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倒下去,再也起不来。

然而那一老一少仍然动也不动。

风很大,但依然繁星满天,明月如皓。

萧西楼身形一动,唐大却道:“让我来。”

萧西楼摇摇头,笑道:“这不是待客之道。”

唐大笑道:“我不是客。”

--他们两人中,只有一人能下去。

--权力帮既然来的是两人,下去接战的也只能是两人。

--武林中有武林中的帮规,江湖上有江湖上的家法,对方既来了两个主将挑战,萧家自然也要派两名高手,这种接战的方法,从楚汉相争,早已因袭相传。

朱侠武忽道:“唐大去。他懂用毒。”

唐大笑笑:“而且这里,还要你主持。”

--蛇无头不行,萧家不能群龙无首。

--但在这一句中,可以见出纵横武林的唐大,居然不肯定这一役的生死胜败。

--任谁与“百毒神魔”交手,都难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唐大笑向左丘超然与邓玉函道:“他带来了一个弟子,你们谁愿意跟我去?”

左丘超然道:“我去。”

“挣”地一声,左丘超然的咽喉立刻被一剑抵住。

出剑的人是邓玉函,邓玉函冷冷地道:

“我比你狠,我去。”

--对付“百毒神魔”的后人。一定要心狠手辣的人才可以。

--何况邓玉函的南海剑法又是有名的快剑。

唐大道:“邓玉函你去。左丘,你用的是擒拿手,华孤坟的人是擒沾不得的。”

--谁沾上华孤坟,只有死路一条。

唐大、邓玉函慢慢走了下来,门虽已被捣烂,但门环在,唐大还是伸手开了门,踱出石阶看见华孤坟、南宫松篁,在他们五尺之遥停了下来,邓玉函就站在他身后。

唐大笑道,“你好。”

老人一直皱着眉,忽然展眉道:“你来了。”

唐大道:“是我来了。”

老人道:“四川唐家可以不可以不管此事?”

唐大笑道:“不可以。”

老人道:“听说你也会用毒?”

唐大道:“会用暗器的人很少不会用毒的。”

老人傲然道,“那你就死吧。”

忽然一躬身,邓玉函知道老人就要施毒,但不知如何躲避是好。只见唐大也双手插入镖囊中,神色也十分紧张!

唐大忽然双手自囊中抽出!

抽出的双手依然没有暗器,因为暗器已打了出去!

只听一声惨叫,不是发自老人,而是发自少年!

那少年摇摇欲坠,老人一见,立刻脸色发白。

少年原来一直站在老人身后,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前来,走了三步,停止不动,挣扎道:“你…你…你怎知道我才是…才是华孤坟。”

唐大没有动,神色不变:“因为我也是用毒行家,一眼看出这老人浸淫在毒物中。不及五年,而华孤坟十年前已毒名扬天下。”

唐大向老人望了一眼,又向少年道:“所以你才是华孤坟,他是你徒弟,南宫松篁,你想借他来吸引我的注意力,好趁机下毒,我装作中计,才一击而搏杀你--!”

少年狂吼一声,挣扎行前,唐大依然不动,华孤坟行了两步,萎然扑地而倒,只见他白衣的背上,有七支弧形的钢镖,衣上有七滩血红。

邓玉函心中惊骇无已,唐大与华孤坟是面对面站着,居然谁也看不清楚他出手,而且一出手暗器竟绕过去打在对方背上!

只听老人颤声道,“这是…这是‘千回荡气、万回肠’七子钢镖?!”

唐大笑道:“正是蜀中唐家、‘七子神镖’!”

临空双手一抓,七枚钢镖竟自华孤坟背肉破飞而出,回到唐大手里,唐大把它放回镖囊。

南宫松篁瞪住了眼,说不出话来,唐大笑道:“你要挑我,还是挑这位海南剑派的英杰,或者把你师父的尸体运回去?

南宫松篁忽然目光闪了闪,冷笑道:“至于你,我不必挑了。”

唐大大笑道:“好--”突然语音一歇,一脸惊怖,看自己的双手,竟已变成紫色,骇然嘶声道:“尸毒!”

南宫松篁哈哈笑道,“家师殁前,已把毒布在你的钢镖上,你收回飞镖,便等于沾了毒…”

唐大一狂吼,反手打掉自己腰间的镖囊,忽然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已扑倒在地,不省人事。

风越来越急,树越摇越厉害。

南宫松篁慢慢把视线自扑倒的唐大收起,投注在邓玉函身上来。

邓玉函只觉一阵森冷,缓缓拔出了剑,缓缓地刺出去。

海南剑派本来讲求快、急、诡、秘、奇五大要诀的,但邓玉函这一剑却刺的十分缓慢。

十分十分地缓慢。

也因为缓慢,才无暇可袭,无处可躲。

南宫松篁的脸色变了,他想避,但剑尖如毒蛇,只要他一动,便会钉他咽喉;他想退,但剑如长弓,他一动便把他射穿窟窿!

所以他只有一拼,以毒还剑!

剑离南宫松篁胸膛前不及一尺,然而邓玉函却不敢贸然刺出去。

刺出去之后,他躲不躲得开甫宫松篁的毒?

南宫松篁的眼珠闪着狡黠的光芒:“你知道我是华孤坟的弟子。”

然后又加强了一句:“唯一的嫡传弟子。”

邓玉函仍聚神于剑上,没有答腔。

南宫松篁的姿势依然没有改变,笑道:“家师的用毒本事你是看见的;唐先生的暗器一沾他身子,便变成毒物,毒倒了唐先生。”说着眼光望向地上的唐大,“唐先生中毒,而你却和我在这里耗着。”

邓玉函仍然目凝于剑,南宫松篁额上隐然有汗:

“家师已死,我却无意把他抬回去,天生人、地葬人,那是最适切不过的归宿了。”

然后又紧盯着邓王函的剑道:“你一剑刺出,未必躲得过我的毒,我也未必躲得过你的剑。”

随后又吞了口沫液,道:“而我只想一个人走回去,你却可以扶唐先生回去医治。”

--唐大不知生死如何?但再这样拖下去,则是必死无疑。

南宫松篁双目紧盯剑尖,道:“要是你同意,收回你的剑,我先走,你再走,要是不同意,请出招!”

然后他就全神贯注,一句话也不说了。

邓王函的剑尖凝在半空,好一会,一寸、一寸、一寸地收回。

南宫松篁好似松了一口气,双手一挥,转身就走,汗水已湿透背衫。

邓玉函的剑点地而立,一直等到南宫松篁消失在黑暗中后,全身紧绷的肌肉才告放松,差一点就站立不住。

刚才那一场对峙,太耗精神、体力了。

邓平函提剑,欲将剑还鞘,月色下,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跟萧秋水三年,三年来,萧秋水每逢在事情发生前,都有一种很奇异的触觉,邓玉函跟萧秋水一久,也感染到这种特性。

就在这时,月映照在剑上,发出一种很奇异的光芒。

不是剑芒,而是青色芒。

邓玉函心里一凉,定睛看出,只见自剑尖始有一股隐似流水一般的东西,慢慢渡过剑身,向剑柄上延来!

这似液非液、似固非固的东西,在月色下,是暗青色的。

邓玉函举剑一照,才知道这暗青色的东西,竟是千百只蠕动、爬行着的毒虫!

虫毒!

南宫松篁竟在临走前挥手间布下了苗疆虫毒1

邓玉函心里发毛,“嗖”地一声,长剑脱手射出,划过夜空,没入林中,他赶快猛扶唐大,发足就跑回“剑庐”,再也没有回头。

--他心中在暗叫侥幸,要是不仔细看,还剑入鞘,虫毒岂不是到了身上?

华孤坟倒下的时候,萧西楼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敬佩。

--华孤坟死了,厉害的对手又少了一个,心里自是喜欢。

--敬佩的是对唐大,要是自己下场,注意力全集中在那老者的身上,恐怕早已给百毒神魔毒倒了。

就在此时,唐大也倒下了。

萧西楼惊骇无已,正欲下去接应,但朱侠武一把抓住他。

--不能下去,你一下去,敌人便知道我们的底细;而且这边下外人,对方也正好多派出一人。

--这样反而会害了唐大的性命。

然后便是邓玉函与南宫松篁的对峙,跟着是南宫松篁的退走,邓玉函的撤剑,接着下来是邓玉函抱着唐大,飞奔入门,直上“听雨楼”。

萧西楼瞧得一颗心,几飞出口腔外。

萧西楼一把脉,脸色一沉,把三颗颜色不同的药丸,塞入唐大口中,唐大已奄奄一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