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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 9 章(捉虫)
夫妻俩对视会心慌意乱,说出去没有几个人能相信。可是真的是这样,就像当初还未论及婚嫁时,遮遮掩掩地一瞥,满含着紧张和忐忑。他们恋爱的时间确切来说不长,总有情未到浓时戛然而止的感觉。今天倒像是中途续上了,说不出来的刺激甜蜜,因为婚后还是独立的两个人,依然充满了吸引力。
店员把糕点打好包,恭恭敬敬地双手托送过来,脸上带着虔诚的微笑:“先生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正好一个大头。”
良宴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了,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临要付账了才想起来,他的口袋里永远不装钱,没让俞绕良跟着,他现在是一文不名。
他尴尬地看看南钦,没等他开口她就知道了,“没带钱么?”她参加晚宴,手袋里也只有粉盒和口红。真是生平第一次,两个人为钱发起了愁。大眼瞪小眼地望着对方,甚觉坍台。
还好冯良宴的大名摆出来比现大洋值钱,他把他的证件出示给店员看,明明很别扭,还要装得大方得体,打扫一下嗓子从容道:“蛋糕我今天就拿走,明天再派人把钱送过来。”
人家得知他的身份,吓都要吓死了。搓着手一迭声道是,“没关系的,您只管拿走。不用您派人来,明天让伙计去府上取也是可以的。”
赊了账出来,两个人都有种落迫的快乐。良宴穿着白衬衫,两手提着蛋糕盒子,样子像粤菜馆里送餐的服务生。南钦笑起来,上来接手,一人一个提着。腾出来的手无处安放,自然而然就牵到一块儿去了。
良宴攥着那柔荑,心里的暖意蒸腾。怎么握都不好,在被窝里轻轻的试探也只限于勾住小指,现在这样,她醒着,柔顺地倚在他身旁,他就有种欲望,把她搓圆捏扁,反正都是他的人。
他颠过来倒过去,南钦无奈地笑着,并不去阻止他。终于他找到个方式,不是大人牵孩子的手法,也不是十指交扣。他把她整个包裹住,完整地控制在他能够监管的范围,仿佛这样才让他觉得安心。
雾气扑面而来,人陷在里面变得平静迟缓。时候快到午夜了,街头冷清下来,只有偶尔的一串铃声划过去,是黄包车车把上的中式喇叭。他们的车离西饼屋不远,其实认真走,十来步的距离就到了。可是两个人一本正经地搓着步子,把一步分成两步,凭空多出很多时间来。。
良宴偏过头看南钦,“囡囡……”
南钦原本有乳名,只不过他喜欢这样叫她。这是苏白里特有的一种爱称,舌尖轻抵门牙,吐出来的字糯而软。南钦的理解里,只有孩子才被这样称呼。如果把成年人当成孩子,那就是无尽的宠溺了吧!
她嗯了声,朝他靠拢一些。
良宴有点犹豫,想了又想才斟酌着同她提议,“你以后不要见寅初了好不好?我没有别的意思,毕竟南葭和他离婚了,他也不再是你的姐夫,走得过近会惹人闲话。”
南钦心里坦荡,见不见都不重要。如果以前对寅初有好感,也是因为太年轻不懂事。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偶尔的一点惆怅,现在已经没有其他想法了。所以他这么说,她很快就点头答应了,“我不常出门,大约也没有机会和他见面。”说完又低声补了句,“你不高兴,我不见他就是了。”
夫妻相处,只要有个人服软,总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南钦的脾气有时候很犟,但是大多时候是温柔可人的。她生在官宦之家,父亲又是读书人,对女儿的教养也特别严苛。虽在外受了两年西式教育,也没能改变什么,她骨子里到底还是传统的东方女人,这点和她姐姐南葭大不相同。
良宴一块石头落了地,前途一下子光明起来。握着她的手更攥紧些,萎顿了一年的精神仿佛一下子振奋,那种意气风发从每个毛孔里散发出来,欢喜得有点飘飘然了。
可惜太晚,如果天色再早些,他就把车开到海边去。今天的婚宴吵吵嚷嚷让她不安生,他知道她累,只得把那点浪漫的臆想克制住了。让她好好休息,等歇够了,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带她去看海上日出,也不失为讨好的手段吧!
南钦把蛋糕盒子放在膝头上,就这样小心翼翼保护着,回到陏园已经将近凌晨。
家里的佣人却搞不懂了,习惯了看他们争执对垒,今天并肩进门来,眉梢眼角都含着三分笑意。先生殷勤地布置餐具,和平时呼呼喝喝的作派大相径庭。众人掖手站着,彼此带着不确定的笑,心里猜测着也许雨过天晴,从此可以平安顺利地生活了。
良宴把人都打发走,从盒子里搬出一块蛋糕来搁在她面前。难怪女人大多喜欢甜食,有时不单是喜欢口感,更多的是喜欢蛋糕表面无穷的想象。用奶油堆砌的一簇一簇的花纹像翻卷的云和浪,即便中间只点缀一颗蓝莓、一颗樱桃,都让人觉得无比的玲珑可爱。他看着她挖掉蛋糕的一角,然后勺子横扫过去,把那些掼奶油刮了个干净。剩下的蛋糕摆在碟子中央,光秃秃的有点寒酸,中间夹了果酱也挽救不了被丢弃的命运。
他托腮看她,视线调转过去,眉毛挑起了半边,“不吃了么?”
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太饿。”
他不声不响地把她面前的盘子拉过来,慢慢的,一勺一勺地吃完了。
南钦很安然,她知道他不爱吃过甜的东西,她把奶油解决掉,他来吃底座的蛋糕,分工合作,相得益彰。说起来又不是穷人家,用不着这样子节俭,可似乎唯有这样才显出家常的亲切。南方管吃剩的叫下巴食,下巴食不是交情好到一定程度不能乱吃,只有最亲的人之间才可以。婚前是和父母亲,婚后就是和另一半。夫妻间没有那么多的避讳,他懒得再拆封蛋糕边上的油纸,直接吃她的,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一些太太提醒匆忙出门的丈夫裤子拉链没拉好一样,夫妻可以直面很多隐晦的事,当然是在没有隔阂的情况下。
不吵架,彼此心平气和地相处,南钦已经忘记多久没有这么放松了。她打着呵欠上楼,他跟在身后,走在过道上她倒难为情了。他们分房十个月,昨晚是她忘了锁门才让他闯进来,今天怎么办,还要收留他过夜么?照理说和丈夫同床没什么,可是他在外面不清不楚,她想起那些又觉得有点硌硬,一时难以接受,便停在门前拿背抵着门,轻声道:“忙了一整天,时候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他撑着腰站在她面前,脸上神色难断。稍顿了下说:“你进去,我看着你。”
南钦推脱不得转过身开门,刚拧开把手,他突然拉住她的胳膊,把她压在了门框上。
“今晚我还睡这里,好不好?”他气喘吁吁找她的唇,手指顺着她的腰线滑下去,把她紧紧勒向自己,“明天让她们收拾大房间,那间婚房空得太久,上次我母亲还在问,被我搪塞过去了。这么下去总要露馅的,叫她知道我们生分了不好。”
因为当初是极力争取,哪怕现在摇摇欲坠,也要设法让表面光鲜。南钦有片刻闪神,他纠缠上来,她避开了说不要。他却不肯放弃,挟制住她两手,顺势反剪到她背后去。
良宴现在乱成了一团麻,什么都想不起来。欲望像沉睡的火山,不触动尚且可以将就,一旦爆发就抵挡不住。他爱的这个女人十个月没有让他近身,他像个苦行僧一步一匍匐,现在她在他怀里,他满脑子就只剩要她。
南钦挣扎了两下,最后还是屈服了。她也不想一直和他吵下去,要达成和解,这种事不可避免。他吻她,唇齿间还有糕点的芬芳。她听他一递一声叫她“囡囡”,心里最柔软的部分被他占领了。不管他的出身多辉煌,也不管他的军衔有多高,他在感情方面霸道又幼稚。残忍的幼稚,很多时候伤人伤己。
她抚他的后脖子,他新剃的头,头发茬子短短的,扎人手心。他的唇缓缓移到她的下颚,她抬起头,脖颈拉伸出一个绮丽的弧度。他把脸埋进她微敞的旗袍领口,一点一点细细的啄,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放进蓬松的被褥间。
房间里没有点灯,门开着,走廊里的光照进来,照亮了地毯上细密锦簇的花纹。那么热闹的编织,一路延伸向黑暗里,到那铜铸的的床脚下分散开,各奔东西。
床是西式的,床头有金属管子扭成的花纹,锃亮的镀金遇着光,倒映出无数扇小门。南钦不习惯这样,捂着眼睛朝外指,“总要把门关好吧!”
良宴有些扫兴,她一向中规中矩,要她豁出去,大概真的会要了她的命。反正她在他手掌心里,他也不怕她跑到天上去。拧亮了台灯把门阖上,屋里荡起一层浅黄色的光,她就坐在光晕下,偏着头拆她鬓边的珍珠发夹。他靠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夹子远远抛向梳妆台。梳妆台一角放着他的配枪,金属片和枪管相撞,叮地一声脆响,然后弹落到地上,沉寂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潇湘过客和唫铯姩蕐的地雷!
感谢紫气东来肉丸子的两个手榴弹!
鞠躬!
明天不更,后天继续。
☆、第 10 章
德音回门这天良宴有公务,临走的时候在南钦额头吻了一下,说今天要去趟南京,也许天黑前赶不回来了。
南钦还有些迷糊,睡眼惺忪地坐起身,穿着睡袍一直送到楼梯口,“要去南京啊,开车来回就要一天呢!”
她光脚踩在地毯上,瘦瘦的脚背和足弓,十个脚趾陷在短绒里粉嫩可爱。他看着她,倒有些恋恋不舍了。重新折回去替她整整晨褛的翻领,笑道:“舍不得我走么?你忘了我是干什么吃的,也不是光乘车一个法子。如果着急要我回来,地勤那里调个专机也可以。”
她说不必,“你忙你的,家里也没什么事,不用当天赶回来。行程太紧了人辛苦,在南京住一夜,明天不慌不忙的才好。你这里定了不回来,我今晚就住在寘台吧!雅言说妙音下午要打疫苗,怕大嫂一个人弄她不住。我们陪着一道去,回头再陪雅言去烫头发。”
良宴说:“出去走走也好,不过你千万不要烫。”
南钦嗔怪地暼他一眼,“为什么?我也想换换发型。”
“那些电烫的拿捏不好会烫糊了的。”他正了正领带道:“蛮好的一头黑发,烫得满头卷,一个闪失就发黄,可惜了。你昨天看到刘处长的夫人了吗?后脑勺简直像个鸡窝,发梢都焦了,那样好瞧么?”
他就喜欢不经雕琢的,所以南钦常年都是直发。他说这样子好,看着和上学时候没什么分别,似乎对海外那段时光无限眷恋。南钦却有点怏怏的,他霸揽得太宽,很多新潮东西都不让她接触。虽然她偏好传统,但是周围的女性都尝试了,她也有从众心理,偶尔也会跃跃欲试。和他理论是理论不通的,只有敷衍过去先斩后奏。她推了他一下,“知道了,你快走吧!”
俞副官已经在大厅候着了,良宴略一顿,转身便下楼去了。
南钦目送他出门,又转回房间里。落地窗正对着花园大门,她撩起窗帘,透过花瓶式栏杆往外看。那辆黑壳的斯蒂庞克缓缓往外行驶,车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良宴坐在后座,美式军装把他的身形烘托得很好。平直的肩,端正的军帽,拉开些距离,反倒可以发现他的吸引人之处。
车子拐个弯驶出了陏园,南钦放下帘子进浴室梳洗。水龙头里汩汩放着热水,她脱了睡衣站在洗手台前,镜子上蒙了一层水雾,拿手去刮,刮出小小的一块。把脸凑过去,边上像朦胧的画框,虚虚实实。看自己的脸,平板没有表情。再往下扫一点,锁骨上有浅浅的吻痕和牙印,她忽然面红耳赤,忙拧过身子踏进了浴缸里。
下楼的时候厅房里的电话铃响得正热闹,佣人阿妈跑上去拿听筒,操着洋腔说“哈罗”。她也不甚在意,绣花拖鞋趿着,踢踢踏踏地从楼梯上腾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