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鹏笑了一下道:“我懂,我一定记住这句话,不告诉任何人。”

  “特别是我的女儿。”

  丁鹏微微一怔,忽又问道:“她到底是不是前辈的女儿?”

  “是的。” 

  丁鹏不再说话,大步地走了出去。

  丁鹏要离开藏剑庐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下那两座坟墓,看了看那座茅亭,心中已经充满敬佩之情。

  更佩服的是谢晓峰剑上的境界。

  在门口时,他曾经听五大门派的领袖论刀。

  五大门派是当今江湖上最具实力的门派,他们的领袖无疑也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

  但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并不是天下武功最高的人,这一点想必他们自己也承认,所以他们来到了神剑山庄,就一个个变得卑躬屈膝,甚至于谢小玉对他们嘻笑嘲骂时,他们也只有乖乖地认了。

  他们认为丁鹏的刀即是人间至高的境界,就是尘世无敌了,这种见解也不能算是不对。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还有更高的境界。

  就是谢晓峰此刻所追求的境界。

  谢晓峰是剑客,他的境界自然是剑上的。

  剑,器也,刀亦器也。

  武学到了这至高的境界,刀与剑已经没有什么区分了,它们只是肢体的延伸而已。

  丁鹏的境界,只是到刀即是人,人仍是人。

  刀为人役,人为刀魂。那是尘世的高手了。

  但是谢晓峰呢?

  他在什么时候到达那个境界的不得而知,但是他在十年前即已跳出了那个境界,却可以肯定的。

  因为他建了这藏剑庐。

  在藏剑庐中,他在追求另一种境界,另一种返朴归真,由绚烂归于平淡的境界。

  那种“剑即是剑,我即是我”,“剑非剑,我非我”的境界,那也是一种仙与佛的境界。

  丁鹏的身边还是离不开那柄刀。那柄弯弯的,像一钩新月的弯刀。

  刀上刻了“小楼一夜听春雨”的刀。

  那柄一出中分,神鬼皆愁的魔刀。

  如果没有了那柄刀,丁鹏也许不会再是从前的丁鹏,但也绝不可能成为现在的丁鹏。

  他的人与刀还是不可分的。

  谢晓峰的手中,原也有一柄神剑的。

  但是十年前,他已藏剑于庐,放弃了那柄神剑了。

  现在他还没有到达最深的境界,所以必须要到藏剑庐中才能进入到那种境界。

  藏剑庐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两座土坟而已,重要的是这两座坟对他的意义。

  在另一个地方,设置了同样的两座坟,对他是否也有同样的意义呢?

  丁鹏没有问,他相信就是问了,谢晓峰也不会回答的。

  因为他们现在所摸索的境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境界,每一步都是前无古人的,因此,他必须要真正进入其间,才能知道是什么的。

  而且即使有一个人进去了,也无法把他的感受告诉别人的,因为别人没有那种经验与感受。

  正如有一个人,进入了一个神奇的花园,出来后告诉他的同伴,那里面的花是金色,果实是七彩的。

  但是他的同伴却是个天生的盲人,绝对无法从叙述中去了解园中的情景的。

  一个盲人是没有色彩的感觉的,他也许可以从芬芳的气息上去分辨花与果实,但绝对无法由色彩上去体会那种美感。

  不过丁鹏却记住了谢晓峰的一句话:“下次你来的时候,此地已经没有藏剑庐了。”

  那意识着谢晓峰已经能从此地走出来,真正地步入一个新的境界了。

  他已经能够把那两座坟,搬到他的心里,随处都可以成为藏剑庐。

  丁鹏知道有这种境界,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入这种境界,但他知道自己比谢晓峰仍逊了一筹。

  所以他才对谢晓峰有着十分的敬意。

  以丁鹏的造诣,也只有谢晓峰这样的境界,才能使他萌起敬意。

  谢小玉与阿古并没有在原来的地方等他。

  当丁鹏走到门口时,只有四名剑奴,恭敬地在门口等着,而门已经洞开了。

  丁鹏诧然地问道:“这门怎么开了?”

  甲子很兴奋地道:“因为丁公子已经由茅亭中见过主人又出来了。”

  这句话实在不能算是答案,但也只有丁鹏能够懂,所以他点点头道:“你们已经知道了?”

  甲子兴奋地道:“知道了,但还是要谢谢丁公子。”

  “谢谢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甲子道:“是丁公子帮助主人走出藏剑庐的。”

  “我帮助你们主人,你没弄错吗?”

  “不会错,多年来,主人一直困住一个问题,就是为了那一招剑式,那一招燕十三的第十五剑。”

  “我知道那一剑,但这一剑已经成为过去了。”

  甲子笑道:“是的,现在是已经过去了,在丁公子面前,它就不能算一回事。”

  丁鹏诧然道:“我根本没有见过这一式剑法”。

  甲子笑道:“丁公子见过了,我们四个人最后逼丁公子进来的就是那一招剑式。”

  丁鹏不信地道:“就是那一剑?”

  “是的,就是那一剑。”

  “就是那一剑击败了天下第一剑客谢晓峰?”

  甲子谦卑地说道:“我们的造诣自然不能与当年燕十三大侠相提并论,但是我们施展的就是那一剑。”

  “造诣不足,也能够施展那一剑吗?”

  甲子道:“照理是不能的,但是我们十年来,就专攻那一式,没有其他的事务分心,因此也勉强能够施展了,而且那一式施展出来,本就是至杀无敌的,可是却挡不住丁公子神刀一击。”

  丁鹏不禁默然了。

  剑式到了至凶至厉的时候,已经与造诣的关系不大了,剑式就是剑式,能施展出那一式,就是已经能发挥剑招的精华了,如若差一点,就不能算是剑式。

  只有另一式更为凶厉的招式才能破得了它,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方法。

  这个道理,丁鹏早就懂了。

  当他挟着一式祖传的“天外流星”,准备啸傲江湖时,就知道这个道理了。

  所以他出道时是充满信心的。

  可是那个该死的柳若松,那个该死的可笑。

  他们夫妇两人设谋,骗去了他的那一式。

  所以到了后来,柳若松才破了那一剑。

  所以后来他全力报复,杀死了那个叫可笑的女人,却留下了柳若松的一条命。

  那并不是因为柳若松有什么特别可取之处,而是柳若松不该死。

  柳若松能够找出那一式“天外流星”的缺点,就证明那一式剑法不是无敌的。

  甲子又说话了:“主人这些年来,浸淫于剑道的研究,已经登峰造极了,但是始终未能脱出那一剑的羁困。”

  丁鹏了解到这一点。

  谢晓峰自困于藏剑庐,就跟佛家的面壁,道家的坐关一样,他们是在思索,摆脱一种桎梏。

  一旦参悟,就脱颖而出,另上一层新的境界了。

  谢晓峰自困于斯,就是他还无法脱出这一剑的压力,无法控制这一剑。

  但是丁鹏却破了这一剑,以兵不血刃的方式,破了这一剑,这使谢晓峰豁然贯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