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已经被封死的窗户,忽然无风自开,窗外夕阳满天,蓝蓝就像是一朵美丽的云彩,轻飘飘地飘了进来。她说,这两天她没有来,只因为还有很多事都要她去安排。因为要对付青青并不是件容易事,青青的法力无论是在天上,还是在地下,都很少有人能对抗。可是现在所有的事都已安排好了。她说:“现在我已经有法子制她了,只要能制住青青,丁鹏根本不足为虑,只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地去做,我不但能帮你击败他们,不管你心里想做什么事,我都可以帮你做到。”柳若松平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做武当的掌门。

  他忍不住道:“武当派从来没有俗家弟子能做到掌门人的,可是我……”蓝蓝道:“你想做武当的掌门?”

  柳若松叹了口气,道:“可是现在希望最大的并不是我,是凌虚。”

  蓝蓝冷笑,道:“区区一个武当掌门,算得了什么,你的志气也未免太小了。”她忽然问:“你知不知道上官金虹?”

  柳若松当然知道。

  上官金虹一代枭雄,纵横天下,君临武林,江湖中没有一个人敢对他无礼,他说出来的话就是命令,从来没有人敢违抗。纵然他后来死在江湖第一名侠小李飞刀手里,可是他活着时的威风,至今还没有人能比得上。蓝蓝道:“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让你的成就超过上官金虹,超过小李飞刀,超过当今江湖中名气最大的谢晓峰……”柳若松的心已经在跳,跳得好快。

  蓝蓝道:“你刚才说的凌虚,是不是天一道人的那个大徒弟?”

  柳若松道:“是。”

  蓝蓝道:“明天他也会在圆月山庄,说不定现在已经到了。”

  柳若松道:“他怎么会来?”

  蓝蓝道:“当然是丁鹏特地去请来的。”

  她笑了笑:“其实你也应该明白,他为什么要特地去把凌虚请来。”

  柳若松明白。丁鹏要当着凌虚的面毁了他,要让凌虚知道他的确有该死的理由。有他本门师兄作证,丁鹏无论怎么对付他,别人都无话可说。连武当都不能说什么,更不能为他复仇。柳若松叹了口气,道:“想不到丁鹏做事竟忽然变得这么仔细。”

  蓝蓝道:“上过一次当的人,做事总是会变得仔细些的。”

  柳若松在笑,苦笑。他只能苦笑。

  蓝蓝道:“如果丁鹏要杀你,凌虚会不会帮你出手?”

  柳若松道:“他不会。”

  蓝蓝道:“他会不会帮你说话?”

  柳若松道:“不会。”

  在那种情况下,谁也不能说什么。

  蓝蓝道:“你若死了,他会不会觉得很难受?”

  柳若松道:“不会。”

  蓝蓝道:“因为他也知道,如果他死了,你也绝不会为他难受的。”

  柳若松并不否认。

  凌虚不吃,不喝,不赌,不嫖,他活着惟一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继承天一真人的道统,继任武当的掌门。因为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也有野心,他对这件事的担心,绝不在柳若松之下。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对方是自己惟一的竞争者。柳若松又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他的身子一向健康,至少还可以再活上三五十年。”蓝蓝道:“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活不了那么久的。”

  柳若松道:“哦?”

  蓝蓝道:“他明天晚上就会死!”

  柳若松道:“他一向无病无痛,怎么会死?”

  蓝蓝道:“因为有个人一剑刺穿了他的咽喉。”

  柳若松道:“这个人是谁?”

  蓝蓝道:“就是你!”

  柳若松怔住。

  其实他早就想一剑刺穿凌虚的咽喉了,他已不知在心里想过多少遍。

  可是这种想法实在太可怕,他非但不敢说出来,连想都不敢想得太多。因为凌虚毕竟是他的大师兄,杀了凌虚,就等于背叛了师门。叛逆绝对是件大逆不道的事,这种观念已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蓝蓝道:“你若不敢,我也不勉强你。”

  她淡淡地接着道:“反正现在我还没有嫁给你,你死了,我也不会太难受的。”

  她好像已经准备要走了。

  柳若松怎么能让她走,立刻道:“我不是不敢,我只怕……”

  蓝蓝道:“怕什么?”

  柳若松道:“凌虚从小就开始练功夫,除了吃饭、念经、睡觉的时候之外,都在练功夫,我却还有很多别的事要做。”他的确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比练功夫有趣得多。

  只可惜越有趣的事,越不能做得太多,否则就会变成很无趣了。

  柳若松叹息着,道:“也许我别的事做得太多了些,所以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蓝蓝道:“你本来就不是他的对手,五十招之内,他就可以杀了你!”

  柳若松不能否认。

  近年来凌虚练功更勤,内力更深,剑术也更精,已是江湖公认的,武当后起一辈弟子中的第一高手。蓝蓝道:“可是有我在,你还怕什么?”

  她笑了笑:“只要有我在你身旁,你十招之内,就可以杀了他……”

  柳若松的眼睛亮了。

  蓝蓝道:“明天正午,我在城里的会仙楼等你,陪你一起去。”

  柳若松道:“你为什么要在城里等我?”

  蓝蓝道:“因为我要你用轿子来接我,我要让别人知道,我是被你用轿子接走的。”这种要求绝不过分。

  一个还没有出嫁的女人,总希望能够有一个她喜欢的男人用轿子去接她的。这其中无疑还有更深的含意。

  柳若松的心又在跳,跳得更快:“我一定会准备一顶最大的轿子去接你,可是你……”他看着蓝蓝脸上的面纱:“你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肯让我看看你的脸呢?”蓝蓝道:“明天你就会看见了。”

  她又道:“明天你到会仙楼,就会看见一个身上穿着身湖水蓝的衣裙,头上戴着枚百鸟朝风的珠花,脚上却穿着双红绣鞋的女人。”柳若松道:“那个女人就是你?”

  蓝蓝道:“是的。”

  十二月十五,晴。

  正午时的阳光温暖如初春,柳若松站在阳光下,看着他的家丁们把一枚金珠装上轿顶,心里觉得很满意。这顶轿子还是他十八年前迎娶秦可情时,特地请京城的名匠按照一品夫人的仪制做成的,经过一夜的整修后,现在又变得焕然一新。可是当时坐着这顶轿子来的人,现在却已永远看不见了。想到这点,柳若松心里虽然还是难免会觉得有点难受。幸好他很快就忘记了这些不愉快的事。今天是他的好日子,也是个大日子,他绝不让任何事来影响他的心情。

  他的家丁们都已换上崭新的狐皮短袄,腰上都系起了红得耀眼的红腰带,一个个看起来全都是喜气洋洋,精神百倍。蓝蓝这时候说不定已经在会仙楼等着他,他相信蓝蓝绝不会让他失望。

  为他掌管马厩的老郭,已经将他那匹高大神骏的“千里雪”牵了出来,在新配的鞍辔上,还结着副鲜红的锦缎。他一跃上马,身手依然矫健如少年。

  他真是觉得愉快极了。

  第八回 圆月山庄

  到了会仙楼,他更愉快。

  蓝蓝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他一上楼,就看见了她。

  她果然穿着身湖水蓝的衣裙,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等着他。

  从楼外斜射进来的阳光,正照在她满头乌发间的那朵珠花上,使得她看来更艳光四射。

  她看来甚至比柳若松想像中更美,不但美,而且艳,不但艳,而且媚。

  如果说秦可情是个尤物,她就是尤物中的尤物。

  如果说这世界上真的有能够让男人一眼看见就受不了的女人,她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呼吸急促,心跳加快,连生理上都会因她而起变化。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说她在穿着衣服的时候,也可以让男人的情欲冲动,几乎忍不住要偷偷溜出去想法子发泄。

  楼上的男人很多,有很多都是柳若松认得的。

  他认得的人,通常都是已经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的英雄好汉。

  平时他看见这些人时,一定会走过去握手寒暄,让大家知道他不但谦虚有礼,而且爱交朋友。

  今天他却没有平时那么客气,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是丁鹏请来的,也因为他实在不想把蓝蓝引见给他们。

  他看得出他们眼中的情欲和渴望,也可以想像到他们其中某些人,身体上某一部位那种丑恶的变化。

  大家当然都在看着他。

  他是个名人。

  名人本来就是要让别人看的。

  只不过今天大家看着他时,眼睛里的神色却好像有点奇怪。

  ——也许大家都知道他是来找她的,也知道她在等他。

  ——就凭这一点,已足够让每个人羡慕忌妒。

  柳若松微笑着,走到蓝蓝面前。

  蓝蓝微笑着,看着他。

  她笑得真甜。

  她笑的时候,头上的珠花在轻轻颤动,脚上的红绣鞋也在轻轻摇荡,就像是春水中的一对红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