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饭没有?”桑无焉坐在他怀里。

苏念衾微笑着摇摇头。

桑无焉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保温盒,打开来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有一点煳,但是还不至于喝不下去吧。”桑无焉解释。

苏念衾头一次一点眉头都没有皱就喝了下去。

“好喝?”

苏念衾不说话只是随即吻了她。

那个吻深深的却格外温柔,米粥的味道残留在苏念衾嘴里。还是有很大的煳味,而且味道太咸,桑无焉在心里总结。

热吻中,苏念衾捉到桑无焉的手,摸到无名指上空荡荡的,于是缓缓放开她的唇,问:“戒指呢?”

“出门前洗脸时取了就忘戴了。”她急忙解释,实际上她找了一下午都没找到那个戒指,却又不敢说。

“戴上去就不应该老取下来,你记性也不好,万一弄丢了,我顶多再去为你买一个,可是你自己又会觉得不吉利。”以前苏念衾见她不戴戒指总是会大发雷霆,这一次居然没有生气还跟她和颜悦色地讲道理。

暴君也有讲道理的一天,这倒叫桑无焉有点无所适从,完全像只犯了过错的小猫,没有半点反驳。

“我们要去哪儿?”

“可以去酒店。”

桑无焉建议:“要不我们回你以前住的那套电梯公寓吧,我不喜欢酒店。”

苏念衾点头,她说什么都好。

“小秦说你很累,你闭着眼睛休息会儿。”

“睡不着。”一合上眼睛全是白天乱七八糟的事情。

“要不我给你唱支催眠曲。”桑无焉坏坏地眨眼。

“怕是会做三天噩梦。”

“嗬,苏念衾,你这么没口德。”她龇着牙去咬他。

苏念衾摸着她额前刘海沉沉地笑出声来。

“原来念衾的妈妈是坐飞机遇到意外的。”

“嗯。遗体都没有找到,墓地里是个空穴。”苏念衾淡淡说。

“难过吗?”

“自从有了桑无焉,就再不难过了。”

“我想听你有空的时候亲口把以前的事情说给我听。”

“好。”苏念衾允诺。

桑无焉摸着肚子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是因为刚才在楼梯那里撞了那么一下,还是从家里出来时那堆人挤着了,肚子有些不太舒服。

 

他们到了市区公寓的地下停车场。小秦先出去看了看,知道这个地方的人果然很少,没有记者。

苏念衾先下车,然后绕过来牵桑无焉:“小心。”

“这个词,你每天至少要对我说一二十遍。”桑无焉无奈。

这时,桑无焉突然瞅到两辆面包车上下来几个人,手里拿着照相机冲他们跑过来。她比苏念衾反应快,迅速上前将他护在身后。

“苏先生,我是早报的记者张炜,想采访下你。”其中一个人说。

“张炜?”苏念衾说,“你就是写那篇报道的?”

那个叫张炜的男人沾沾自喜地说:“不错。”

“明天会有新闻发布会,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那儿问。”

“但是有些问题,我想私下了解下,前提是苏先生不介意公布于众的话。”张炜笑。

“随便你。”苏念衾淡淡一笑,牵着桑无焉准备上电梯。

张炜想跟进去,却被后来的司机拦住。

“苏先生!”张炜高声说,“不知道要是明天登个头条‘年轻继母和失明继子婚外有染’这种题目,别人猜不猜得到是哪一家的丑事?”

桑无焉怃然一惊,继而又怒火中烧。

“这个社会有很多值得你采访报道揭露的真相,有很多孤残儿童等着你们见报援助,也有很多冤假错案等着你们挖掘分析,为什么你们就偏偏揪住他不放?”桑无焉怒不可遏地说。

“因为苏先生有钱有地位有名誉,读者们喜闻乐见。他一上报,销量就增加。有了利润,我们才能腾出钱去报道苏夫人您说的那些社会真相啊。简简单单的逻辑,这就是一举两得。”张炜讥讽说。

“你!”桑无焉气得脸都青了。

苏念衾握了握桑无焉的手,轻声宽慰她:“无焉,别生气。”

然后他再转头缓缓对张炜说:“我太太没怎么和社会打过交道,所以说的东西有些过于理想化。但是你不应该激她。她怀着孩子九个月了,走路都要人扶,所以更不能动气。”

张炜没说话。

“今天你写的这种新闻能见报,是我的疏忽。不过我能保证这种疏忽再也不会出现第二次。”他那平静的语气下涌动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苏先生,你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忠告。”他微笑地点点头算是告别,然后搀着桑无焉转身进了电梯。

电梯门一关,她忍不住靠着他。刚才那些人出现的时候,她还下意识地想要保护他,可是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早已变成了她的主心骨了。

“我会保护这个家的,你不要担心。”他摸了下她的脸颊。

“我就是怕你心里难受。”她说。

“你男人可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他笑。

半夜醒来,她觉得肚子有些难受,老是睡不安稳,又怕惊动了旁边的苏念衾,于是便悄悄爬起来,准备到客厅坐一坐。

没想到她刚走到门口,腿突然一软就跌了一跤,硬生生地坐到地上。

她忍不住叫了一声。

苏念衾从睡梦中,倏地直起身:“无焉?”

“念衾。”她呻吟着叫他。

“摔着了?”他寻着声音来的方向,焦急地走上去。

“我疼。”

苏念衾跪地搂着她,摸着她腿间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温暖液体,慌得要发疯。

他不敢乱动她,只得到处打电话,好不容易才等来了救护车。

“无焉,无焉,你等等,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他脸色和双唇白得像纸一样,连牙齿都不停地哆嗦。

“念衾……”她吃痛地喊他。

“别说话,省点力气。马上就到了,我们马上到,到了就不疼了,你要是疼就咬我。”他语无伦次地安慰她。

“你说过你要教我们的宝宝弹琴。”

“没问题。”

“你要有耐性,不能对宝宝凶。”

“我绝对不朝他发火,我保证。”他非常认真地点点头。

桑无焉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哭了:“对不起,念衾,对不起,都怪我。要是宝宝没了,怎么办?”

“没了就没了,我们不要他了。”

“你这么爱他,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呢。那要是我死了,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你敢!”他恼了,“不许说什么死不死的。”

“要是我真死了呢?”

“你要是敢丢下我,一个人走了,我就立刻重新找个人,然后两三天就把你忘了。”

“骗人。”桑无焉有气无力地笑了笑,“你才舍不得忘了我呢。”

他闻言狠狠地吻了一下她的脸。

(6)

桑无焉最后只记得她被放到架子上的时候,苏念衾紧紧握住她的手,护士说:“先生,请你放手,我们要送病人去手术室。”

小秦说:“苏先生,你放手。”

一位年长的护士说:“你这家属还要不要医生给她治了?她这是早产,拖延了时间我们可不负责。”

另一个声音喊:“赶紧拉他走!”

然后,她就什么也没听见了。

朦胧间,有个人叫:“无焉,无焉……”

她睁开眼睛,看到一片刺眼的白光,站在面前的是程茵。她梳着两个小辫,穿得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连衣裙,就是最后一次她俩在电梯里被困住的打扮。

“无焉。”程茵说,“我要走了。”

“为什么?”

“你有了丈夫,现在还有了孩子,用不着我了。”

“那……”桑无焉问,“你还回来看我吗?”

程茵笑:“不回来了。”

桑无焉垂下头:“我舍不得你。”

“要是舍不得我,就跟我走?”程茵调皮地问。

桑无焉想了想,又摇头:“我也舍不得他们。”

“那就对了,你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也会有新的开始。所以我们不得不说再见了。”

程茵走近,轻轻地拥住她:“再见,无焉。”

看见程茵一点一点地变成透明,最后消失在自己跟前,桑无焉忍不住伸手去抓她,想要留住这个幻影。

没想到手伸到空中却被另一个人的手捉住,然后叫她无焉—是苏念衾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到苏念衾坐在床边,眼睛有些浮肿,下巴的胡子长了不少。

“我们的宝宝,好不好?”她问。

“好得很。”他笑。

木浮生:喜欢吃甜食,喜欢睡懒觉,喜欢傻傻地发呆,还喜欢打QQ小游戏(据说此能够提高智商- -)。总觉得能够懒洋洋地在自家院子里躺着晒太阳、看书都是幸福的事情。胆小,迷糊,健忘,而且很平凡,也想继续这么平凡下去。 已出版作品:《良言写意》《世界微尘里》。

 

【衾何以堪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