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锦幡下方出现冰蓝色的法阵,他往四周看了一眼,踩入法阵,整个人就消失了。在里面待了不足一盏茶时间,他又悄悄走出来,正伸出手想再度施法,殿内却传来了二姐的声音:“人呢,怎么转眼不见了?”
“陛下,我在这里!”开轩君急冲冲说道,回头看了一眼那锦幡,无暇顾及,便回到了殿内。
我赶紧跳下来,靠近那法阵想看个仔细,却不小心被它吸了进去。
四周的景象迅速扭曲,进入梦境般,我重新抵达的,是个深黑色的虚空世界。身后有一个椭圆形出口,面前有一条长长的凌光道路。往前走了一段,周围环境一闪,我又进入了一个深紫色的世界,身后同样有一道门。
就这样不断前行了数道门,里面的颜色越来越浅,却什么也没有,我觉得有些无趣,想要离去,却听见有女人幽怨地哭道:“还我,还我,把他还给我……”
这声音凄厉至极,我被吓了一跳,回头,却看见一个女人离我不足一米远。她身穿锦绣深衣,却弯腰驼背,蓬头垢面,抱着一团棉被,眼睛是血红色,活脱脱一头母兽:“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那只剩红色的眼眶里,流下了血泪,乍一眼看去,就像是被剜去双眼。我被吓得后退几步,她却伸长了手,步步逼近:“还给我,你这个狼心狗肺的魔,把他还给我!把孩子还给我!”
她挥舞下来的爪子,伴随着最后嘶声的尖叫,速度实在太快,我没能闪开。原本以为脸会挂彩,却发现她整个人就像一团光,已穿过了我的身体,跑到了另一头去:“还我孩子,还我孩子!不要夺走我的孩子……”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被这恐怖的神形吓得不轻。掉头发现,她似乎根本看不见我,只是拖着被子,像疯子一样到处乱抓。她这副模样,令我想起了上一次中邪的傅臣之。
忽然觉得这里极不安全,我转身原路返回,逃出了这个诡异的地方。
然而出来时,我正巧碰到回来的开轩君。
他快速收了锦幡和阵法,质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而后他愣了一下,眼中的情绪复杂已极:“……洛薇?”
“对,是我。”我回他一个浅浅的微笑,“托你的福,我没死。”
“很好,那就再死一次吧。”
他伸手,正准备施展法术,却看了我身后一眼,转而把手捂在胸口:“洛薇,真是你?你不是死了吗?”
不用想,二姐在我身后。十年未见,我还是感到十分忐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面对身后年轻的溯昭帝。
二姐穿着帝王的玄色长袍,一头青发垂在肩上,瘦得如柳扶风,眉目间满是震惊:“……薇薇?怎么可能……我、我是看错了么?”
我道:“二姐你没看错。我没死,而是去拜了师。”
很显然,二姐已有些反应不过来:“拜师?”
“对。这十年,我可是没有一天没想到家乡。只要想到有个人令我们国破家亡,我就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二姐道:“你说的人,可是傅臣之?”
“不,是他。”我慢慢转过头去,充满杀意地指向开轩君。
想来是师尊的名号确实有些瘆人,开轩君吞了口唾沫,却迅速掩饰情绪,指了指自己,露出惯有的轻松微笑:“在下?薇薇妹子,你开什么玩笑?这十年你姐姐伤心欲绝,我看她如此,恨不得你们全部活过来,怎可能会想让你国破家亡。”
“还嘴硬!你当初设计害死我父母,挑拨我们手足之情,差点害死我,把溯昭弄成现在的鬼样子,还有脸说大放厥词!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现在我就杀了你!”
我一挥手,他身后的池水冲出来,化冰直击他头顶,但另一道术法却巧妙地将冰化水,再将水引回池中。我回头,愤然道:“二姐,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选择相信他而不是你的亲妹妹?”
二姐道:“薇薇,其实你能平安回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是我的亲妹妹,我自然相信你,但他是我的丈夫,事关重大,你可否拿出证据?你若所言属实,不用你动手,我会亲自除了他,但这些事若子虚乌有,你却想杀了你姐夫,我也不能坐视不理。”
“证据我有。”
当夜,二姐召集了所有将相侯司,在紫潮宫殿内聚集。
我把玄月抱出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文书:“这是生死簿手抄单页,是我师尊从阎罗王那里要来的,上面有幽都的印章和判官的批注。玄月,也就是我怀里这只小穷奇,它的父母被如岳翁引到仙界北境,亲手杀死,但他们却没有除掉虎崽玄月,而是把它丢到了其它老虎窝里,故意转手给虎崽商。后来我在虎崽铺看见了玄月,很喜欢它,却没钱买,是开轩君出钱帮我买的。”
见开轩君不语,我道:“开轩君,你现在一定在挣扎对么,若是否认,万一我找到买虎当夜路过的住民作证,你就解释不清楚了。但若承认,又可能会有更多马脚露出来。”
开轩君笑道:“不,小王姬,您误会了。在下只是在努力思索这其中的关系。帮小王姬出钱买了小老虎,便要被曲解成与如岳翁同流合污,是如此理解的么?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道:“当初你来溯昭,同我父王是如何说的?”
开轩君道:“这么久的事,我怎么可能记得。”
我朝一旁的典司摊开手。他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在我手中放下一个卷轴。
我慢慢打开那卷轴,目光却不离开轩君,见他越来越不安,我才迟迟说道:“这是当年典司记下的笔录。父王问你近况如何,你说:‘近三年来,在下一直游历四海,吟诗品酒,不曾返回天界。唯一见过的仙,便是同样下凡的文曲星,实是有愧于仙名。’满篇谎言,其实你早与如岳翁有勾结!”
开轩君道:“在下当年所言的确属实,既然根本不曾到回过仙界,又如何与玄武之天的如岳翁勾结?”
“如岳翁可从未说过他是玄武之天的仙。”
“如岳翁名声不小,只要是个仙,都知道他住紫微城,有何奇怪之处?”
“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撒谎说,自己三年不曾跨入仙界。实际那之前,你根本就在紫微城!你一开始便欺骗我父王,说你三年未归仙界,只见过文曲星,是做贼心虚吧?”
“在下确实三年不曾跨入仙界,不懂你为何要说在下在紫微城。你可有何证据?”
“因为当年你去紫微城,曾在天仙醪馆买下一壶神龟酿,神龟酿价格昂贵,任何买家都需要在簿上登记,这上面,又正好有你的名字。”我又抽出一张纸,放在他面前,指了一下有他名字的那一行,“这,你又如何解释?”
开轩君脸色苍白道:“在下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这是什么,若无特殊指令,紫微城天仙醪馆的名册,除了老板,就只有仙尊有权翻阅,你连仙都不是,怎么可能把这个弄到手?这其中恐怕有假。”说到后面,他也变得胸有成竹了许多。
我道:“我师尊与仙尊关系好得很,我不过带了师尊一句话过去,仙尊便把这名册给我了。你说有假么?”
“胡说八道,毫无证据,你以为随便写一个有在下名字的清单,便可以忽悠众人么?我看,你那阎罗王的文书怕也是假的。”
“这样希望它是假的么。那我来证实给你看看。”我把文书打开,对身旁的人道,“送火。”
一旁的侍卫端出火盆,我把文书丢进去,只见那张纸在熊熊烈火中漂浮,却丝毫不见损坏。我道:“判官特产,阎罗纸,这字也烧不化。你是仙,应该比在场谁都懂这并非赝品。”
“那天仙醪馆那张呢?你又如何证明它是真的?”
我笑道:“我不用证明它是真的,因为它就是假的。”
开轩君惊道:“什么……”
“就你这种没地位的仙,能记住你的人可真不多。在仙界混了足足十年,我才向一个人打听到,你的爱好是喝酒。因此,就编了方才这一段事来骗骗你,没想到你真信了。其实,我连玄武之天都没有去过,到哪里去弄这名册来啊。瞧你被吓得,看这脸色,跟这比比看哪个更白?”我把那张纸放到他脸侧。
他猛地拨开手道:“既然是假的,已证明我没去过紫微城,这场闹剧可以结束了罢!”
“还没呢。现在我还要告诉你,不仅这天仙醪馆的名目是假的,连这笔录也是假的。”我拿过卷轴,转过来对着他,同时滚瓜烂熟地背诵道,“当年,父王问你近况如何,你说的是:‘近三年来,在下一直在玄武之天紫微城,吟诗品酒,却极少离开天仙醪馆。唯一有幸结交的仙,便文曲星,实是有愧于仙名。’”
“什么……”二姐从王座站起来,一个踉跄,差点摔下阶来。
这下,开轩君的脸色是真正比纸还白,他指着我,颤声道:“你、你玩我……”
“对,我就玩你。才过了十年,那么重要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简直迟钝如牛,愚蠢如猪,还好意思占着溯昭玺不放。”我朝他伸出手,“把玺还来。然后给本小王姬跪下,受死。”
谁知,开轩君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洛薇,就算是在下做的,那又怎样?现在帝王玺在在下手里,也就是说,即便是你姐姐也无法动在下一根汗毛。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在下倒要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你、你——”二姐指着他,气急发病,一口鲜血吐出来。
我赶紧与人一同前去照料二姐,好不容易将她安顿好,开轩君那小人得志的疯狂笑声,却始终不曾停过。我忍无可忍,双手击掌,把丞相叫了过来道:“如遇此等情况,本小王姬该当如何是好?”
丞相道:“若溯昭帝或持玺之人做了罪大恶极、大逆不道之事,前王位继承候选者,可以向其进行武力挑战,并夺回帝位与王玺。”
“那开轩君如今所作所为,可算罪大恶极、大逆不道?”
“可谓穷凶极恶。”
我道:“开轩君,听到了么?”
开轩君狰狞笑道:“求之不得。十年前没亲手杀了你,是我不好,怕脏了自己的手。不过,今天再杀也不迟。”
接着,我们在众人的拥护下,走到紫潮殿外。我大声说道:“开轩君手中有魔物,可以通向一个恐怖异界,想他早已是个半魔。待我将他逼出原型,也便不再是我们崇敬的仙。届时,你们可以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也不用怕被沧瀛神惩罚。”
听见热烈的掌声,开轩君勃然大怒,双手交握在胸,伸出食指,一股强风从地面涌出,扬起他的头发。青丝尚在飞舞,这阵狂风已卷起满地土砾,形成一道沙暴魔掌,张开五指,朝我袭来。我伸出双臂,手心朝向自己,勾出一道水幕,轻而易举化解了他的攻击。然后,一手轻推出水纹使自己后退,另一手指向他,召唤洛水形成冰柱,从他头顶落下,他立即变化法术,抵御攻击,但反应稍迟了一些,还是被冰柱擦伤了脸。
他有些狼狈地跌了几步,擦掉脸上的血迹,抬头看了一眼山岭,一下卷起袖袍,飞了上去。料到他是想从高处下手,我也跟着飞上去,站在他对面的山峰上。
他冲我冷笑一声,袍子仍在风中如水纹般抖动:“没想到你现在还有点本事,但欠考虑的毛病还是改不掉。此处是溯昭氏的死角,并无水源,你还能纵水么。”
语毕,他张开双臂,召来飓风,把我四周山头的石块全部卷起,直击我面门。我也张开双臂,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使用防御术“川泽纳污”,引出大量水弹,吸收了暴雨般的碎石,而后将双手握拳,只见漫天碎石都被凝结在了冰块中。最后,我挥挥手,它们便原路飞回,直击开轩君。开轩君当即推出更多碎石,并以仙力辅佐,与我的法术在苍穹云海中化作两团光,一团赭石,一团冰蓝,彼此相互冲撞,发生了巨大爆炸。
此刻,山脚下已碎石成山,无数人作鸟兽散,开轩君错愕道:“怎么可能,你不是溯昭氏么,为何会仙术……”
“那你也要问问看我师尊是谁。”我对他发起第二波攻势。
就这样你来我往,我俩几乎把山峰震断。起初势均力敌,但开轩君长年累月都在专权恣肆,纵情遂欲,体力远不及沧瀛门下严练苦训的徒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便飞着逃开。
我趁胜追击,用法术限制他的去处,将他击落在地,落在紫潮宫外。我频发攻击,却见他双眼一红,手心冒出紫黑气,挡掉我的法术。众人骇然。
“方才那是什么……是魔界的法术?”
“果然!开轩君与魔族勾结!”
“这龌龊东西,杀了他!杀了他!!”
第35章 桃花结子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开轩君双眼赤红,握着双拳不住发抖。军令侯走出来,大声道:“胜负已成定局,小王姬胜,现在请开轩君将溯昭玺交出。”
“呵呵,还没完呢。”开轩君摸了摸怀里,忽而阴测测一笑,倏地抽出一把紫金色的剑,“洛薇,既然你要坏我好事,那别怪我玉石俱焚!”
有星光自天而落,将剑身包裹起来,迸发出耀眼金光。大祭司道:“这是先天灵宝戮仙剑!本是魔祖罗睺的宝物,怎会到了他手里?”
那把剑从他手中脱落,在地上形成滔天漩涡,眨眼功夫,光辉散去,一条紫金邪龙便从中飞了出来。开轩君指着我,丧心病狂道:“就是她,把她给我吃了!然后,把这里所有人都吃了!反正魔尊原本就下过命令,这里应该被屠城!吃掉他们!一个都别剩!”
那龙长吟一声,口中喷出藏蓝色的毒雾,蛇一般扭了一下身子,朝我俯冲下来。它望着我,赤红眼眸化作火焰,张口露齿,速度快得令人咋舌。我往后飞了一段,躲过它数次攻击,它却穷追不舍,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鳞片已将无数宫阙楼台撞得粉碎。所有百姓闻都惊呼着,纷纷逃窜,灵术侯施展出的法术对它堪比瘙痒。而它只盯着我不放,我根本跑不过它。终于我来不及,被逼到一个山腰正中央。我孤注一掷,使出最后的冰壁术自保。它撞在冰壁上,愣是把山脉都撞得摇了两下。几次重击后,厚厚的冰壁也被撞碎。最后一次,它张开长长的血盆大口,迎面对我喷来了浓浓的毒雾。
此刻,灵气已经不够用。再继续往上飞,恐怕会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但留在这里不动,就是白白送死。普通攻击我尚能勉强撑着,这毒雾——我已做好腐烂在毒气中的准备,却听见山谷间一声猛虎咆哮!
须臾间,洪水自下而上,喷洒出来,冲走了那些毒雾,也将毒龙冲出几米远。
而后,一道红影从百里外飞过来。我看见一团烈焰疾驰而落,烧红了暗夜中溯昭的山谷。
挡在我面前的,是一头有山丘大的绛红老虎,它背上长着遮天蔽日的巨翼,一双眼睛是从烘炉中提炼出的纯晶。它匍匐着,警惕着,杀气腾腾地望着那条毒龙。片刻的对峙后,它俩像一阵风对上了一团火,在空中厮杀、搏斗,只见毒气与冰水满天四溅,雄兽粗喘低吼的声音回荡在群山间。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声响。
最终,这场战斗以红虎咬开毒龙脖子结束。毒龙的长嚎响彻夜空,沉沉的、摧毁性地倒下来,化回了原本的宝剑。
众人震惊地站在原地,眼睛都离不开那顶天立地的红虎。然后,丞相与我同时开口说话了。
他道:“穷奇?”
我道:“玄月?”
红虎掉过头来,沉静地望向我们,步步逼近。大家都被吓得连连后退,它却越走越小,最后在我面前变成了一头白色小老虎,趴在我的脚下。
我把它抱起来,紧紧地搂住它:“玄月,你怎么会如此厉害?连毒龙都能杀死!果然是我养的好孩子!”
玄月懒洋洋地眯着眼,在我怀里撒娇,舔了我一脸口水。忽然想起,此前青龙大人曾在玄月头上摸了一下,原来是解开了它的封印,却为它保留了自由变化的能力,青龙大人也是有心了。
“开轩君呢?”翰墨往四下探看,“开轩君怎么不见了?!”
原来,众人都被方才的打斗吸引,竟无人留意开轩君去了何处。待我们真的开始满城寻他,却从种种踪迹中发现,他早已逃远。我将此前在开轩君殿内和异界看见的景象,都告诉了诸位大臣,并把那锦幡的模样绘在纸上。
经过一番推测,大臣们判定,这锦幡也是个先天灵宝,叫混元幡。只要对它施展法术,便可以通向独立空间。
按那幡内景象来看,不是妖界就是魔界,也有一定可能是鬼界。加上开轩君之前提过魔尊之事,那里应该是魔界的空间。开轩君与魔族有关联,这不由令我想起哥哥发狂夜晚的眼睛……不对,师尊已经说过,他那是中邪,应该与此没有关系。
其实,早在开轩君专权的这十年,百姓早已经怨声载道,所以知道他离去,政权重回我们姐妹手里,似乎已变成众望所归之事。然而,经过这一战,二姐也被迫看透开轩君的真面目。原本我的回归,可以令她的病情缓解一些,但丈夫弃她而去,日以继夜的等待,又令她再度病魔缠身。
这一病,便又是一个八年过去。
第八年的初夏,梅子已黄,满城风絮,雨落蔷薇,已是相当罕见的风光。因为,天地间爆发了一场大旱灾,史无前例,波及六界,溯昭也难以幸免,只是比别处略好些许。
这八年来,我辅佐二姐治国平天下,总算令溯昭百姓的日子从贫苦的过去走出来。同时,我也将这十年在仙界的所见所闻、仙书文献带回溯昭,让溯昭氏开始学习纵水术以外的水系仙术。
这一年,我正巧满六十岁,也将完成成人仪式。
寿辰当天,二姐在镜前为我梳妆打扮。她身披轻纱,肩胛单薄,不时还浅浅咳嗽两声。然而,她的心情却是格外的好。为我别好步摇,她垂下头来,在镜中对我微微一笑:“瞧瞧,我小妹总算变成了大姑娘。这头发颜色也是真好看。”
望着镜中初次留披肩发的自己,我才恍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变成天空般的月白色,比二姐的发色还浅,压根不像是个才成年的姑娘。在溯昭,这种发色通常只属于德高望重的老人。但是,跟着师尊修炼的十年时间里,我的法力大增,加上回到溯昭也勤加苦练,不知不觉就变成了这样。
这原是一件好事,但也正因为发色太浅,加上地位崇高,不少男子对我望而却步,哪怕是王公子弟,也会宁可追求成过亲的二姐,而不是我。
对待终身大事,我原本并不着急,也不曾有过心仪之人,直至这一日,看见了那个人。
二姐又重新替我系好头发,便命侍女来为我梳妆打扮。
此刻,窗外有琴声悠扬,余音绕梁,时而黄鹂百啭,时而清风拂面,时而来势汹汹,时而多情哀愁,带得满城鸟儿也跟着迎调欢唱。我听得痴了,自言自语道:“溯昭还有这等天上仙曲,是谁在奏乐?”
侍女道:“回小王姬,是新来的王宫乐师,叫孔疏。”
我点了点头,并未答话。但又听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拉开帘栊,推开轩窗,往外探出头去。庭院中,有一个穿着深蓝华袍的身影。他坐在一片蔷薇前,对亭抚琴,华袍如江海般散开,手指上戴着一枚翡翠扳指。那低头凝神的样子,令我心里骤然一紧。
二姐叹道:“早听闻孔疏才华横溢,不想如此年轻。”
我道:“他可是溯昭氏?”
二姐道:“是。”
为何如此之快,连我自己都感到诧异。以前不管遇到什么样的男子,在是否喜欢这一点上,我都从未摸清过自己的心思。然,此时此刻,我却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已经动心。
这八年里,哥哥锦书不断,数度探访,所以,即便相隔甚远,我也觉得他近在眼前。他一步步从灵人走向真人,真人走向灵仙,都会分别过来见我,向我展示他的新袍新仙印。我时常在信中打趣他,说阴曹地府里的野鬼,投胎也不像你这般着急。这么年轻便当了灵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
他说,仙君上面还有仙君、天君、上君、仙尊,这日子还有得过,若能成神,一定想法子让薇薇也活个上千年。虽然我知道这无法实现,但被他这样一说,心窝也暖了起来。相比下来,师尊却连书信也不曾寄过一封。我只能隐约从哥哥的信里得知他的近况。
尽管如此,八年前的对话,我却依旧记忆如新:
——“师尊,您一定要相信徒儿,徒儿崇拜您,敬重您,但对您真的无半点非分之想。”
——“说得好,继续说。”
——“徒儿很懂守本分,一直指望日后回到故乡,嫁个溯昭男子,平静过一生。”
再看看楼下的琴师,胸腔中那一份萌动的感情,始终不曾离去。过了一会儿,二姐先去祭坛准备成人仪式,我提着裙摆,从窗扇中跳落,飘然落地。
孔疏很敏锐的察觉了前方的变化,中断抚琴,抬头看了我一眼,唯唯诺诺地行了个礼:“参见小王姬。”
我冲他笑道:“曲子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他连头也不敢抬,只是深深地埋着脑袋:“回小王姬,此曲名为《水月债》。”
“水月,可是镜花水月的水月?”
“回小王姬,正是如此。”
“水月债,好名儿。也不知是否指情债。”
“回小王姬,是的。”
与我说话时,他一直一问一答,连头也不敢抬,不论说什么,总会加一句“回小王姬”,真是好生无聊。但是,看见他深深埋着脑袋的样子,从我的方向看去,却是意外的赏心悦目,姑且原谅他的不解风情。
我绕着他转圈圈,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最后轻笑道:“孔公子如此谨慎,可是因为身负水月债,不敢面对别的姑娘?”
孔疏涨红了脸,轻声道:“回小王姬,孔疏不敢造次。”
我终于相信,人与人之间,确实会有一见钟情。他个性并不吸引人,却有一张令我格外喜欢的脸。每次看见他低头的样子,我都有立即与他成亲的冲动。这不正是我一直最盼望的事么——回到故乡,嫁溯昭男儿,平静过一生。
算算我年纪也不小了,不如把这公子迎娶回宫,让他每天给我奏乐听。
想到此处,我便觉得自己的点子真是妙计,伸手在他尖尖的下巴上,轻勾了一下:“这样想便对了。孔公子要知道,本小王姬和别的姑娘大有不同。以后,你会慢慢发觉的。”
“小、小王姬……”孔疏的脸快成了番茄色,一张小脸也快埋到了领子里。
“羞涩成这样,啧啧。得了,不吓唬你,你退下吧。待会儿成人仪式上,我要看到你。”待他转身走了几步,我又唤道,“明日同一时间,不知孔公子是否有意,与我在此品酒赏花,吟诗弹琴?”
孔疏停了停脚步,这下连后颈的肌肤都红透了。
我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提着裙摆回房,准备好一切,便与祭司仗队前往祭坛。
之前,哥哥在信中告诉我,他今日有要事要做,但会一定会参加我的成人仪式。我一路走上祭坛,扫了一眼出席的人,却不见他人。正在腹诽他言而无信,却不经意看见大祭司身边站了一个飘逸的身影。
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站在那里的人,是穿着曳地仙袍的傅臣之。顷刻间,风微尘软,繁花如锈,草色上仙袍,广带如飞柳,觉得真是看见了仙人中的仙人。他亦散着发,头戴高高的紫冠,浑身散发着上仙独有的那股子仙气。
他在与旁人说话,似乎没有看见我,经旁人提醒,才回过头来。与此同时,二姐走上来,解开我的头发。一阵风夹着花香吹过,我的月白长发如泉水般滑落,罗裙为风震动。哥哥身上的广带也在风中乱舞。我俩视线相撞,都愣了一下。
大祭司道:“小王姬,你看,天衡仙君今日晋升仙位,都专程过来为你完成仪式。我们溯昭的面子可真是大。”
哥哥走过来,接过成人冠冕,替我戴在头上,淡笑道:“头发散下来,和以前就是不一样。”
我怔怔道:“哥哥……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
“什么事会比薇薇的成人仪式更大?”
我承认,感动得有点想哭,但还是嘴硬道:“仙君的袍子不适合你,你太年轻啦。”
“那一会儿我便去将它换了。”
“别别别,我开玩笑的。你穿什么都好看,这一身相当仙风道骨,英气勃发。”
仪式结束后,我们回宫参加宴席,恰好看见孔疏在殿内弹琴。在一片道喜中,再次看见他低头抚琴,仿佛云端仙人的样子,我不由有些出神。
二姐走过来,在我耳边悄悄说道:“薇薇,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喜欢上一个人。”
我喜道:“恭喜二姐,终于从开轩君的阴影中走出来。是谁,快说快说。”
二姐的玉手,快速指了一下正在弹琴的那个人。我懵了一下,干笑道:“竟是这小琴师,二姐,这样的男子看看也罢,真去喜欢,怕有些屈了姐姐的尊。”
这话真是酸得连自己的牙都快掉了。同时,多年不曾有过的酸涩,也在心中渐渐蔓延。记得当年,浮屠星海,初次看见青戊神女与师尊撑伞并肩而站,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而且,那种难过,比现在更甚。那之后每次看见他们俩在一起,这样的感觉就会再把我折磨一次。
或许是当时年少,不谙世事,大喜大悲,连对师尊,都有别扭的占有欲。
真是有些遗憾。有生以来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他竟也是二姐的意中人。二姐是王,又身体虚弱,我自然是不能跟二姐抢的。所幸我与孔疏尚未开始,那也不需要做什么了结。
翌日夜晚,我看见孔疏不安地站在楼下花前,便让人传话给二姐。不过多久,二姐便袜刬金钗溜地赶来,在他面前瞬间变成四十岁的少女。
显然,孔疏很是不解,刚好抬起头,正巧看见我。
我看清了他抬头的样子:那是一张眉目清秀的脸,有着空谷幽莲般的美,却也是一张异常陌生的脸。
一旦他抬起头,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便彻底消失不见。但当他再度羞涩地低头,异样的感觉就又一次袭来。
终于,我发现了一个悲哀的事实。
我喜欢的,是低头的孔疏,打扮神似故人的孔疏,气质高贵出群的孔疏。这一份赤裸裸的、毫无保留的喜欢,并不是因着这美貌的新人,而是因着那无情的故人。
一直以来,我深藏这一份感情,不愿让任何人发现,包括自己,是以心中深知,我们绝无可能。因此,即便是在春愁拂晓,梅雨寂夜,也绝不流露出一点感伤,会将自己武装得堡垒般坚强。
或许潜意识在想,时间会冲淡一切,就如此随年岁忘却。却未料得,八年未见,此情浓如酒,只增未减。而此时察觉又有何用,他这样无所不能,若真有意,必然早已来看望过我。
很快,二姐和孔疏在一起的好消息,传遍了整个紫潮宫。想来不久之后,也将是段民间佳话。我尽量回避与他们相见。不是因为他们的感情令我酸醋,而是不想再在孔疏身上,发现那个人的影子。
成人仪式后,哥哥送了我很贵重的贺礼——仙界的经子史集。我命人把这些东西搬回寝殿里,爱不释手地一本本翻看。仙君果然就是不一样,很多文献的名字我闻所未闻。
后来有一日,我闲来无事,随手翻阅一本《上神录》。这本书很有意思,记载了神界上位者的简传,包括已逝的上神。第一页是“天帝·昊天”,翻了几页,出现了“水神·共工”,再许多页,便有了“水神·胤泽”,胤泽的记载如下:
胤泽神尊者,至高水神也。生于神界水域天,司乾坤水,有青龙身。初为神君,自共工怒触不周山,取其沧瀛神位而代之。上古神魔之战,有大功于世,天帝赏识之。至黄帝之时,年近五千岁矣。秉性冷而刚躁,嗜酒,亲妖……
后面的没能读下去。我只留意到上面那一句“有青龙身”。
望着这一页文字,我的目光久久不能离开,手指也久久不能动弹。原来,对一个人用情至深,并非日思夜想,而是不敢作想。在师尊身边的十年,我压抑着,掩藏着,一直自欺欺人。怎知师尊,竟也有同样的凝愁。抑或说,他想得比我更远。
因为,他问过我最后一个问题。
——若他想娶你为妻,你会答应么。
记得离开天市城之前,我连多看师尊几眼,都自觉罪孽深重,恨不得烧香拜佛,磕头认错。当时青龙大人所提之事,让我哭了足足一个时辰。其中有冒犯师尊的悔恨,也有自己也不曾察觉的失落。
在我心中,师尊就是连我别了满头桃花,都会轻蔑取笑我的大人、长辈。谁知道当他看见那样的我,也曾不甘于停留在那一处。
想起桃花,恰好能见窗外有数株桃树。只是桃树早已结子,枝叶嶙峋,不复花影。烈日之下,蔷薇花开得正烂。八年未见,也不曾联络,我尚且能从哥哥那里听来他的消息,他怕是已忘了我。师尊性冷薄情,这是我早已知道的事。
我们的那朵桃花,怕是也早已凋零在八年以前。
想到此处,又觉得迟来伤情,实在徒劳。既然早已错过,何苦空添遗恨。
怪就只怪,我们断在了那个点上。
第36章 烈焰饕餮
如胶似漆,干柴烈火,形影不离,和如琴瑟,柔情蜜意……这全天下再为腻歪的词,也不足以描述二姐和孔疏的腻歪。每每看见他们戏水鸳鸯般在紫潮宫里你追我逐,每每听见孔疏清冽的呼喊、二姐娇俏的笑声,我都有一种错觉,便是二姐这是初次陷入情爱。
二姐是个性情中人,即便是在处理国事时,也很难不被伴侣影响,所以,最初我还有些担心孔疏会和开轩君一样,红颜乱政,祸国殃民,也已做好随时再次为国除害。后来发现,他是个三从四德的好男儿,规规矩矩地和二姐你侬我侬,从不过问政事。
想到此处,我便放心许多。看见二姐如此幸福,我也觉得很是欣慰,在她忙着处理人生大事时,我也忙着帮她处理政务。
一日午后,哥哥又来探望我,正巧碰见我在二姐寝殿批改文书,便道:“薇薇,最近你日夜操劳,也快把自己累坏了。要不跟我回天市城一趟,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不去。我忙。”我断然道。
“现在胆子可真大,哥哥的话,你也敢不听?”
其实,听见天市城,不免感到怀念。仙界有瑶台琼室,神仙境地,异兽奇花,群仙腾升,都是在溯昭绝对看不到的。天市城也有如水蓝天,法华樱原,白帝山谷,浮屠星海……提到浮屠星海,心头不由一紧。
我捏紧笔杆,漫不经心道:“师尊可在天市城?”原来,我的内心深处,并不愿面对那个人。
傅臣之道:“这几日都不在,他好像回神界去了。”
不知为何,心中松了一口气,却也有浅浅的遗憾。我道:“那我跟你过去看看。”
“原来你是怕师尊。放心,我们不去沧瀛门便是。”
哥哥施法将剑抽出,宝剑在空间利落旋转几圈,便钻到他的脚下,任他驾驭。他朝我伸出手,示意我上去。我犹豫了一下,笑着把笔扔到一边,就飞到了他的身后,抓住他的腰带。
然后,他再度施法,“嗖”地一下,御剑载我至高空。狂风伴雾,疾驰而来,将我俩的长发吹成一团蓬草。青玉耳环打得我脸颊发疼,飞行速度快到令我吃惊。转眼间,大漠荒山化作细小的石堆,溯昭便化作一片薄薄的石片。再过半晌,这一切都已消失不见,我俩进入了仙界的边境。
我们周围,有白鸟成群,仙鹤成队,不时经过的鸾凤傲然而行,一眨眼便消失在天边。
我道:“哥,你的御剑术真是非比寻常。想想小时候,溯昭的王室子弟还喜欢欺负你,笑你不会道术。若现在能回到小时候,可真是狠狠打了他们的脸。”
傅臣之道:“我没兴趣去打他们的脸。”
“为何?”
“那时候,我眼里便只容得下一个人,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我都不在意。”
他回答得这样轻易,我却尴尬得不能言语。这么多年来,他对我的真心,我并不是看不见。我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兄长,但是,却永远给不了他想要的回报。
他好像发现了我的异样,加快了御剑飞行之速,载我冲向更高远的苍穹。我吓了一跳,赶紧伸开两只手臂,抱住他的腰。
他道:“若不这样做,你恐怕都要与我生疏了。”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只听见他继续说道:“薇薇,你不必感到担忧。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哪怕你要继承溯昭也好,要嫁人也好,都不会影响我一分一毫。”
“真、真的?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
“你不可以像父王那样赖账。说要永远陪在我们身边,却不守承诺。”
“哥哥可是仙,你还担心我的寿命问题?”
“那……如果我……”
“就算嫁人,也没关系。”哥哥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一下就猜到我要说什么,“只是不论你喜欢什么人,都得带给哥哥过目。只要待你好,够疼你,为兄必定会比你还开心,衷心祝福。”
那个以往逗得我暗自发笑的“为兄”,令我心里一阵难过。我抱紧他,把脸埋在他的背心:“哥……谢谢你……”
“我这妹妹也到待嫁年纪了,时间过得真快。”
哥哥轻叹一声,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没再说下去。我本想说“这不还没相好的么”来安慰他,但还是没能开口。想想之前陷入恋情之快,若不是二姐出现,恐怕我与孔疏的事也八九不离十。谁也不敢保证,遇到下一个人是在何时。
后来,我们二人进入青龙之天,途经法华樱原上空。此处的樱花四季常开,百年不落,哪怕是在冬季,也有樱雪混舞的美景。我连忙拍拍哥哥的肩,示意他在此处停下。然后,我们在一棵樱树下坐下小憩。
刚坐下没多久,我便感到后悔了。多年前,哥哥便是在此吻了我,怎会连这种事都忘了。
想到此处,我更是浑身不自在,站起来,清了清嗓子道:“我去人多的地方转转,很快回来。”
“嗯,好。”只见哥哥低垂着长睫毛,似乎也显得不安。
我在樱原中小跑了一段路,也发生了不少困扰之事。那便是有越来越多的“尸体”盯着我看,其中许多还丧心病狂地想我把他们带走,使了各式各样奇怪的诈,甚至还有人用法术把我的头发吊在花枝上。
总算摆脱这些人,躲到近云烟处,却见几个仙女溜出来,一副窃喜的样子。其中一个激动道:“你们看到了么,星海岩上那几个男子,好像真的是神界之人……”
“是啊是啊,放走那么大一条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龙呢。”
她们一边说,一边朝着星海岩看去。那里的樱花格外繁茂,挡住那里独立之人大半身影。星海岩是法华樱原的外延,正对浮屠星海的一个角落,因而有了这个名字。
此刻,正是午时,暖风十里,九天云烟。星斗并不像晚上那般闪亮,但银汉之光,即便是在朝阳之中,也自成一番绮丽。云雾中有箫鼓声来,有画船归去,看见那里站着的几个身影,我不由心跳加速,扶着花枝悄悄走过去。
而后,一个男子敬畏又略带玩味的声音响起:“前年有个灵人醉死在法华樱原,曾写过一句诗:‘当折红樱换酒钱,年年月月醉花边。’此后住在其它城的仙,也慕名来到法华樱原。这等闲散之事我不予苟同,景却是好景。”
这男子和另外一行人站在后方,众星拱月地簇拥着前方的青年。前方的青年则坐在椅上,面朝星海,低垂眉眼,手里拿着一束桃花。
他像是爱花之人,却被花而恼,因而有人撑伞,为他挡住飘零的花瓣。
那把伞是墨绿色,粉花坠落,便是残雪坠深湖,荡漾着无声的哀伤。
看见那熟悉的深蓝长袍,我几乎当场落下泪来。拨开枝叶,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我连眼睛也不敢眨,屏住呼吸,只敢远望。只见他拿着花枝的手垂在身体一侧,一枚青玉戒修饰得他的手指雪白修长。
十年不见,我还是能立刻认出他来。此刻,心是如此敏锐,连花开之声,亦能听见。
挣扎了许久,还是决定不去见他。因为我知道,只是见这背影一次,即便再孤独十年,我也无法将他从心中剔去。更不要说听见他说话,看见他的眼睛。
只是,正打算松手便离去,他已开口道:“十年毫无音讯,回到天市城,也不打声招呼便走,可真是我的好徒儿。”
我心中一凛,赶紧走上去,跪在他身后:“徒儿万万不敢。见过师尊。”
胤泽道:“溯昭境况如何?”
“回师尊,溯昭已度过难关,目前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但仍有诸多要事急需治理。”
“那你今日回来,是为何故?”
“只是随哥哥前来游玩……”我想了想,小声道,“原以为您不在,所以方才也未做好向您请安的准备,请师尊责罚。”
胤泽哼了一声,道:“是专门挑我不在时,才特意赶来的罢。”
我赶紧磕了个头:“徒儿不敢。”
“算了,起来。”
我不敢违逆,立即站起身。接着,我俩之间出现了窘迫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