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欣桐比较肯定张寰的女儿应该是没有受到错待的。因为张寰在介绍自己女儿的时候,眼神和态度都是透着一股子亲昵宠爱的。
再说,如果是不受宠的女儿,“有后妈就有后爹”的那种,大概也不会被张寰带出来到这里。张寰带这个年纪的女儿来这种场合, 明显就是带小孩子来见世面的。
的确不像。
她头发、妆容、衣着都精致。如果是被继母恶待,在这些细节方面总会看得出些纰漏的。她身上没有,很明显至少物质方面没有委屈。
气质上来说, 常受欺负的人见人会有些畏缩或者阴郁,她也没有。她目光中的冷淡让她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了几分, 有种生人勿近的疏离,让人一看就生出“她不好欺负”的直观印象。
岳松放下心来。把自己手机拿回来,又看眼那照片,动动手指,点了“删除”。
“哎,删什么呀。”薛欣桐笑,“一转眼就十八了,快着呢。”“玩养成的都是变态。”岳松不为所动,“我又不变态。”
说完,点了“确认删除”。
张雁声的舅舅打了电话给张寰:“孩子都放假了,我想带雁雁一起出去玩一趟。东东也好久没见他姐了。”
舅舅住在s市,前两个月他还过来看了张雁声一回。现在放假了,他们一家准备出去旅游,舅舅想让张雁声一起去。
毕竟根据舅舅的了解,张寰这个爹,是不怎么关心孩子的。
张寰热情地与舅舅寒暄,问候了舅妈的身体,关心了表弟的考试成绩,然后坚决地拒绝了舅舅。
“我们也都安排好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地一起,雁雁要不在,她弟弟妹妹要不开心了。”
舅舅上次来探望,也没有跟张鹤翎和张硕成做什么接触,他并不知道张雁声和弟弟妹妹的关系跟从前大不一样了。他听了张寰这么说,气得七窍生烟。
他面对张雁声当然要劝外甥女不要把梁莹莹放在心上,要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张寰个王八蛋在他妹妹还活着的时候就整出了私生子女,舅舅心里一直恨得不行。要不是外甥女还在张家,舅舅根本就不会再搭理张寰。
被张寰拒绝了之后,舅舅直接给张雁声打电话:“你要是想来,舅舅就去接你,咱们不理你爸。”
张雁声听出来舅舅生气了,她温声安抚了舅舅半天,却也没有答应跟舅舅去。
舅舅毕竟有自己的家,谁不想自己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多了个外人,总归是别扭。
而且舅舅本来就是因为觉得张寰对她不够好,才想着假期旅行都带上她的。她要是答应了,不更印证了张寰对她不好这件事吗?
她斟酌了一下,说:“我爸准备好久了,就等我们放假好带我们出去玩。”舅舅说:“我就不想让那女的给你气受,玩也玩不痛快。”
张雁声说:“我爸说了不带她,只带我和弟弟妹妹。他知道我和姓梁的是不可能凑一块去的。”
舅舅发出了一个惊奇的上扬音,追问:“真不带?”
张雁声很肯定地说:“他说了不带的。再说,他要是说话不算数,我大不了不去就行了,他又不能强迫我。不过我觉得他能说到做到。”
舅舅敏锐地察觉出来,张雁声和张寰之间的关系较之前显然是有了极大的修复。
舅舅肯定是愿意张雁声跟张寰能好好相处的,毕竟是亲父女,张雁声未来能拿到多少资产,张寰是那个关键的决定人。
舅舅便不再劝说她跟他们去,反而说:“那你玩得开心点。”
张雁声声音温柔地说:“一定的。您和舅妈、东东也玩得开心点。”
挂了电话,她脸上的笑便消失了,哼了一声,直接杀下楼杀到张寰面前,手机差点怼到张寰脸上,咄咄质问:“你跟我舅舅说什么了,惹得他不高兴?”
张寰可委屈了:“瞎说,我对大哥可客气了,怎么会惹他不高兴。”
张雁声眼神里写满了不信。
张寰更委屈了:“你舅舅想带你出去玩。这大放假的,谁家不是一家子整整齐齐地出去。你妈妈虽然不在了,但你爸我还在呢!怎么能让你去打扰你舅舅舅妈的三人世界。再说了,你舅舅那意思,你又不是不明白。你舅就老暗搓搓觉得我对你不好。爸爸什么时候委屈过你?你看看你有多少零花钱,得是东东的十倍!不,十倍我看都不止!”
他还气哼哼的,深觉自己被冤枉,受了莫大的委屈。
张雁声揉揉额角。
“我舅舅,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你不好。”她声明,“非但没有,他每次提到你,都是劝我跟你好好相处。”
“我知道我知道。”张寰赶紧说,“我自己的大舅哥,我了解。人品是没的说的,肯定是不会干那种背后说坏话的事。就是吧……爱瞎操心。”
看张雁声眼神凶起来,他又赶紧说:“不是瞎操心,是关心你!但是爸爸这不是也安排好了嘛,爸爸都提前好几天就告诉你了呀,你也不能半道丢下爸爸跟鹤鹤、硕硕,跑去找你舅舅去吧,是吧?怎么说,咱们才是一家子。”
张雁声无语地吐出一口气,问:“那你小老婆怎么安排?”
张寰立刻表态:“我已经安排好了,她明天就走!”
“?”张雁声,“走哪去?”
梁莹莹去t国了。
张寰让秘书给她安排好了机票酒店,出钱让她请几个小姐妹一同出游。
这让梁莹莹在小姐妹面前倍有面子,一路上听的都是闺蜜们羡慕嫉妒的恭维。
但她不知道,早上她一出发,张寰就召集了两个小的,告诉他们:“我们晚上的飞机,叫阿姨帮你们收拾箱子,准备夏天的衣服,我们要去印——度——洋~”
张鹤翎欢呼一声。
张硕成噘嘴:“我要去滑雪!”
张寰给了他脑门一个暴栗:“滑雪什么时候都能滑,先去享受阳光和沙滩!”
两个小的上楼去收拾东西去了,张寰向张雁声邀功:“我这安排得,不错吧?”
但张雁声并不觉得这事有趣,摇摇头,上楼去了。
晚间,张寰便带着三个孩子,还有照顾张硕成的王姨,热热闹闹地也出发了。
目标:印度洋上某岛国。
从北风凛冽的k市,到热带气候的海岛。
天色碧蓝,水色青绿,沙滩细腻,呈现牛乳色。
张寰站起来,摘下太阳镜,说:“我让您看看哈……”
他举着手机对着水里:“看看,鹤鹤、硕硕,在这扑腾呢。雁雁……雁雁?噢,在这漂着呢。阿姨也在,您别担心。他们仨游泳都好着呢,硕硕都能游深水,他这小子,体力好着呢,跑起来我都追不上他。阿姨也会游泳,看着他呢,您放心。”
张老太太跟他通着视频电话,看着孩子们都玩得开心,难得称赞了一回这蠢儿子:“总算有点像个当爹的样了。”
张寰牙疼。怎么谁都觉得他不是个好爹?
他举起手机,冲孩子们吆喝:“跟奶奶打招呼!”
张硕成嚷嚷:“奶奶!看我!看我!”像个小海豹似的在水里可劲扑腾。
张寰咕咕地笑,告诉老太太:“他俩姐摁着他给他涂防晒油的时候,他叫得跟杀猪似的。”
他又招呼女儿:“鹤鹤、雁雁——”
张鹤翎使劲挥手,喊:“奶奶!”
张雁声也抬起手,对着张寰挥了挥。天气实在惬意,她也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就对了,经常跟孩子们一起出来走走。”老太太特别地表扬了张寰,“这次安排得不错。”
这个“不错”是什么意思,张寰心领神会。
挂了电话躺在了躺椅上,阳光祥和,微风祥和,沙滩祥和。
大女儿已经亭亭玉立,小女儿乖巧贴心,连最调皮的小儿子看起来都很顺眼。
张寰戴上了太阳镜,沐浴在阳光里。
就,祥和!
而另一边,在小姐妹们面前出尽风头,受人羡慕的张太太梁莹莹,在游玩的间隙偶然打开手机看了看朋友圈。
张寰这种中年男人倒不会连私人旅游都在朋友圈晒图。
张雁声也没这兴趣。
但,小学生会啊!
张鹤翎的朋友圈里,全是阳光、沙滩、清澈见底的海水。
一家四口,仿佛齐齐整整,毫不违和。
好像没人介意还应该有个第五口人。
梁莹莹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第85章
有闺蜜看出来梁莹莹脸色不太对, 问:“怎么了?”
梁莹莹在闺蜜们这里,活得就是一个人生赢家的人设,人设不能塌。她摁灭手机屏幕, 强笑:“没事。这家店没什么逛得了,我们去下一家啊。”
梁莹莹接下来的shopping力度有点疯狂, 令闺蜜们咋舌。
饭桌上她们对梁莹莹羡慕得不得了。
“莹莹啊,这一辈子是齐活了。”她们说, “哪像我们,还没着落。”
梁莹莹假假地说:“我只是走得快一步。大家肯定都能有着落的。下一个就轮到你们了。”
闺蜜们叹气:“以前不知道天高地厚,也是这么想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年纪一天天变大, 才知道没那么容易。还是你厉害。”
得意冲散了之前的憋闷, 梁莹莹觉得胸口舒畅多了。人果然得从别人身上找快乐。
一个闺蜜说:“这次过年回去,我就不打算回来了。家里给我介绍了个相亲对象, 开小饭馆的小老板, 我打算回去做个小老板娘。”
说“老板”、“老板娘”听着似乎挺好的, 但这种开小饭馆的,尤其是在老家那种小地方开小饭馆的,在梁莹莹的闺蜜团眼里,就等同于是认命回家过穷日子去了。
“不然能怎样?”这个闺蜜说,“我比你们都大,我今年35了。打玻尿酸打得我脸都有点僵了。那天有个老板还说我, 笑起来怎么这么不自然。我跟你们说,我差一点就能钓到他了,你们猜怎么着?被一个二十三岁的小姑娘抢走了!”
“本科学历哎!读过大学的哎!你说你一个大学生你好好工作不好吗, 你书都白读了,跑来跟我们抢饭碗?”
“那天我回去照了照镜子, 真的是心都凉了。看看现在的小姑娘,比我们年轻,比我们漂亮,比我们学历高,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抢啊?用皱纹去抢啊?算了算了,趁着还没彻底变成老阿婆,赶紧回家找个老实人嫁了吧。生孩子还不算太晚,再晚怕生不出来了,高龄产妇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这么一说,气氛就低迷了起来。
因为这几个人里,梁莹莹还算是年轻的,今年刚三十。其余几个,都超过三十岁了。
这个年纪,有些女人乘风破浪,有些女人人老珠黄。
梁莹莹已经上岸,站着说话不腰疼:“怎么这么丧呢,你们现在手里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抓得住的吗?”
闺蜜说:“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好运气啊,说孩子就生孩子了,想要儿子就有儿子了,原配一死你就上位。你知道我那个姐妹叫阿美的吗?我跟她讲了你的事,她觉得挺好,悄悄做了手脚,也怀上了,想套牢男人,结果你猜怎么样?”
梁莹莹和闺蜜们都侧目:“不会男人不认吧?”“不认都是轻的。”那闺蜜说,“我这姐妹差点死了。”
这个阿美效法梁莹莹,怀上了男人的孩子。等跟男人一摊牌,男人就消失了。随即大婆带着保镖上门,直接压着她就去医院做了人流。
阿美被人流之后,再想跟男人联系,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然后过了两天,她还在流血,而且越来越厉害,自己去医院的时候还没见到大夫就昏倒了。
大出血,进了ICU,命都差点没了。
抢救过来,这一笔医药费都是自己出的。回到出租屋,房东说租金到期了,以前转账的账号一分钱都没再转来。
那个房子是男人用来金屋藏娇的,是男人的快乐小屋,租的是档次很高的公寓,租金也昂贵。没有了男人的财力支持,阿美一个人也负担不了,只能先搬出来,在这些姐妹家里到处借住。
“好不容易最近别人又给她介绍了个男朋友,才又有了安身的地方。”闺蜜说。
“那不挺好的吗,男人就这样,来来去去的,有人给钱花就行了。”梁莹莹说。
“什么呀。”闺蜜说,“新找的这个,都六十八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蹬腿了。阿美还成天到晚地得去伺候他,哎呀老头子好恶心的,她说啊,脱了衣服跟沙皮狗似的。哎,想想就恶心。这么一对比,我现在这个胖子,都算是帅哥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快乐。
张寰还不到五十,还算壮年,相貌英俊,身材管理得也好。收拾利落也是个衣品时尚的儒商。
梁莹莹的人生高度,可以说碾压了所有这些闺蜜。
其实这样年纪大了之后渐渐失去男人宠爱的情况,她早几年就预料到了。不过是当了张太太的这几年过得顺风顺水,渐渐把居安思危的意识抛到了脑后。
她看着这些为未来落在哪里而叹气的闺蜜们,不断地告诉自己:你过得已经很好了,知足吧你!
只是她才三十岁啊,以后就这样了吗?
心里深处,总忍不住还是空落落,惶惶然的……
张寰“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地回到K市的时候,梁莹莹已经比他们先回来了。
张鹤翎看见妈妈,兴冲冲地告诉她:“妈,我们去印度洋上的海岛了,可好玩了……”小嘴巴机关枪一样巴拉巴拉的,最后说:“你要是一起去就好了!”
梁莹莹强忍着想撕烂这蠢女儿嘴的冲动,笑盈盈地说:“是吗,没淘气吧,爸爸一个人带你们可辛苦了啊。”
说着,看张寰已经把箱子递给了阿姨开始解大衣,她忙过去接住他的大衣。她甚至连一句“怎么出去玩也不告诉我一声”都不敢问,只带着一脸的笑问他路上吃没吃饭,要不要洗澡之类的。
张雁声只瞥了她一眼,就从她旁边走过去。
这个家里,地位、形势已经有了新的格局。梁莹莹欺负张雁声年纪小,踩着张雁声快乐地作张太太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张寰伸了个懒腰:“可算到家了。”
他看张雁声已经上了楼梯,喊了一嗓子:“雁雁啊,该开始准备年货了啊!”
张雁声回了一句“我累死了”,上楼去了。
张鹤翎问:“爸爸,是不是要买鞭炮和烟花了啊?”
古时候准备年货主要是趁着过年吃两口平时吃不到的,再裁件新衣裳。现在置办年货,主要就是对联福字鞭炮烟花。
张硕成立刻激动起来,冲过去抱住张寰的胳膊:“爸,买烟花我也要去!”
张鹤翎也贴过来:“我也……”
张寰哈哈大笑。
阿姨们领了年终的大红包,都回家过年去了。罗姨走的时候,张雁声还单独给了她一个红包。
罗姨一直推:“你小孩子家给什么红包。”
张雁声硬塞给她:“我替我妈给的!”
罗姨捏着厚厚的红包,感慨:“一转眼就长大了呀。”
除夕守岁,张宇张寰都带着家小去了老太太那里。
老太太那里的厨师和阿姨也都放假了,偌大的宅子就剩下老太太一个人。幸而两个儿子带着大大小小九口人来了,加上老太太凑了十口子人,热热闹闹的。
正餐都是提前从餐厅里订好的年饭,但过年怎么能没饺子,一大家子人还是围在厨房的中岛一起包了回饺子。
这么多人里面,饺子包得最好的竟然是梁莹莹。就连老太太,包得也就是那么一回事。
其他人就根本是在玩面团了。
这种场合梁莹莹都很识时务,知道别人不待见她,就少说话多做事。她把饺子码得整整齐齐,那些饺子包得也好,一个个像元宝似的。
老太太难得称赞她一句:“包得不错。”
简直让梁莹莹受宠若惊。
紧跟着她亲亲老公张寰就说:“她也就会干这个了。”
梁莹莹:“……”
她的贵妇大嫂则附和道:“会也总比不会强,人哪,总得有点什么,不能什么都没有。”
“……”梁莹莹一肚子妈卖批想说,却只能谄笑,“大嫂说得对。”
张宇的太太微微一笑,根本不和她直接对话。
张雁声已经看见了老太太嘴角微微抽了一下。再转眸,便看见了堂姐张绮似笑非笑的目光。
张雁声颇感无语。
说实话,虽然知道大伯母和堂姐对她都有那么一些些还算不上敌意的竞争之意,但比起来,她还是更喜欢她大伯母的说话方式。
张宇的太太从来都是明着欺负梁莹莹的。
对张雁声说话,她还稍稍讲究些话术技巧,对梁莹莹……她出身好,她有钱,她还占着嫂子的身份,根本不用兜任何圈子,都是直通通地打压梁莹莹。
反正老太太也看不上梁莹莹,根本不会管。
比起这种明着欺压,张雁声感到自己的堂姐张绮说起话来,茶味过浓,总有一股子小家子气。
奇怪,明明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怎么会养成这样的性格?
张雁声觉得自己奶奶是绝不会喜欢这股子茶味的,上辈子张绮被她选中做继承人带在身边,不知道有没有帮堂姐把这股子说话的味道掰过来?
再转眸,一旁张硕成还在没心没肺地玩着面团,张鹤翎却抬起头来,神情有些困惑——已经隐隐觉出了这对话里有些不对,却又不知道到底不对在哪里,或者根源为何。
人在投胎时不能做选择,实在是很操淡的一件事。
张鹤翎感受到了姐姐的目光,朝张雁声看过来。那双乌亮的眼睛里写着困惑。
张雁声冲她淡淡笑笑。
姐姐的笑冲淡了小女孩心头那一丝困惑和不安,她举起手给张雁声看手心里托着的面团:“姐,你看我捏的,像不像?”
那玩意根本看不出来像什么。反正是个什么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