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雁声不客气地说:“红包先拿来。”
张雁声为了母乳喂养,在家待了半年,等给小石头断了母乳之后,终于正式地加入到家族企业中来。
随着时间流去,张绮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张雁声在总部的日常,有些担心地对张宇说:“怎么感觉奶奶对雁雁特别看重呢。”
张宇说:“瞎说什么呢。”
张绮委屈:“您感觉不出来吗?”
张宇当然感觉得出来,他人就常在总部,天天跟张雁声和老太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
老太太对张雁声,那是手把手地教导了。跟对待张绮的时候,真地是有区别的。
这意味着什么,张宇心里很明白。
他其实也觉得满不是滋味的。
但他是张家长子,他不能把这个话说出来,他要说出来,张家第三代就别想和睦了。
而且他也不得不承认,和自己女儿同时期比起来,张雁声做事真地要沉稳很多。她不骄不躁,并不急于表现,在老太太身边,学习得非常踏实。
他还记得当初张绮刚加入家族企业时那副急于表现的样子。他当时就说过她,不要着急。
但没用,她就是着急,非常着急于在老太太跟前表现自己。特别明显地用力过猛。
老太太不是没给过她机会的,怎么说都毕竟是第三代里的长姐呢。但张绮总是浑然不觉,等到将她外放,给她实权的时候,她又没做好,导致子公司人员动荡。
妻子将那件事归结为“运气不好”,但张宇知道那其实不是运气。那是上位者的行为偏好累积后达到质变的矛盾激化。
虽然自那之后,他尽心尽力地去指点张绮,张绮也的确进步了许多……但,显然老太太心里另有打算了。
在兴南里做事的张家的各路亲戚,和公司的一些元老级的人物,在后来的几年慢慢看出来了。在张家第三代里,老太太选中的人是次子的长女张雁声。
渐渐地大家对待张雁声的态度和对待张绮有了区分。
并且,虽然是私事,但高层的人多多少少是听说了,张雁声大学毕业那会儿就生了孩子。
那个孩子是庆霆集团四代单传的继承人。这是,强强联合。
一转眼小石头已经四岁了,聪明健康,而且帅。幼儿园里已经有小女生为了争夺和他一起玩而打起架来的事。
儿子帅,爸爸更帅。年轻得不得了。
幼儿园老师都盼着能是爸爸来接小石头,让她们好多看一眼年轻帅爸爸。
又感叹:“小石头怎么这么会投胎呢。”
帅爸爸,美妈妈,含着金汤匙出生,这……是投胎技术得十级吧。
张雁声已经是兴南的“小张总”。以前这个称呼是属于张寰的,现在变成了她的。
年轻的小张总做事沉稳,不骄不躁,扎扎实实的,很是得到了老一辈元老的交口称赞。
她今年主持的和政府合作的项目成绩斐然,兴南已经为她申请参选“k市十大杰出青年企业家”的评选了。
胜率很高。
这一天,从早上就阴天,憋了一早晨,临近中午的时候,雨终于落下来了。不算暴雨,但也算大雨。
张雁声到发改委去见了一位领导,谈完事情出来,正好门廊外雨连成了水幕。
发改委的大院里只许内部停车,他们在附近有个院子是外部停车场,张雁声的车子停在了那边,要走过去,还有段路。
张雁声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因为她去的大部分场所,要么是地下车库,要么车停在门廊,钥匙一丢,有专门的泊车员。只有在这种地方,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张雁声站在门廊下等雨停。
百无聊赖中,脑子里想着各种事情。
想刚才的谈话,有没有哪里不够圆滑。
想公司最近的资金调度。
想她自己的几笔私人投资。
想张鹤翎这丫头本来去了国外读书,暑假回国却被街上的某选秀节目的宣传吸引,跑去报名,结果一路披荆斩棘地打到了决赛,被包装成“才女”,然后休学出道,进入了娱乐圈。
徐立晨这年轻的影帝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有资本有人脉,拍着胸脯答应照顾张鹤翎,还让她参演自己的电视剧。结果没多久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来,低声下气地求张雁声赶紧把她妹带走,别毁了他一部精心打造的好剧。
张雁声纳闷:“她那么差吗?”
不应该啊。张鹤翎要脸蛋有脸蛋,要气质有气质,要身材有身材,弹一手好钢琴,学识也不浅薄。比起同一个选秀节目出道的其他女孩的高中学历、中专学历,说一句才女还真当之无愧呢。
不应该啊。
徐立晨仰天长叹:“演戏,是需要天赋的。”
徐立晨就属于有天赋的,与他相反,张鹤翎就属于没有天赋的。
“她唱歌跳舞都不错,我也是万万想不到她在演戏这一块死活不开窍。我他妈……我本来想着就一个主角师妹的小角色,让她露个脸没事的,我万万想不到……凡是有她出现的镜头,就基本上毁了,我艹。”
张雁声更无语:“那你跟她说就行了,鹤鹤很懂事的。”
“就是太懂事了,没法说。”徐立晨抓头发,“你不知道她多努力!多认真!我艹,导演都在求我,让我去想办法!导演都不忍心直接去跟她说!
最终还是张雁声给张鹤翎打了个电话。
张鹤翎如释重负。
“其实我也觉得不行,可是没人跟我说‘你不用演了’,那我只能硬挺着。”张鹤翎委屈,“徐哥干嘛不早点跟我说呢,我早就想走啦。我也不是很喜欢演戏,我就喜欢舞台。”
张鹤翎最终还是跟另几个女孩组成了女团,做专职的偶像而不是演员。
在圈里有徐立晨为她保驾护航,圈外有张家亲奶奶亲爹亲姐给她当金主爸爸。最好的资源向她倾斜,张鹤翎的女团火得一塌糊涂。
张雁声又想张硕成。张寰不止一次抱怨张硕成太宅,他想带他出门见人,他不肯去;他想把他送到国外读书,他也不肯去。
最后,张寰为张硕成选择的学校,就是上辈子张雁声读的学校——就在k市,张硕成好歹是愿意去了。
张寰总是找张雁声发牢骚,抱怨到最后,又自我安慰:“你知道李家的小子吗,犯事了,进去了。老李想尽各种办法想捞他出来呢,有点难。事情有点严重。哎,这么比的话,你弟弟还算好的了,起码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这么自我安慰着,他又平衡了。
张雁声又想着小石头,今天该她去接他了呢。
想到小朋友排排坐在椅子上,看到家长出现的就可以站起来,欢快地扑向家长的怀抱,那小模样都太可爱了。当然最可爱的是自家孩子。
每次走,都有一堆小女生追着他说再见。
嘴角正含着笑意,雨幕中忽然影影绰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修长挺拔,西裤裹着长长的腿。黑色的皮鞋,雨水溅起来,打湿了裤脚。雨伞抬起,露出一张俊美的脸庞,正对她微笑。
张雁声讶然:“你怎么来了?”
岳松说:“刚开完就看到下雨了,想起你今天要来发改委这边,再一想发改委的那个停车大院远得……果然没来错。”
他撑着伞的胳膊冲她支起臂弯:“走吧,正好一起吃午饭。”
张雁声挽住他的手臂,和他一起踏入雨中。
雨水顺着雨伞滑落,仿佛形成了一个水的世界,世界中,只有他和她。
他说:“晚上一起去接小石头吧,他最喜欢我们两个一起去了,能骄傲好几天。”
他说:“这雨憋了好几天,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早上不该给他穿短裤的,该穿长裤了。”
他踏着雨,絮絮叨叨地说的,都是些琐碎平常的话。
日复一日,毫不稀奇。
张雁声盯着水幕,好像清楚地看到一滴雨水从伞骨滚落到地上,飞溅。那撞击像是发出了很大的声音。
张雁声侧过头去望着自己孩子爸爸的脸。
他俊朗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好看得不得了。
张雁声忽然觉得心脏收缩,收缩得很厉害。
她其实一直都不明白,明明婚姻中有那么多算计、腌臜、龌龊、恶心,为什么这世上还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
但在这一刻她忽然懂了。
因为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终会遇到那么一个人。你明知道也许前方有风浪,会颠簸,还是想与之长长久久,共度一生。
婚姻,便是这份“长久”的仪式。
当你这想法足够强烈的时候,你便渴望这仪式,不仅向全世界宣告你的主权,还要和这个人通过誓言彼此承诺。
这样的甜美,令人渴望。
岳松忽然觉得手臂上一紧,张雁声停住了脚步。他跟着停住,转头:“怎么了?”
张雁声在雨中凝视着他的眉眼,在他的眸子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这么专注,眼睛只有她的影子。
于是张雁声知道,岳松就是那个人。
于是张雁声放开他的手臂,在雨中向岳松求婚:“岳松,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或许是等得太久,岳松竟然怔愣了片刻,眼睛眨了又眨,才反应了过来。
“哦……”他把伞递给她,“拿一下。”
张雁声本能地接住了伞。
岳松执起她的另一只手,自己的手探入了西服的内兜……掏出了那枚家传的戒指,套在了张雁声的手指上。
张雁声抬起手,硕大的宝石在雨光中柔润而美丽。
“怎么会带着这个在身边?”她惊诧。
“一直都带着。”岳松微笑,沉稳如他,也难得地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一直都贴身放着,就等着有一天,你说愿意。结果……”
他扶着额头失笑。
“我愿意。”他说,“张雁声,你让我等了好久。”【全文完】庚子·秋袖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