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提摩达多的脚力赛如奔马,但听得他的怪笑之声,摇曳长空,自后追来,越来越近,猛然间那四匹白马一声长嘶,十六只马蹄一齐跪倒,原来是提摩达多已然追到,攀着车辕,一按之下。四匹健马,竟是不能再走一步!
桂华生道:“你说过的话不算数么?”提摩达多笑道:“我只说不管古堡里的事,如今出了古堡,我可要管啦!”一手攀着车辕,立刻飞身而起。便待跳上马车,桂华生早已拔出宝剑,一招“李广射石”,平胸刺出。提摩达多霍地一个“凤点头”,伸手双指便来夺剑。桂华生变招快极。剑锋一转,立刻削他手指。提摩达多果然不愧是阿拉伯诸国第一高手,右掌一翻,身子凌空。左掌倏的抽出,掌力一震,便将桂华生的剑尖震歪,右手双指,仍然闪电般的迳取桂华生双目。
桂华生迫得向后退了一步,挤得一个宫女“哎哟哟”的叫出声来。提摩达多双脚踏着车轮,大半边身子已俯过车辕,只要用力一撑,立刻便可跳到车上。
桂华生身形一俯,运剑如风,急刺提摩达多咽喉。但听得“喀啦”一响,提摩达多使出阴阳掌力,将桂华生的宝剑引开。桂华生没有刺着提摩达多,却把车辕的一根横木削断了!
两个武功绝顶的高手,一在车外,一在车内,各以最上乘的武功相搏,其间丝毫没有回旋之地。每一招都足以致命,比起适才在大厅内拼斗,凶险何止百倍!但见提摩达多叱咤一声,双脚一点车轮,身子已凌空而起,一掌震开桂华生的宝剑,另一掌就照着桂华生的胸口劈来。
桂华生暗叫不妙,百忙之中,无暇思索,本能的出掌相抗,宝剑跟着也划了一道半弧,转过剑锋,侧袭强敌。他也明知自己的掌力抵敌不住,然而在这样绝险的情形之下,除了拼死一击之外,哪有退敌之方?
就在这一刹那间,提摩达多忽地机伶伶打了一个冷战,桂华生也突然感到一阵透骨的奇寒。然而桂华生人在车内,脚踏实地,有所凭依,形势自好得多,一见机不可失,宝剑疾忙削出。但听得提摩达多惨叫一声,登时跌落车下,左臂也被宝剑削去了一片皮肉。提摩达多暴跳如雷,大怒喝道:“你这小子使的是什么妖法?”桂华生哪还肯与他搭话,立刻鞭马驱车,风雷疾走。提摩达多受了创伤,哪里还追得及。
桂华生想起刚才的情势,越想越惊,也越想越觉得奇怪。那一阵冷风,竟似念青唐古拉山山上那冰窟中的奇寒一样,绝对不是从天上刮下来的。马车上就只是这几个人,那么,是谁、是谁暗助他一臂之力?
第八回 王宫异事露阴谋
马车跑得极快,不消半个时辰已自瑞扬布拉山山麓,进入皇城。桂华生一路思索,心上的疑云更是越来越重了。是谁暗助他一臂之力?他也曾想到白衣少女,但白衣少女却怎能来去无踪?除非她真的是天上的仙女。那么是巴勃吗?巴勃并不会武功。是那两个宫女吗?她们又哪来的冰窟寒冰?莫非、莫非尼泊尔的公主就是白衣少女?这想法连他自己也觉得太过离奇。
马车进入皇城,皇宫已经在望。巴勃忧形于色,悄悄对桂华生说道:“老弟,你真有把握?”桂华生笑道:“老丈但请放心。”巴勃道:“国王受毒非轻,若医不好的话,我国国中规矩,主治的医生可得殉葬!”桂华生道:“若是别样怪病,我便毫无把握。若是中毒,哈哈,那我包保药到病除。老丈,你听说过天山雪莲解毒奇效吗?”说罢将一朵天山雪莲取出,迎风一晃,满车都是异香,人人精神一爽。巴勃从西藏一本古代的药典里知道有天山雪莲,即算是孔雀胆、鹤顶红那样的剧毒,有了天山雪莲亦可以解救,心头的大石立刻放下。
马车到了宫门停下,尼泊尔的王宫,论宏伟不及北京的王宫,论富丽也不及布达拉宫,但却有他独特的风格。王宫后面和两旁是成群的庙塔,层楼飞阁,画栋雕梁,屋脊和斗拱上塑有奕奕如生的天神鸟兽,有光彩耀目的青铜塔顶,和音悦耳的半空中的风铃。王宫外有三丈多高的如来佛像,有口吐青泉的铜铸龙头,那是融和了东方和西方建筑艺术的结构,充满了异国的情调,但从异国情调中又可以看出中国文化的影响。桂华生但觉样样新鲜,如入山阴道上,目不暇接。他拖着御林军总管,随着宫女走过了长长的回廊直入后宫,在一座白石砌成的宫殿内朝见了尼泊尔王。
宫中的景像令桂华生甚感惊奇,但见尼泊尔王坐在锦幔之内,面色红润,毫无病容,背后立着一个老者,巴勃认得他是御医。国王座前立着一个青年,背向外间,桂华生等一进入宫殿,便嗅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香,正是天山雪莲所特有的香气,国王见桂华生来到,从锦幔缓缓起立,他面前那个少年也转过头来,桂华生的眼光与他一触,两人都大惑诧异,尤其是那个少年,全身陡的一震,几乎呆了!
你道这少年是谁?他正是桂华生在喜马拉雅山所遇见的那个印度少年。桂华生向他微微点头示意,随即向国王俯伏叩首,国王长揖还礼道:“上国高贤,不必多礼。”立即赐座,桂华生问道:“不知国王何事见召?”尼泊尔王哈哈笑道:“本来是请先生治病的,如今不用劳烦先生了。”指着那个印度少年道:“这位是印度占婆国的王子雅得星,就在我派出马车迎接先生大驾之后,他即到来,真是药到病除,现在我已经完全好了。不过先生既是远道而来,驾临敝国,虽然无事,亦请先生在王宫里多住几天。桂华生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雅得星乃是印度王子,而他冒险攀登珠峰,寻找雪莲,为的便是替尼泊尔国王治病。
尼泊尔国王这时已注意到同来的御林军总管,见他神色不安,精神委顿,甚为诧异,问道:“你与贵宾同来,有什么事吗?”巴勃奏道:“总管大人叫我签署病案,不许说是陛下中毒,要我说是普通的头痛症。”国王怒道:“这是什么意思?”巴勃详详细细的将刚才在古堡里的事情奏明,说话之间,殿后走出了一个人,御林军总管挣扎叫道:“王子救我!”桂华生一看,可不正是魔鬼城中所遇的那个尼泊尔王子。
那尼泊尔王子一声不响,走到御林军总管跟前,骤然骂道:“你身受国王重任,竟敢下毒,国王肯饶你,我也不肯!”御林军总管惊得呆了,叫道:“什么,你,你……”尼泊尔王子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唰的一刀,就将他劈为两段!桂华生本来可以拦阻,但他远来为客,不便冒昧出手,而且王子这样快的不等巴勃说完,便杀了御林军总管,亦使他意料不及。
尼泊尔王子一抹刀上的血痕,回身禀道:“叔叔,你身在深宫,被人下毒,不必审讯,定是这御林军总管无疑。”国王听了巴勃所说,本来就疑心是他,虽嫌侄儿暴躁,一句口供也还未问,便将他杀了,却也只道是侄儿对自己的爱护与忠心,便说道:“他身为御林军总管,应负警卫之责,纵然非他下毒,死罪亦是难饶,杀了他也便算了。”立即叫卫士将总管的尸体移开,洗干净地上的血迹,并吩咐御厨摆上酒席。国王缠绵病榻,两月有余,一旦霍然而愈,喜气洋洋,因此特在宫中夜宴,一来酬劳印度王子,二来为桂华生接风。喜气洋洋之下,对御林军总管所引起的不愉快之事,也便不拟再追究了。
巴勃却与桂华生面面相觑,他们知道国王中的是慢性毒药,绝非御林军总管所能下手。不过,御林军总管最少也是同谋,而且他们若说明真相,国王为了追究嫌疑人犯,宫中势必闹得天翻地覆,说不定还要兴起大狱,更兼是在国王初愈,喜筵将开,他们也就不多说了。
桂华生掏出达赖活佛给他那封书信,呈给国王道:“本应一到京城,便当进谒陛下,望陛下恕罪。”国王看了书信,更为喜悦,道:“敞国以佛教治国,寡人原该先遣使问候活佛才是。”尼泊尔王子道:“今年适逢佛祖诞辰,我已派遣使者,以叔叔的名义给布达拉宫捐献金塔,只因叔叔尚在病中,是以未及禀知。”国王更喜,说道:“你做得正合我的意思,以后国家之事,你瞧着该办的就给我办了便是。”忽又想到一事,说道:“前两天有一位中国的僧人到来,可能是你的相识,当时我在病中,无暇召见,现在正好请他同来欢宴。”桂华生心道:“这僧人是谁,居然也能绕过喜马拉雅山到达此地。”眼光一督,但见尼泊尔王子也有诧异之色,看来这僧人是谁,他也不知。
筵席摆开,那中国的僧人还未到,国王先请雅德星、桂华生、巴勃等人入席,并叫八个宫女出来陪酒,刚才奉命去召唤桂华生那两个宫女也在其内。国王端起酒杯,说道:“我今晚有三件大喜之事要说……”
王子凑趣道:“叔皇每说一件喜事,我们陪饮三杯。”尼泊尔国王哈哈答说:“第一件喜事是我因祸得福,糊里糊涂的被奸人下毒,看着就要做冤鬼了,却幸得印度王子到来,惠我仙花灵药,如今不但宿疾顿除,而且精神倍增,岂不可庆。”王子贺道:“吉人天相,祝叔叔百岁千秋!”率先饮三大杯酒。尼泊尔国王又道:“第二件喜事是得接佳宾,桂先生与王子都是越过世界第一大山而来,厚谊深情,将永标史册。”王子说道:“两位上国高贤,光临敝国,实乃敝国之福。好,我每位各敬三杯!”敬到桂华生时,露出奸猾的笑容,似是谄媚,又似威胁。桂华生心道:“不知道他阴谋侵略西藏之事,国王曾否与闻?将来有机会时我总要拆穿他。”神色自如,不卑不亢,三杯酒接过来喝了。
国王停了一停,举杯微笑说道:“我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寡人欲为她择配,无奈她心性高傲,一直未有合意的人,如今雅德星王子救了我的性命,人品相貌又似兽中的麒麟、鸟中的凤凰,更喜他不嫌弃小国,远道求婚,纵然没有救我性命之事,也应当答允,如今由我作主,再过几日便与他们成婚,今夜之宴,权当定婚之酒。”众人欢声雷动,桂华生这才知道他寻觅雪莲的真正用意,心中暗喜自己曾玉成王子之好事,当下也上前向他敬酒。
雅德星王子黑脸泛红,好似有点忸怩不安,半晌说道:“不知公主意下如何?”国王哈哈笑道:“小女还有不满意的么?”立即叫一个宫女入内,请公主拿出一件珍宝,作为订婚交换之物。众人坐定,再度饮酒,桂华生忽觉有一个宫女轻轻触了他一下,桂华生怔一怔,以袖遮杯,作状饮酒,悄悄接了宫女塞过来的一个纸团,趁着众人向雅德星敬酒,闹哄哄的时候,以极快的手法,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行蝇头小字,竟是汉文,书法娟秀之极,写的是:“速向国王说明雪莲本是你的,阻止印度王子与公主订婚。”桂华生大吃一惊,心道:“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我阻止他们订婚?莫非公主不愿嫁他?但何必要求我出头?”眼光一瞥,只见那个宫女朝着他微微一笑,笑得十分奇怪!桂华生心头七上八落,将种种可疑的迹象都连起来,登时心乱如麻,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