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刚刚没看到,”萧则行俯视着她,还有她手中破碎掉的可怜手机,“回去以后,我让人送一个新的给你。”
棠柚一脸茫然地抬头。
重要的不是手机,而是和赵曼兰那个没有完成的通话啊!
她还弄清楚萧维景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回想起刚刚赵曼兰电话中的内容——
“维景没去”“已经教训过了”
棠柚后知后觉,之前每次赵曼兰为了萧维景没去赴约而道歉;那时候棠柚误以为是萧维景傲娇,没告诉家里人。
事实上,真正的萧维景从一开始就没去。
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可一点儿也不像是挨过教训的模样。
但他长得……和萧维景真的很像。
萧老爷子的寿宴,他能参加;能和萧维景一起打马球,现在还能受邀上游艇,熟悉她和萧维景的事情……
棠柚愣神间,萧则行已然俯身,从她手中把手机拿走,翻着看了看,一甩,顺手掷入旁侧垃圾桶:“坏成这个模样,也不用修了。”
他牵着棠柚的手,颊边酒窝浅浅:“怎么了?抖成这个模样?很冷?”
“……有点冷。”
棠柚并没有说谎,她现在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寒冷。
一半是因为风,一半是眼前人。
他清楚知道棠柚身份,而棠柚对他一无所知。
棠柚有种自己是他掌中物的错觉。
萧则行松开手,微笑:“海上的确是风大了些,你既然受不了,就先去房间里避一避。”
棠柚从他神色中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对方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萧维景未婚妻。
而棠柚却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意思。
偏偏眼前这人的眼睛和萧维景一模一样,身高也差不多。
棠柚第一次见萧维景时,就是爷爷的葬礼,他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个子瘦瘦高高的,黑西装,胳膊上系了一条黑色的丝带,站在她旁边,一个笑容都没有。
萧老爷子一言九鼎,答应好爷爷要照顾她,就直接把她和萧维景凑了一对。
然后两人就那样稀里糊涂地订婚了。
原本只是口头婚约,萧老爷子自己想了想,觉着不够庄重,便让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饭;事后往身边人一透露,很快,两人订婚的事情就立刻传开。
所有人都知道棠柚是萧维景的小未婚妻。
他们也都知道萧维景对棠柚不屑一顾。
不屑一顾到订婚后没两周,萧维景就出国投奔萧则行了。
棠柚回想最后一次见萧维景时候的模样。
萧维景西装革履,板着一张脸,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线。
看人时候的目光,冷的像是冰碴子。
就像是一块冰成了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莫挨老子”的气息。
从那之后,两人就再也没见过面。
-
刚刚摔那一下,棠柚的胳膊肘和膝盖都擦破了皮,渗出血丝来;膝盖最先摔在地上,伤最重,流的血也多。
看上去有些狰狞。
医务人员很快带着医疗箱匆匆跑过来。
两条细且长的腿搭好,棉签蘸着酒精细致地清洁着伤口周围的细小沙粒;等到沾上碘伏擦到伤口时,棠柚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不受控制地小小地吸了气。
伤口并不严重,天气太过炎热,更不用包纱布;医生知道这些人都娇贵,细细叮嘱,拿了防止疤痕增生的药膏。
棠柚没精打采地听着,她仍旧沉浸在“真假萧维景”的思虑中。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还没找机会问萧则行。
贸贸然问似乎也并不妥,只怕他戏耍上瘾,不肯说实话。
棠柚试图从他和周围人表现中捉出来蛛丝马迹,再去逼问。
萧则行正站在门口和邓珏说话,郝匀探头,好奇地看了眼,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棠柚不认识郝匀。
萧维景交际圈的那些朋友,她一个都不认识,也不想去认识。
她看着邓珏递给萧则行一盘樱桃,说了什么;萧则行笑着摇摇头,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径直端着盘子走过来,搁在棠柚旁侧的桌子上。
他坐在旁侧:“还有什么想吃的?”
“我不饿。”
“想不想打牌?”
棠柚心思没在这上面,随口应了一声,看着他,试探着开口:“维景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订婚时候的事?”
萧则行吩咐侍应生去把牌桌搬过来,看她:“怎么了?”
“那时候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不小心摔伤了腿,”棠柚冷静地撒着谎,咬着唇,期期艾艾,“是你把我背回去的。”
说这话时候,棠釉一颗心跳的很快,试图从萧则行表情中观察出微妙来。
——并没有。
他随意坐着,并不着急开口,听她说完。
“你记错了吧,”萧则行笑,“我没背过你。”
试探失败。
“况且,我们第一次见面也不是订婚,是棠老先生的葬礼上,”萧则行面色并无异常,反而调侃她,“怎么?摔一下还摔失忆了?”
棠柚甜甜地笑:“我记混了。”
深情人设已经彻底崩了。
至于白莲花人设崩不崩的,棠柚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她冷静分析。
来的路上,司机已经说过了,这次萧老爷子请来的,多半是和萧维景交好、或者家中同辈的人。
萧家人口并不算多,首先排除萧则行。
棠柚记得这位二叔比自己年纪大八岁,她见过萧维景的父亲萧则年,啤酒肚收不住;棠柚潜意识中,也把二叔这位长辈想象成了那副模样。
和萧维景同辈、年纪相仿,又和他长相相似的,只剩下萧维景大姨的儿子梁衍了。
来时司机也提到过,请了这位梁衍先生过来。
棠柚尚在犹疑中,牌桌已经搬过来;几个工作人选训练有素地整理好,安置好座位。
邓珏带着女伴一块,还有六七个棠柚不认识的人,有男有女,都先关切地问候了棠柚的腿伤。
棠柚窥他们的神色,没有一个因为萧则行站在这里而惊讶的。
她仔细听了那些人对他的称呼,都是以“哥”称呼,从头到尾没提名,也没提排行。
直接问人有可能闹笑话,她既然痴恋萧维景,就不可能粗心大意到连他也不认得。
这样的消息要是传出去,人设直接就崩成渣渣了。
棠釉抿着唇,坐着。
郝匀饶有兴趣,也不钓鱼了,跑过来问了一句:“你们玩什么?梭、哈还是德州、扑克?”
得知是玩德州、扑克之后,立刻摇头表示不玩,笑了:“这不是开玩笑么?”
剩下的话,郝匀没有说出口。
要是玩德州、扑克,谁能玩的过萧则行?
都说七分看技术,三分看运气。
在郝匀认知中,萧则行从来没输过。
邓珏也没在意,左右人数够了,少一个郝匀还少了隐患。
只是发牌到萧则行面前时候,他笑了:“你们玩,我只是看看。”
邓珏长长舒口气:“要是衍……”
别有深意地看了眼棠柚,瞬间改口:“……哥不玩的话,咱们还能赢。”
衍?
梁衍?
棠柚敏锐捕捉到这个字眼。
和她初步推测不谋而合。
棠柚压下心中震惊,假装不经意地问萧则行:“你玩的很好么?”
萧则行正在喝茶,悠悠回答:“一般。”
有人笑了:“您要是说一般的话,那我们就都成不会玩的人了。”
邓珏对棠柚说:“你别听哥谦虚,他当初差点拿到世界扑克锦标赛冠军;你猜他是怎么输的?啧,还是他自己不想玩,主动弃牌。”
棠柚愣住了,问萧则行:“弃牌?”
萧则行回答的极为随意:“本来就是游戏,玩够了就离开,有什么问题?”
眼看着旁边的邓珏习惯性地摸出一支烟来,萧则行叫他:“阿珏。”
邓珏一个激灵,立刻老老实实把烟丢进旁侧的酒杯中,任由它沉底,讪讪地笑:“不好意思,忘了。”
虽然说是玩游戏,不赌钱,但没点彩头总觉着不对味;在座的女伴们都顺理成章地解下手镯、项链放在桌上。
棠柚身上一点儿首饰也没戴,正想着怎么让人去取,旁侧的萧则行摘下腕上的手表,随手丢在桌子上。
明晃晃的,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棠柚错愕:“这是……”
“你的筹码。”
有人笑了:“您这下可真够狠的,谁敢赢您的东西?”
萧则行仍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慵懒坐在棠釉身侧:“这有什么不敢?游戏而已。”
棠柚不得不硬着头皮告诉他:“那个……我牌技很烂,基本上没赢过。”
“没事,”萧则行不以为意,眼中含笑,“玩的开心最重要。”
棠柚不负众望,一轮就输掉了手表。
邓珏倒是眉开眼笑的,伸手拿走,感慨万千:“没想到这辈子我还有能从你手里赢走东西的时候。”
棠柚一直在琢磨萧则行的身份,还在因为这人欺骗自己而生气,现在输了他的表,内心忍不住又起了愧疚。
她一把丢开牌,刚想说不玩了,坐在旁侧的萧则行把牌拿起来,复塞到她手中,笑:“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继续玩,我帮你。”
邓珏叫开了:“那筹码呢?”
萧则行抬眼看他,酒窝若隐若现:“拿我当筹码,怎么样?”
他说话时不疾不徐,声线略低,哪怕是一句普通的玩笑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带了几丝撩拨的意味。
棠柚手指一抖,险些没有握住牌。
邓珏的女伴笑:“早知道今天赌注这么大,不知道有多少千金小姐们要挤上船。”
萧则行一手捏着她的牌,专心看着牌面,笑:“柚柚,你这下可得打起精神来,输了我可就没有第二个了。”
这个姿势下,两个人捏着同一副牌,手指离的很近,只隔了戒指宽细的距离,近到令棠柚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若有似无。
棠柚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竖着耳朵,让自己集中精力。
她玩牌的时候少,毫无把握,大部分还是听萧则行的,让做什么做什么。
几轮下来,不仅把表赢回来,收获还颇丰。
棠柚晕晕乎乎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刚想开口说还回去,却听得萧则行笑着开口:“赢了就是你的,放心收。”
萧则行站起来,把那块失而复得的手表仔细戴回腕上,垂眸看她,眼底有细碎的光:“这次游戏挺有趣。”
-
下了游艇,棠釉回到酒店的第一件事,就是上网搜萧维景的照片。
她的手机坏了,暂时没有备用的;而电脑版微信还需要手机扫码登录,气的棠柚要呕血。
也记不得赵曼兰的手机号码,更没办法委婉求证。
只能徒劳地在电脑上搜萧维景的名字。
很快跳了出来。
刨除重名的,关于萧维景的新闻并不多,只是寥寥几张照片。
棠柚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天,终于确认了。
虽然眉眼相似,但是仍旧能看出来,并不是下午打牌的那个人。
萧维景笑起来的时候,也没有酒窝。
棠柚咬牙,又在搜索框中输入梁衍的名字。
往下拉——
重名重姓的梁衍很多,却没有一个是她要找的。
正挨个儿往下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棠柚隔着猫眼往外看,看到了萧则行。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衫,仍旧是万年不变的衬衫西裤。
棠柚窥向桌子上的玻璃杯,咬咬牙,果断地磕碎一只,捏着底部,断茬朝外,藏在背后,轻地拉开门。
她背着手,往后退,仰脸笑:“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看看你伤口怎么样。”
等到萧则行完全进来,棠柚立刻关上门,背抵着,手里捏着那断茬,猛然指着他,眼睛一下也不敢眨。
她质问:“你不是萧维景。”
手中的碎酒杯朝他方向又指了指:“你到底是谁?”
棠柚以为自己这样的姿势能够极其地震撼人心,至少能够镇住眼前的这个人。
然而萧则行只是抬眼瞧了瞧她,波澜不惊地坐在圆桌前;他双手交握,反问:“你觉着呢?”
棠柚没说话,抿着唇,仍旧捏着那断茬。
警告意味满满,又往他方向靠了靠:“别废话,你说。”
萧则行终于站起来,在棠柚惊悚的目光下,轻而易举地捏住她手腕。
棠柚尚来不及反应,只觉着手腕一麻,断掉的杯子脱手坠落。
在跌落地面之前,萧则行稳稳捏住底部,随手丢进旁侧的垃圾桶中,并不赞同:“别玩这么危险的东西。”
就这么一瞬间,棠柚终于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差距。
在萧则行眼中,她其实弱到不能再弱了。
她根本没有任何能够与之抗衡的能力。
无论是体力,抑或着其他方面。
“怕什么?”萧则行垂眸看她,松开手,放开她,调侃,“怎么?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他刻意在“吃”这个字上放了重音,不紧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