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的人,萧秋水一看,却吃了一惊。
坐着的人只是一平凡的老妇,素服打扮,平平常常地坐在那里,含笑慈蔼,却不知是什么一股力量,萧秋水只看了一眼,便不敢正视。
只听那夫人慈祥地笑道:“萧夫人来啦。”
萧夫人恭敬地道:“晚辈向老夫人请安。”
那夫人笑道:“萧夫人不必客气,老身来了这儿,也忙坏了你。”
萧夫人听了好像很难过似的,道:“老夫人不要这样说,您来这里,我们招呼不周…对了,这是小儿秋水,刚从隆中回来,秋水,快拜见老夫人。”
萧秋水忽然觉得有一股膜拜的行动,真的就跪拜下去:“晚辈萧秋水,向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笑道:“请起。”向萧夫人道:“这孩子剑眉星目,将来一定是人中豪杰,家国大材…只是有些放羁任侠,不是庙堂可以约束得住的。”
萧秋水听得心中一震,老夫人只看了自己一眼,便对自己的性格,了解得如此清楚…只听萧夫人道:“小儿野性,老夫人万勿过誉,让他心高气傲就不好了。”
老夫人“呵呵”笑道,“不会的。这孩子自省自律都够,傲是傲了一些,但入世为侠要仗他。”
萧夫人也笑道:“这孩子…”忽然改换了一个话题:“…今日庄里发生了一些事儿,所以,所以菜上得晚了一些时候…”
老夫人笑道:“萧夫人快别这样说…老身来贵处叨扰,已甚是不安…萧夫人烹饪的菜,是老身平生仅尝,能吃到萧夫人亲手做的菜,实是福气。”
这时间外面又传来了一长一短两声犬呜。萧夫人脸色变了变,向老夫人施礼道:“庄里有些事,我要先告辞了。”
老夫人起身道:“好。张妈,你去送送萧夫人。”
站立在一旁的张妈躬身道:“是。”
张妈是一个年纪很大的女人,粗手粗脚,满脸皱纹,似历尽人世间沧桑无限。
出了振眉阁后,张妈便施礼走了进去;门外院子里有一个老仆,满头白发,正在园子假山旁抽着烟杆。
萧夫人叫道:“丘伯,别喝太多酒,抽太多烟。”
那丘伯醉意阑珊地站了起来,显然刚刚喝了不只好几杯来,摇摇晃晃地道:“是,夫人。”
萧夫人又道:“振眉阁中老夫人,你一定要多照料,张妈年纪不比你轻,而且又是女人,你在我们家中几十年啦,要多给她一些帮忙。”
丘伯还是站不稳,但他对萧夫人仍十分恭敬:“是,夫人。”
萧夫人暗自叹息了一声,走了开去,萧秋水跟在身后,只听萧夫人道:“秋水,这些时候必有连番生死恶斗,在任何危难下,你都要先负责照料振眉阁,不许任何人去惊扰老夫人。”
萧秋水一听,吃了一惊,要是他负责照料老夫人的话,庄外的警备厮杀,他岂不是没有参加的份!当下急道:“妈妈,这怎使得……”
萧夫人脸色一沉道:“这是你的任务。”
萧秋水知道他母亲一旦决定的事,决难改变,只得硬着头皮同道:“那老夫人…那老夫人是武林名宿?”
萧夫人正色道:“不是。”仰望夜空,满空繁星。萧夫人叹了一声,道:“老夫人一点武功也不懂。”
萧秋水心中更是诧异:他深知母亲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绝不会说骗他的话的,只是,只是这样一来,老夫人又是什么人呢?
他没有再想下去,因为犬鸣声又起,三长一短,又一短三长。
声音从振眉阁通往“见天洞”的长廊西侧发出的。
萧夫人和萧秋水立时行到那边去。
等他们到时,假山后面已没有活人。
四个浣花剑派的犬组弟子,喉管都被切断。
浣花剑派的子弟都是用剑高手。
犬组在浣花剑派是负责守卫,鹰组负责侦查,龙组负责搏杀,虎组负责内政,凤组则是萧夫人手边一支亲兵。
这就在假山旁的四名剑手,发现敌踪,叫了两声,居然在剑尚未拔出前,萧夫人未赶至前的瞬间,已被击杀,来人身手之高,是绝对可以想见的。
萧夫人沉下了脸,敌人居然已突破“剑庐”防卫,进入内院,杀了守卫,而今敌人,敌人在哪里?
忽然鹰唳长空,萧秋水也为之变色。
鹰唳长空,惊现敌踪,也就是说,内院、大厅、前庄已进入搏杀状况!
外面正如荼的厮杀中,但却有极其厉害的敌手,正已潜进内院来!
正在此时,“见天洞”里的烛火忽然一阵急闪。
风吹烛摇,可是现在没有风,烛火怎会晃摇?
萧夫人、萧秋水双双掠到了“见天洞”外!
“见天洞”是浣花萧家宗祠拜祭之所。
“见天洞”里供奉的是萧家历代祖先灵位。
每天清晨,萧西楼都要整衣,沐浴,到“见天洞”去拜祭,上香,看着萧家列祖列宗,从无名,到有名,祖先一手创出来的基业与事业,萧西楼更觉得要立大志,要做大事。
“见天洞”是列祖列宗神位之处,也是浣花萧家“长歌剑”,放置之处。
“长歌剑”是宝剑,亦是浣花萧家的镇山之剑,更是浣花剑派掌门之信物。
“长歌剑”,是绝不能让敌人搜去的。
萧家宗祠更是不能随便让外人进去的。
萧夫人和萧秋水同时想到了这点,所以立即赶到了“见天洞”。
“见天洞”有外扫扫、服侍的老仆人,这老人又聋又哑,叫做广伯,平日他一早就睡了,今日他却在洞外,拿着扫把,一副惶急惊恐的样子。
--是什么东西惊醒了他?是什么东西碰着了他?
萧夫人疾道:“有没有见到陌生人?!”
哑巴广伯不住点头,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萧夫人一皱眉道:“陌生人是不是进了里面?!”
哑巴广伯不迭摇头,哇哇啊啊说了一阵子话,手指一点,指向栏杆尽处,振眉阁!
萧夫人心中一凛,疾道:“糟了!调虎离山!”
两人急急奔向振眉阁,只是萧秋水心中还在想,看母亲的神色仿佛老夫人的安危远比萧家的祠牌藏剑更重要,究竟,究竟“老夫人”是什么人?
“老夫人”究竟是什么人?
萧夫人到了“振眉阁”,月入乌云,整个天地都黯了下来,振眉阁中灯火微晃,却连一点声息也没有,萧夫人心中一凛,出掌一推,“砰”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只听里面有一个声音,急而不慌地问:“什么人?”
萧夫人一看,只见老夫人仍端坐在椅上,张妈垂手立在一旁,萧夫人登时放下心头一块大石,脸上却是一热,赦然道:“晚辈一时失误,以为有敌侵犯,冒犯老夫人,还请降罪。”
老夫人笑道:“萧夫人为老身安危情急,老身铭感五内,谢犹不及,何罪之有?”
萧夫人强笑道:“晚辈还有些事情要料理,此地平安,便不惊扰夫人了。张妈,若见可疑之人进入,请高呼便可,晚辈等就在阁外侍候。”
张妈恭敬声道:“是,萧夫人。”
萧夫人挥手把萧秋水召了出去,再掩上振眉阁的门,方才舒了一口气,却缓缓拔出了长剑,只见剑若秋水,明月又踱云而出,清辉寒人,萧夫人孙慧珊剑横在胸,柔和的月色与平静的夜色洒在温柔的萧夫人身上,却激起了无比无对的英爽之意。
萧秋水忽然直立,他觉得他好敬爱他的母亲。
只听萧夫人道:“秋水,拔出你的剑来,敌人既己侵了进来,不会空手而去的。”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稀疏的掌声传来,月色下一人庄声而唱,两人曼声而和。
百年前,英雄击马的地方
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
这儿我黯然地解了鞍
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
我底行囊也没有剑
要一个铿锵的梦吧--
趁月色,我传下了悲戚的“将军令”
自琴弦…(注:郑愁予原诗)
这歌声悲壮中带闲慢,歌词自然中带沉雄,唱完之后,又是阵稀落的掌声,月色下,出了三个锦衣公子。
三个佩剑的公子。
萧夫人瞳孔收缩,道,“剑魔传人?”
剑魔孔扬秦座下有三大剑手,这三人身上佩的剑,一是古剑,一是名剑,另一是宝剑。
曼唱的公子向萧夫人一揖道:“在下向萧夫人借一样东西。”
萧夫人道:“什么东西?”
曼唱的公子道:“一个人。”
萧夫人道:“什么人?”
曼唱的公子一指振眉阁,萧夫人摇摇头。
曼唱的公子叹了一声,莫可奈何地跟两个同伴摊摊手,两个同伴一个耸耸肩,一个则挥挥衣袖。
曼唱的公子叹道:“那在下只好…”缓缓拔出了剑。剑在月色下一片肃杀。
剑一在手,院子里立刻充满了杀气!
这曼唱的公子潇洒的神采突然成了肃杀!
剑是利剑,是峨嵋至尊,宝剑:“屠刀”。
“屠刀剑”一现,萧秋水立即挡在他母亲身前。
他手上也有剑。一柄刚才自地上捡来的剑--他原来的剑在战铁腕神魔一役中己毁碎。
曼唱的公子斜走两步,萧秋水也斜挪两步。
曼唱的公子看着萧秋水。
萧秋水也看着曼唱的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