他交朋友,等于与虎同眠。
至今,二十八年在死在沙千灯手下的人,又何止于灭了一千盏黑夜里的明灯。
朱侠武脸色如一块铅铁!
沙千灯也极聪明,七年前,便投入了“权力帮”。
加入了“权力帮”,不仅有了权力,而且有了地位,更且连武力都增进了不少。
朱侠武能否在飞刀钉入他心房前杀沙千灯?
沙千灯,“天狼噬月,半刀绝命;红灯鬼影,一刀断魂!”四年前,沙千灯杀了“日月双钧”梁发梁大侠。两年前,沙千灯也是以一柄飞刀,博杀了“长春剑”邵荒烟。
然而邵荒烟与梁发的武功,与传说里的朱侠武相去并不远。
红灯,红灯背后,倒底是什么?
铁脸。铁脸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怕?惧?还是杀?!
二十八年前,当他第一次出手起,他就知道,他被一个极厉害的对手盯上了。
这对手就是朱侠武。
他跟朱侠武无怨无仇,他不知道为什么朱侠武跟他过不去。
然而朱侠武的武功深不可测,他最多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一击搏杀他。
没有八成以上把握的事,他绝不干。
有一段时候,他被这“铁衣、铁手、铁脸、铁罗网”的追踪下几乎要崩溃了,要疯狂了。但他没有癫狂,反而加入了“权力帮”。
有权力帮就有安全,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但是他随后又发现,朱侠武还是没有放过他,只是更加小心罢了。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朱侠武为何要跟他为难,他确知自己从未误杀过这朱侠武的人。
这次“权力帮”大举歼灭浣花萧家,他自愿前往,就是因为知道萧西楼与朱侠武有亲密的情谊。
他再也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敌人的存在,所以他要先毁掉敌人,不单要毁掉这个敌人,而且要毁掉这个敌人的羽翼、利爪!
只是他毁得掉吗?
朱侠武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谁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铁脸的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萧西楼随意站在那里,剑依然垂荡腰间,剑锋依然在鞘里,没有亮出来。
--然而孔扬秦却知道萧西楼已拔出了剑!
--萧西楼本身就是剑,他的人已发出了剑气!
--他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你只要半步走错,他的剑刹那间便可以刺穿你三四十个窟窿!
孔扬秦站在那里,低头沉思,剑已出鞘,剑尖点地,看来就像一个仗剑冥想的高人隐士。
剑身透亮如雪。
--然而萧西楼却知道,这样的一个姿势,随时会变成一击必杀的攻势,或变成天衣无缝的守招!
--萧西楼谙天下三十七种剑法,使用过四十二柄名剑,创过七套剑法,但仍想不出有一招、一剑、一式,可以破掉这个战姿的。
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自树林子里,直烧到萧家剑庐,其速不可夺,其势不可当。
喊杀冲天。无数人影,冲上城楼,冲上门内--显然这才是“权力帮”全力一击!
萧西楼、朱侠武已面临大敌,萧夫人、唐大、康出渔又分别受伤、中毒,浣花剑派能封杀权力帮的这次大进攻吗?
四处已起火。
萧西楼、朱侠武居然神色未变。
萧秋水自“振眉阁”出来,与张临意一同走着,抬头看见火光冲天,喊杀震天。
萧秋水住足,张临意只抬了抬头,淡淡地道:
“你爹自会料理,要是浣花派连这也应付不过去,那也命中该绝了,你快带我去‘观鱼阁’。”
萧秋水觉得一阵赦然,又有一阵怒意,心下忽然要决定什么似的,道:“张前辈,在下先领你去医疗康先生,至于浣花剑派的事,就算我派应付自如,但在下作为浣花弟子,当然要去共担,虽死不辞,哪有一个人独保平安的事!”
张临意回头看了萧秋水一眼,眯着眼睛笑道:“好。”走了几步,忽又道:“近十年来,你是唯一敢与我顶撞的后辈。”
萧西楼动了,踏前一步。
这一步踏得三分实,七分虚,趾偏内,跟侧外。
孔扬秦却退了一步。
这一步退得七分虚,三分实,脚掌借力,趾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