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宽险些吐出一口血来,“主上,您到底还要不要听属下的建议?没看见今天魇后不愿意嫁给您吗?以她现在的态度,属下觉得就算把她娶进魇都,她也不会踏踏实实和您过日子的。”
令主发现事态确实很严重,他第一次真身面对她,很紧张很小心。可是她呢,嘴里说得客气,其实追根究底就是一句话,十分嫌弃他,不愿意嫁给他。令主顿时有种要崩溃的感觉,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他有哪里不好吗?他富有魇都,梵行刹土上他最有权,他是老大。结果连一个姑娘的心都赢不回来,说明他的技术确实不行,比璃宽差远了。
他摆出一个诚心请教的态度来,虽然这态度看上去依旧居高临下,“阿茶,挑挑我的毛病,说说你的想法。”
璃宽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您第一句话就说错了,和姑娘初次见面,您应该大力称赞她的美,而不是跑上去就说‘你准备一下,明天我来娶你回家生娃’。”
令主很惊讶,“我没说生娃呀,我还没想到那一层呢。”
“我就是好有一比啊,主上!”璃宽在竹下转圈,边转边道,“您应该说‘我仰慕你已久,趁着这次你来梵行刹土,咱们先成个亲,然后再互相了解一下’。您看,这样是不是委婉多了?”
令主考虑了下,“好像是的。”
“何止好像,”璃宽说,“简直太委婉了!还有她说要退婚,您是怎么说的?”
令主低头沉思,“我让她把聘礼退给我。”
看看这种小肚鸡肠的做法,一点风度都没有。买卖不成情谊还在呢,让人家退聘礼,一点都显示不出大人物的光辉来好吗。
“您不应该逼她,应该苦苦哀求嘛。把能想到的好话都说出来,什么你是我的全部啊、我没有你活不下去啊……总之男人越觉得羞耻的话,女人越爱听。”
“这是什么毛病?”令主怪叫,“好好交往不行吗?”
璃宽说不行,“这就是所谓的小情趣,没这毛病,您的交往还想好得起来吗?反正属下觉得,只要和心爱的姑娘在一起,那些情话就像嘴馋时候的口水,自然就流出来了,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主上,我是看好您的,记住咱们的口号:做爱做的事,交配交的人。您遇上一个合适的太不容易了,一定要珍惜,否则错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刚才见过魇后的偶们回到城里,一致认定以令主的条件,绝对是高攀了。搞得令主很郁闷,开始反省自己究竟有什么不足,对这位未过门的妻子也越发诚惶诚恐起来。他是想把她娶回家,好好爱护她的,毕竟活了万把年,真正怦然心动是第一次,就像璃宽说的,太不容易了。然而一厢情愿的感情,维持起来好累啊。她一点都不喜欢他,甚至看他的眼神都是迷茫的、涣散的,仿佛他不是一个人,是一坨其他什么……
“我说点好听的,她就会心甘情愿和我过日子了?”
璃宽想了想,“不光说,也要有所行动。主上知道女人喜欢什么吗?她们喜欢金银珠宝,还喜欢花。只要讨得她们的欢心,以后就可以任您为所欲为了。”
最后这个词果然打动了他,黑黝黝的帽兜下顿时金光一闪,“真的?”
璃宽点头点得十分理所当然,“主上不信可以试一试。”
令主一下从竹枝上跳了下来,“刹土上没有太阳,连花都不开,北面裹银山上有雪莲,我去摘来送她。”
没等璃宽再开口,他扬袖便飞了出去,留下一只呆滞的蜥蜴喃喃自语:“裹银山上有梼杌,很凶的……其实您可以用金子给她打朵花,她一定很喜欢……”
令主前脚走,后脚魇都大管家来了。他抱着帐册子左右观望:“主上呢?”
璃宽说摘花去了。
关于花,总和女人有关,大管家不点也通,理了理袖子,“是该花点心思啦。”
璃宽转过头看他,“你来干啥?”
大管家抬抬手,“我来回禀主上一声,入不敷出了。”
入不敷出?魇都的财政问题从来没有真正解决过,那么多偶人要吃喝,令主一个人,负担很重的。不过难题难得久了,也就不当一回事了,璃宽道:“没吃的就叫他们吸山岚嘛,看看这十里八乡,白天都起雾了。然后你上酆都,找冥君再借点钱,他和令主合办的九幽客栈,办了一百来年了,也该盈利了。”
大管家听了点头,二话不说出城去了。璃宽在竹林里打了一会儿盹,等他睁开眼,令主抱着一朵巨大的雪莲回来了。裹银山上太冷,冻住了他的黑袍,他站在土坡上,甩着小木棍敲了很久,敲下了一地冰碴。
第20章
今天要去送新娘子的行头,虽然他家魇后自己会幻化,就像昨晚那一身,如果不是有其他用意,真可谓好看到爆炸。能把红裙穿出浓艳又不俗丽的感觉,那是需要好底子的。当时璃宽下意识看令主,他的表情眼神固然是看不见,但那黑洞洞的帽口正对着她,就说明令主早已经看得入迷了。
他蹦起来,朝令主跑过去,天光亮了,雪莲的香味悠悠的,直往鼻孔里钻。璃宽说:“主上这么快就回来了?遇见梼杌了吗?”
以令主的战斗力来说,一只梼杌不算什么。他拍了拍袖子,“遇见了,我把它打趴下了。”
梼杌是四大凶兽之一,长着人面虎足,那是个吃妖的狠角色,普通精怪根本不敢上裹银山。可是他们的令主为爱情去了,又全须全尾地回来了,璃宽绕着他转了一圈,发现他生龙活虎,看来连油皮都没擦破一块。
他啧啧咂嘴,“主上好大的神通啊,属下本以为至少要花上一个时辰的。”
令主说没什么,“本大王赶时间。”
以这个速度来看,应该是一拳解决。这块土地上,除了令主再没有第二个人有这么大的能耐了。璃宽眼巴巴看着他,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敬仰,“其实属下常想,主上会不会是被贬下凡的神仙,下来是为了体察妖情,过上个几万年,还要回天上去的。”
令主的动作顿了一下,扭过脖子嗤笑,“神仙找你当手下,脸都丢尽了。本大王不过神通广大了点……当神仙有什么好的,连媳妇都不能娶。”
满脑子娶媳妇的令主,确实不像个胸有大志的。璃宽觉得霎那的激动都是错觉,他家令主还是原来的令主,万万年都不会改变。
反正令主心情不错,他高高兴兴把雪莲抱进怀里,那洁白的花瓣,衬得令主的黑袍都鲜亮起来了。璃宽说:“今晚主上就要洞房了,成亲当天的衣裳应当换一换吧?大管家准备了一套吉服,大红色的,和魇后的正相配,主上要不要试一下?”
令主犹豫了下,“为了不让她先入为主喜欢上本大王的貌,还是不换了吧。我要让她喜欢我的人,那才是最经得起推敲的感情。”
璃宽忍不住想翻白眼,魇后得几辈子没见过男人,才会莫名其妙喜欢上他啊!他又想到个很现实的问题,“洞房花烛夜主上也不打算脱衣服吗?脱了魇后一样会看到。”
令主嘿了一声,“我的袍子可以撩起来……”璃宽觉得如果自己是魇后,可能真会一脚踹飞他。
有那么见不得人吗,死活不愿意露脸,不敢想象黑袍底下的令主是什么样。一万年了,会不会长了一身的老泥,搓下来得拿桶装?
令主并不理会他的惊愕,淡然从他的目光里经过,一手抱着雪莲,一手挽起了礼盒,“本大王要去见我的魇后了,来呀——”
他响亮的一嗓子,随时候命的偶们眨眼就到了,毕恭毕敬垂首听令。然而有些人是不能出现的,他拿花指了指队伍中的一个,“你,今天起调到伙房挑泔水去!本大王这么器重你,你竟敢背着我上般若台勾搭姑娘……”
被点名的当然是昨天和无方眉来眼去的那个,其实令主知道偶们春心荡漾,因为自己没法捏出女偶,他们有需求,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这一纵容,事情大了,他们连魇后都敢下手,那还得了?
令主醋劲大发,直接将情敌发配了。然后审视一遍剩下的,语重心长告诉他们:“等本大王娶了魇后,你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现在老老实实收起那些花花肠子,帮助本大王把魇后迎回家。下次镜海红莲盛放的时候,你们的媳妇就有着落了。”
俨然就是全民娶魇后的热烈,那些偶一个个兴致高涨,盘算着等红莲谢时,把媳妇领回家自己养大。等了那么久,最终一切都是值得的,魇后的美貌大家昨晚都看见了,精致到骨髓里的身条和五官,搁在谁眼里都是头一等满意的佳偶啊。令主说得没错,好日子就在眼前了,给他们高兴的,一顿群魔乱舞。把令主往肩舆里一塞,抬起来就往九阴山狂奔。
魇后借居在藤妖麓姬的洞府,大家直冲那里。守门的小妖骤然看见洞门前来了那么多人,个个面无表情,以为是哪里招惹了阴兵,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麓姬抿着头发出来,向肩舆行礼,还没弯下腰,被一股极大的力量甩开,狠狠撞在了洞口的石柱上。这下撞疼了,她揉着肩嗔起来,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人,还指望讨媳妇?回首看,只见黑袍一闪进了洞里,没等她说话,两颊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一根细而长的信子放肆地在她面上探了一圈,“麓姬,本使注意你很久了。你看我是血肉之躯,没那么多禁忌。你要是愿意,咱们挑个时间,发展一下感情呗……”
下流的蜥蜴!麓姬一个藤鞭拍过去,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再轻轻一扽,身不由己地扑进了他怀里。
所有人都在外面候着,令主是一个人进洞里的。可能这回是壮足了胆,打算和未婚妻独处了,不一会儿就见振衣和瞿如被扔了出来,洞府石门砰地一声关上了。振衣卯足劲要冲进去,被两掖的偶狠狠拽住,他们异口同声:“不要坏了主上的好事,你敢不服,我们就打你!”
山洞很深,深便暗,岩壁上点着火把,松油滋滋燃烧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无方看着面前漆黑一团的男人,一向无所畏惧的心,大大瑟缩了一下。
“白令主……”她努力平稳声息,“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当然是想娶她啊。不过令主经过璃宽的一番悉心开导,已经知道谈情说爱是不能太过开门见山的了。他将礼盒放在一旁的石桌上,笨拙地把手里的雪莲递到她面前,“娘子,这是我从裹银山上摘来的,送给你。”
他的那句娘子令无方十分尴尬,她把手背到身后,“令主别这么称呼我,我不是你娘子。”
令主有点着急,一着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嗫嚅半晌道:“你不喜欢吗?我和梼杌恶斗了一场才摘来的……”一面说,一面撩了袖起给她看,“受伤了,还在流血。”
这怪模怪样的套近乎,却让无方心念一动。她瞥了眼,那手臂上有深深的口子,是被钝爪划开的,所以切口不规整,甚至有死肉卷起来,卷成了蜗形。
她犹豫了下,拳在袖子里抓抓放放,最终指了指石凳,“坐吧,伤口太深了,我替你包扎一下。”
令主心里悄悄高兴起来,他依她的话,拘谨地坐下,怀里还抱着那朵巨大的雪莲花。默默看着她回身在包袱里翻找药和绷带,那纤纤的身形真有些瘦弱。令主心疼地想,等她过门,一定要养胖她。他空做了五千年梵行令主,从来没想过搜刮民脂民膏,现在有媳妇了,魇后一定得吃好的,穿好的,他决定回去就拟一道手令,向刹土所有妖族征收太平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