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是个一切皆有可能的世界,令主有神通,有法宝,他从昨天起开始研究那套动作,记录下各路妖魔的处理方法。届时依葫芦画瓢,应付一个小姑娘绝对不成问题。
孩子不光可以捏,还可以生,想起这个就心花怒放。令主把乾坤镜拿出来努力观摩,温习完了再藏进怀里,心猿意马时听见璃宽罗里吧嗦不停念叨:“我要娶麓姬,要娶麓姬啊……”
令主骂了句不要脸,“人家肯嫁你就去娶,嚎什么丧?别怪本大王没有提醒你,那只藤妖的起点比较高,先勾搭上了偶,以你的姿色,恐怕她看不上你。”
璃宽不屈,“我也是俊俏一少年,哪里比泥人差!主上放心,先把您的事办好,后面的属下自己会解决。她要是不愿意,属下就睡服她,让她知道我的厉害,到时候还怕她不哭着喊着要嫁我?”
猫有猫道,狗有狗道,璃宽办起缺德事来得心应手,令主没那闲工夫为他操心。反正今晚自己要成亲了,想起新娘子娇羞的脸庞……令主把手压在鼠蹊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第22章
等天黑,成了令主漫长生命中最焦躁、最无聊,但又最充满意义的一次经历。
魇都的天和梵行刹土别处的天不一样,别处黑得早,这里是越过铁围山,唯一有残阳泄漏的地方。虽然那光根本称不上阳光,充其量是对云层的晕染,但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久了,格外珍惜这份难能可贵。
令主当初选地方造城,稀图的就是这一点,可是这巨大的好处,今天看来却有点难耐。胸前斜挎着大红花的令主站在城头上,焦急地仰头看天。极光隐约在地平线上流转,天不黑,也只是一点淡淡的,如同轻烟一样的痕迹,划将过来,划将过去……渐渐跑远了。令主开始考虑,要不要动用一点手段,让天早些黑。又怕太性急了,新娘子没有准备好,见他去得匆促,回头再闹脾气。
他抓耳挠腮,转了一圈又一圈,抚抚先前她为他包扎的伤口,心头的温情绵绵如浪。
其实他是个很简单的人,喜欢谁也只需要一瞬。如果之前的感情仅仅是基于对未婚妻这个称呼的本能,那么在被她摸过了手臂之后,这爱就像爆发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了。千万年了,除了打斗,没有和姑娘有过肢体接触,令主很执着地认为,但凡黑袍遮住的地方,谁碰了谁就得负责。艳无方是又拿聘礼,又轻薄他,这门亲不结也得结。
他靠着围栏,伸头往下看看,大红花轿已经停在城门上,仪仗都准备妥当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叫璃宽:“时辰到了没有?”
璃宽茶捧着莲花更漏来给他看,“还有半个时辰,主上稍安勿躁。”
怎么能不躁呢,令主半弯着腰,透过镂空的雕花往里看,那水滴得太慢了,半天才啪地落下来一颗。水平面离戌时远得很,他一气之下从里面舀出一勺来,这下子好了,他笑着指了指,“看,吉时到了。”
其实用不着那么麻烦,一切不都是他说了算嘛。璃宽放下更漏招呼起来,大家各就各位,仪仗执起了大旗,鼓乐背上了家伙,山门一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魇都奔涌出去,那么大的排场……人多就是好啊!
一路上围观的飞禽走兽有很多,大家目送骑着高头大马的令主走过,各式各样的面孔,各式各样的眼神。但凡复杂一点的,令主自动理解成了羡慕,这么一来,心情好得想放声高歌。
娑婆世界不是有句话嘛,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快意不过如此。魇都离九阴山不远,几十里对于他们来说,必须有意蹉跎才能多花点时间。否则一抬脚的工夫就到了,别说新娘子,连令主自己都没做好准备。
越走越近了,也越来越紧张。令主听见自己牙齿相扣,咔咔作响。他对前面牵马的说:“阿茶,本大王怎么觉得有点冷?”
璃宽理解他的症状,“新郎官都这样,等您见到魇后,自然就热起来了。”
于是马上的令主尽情颤抖,抖得筛糠似的,大概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浓雾又起了,迎亲的仪仗穿的是红色。昏暗的天光下,荒凉的旷野上,一队鲜焕的人马伴着悠扬的乐声凌波而过,颇有幽冥鬼嫁的阴森感。前面就是九阴了,山峦在雾气里露出仓黑的阴影,大队人马的脚程也加快了些。渐行渐近,渐渐看清,山脚已经架起了草庐,阔大的棚子底下张灯结彩,喜庆的灯笼,把整片荒地都染成了红色。
盛装的新娘,一人独坐在棚子下,身上璎珞重重,头上覆着红纱。迎亲的偶们围着棚子载歌载舞,令主在错综的人影里看他的新娘,身姿端庄,两手压着裙,裙下露出尖尖的鞋履,说不出的妩媚和温婉。
他走过去,无措地搓着手,“娘子,我抱你上花轿。”
坐着的人身形明显一震,但一言不发,令主料想这又是成亲当天的破规矩,拜堂之前不能说话。
无论如何,心里是极高兴的,他身手矫健,一把抱起了他的新娘子。第一次抱女人,令主的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掂一掂分量,暗自纳罕,看着挺瘦弱的,没想到长得还挺结实。
令主终于娶到媳妇了,偶们比他还高兴,围成一圈乱糟糟起哄。令主被幸福冲昏了头脑,脚下打着飘,把新娘子抱出草棚,送进了花轿里。
鼓乐又起,花轿上肩,偶们脚步轻快,一起一落间把轿子颠成了浪尖上的小船。令主春风得意,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已经完成了,剩下的日子只要和新娘子缠缠绵绵就好。他是个没什么大志向的人,活了上万年,也不过混吃等死。现在又来一个人,两个人混吃等死,就热闹许多了。
他想着无方的脸,脑子里晕乎乎的。攥着缰绳的手心里攒了满把汗,一颗从来不会悸动的心,今天一阵阵跳得杂乱无章,肋骨就像遇冷收缩,忽地一下,血直往脸上拍……身后的花轿是巨大的诱惑,令主忍不住悄悄回了几下头,轿门上垂挂的轻纱很薄,两掖迎亲的火把照亮里面的身形,他的新娘子这回没有表现出抗拒的姿态,想必已经认命了。其实她真的不必那么视死如归,他了解自己,他是个很好的人,以后妇唱夫随,她绝对吃不了亏的。
一路吹吹打打,大管家一个月来的加急训练颇有成效。虽然间或也有人跑错调子,但大方向没错,大家也吹得兴高采烈。
花轿进城了,回时绝对比去时快。令主的肢体动作无一不彰显着着急入洞房,作为城众的偶们是非常理解的。
“开过去、开过去……”大管家在城门上大喊,因为四面八方来道贺的妖魔太多了,几乎把吊桥压塌。一通群魔乱舞,难保不会吓着魇后,当然是先进城,再说后话。
穿着绫罗,摇着折扇的冥君来了,作为友好邻邦,知道令主大喜,没有不来道贺的道理。不单冥君,钨金十六城的城主也到了,就算魇都没有送喜帖,他们也不能失了礼数,因为白准喜欢秋后算账,到时候给你两双小鞋穿,可够大家喝一壶的。
人数超出预算,结果难煞了全盘指挥的大管家,本来没准备大肆操办,现在凭空多出这么多人,他觉得调度不过来了。令主还没下马他就追着问:“酒菜不够了,怎么办?”
令主大而化之一挥手,“让太珑送酒来,收了礼金再结算。菜好办,外面打野味活杀,架起火堆现烤,反正吃的是气氛嘛……啊,边山主,多谢多谢……”
新郎官招呼客人去了,大管家吹着气回看花轿,现在太忙了,后面的礼仪他是顾不上了,反正璃宽茶在,停下的花轿总有人接手的。
各忙各的,第一次办喜事的魇都乱成了一团麻。新娘子的花轿停在那里,居然无人问津,好在令主没有走远,他在轿子附近和宾客寒暄,眼神时时溜过去,被冥君大大嘲笑了一番。
“据说魇后是钨金百年难遇的美人,白兄艳福不浅啊。”
观沧海立刻跳出来作证,“嫂夫人绝对是第一绝色,人品高洁,医道深山。当初小弟尸毒发作,是嫂夫人为我医治,令我至今感念,大恩不敢相忘。”
天极城主难掩惆怅,“灵医隐姓埋名在我城中看了五十年塔,我却从来不知道……”
众人悻然摸了摸鼻子,谁能想到呢,一朵牡丹就这么被牛嚼了,可惜啊,可惜啊!
这么伤感的话题不要再继续了,继续下去保不定白准要打人。这刹土上新人成亲不兴扭扭捏捏的,当初冥君娶冥后,冥后就是自己抱着她的小包袱走进酆都的。大家又开始撺掇,“请嫂夫人出来见见兄弟们吧,我等远道而来,给大家敬杯酒也是应该的。”
令主有点为难,像他醋劲那么大的人,很讨厌别人看他的新娘子。但今天是大喜之日,来者是客,他就算想揍他们,也得注意影响。
他回身看看轿中人,俯身道:“委屈娘子,打发了他们就完了。”
轿子里的人直呼晦气,一直等待四下无人的机会,可没想到进了魇都就是妖山妖海,根本没有独处的时候。情势所迫,只得从轿子里走下来,被一只冰冷的手隔着嫁衣握住了腕子,透过盖头看见一张惨白的女人的脸,连吐出来的气息都是凉的。她却显得很热情,“嫂夫人不必紧张,我家冥君与令主如至亲兄弟,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
夜光杯放进了新娘子手里,令主还是很顾念新媳妇的,他亦步亦趋跟着,担心谁借酒盖脸,唐突了他的娘子。
新娘赏脸,大家都很高兴,纷纷举杯回敬。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不知哪里忽然刮来了一阵妖风,那风吹起了新娘子的红盖头,盖头下戴着花冠的新娘有张浓墨重彩的脸,虽说五官不难看,但离钨金刹土第一美人的标准差了好远。
大家都呆了,几十双眼睛怔怔看着,连令主也傻了。
他撑着膝头审视再三,妆面厚重,脂粉刷了足有三寸,连鼻子眉毛都分不太清了。他开始犹豫,不敢确定底下的真面目到底是不是他之前看见的那张脸。他的无方,不应该是这样刚毅的五官啊……
忽然一激灵,他抬袖一挥,扫落了案几上的酒盏。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充斥他的心房,他直指盛装的新娘:“叶振衣,你敢这样愚弄本大王!”
振衣还未来得及反应,被他一掌击在胸口,背部猛力撞向墙垣,生生撞出了一口血。
出大事了,众妖到现在才回过神来,令主的媳妇被调包了,李代桃僵的还是个男的。令主的脸今天算是彻底丢光了,接下去该勃然大怒了吧?
果然的,魔王生气,声势相当大。狂风骤起,昏天黑地,抓地力不好的妖直接被吹飞了。然后一声愤怒的狂吼充斥了魇都南北两百由旬,众妖吓得噤声,连跟前大红人璃宽茶都缩到墙角,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第23章
有时候一件蠢事的发生,从刚开始就有预感会失败。可是既然开弓了,就没有回头箭,只有继续走下去,走到无路可走为止。
身后有吼声隐约传来,虽然听上去已经很遥远,但对于无方来说,还是心尖打颤。她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感觉,就算当初被道士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过是惊悚更多,谈不上害怕。这回呢,是真真实实的恐慌,一个陌生的雄性怪物要打你的主意,她作为姑娘,处于弱势,权势没有他大,打也打不过他,逃跑成了唯一的出路。
可是那一声吼,是不是表示李代桃僵的戏码已经穿帮了?振衣会有危险吗?她犹豫不决,不住扭身回望,瞿如也听见了,速度非但没有缓下来,反倒用力振翅,飞得更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