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邵看她灰头土脸的,实在想笑,又觉得有欺负人之嫌,便好歹忍住了,只低下脸失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一旁的harry可没他这么照顾人,早就笑得前俯后仰,边拍照,边笑着解释道:“它喜欢你,撒土是它觉得能让自己凉爽舒服下来的方式,所以也这么对你。”
“你骗我?”应隐不信。
“对上帝发誓,绝对没有。”harry耸耸肩:“你可以摸摸它的头。”
应隐提防着,一步两步走得提心吊胆。靠近栏杆后,鼓足勇气伸出手去,在小象头顶飞快摸了一下。
“好硬!”
虽然还是不足两岁的婴幼儿象,但不论是皮肤还是那些稀疏的、淡灰色的毛发,都粗糙坚硬得剌手。
“摸起来像猪……”应隐搓搓手指,呆滞地说。
商邵两手揣在裤兜里,站得倜傥但笑得混蛋。他勾着唇角,暮色下,双眸亮如辰星,远比他周旋在玻璃高楼与古板会议间要更松弛、更友善,有一种漫不经心的迷人感。
“别这么说,”他目视着应隐,唇角微抬:“在它眼里你很可爱,你这么说,它会伤心的。”
虽然不知道在小象眼里,她究竟可不可爱。但被商邵说着这句话时,应隐忽然矜持起来。她心慌意乱,只微微低撇过脸。
黑色发丝上满是尘土,被落日余晖涂抹得成了橘色,拢着她饱受折磨的憔悴而苍白的面庞。
harry嗅出气氛,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引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商邵落后一步,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还摸过猪?”
“一档一言难尽的综艺……柯老师和商陆也上过。”应隐有点难堪。
那个综艺好离谱,没剧本,让嘉宾在村子里靠出卖劳作换取食宿。应隐上的那一期是在贵州。幸运的是,收留她的是村中首富,不幸的是,那个首富是养猪大户……
商邵恍悟:“就是让商陆刷羊圈,让柯屿卖杏子的那个节目?”
应隐点点头,抿着唇,看向他的眼中充满求饶和恳切。
商邵被她看得想笑,“好,”他承诺,“我绝对不看。”
保护基地原本就不大,住宿的营地更是简单,只有七八顶硕大的野外帐篷,颜色与草色接近,是那种黄绿色。
商邵从烟盒里点出一支烟,手腕一翻衔上唇角,“我说了,这里住宿条件很差,你未必受得了。”
harry带她一顶接一顶地参观过去:“这是淋浴和解手的地方,这儿是厨房,这顶是我和另一个志愿者住的,那边两顶住着另四个女志愿者。”
中间剩下的一顶,便是为他们预留的。
“现在天色不早了,晚餐已经在准备,你可以先休息稍等。要提醒你的是,天黑以后,务必不要再出帐篷。”harry贴心地提醒。
“为什么?”
“因为你极有可能受到野兽的袭击,比如……狮子。”
应隐:“……?”
harry摊摊手,表示情况就是如此:“虽然我说的是in case of,以防万一,但真的不能出帐篷。”
应隐麻了,脑中闪现营销号:
【影后应隐遭狮群分尸,现场惨烈,粉丝痛哭哀悼!】
她一个扭头,无比利索地钻进了帐篷里。
野地帐篷高大宽敞,可供人直立行动。屋角放着一张一米五宽的气垫床,铺着红色织纹的毛毯,上面放着羽绒被子。
茶几一大一小两张,带收纳功能,上面放着电热水壶和一次性纸杯,其中一张还摊着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简笔画,想来这里原本是工作间,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唯一能放松人神经的,是两把亚麻白的营地月亮椅,让这里带上了一丝丝的度假气息。
由树干枝桠劈就的挂衣杆上,挂着两件厚实的羽绒服。商邵咬着烟,将其中一件取下,为应隐披上:“马上就降温了,多穿点。”
讲完了,他匆忙地取下烟,撇过脸去咳嗽了几声。
晚风从空荡的营地间卷过,带来野性的气息,风声中满是一种小动物的鸣叫声。
应隐紧绷的声音稍稍松驰下来,长舒了口气:“还是鸟叫比较让人安心……”
商邵指尖掐烟,喝了口水后瞥她一眼,好笑地说:“小姐,是鬣狗。”
应隐:“……”
晚餐简易,是海蟹肉炒饭,但水果切了满盆,芒果山竹和菠萝香甜浓郁,另外还配了佐餐解腻的爽口淡甜酒。
harry很健谈,气氛全靠他调动。这个小小的野生非洲象保护营地,是完全志愿性质的,他们游走在苍茫的塞伦盖蒂国家公园,救助那些意外受伤、落单或患病的野生动物们,同时也要跟盗猎者斗智斗勇真刀真枪。
“我第一次遇到Leo时,是去剑桥演讲筹款。”harry看向应隐,向她介绍:“我只有一间小小的阶梯教室,有一些学生来听了演讲,报了名,但我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杯水车薪,后来他走了进来,一身suit英俊挺拔。”
商邵垂下脸笑了笑,散漫地警告他:“别加戏。”
“nonono,”年过六旬的harry无比认真地说:“你进来,在阶梯座位上坐下,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会有什么不一样。我至今还记得看着你双眼发表演讲的感觉,你让我觉得我讲的每句话、正在做的每件事,都是无比重要而意义非凡的——well,虽然实际上你什么神情也没有。”
应隐安静听着,黯蓝色的夜幕下,她的目光越过窄窄的蛋卷长桌,看向商邵。
水果的香气一蓬一蓬,那种甜味的热烈弥漫了她的呼吸。
harry说的每个字,她都感同身受。
他就是一个轻轻瞥你一眼,就能令你感受到强烈宿命感的男人。
营地的发电机功率很大,声音隆隆,对动物很不友好,因此只运作到八点,八点后,黑夜彻底来临,全营地也进入静默,只靠各自帐篷中的马灯照明。
这里淡水有限,应隐只很简单地冲了个澡,进了帐篷就开始打喷嚏。
她的行李丢得一干二净,下午的行程又匆忙,商邵只来得及让人给她备了些基本的贴身衣物,睡衣之类的是不必想了。他把自己衬衫扔给她:“将就穿,别着凉。”
他的衬衣丝质挺拔又柔软,应隐径直套上。好宽松的廓形。
她偏过脸去,将袖子很认真地往上叠了一叠。
悬在帐篷顶端的灯光昏暗,温柔地拢着她微湿的发梢。
商邵吃过了药,回眸时见了这一幕,话到嘴边倏然忘了,目光耐人寻味地停留在她身上。
那是一种很克制的耐人寻味,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晦暗的沉迷。
应隐叠好袖子,抬起脸时,眼前的男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手中的一小瓶纯净水已被他饮尽。
“下次还敢不敢这么心血来潮了?”他漫不经心地问。
“敢。”应隐眼神明亮:“为什么不敢?”
商邵笑了一声:“过来。”
应隐原本双膝跪在气垫床上的,听了他的话,直起身子迈出一条长腿,赤脚踩在暗红色的佩斯利花纹地毯上。
商邵就着她别扭的姿势圈住她。白色衬衣下原来藏着那么纤细的腰肢,不堪一握。
他的手掌折住她腰,灯光下,深廓英挺的脸俯近她,声音很低地问:“刷过牙了?”
应隐蓦然被他问得发窘,知道他即将要做什么,心跳在胸腔里乱七八糟。
这帐篷是否太挡风,否则空气怎么会如此闭塞,让她呼吸不畅,面上一潮一潮地热。
应隐轻微点了下头。
商邵目光盯着她右耳垂上的那颗淡红小痣,沉下去的一把嗓音带着颗粒感,语调是那么缓慢优雅:“很认真地刷了么?”
这叫什么话?问的是刷牙,但总让人疑心有别的蕴意。
可是他嗅着她的发香,气息滚烫地轻薄在应隐的耳廓,让应隐撒不了谎。
“认真地刷了。”应隐轻熟的声线带上不明显的颤。
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漱了不知道几遍口,口腔壁和舌尖都发涩。
要吻上的时候,商邵的唇停住。他屈起的指侧轻抚她脸:“不应该亲你,省得你又感冒。”
应隐抿了下唇,想抗议他的戏弄时,小巧的、从未被人光顾过的耳垂,落入了他温热的吻中。
像是有什么电流从脊背蹿过,应隐僵硬在他怀里,从骨缝里渗出细密的、酥麻的抖。
她闭起眼,双手攀缘着他肩,在他的吻中那么自觉地仰起了脖子,侧过了脸。
修长的天鹅颈,在惨淡的灯光下也散发出了如珠如玉的莹润光泽。那里面掩着她情难自禁的咽动。
原来他的唇舌那么厉害,不只是会亲吻嘴唇。
她连耳垂上的痣都招架不住他,被如此慢条斯理地吻弄,湿漉漉的。
颈项上是什么时候盖住了他薄茧的手,下颌又是什么时候被他虎口卡住的,应隐一概不知,只知道脖颈的细腻被他的唇反复流连,连同着那根露出的锁骨。
衬衣的螺钿纽扣散了数颗,领口从她肩头朝一侧滑落。
“商先生……”应隐难以自控地叫他,也不知是跪得久了还是如何,她左右支绌的腿、她的身体都发起抖来。
“怎么?”
应隐眼眸湿润可怜:“膝盖疼……”
商邵低哑地失笑一声,帮她把衣领拢好。
他的欲潮来得快,去得也迅速,仿佛是受他召唤为他所控。
他在她臀上轻轻拍了一下,神情已经恢复不动如山的那种淡然:“睡觉吧。”
气垫床发出一阵一阵咯吱轻响,是应隐坐了回去。晚上果然降温快,她展开羽绒被子,裹住自己,两颊红红的:“我想借你手机用用,方便么?”
商邵便把手机抛给她。
应隐其实不想应对国内那一堆烂糟事,但今天到底是她生日,她最起码应该跟应帆打声招呼。
接过手机,她先给应帆打了个电话。
应帆看到香港来电,估计以为是诈骗电话,接起来时语气很敷衍,直到应隐叫了她一声:“妈妈。”
“你手机呢?打你电话一直关机。跑香港去玩了?”
应隐老老实实地:“手机被偷了,这个是我朋友的。”
朋友?
商邵饶有兴致地轻瞥了她一下,眸底晦色还没消退。
应隐被他的戏谑弄得呼吸一紧,心不在焉地听应帆絮叨了一阵,报平安道:“知道了,没什么,就是怕你担心。”
她跟妈妈打电话的模样很乖,像个细路妹。
应帆叹了口气:“你还知道我会担心你啊,大生日的在微博上被骂成那样,又找不到你人,别说我,俊仪也急死了。”
应隐怔了一下,“谁骂我?为什么要骂我?”
轮到应帆发怔:“你没看微博啊?”
“还没来得及。”
她现在对登微博有种抗拒感,宁愿玩小号,也不乐意上大号去营业。听应帆一说,她拧起眉,在商邵手机的应用里找到微博,点了进去。
品牌给她买的那条#又到了应隐说得偿所愿的日子#,她是知道的。除此之外,热搜并没有她的名字啊。
手动搜索,进入实时广场。
营销号的通稿铺天盖地,都说阮曳从她手中抢了角色,但没人骂阮曳。
道理很简单,没有傻子会选择在应隐生日时,欢天喜地地昭告天下,说自己抢了她角色。
阮曳不是傻子,所以这个通稿,只能是应隐安排的。
实时都在骂她和麦安言,说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欺负公司小白花,是十二年一脉相承的肮脏手段。
应隐的表情凝固只在一瞬间,商邵敛了神色,蹙眉问她:“出什么事了?”
“我……”应隐紧锁眉头,“说来话长,商先生,我先打个电话。”
现在是坦桑尼亚九点,北京时间凌晨两点。
麦安言刚骂了阮曳一通,正在问候宋时璋全家老小,看到香港来电,想也不想就摁断。
反复三次后,他暴怒接起:“扑你臭街啊!咩嘢?!”
“是我。”
麦安言一愣,熄了火,用力吞咽一声。
“小隐?”
“解释。”
“你看到了?”
“我对不起你,手机丢了,现在才想起来去看一看。”应隐淡淡地嘲讽:“你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不是我安排的,你信吗?”麦安言深吸一口气,“是宋时璋买的,我刚刚已经骂了阮曳一顿了,她不是刚跟宋时璋好么,又没你这个性,哪敢跟宋时璋顶嘴?姓宋的要借她埋汰你,她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真的、真的是被阴了个措手不及。”
应隐沉默许久。
“你听我的,我已经花钱撤下去了,广场很快就会被控住,你不用急,好好过生日。”
“你还知道我过生日啊。”应隐笑了笑。
“生日快乐小隐,无论如何,我不会这么对你。”
“你不会吗?用我给阮曳抬轿的通稿,不是早就准备好了么?”应隐的声音自始至终冷静:“生日发,效果应该很好吧?阮曳虐到粉了吗?”
“小隐,你说这些没意思,公司路线归公司路线,我跟你的情谊……”
应隐忍不住笑起来,“你跟我的情谊,十二年,够买你麦安言几台跑车?”
“你别忘了,”麦安言顿了顿,胸口起伏:“你双相最严重的时候,是谁陪在你身边,是谁说服汤总不要放弃你,又是谁一个个去品牌那里道歉谢罪请他们再给你机会给你时间?两年!应隐!从你轻度抑郁到双向,你吞安眠药自杀,是我背你去的医院!手术室外面只有我!只有我在等你被救活!”
“你声音好大啊,安言。”应隐眨了下眼,“如果不是我记着这些,你觉得,我会一次又一次接你塞给我的烂片,带你新签的演员,上那些无聊的通告综艺吗?”
麦安言总疑心听到了她的哽咽,但她的声音又是那么平静。
他深深地舒了口气:“我们不提这些了好不好?我不会害你,你赚够了钱,想拍什么拍什么,要多艺术有多艺术,趁年轻,不要走出粉丝视线……我不会害你,即使我对你不够好……我也不会害你。”
应隐抿了抿唇,低下脸,眼泪还是没忍住,但没出声。
除了商邵,没人知道她在生日这天哭了。
“隐隐?”麦安言叫她小名,默了片刻,“你会信我,是吗?你心里会没事的。”
“是的,”应隐落着眼泪,面色带着嘲讽,语气却十分沉稳、镇定地说:“我没事,跟以前一样。”
她在这一瞬间同时脆弱,伤感,和冷静、缜密、虚与委蛇。
这样的演技,该是影后时刻,却荒唐地出现在了她生命里。
麦安言松了口气,但隐约的,又觉得心底不安。
他好像错过了应隐,错过了她生命的一道岔路口。
可是那道岔路口是什么,麦安言还想不清楚。
一亿三千万的违约金,应隐不舍得的。他笃定。何况应隐说没事了,不是么?
应隐挂了电话,默默垂泪一会,深呼吸,把手机还给商邵:“让你见笑。”
“原来你也是会发火的。”商邵在窗边坐下,伸出手去,指背被她的眼泪濡湿:“不过一边哭一边发火,到底还是你更吃亏些。”
应隐破涕为笑:“我经纪人这个人啊……”
她吁了口气,微笑道:“比我还爱钱。我们认识得早,他是小助理,我是小龙套,拿了通稿费,在他的出租屋里一起数余额,觉得未来很有奔头。商先生,”
她哽咽一下:“人一定会变的,对么?”
商邵没回答。他知道,应隐此时此刻并不需要他的答案。
等应隐自己揩掉眼泪时,他才问:“我刚刚好像听到宋时璋的名字。他还在为难你?”
“他……看上了跟你跳过舞的那个小姑娘,我不知道是他为难我,还是那个小姑娘跟我不对付。”
“我好像记得,”商邵淡淡的口吻:“我让康叔把戒指还给他时,告诉他今后你有我护着。他不应该——”
“告诉他什么?”应隐怔愣,打断他。
“告诉他,从今以后,你有我护着。”商邵淡漠地重复一遍,不把这当什么重要的事。
对他来说,护下应隐,和给她递出一把伞,是同样难易的举手之劳。
唯一的区别是,他倒也没那么好的兴致和善心,会对路过的每一个人都伸出遮风挡雨的手。
“你说的不是应隐这个人,你要了……”应隐小心翼翼地问。
“电视剧看多了?”商邵瞥她一眼。
应隐噎了一下。
“不过……”商邵悠然补充:“虽然没这么说,但目前来看,事实也差不多。”
应隐脸烧起来:“他骗我。”
她恍然大悟,后知后觉,啼笑皆非,又时过境迁地释然:“他居然骗我说,你要把我当情妇,我也居然信了。”
“这样。”商邵轻描淡写地回:“他送了几桩生意想跟我合作,我会重新考虑的。”
“商先生,你好小气。”应隐抹一抹眼泪,玩笑道。
商邵笑了笑,并起的双指在她额上点了一下:“你知道马赛人么?很久以前,马赛人的成年礼,是单独猎杀一头狮子。他们会用最干脆利落的方式,解决对方的性命。同样的,如果一群狮子,用最一击毙命的方式,杀死了猎物,它们也会收到当地人的称赞。他们把这个叫做——荣耀杀戮。”
“荣耀杀戮。”应隐复述了一遍,看着他,展颜微笑:“商先生,今晚我是你的学生。”
国内凌晨三点。
一个著名娱记,接到了一通来自香港的电话。
“宋时璋的房子在霞光园第九大道第二栋,阮曳最近应该都在那里。”
“你谁?”那人没听出她的声线。
“当然是……阮曳的私生粉。”应隐微微一笑,轻快地回答。
第41章
这一年年末的娱乐圈,注定会很热闹。
宁市机场高速至「星钻之夜」会场路段。
柏油路静谧顺滑,一辆黑色阿尔法超车穿插如行云流水。
保姆车内,应隐一边在造型助理的帮忙下穿上高定、整理好裙撑,一边凑过脸去配合化妆师的粉扑。在她的右手侧,发型师则正争分夺秒地挑高发顶,为她编挽出蓬松的公主头。
车载液晶显示屏中,正播放着一场活动的直播。
画面中,「星钻之夜」红毯活动正依序进行,新起势的国模走了开场,男女团等流量面孔紧随其后。
“快到了快到了真的快到了,”庄缇文一指压着蓝牙耳机,对电话那头急冒火的pr一叠声地保证:“绝对准时到!”
二十分钟前。
宁市机场,公务机专属停机坪外,自坦桑尼亚跨越大洋飞行而来的湾流G550缓缓滑停。
舷梯刚刚降下,一道穿绿裙的身影便奔跑而下,如一道翠色的风一般,一口气跑向航站楼跑过海关,直奔地下停车场。
林存康派过来的司机接手了俊仪的驾驶工作,在那道翠影一个箭步闪身冲入车座时,他便点火挂档打转方向盘,以强烈推背感的速度将阿尔法驶出地下掩体。
车内,赶时间的女明星摘下帽子披散长发,口罩下的面容秾华姝丽,但双眸沉静如水,声线轻熟镇定:“朋友们,时间有限,开始吧。”
程俊仪坐在副驾驶当领航员,勤勤恳恳地关注前方路况和预计用时,通报道:“还有二十三公里,离进入市区还有八公里了!”
直播内,红毯已进入中段,上场的是熟面孔的青衣和新晋小花们,阮曳也在此列。!
“《星钻》那边要疯了。”庄缇文挂掉电话,长舒一口气。
储安妮唰得套上黑色丝质手套,转动保险箱密码锁。喀哒一声,锁芯弹开,露出里头一整套天价粉钻珠宝。
她双手小心托出,紧张而绵长地深呼吸:“我一没试过在车上做红毯造型,二没试过把一套三千万的珠宝带出工作室。”
车内又回到安静的繁忙中,只有庄缇文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她不得不第十五次重复:“快到了!还有十分钟!”
“半个小时前你就说还剩十分钟!!!”pr怒吼。
她不是随便的小公关,而是《星钻》杂志的老牌明星编辑,专门负责明星们登陆封面、拍摄广告和专访等的企划与行程。她被派来对接应隐,是杂志对应隐的重视体现。
音量杀人,缇文不得不把手机拿远,整车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电话给我。”应隐伸出手。
缇文把手机递到她掌心。
“喂。”应隐配合化妆师的指令,闭上眼睛,“是我。”
“应老师?”编辑听出她的声音。
“你去找晚姐,告诉她,如果我开天窗,就由她先上。”
“乘晚么?她恐怕……”编辑表示为难。
“她会答应的。”
从这一通电话后,编辑的夺命连环call终于清净了,可见张乘晚确实答应了她的请求。
“咦,张乘晚这次这么好心。”俊仪又讲大实话:“她后面肯定要找你帮忙。”
应隐笑了笑:“上次她抢压轴,弄得《Moda》那里场面那么难看,我帮了她,她总该帮我。人情往来么。”
“你还不如说是她看在你跟她一起买了法国酒庄的份上。”俊仪耿直无比。
一整车人都笑起来。
半个小时后。
原定倒二的张乘晚提前走上红毯,面对摄像机娴熟地摆着pose,丝毫看不出先前《Moda》的那一场难堪风波。
主持人想必从耳麦中听到了前场的调度,知道要拖延时间,与张乘晚有来有回地调侃起来。
她跟曾蒙的交往早已公开,众人都知道她好事将近,主持人便围着这些打安全牌,问她对婚礼的憧憬,对婚后生活的畅想等等。
就在张乘晚的红毯时长即将超过三分钟时,红毯尽头,一台低调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靠。
作为年底压轴的时尚晚宴活动,「星钻之夜」会场星光熠熠,交警大队的铁马和雪糕筒划出交通管制区域,黑衣保镖交手而立,分布在二十米长的红毯两侧,维护着红毯秩序。
保镖身后,重重叠叠的黑色警戒线和铁马拦住了人潮的失控,拦不住成千上万道狂热的目光和宛如炮弹坠落般密集的快门声。
这是《星钻》红毯的传统,不设置专门的红毯等候区,而是直接从下车那一刻起便见真章。
明星从车内俯身而出的这一瞬间,就开始接受全世界镁光灯的照耀和摄影镜头最严苛的捕捉。
粉丝的哭喊尖叫刺破天幕。
谁是巨星,谁的国民度最高,谁家喻户晓——
一切流量营销都在这里退潮,买水军的无所遁形,热搜限定“爆”的新顶流捉襟见肘,在这里,唯一的定海神针只有星光,星光,还是星光。
张乘晚和主持人同时停住呼吸,将目光投向红毯尽头。
黑色迈巴赫秉承了一以贯之的低调、尊贵,锃光的车上上流淌着会场的星光熠熠。
咔嗒一声,如男模般的安保打开后座门,镜头推近,一只穿香槟色缎面高跟的纤细长腿,稳稳地迈向了地面——
应隐挽着手拿包压着裙摆,自车内俯身而出,佩戴粉钻项链的颈项如天鹅般,自微垂的优雅姿态中抬起,连带着那张美得如梦般的脸也出现在镜头前。
那一瞬间的尖叫排山倒海,闪光灯几乎照亮了这片天空。
红毯尽头的张乘晚很艰难才克制住翻一个白眼的冲动。
但她不得不承认,应隐就是这个年代最有星光、最有巨星气场的女星,一骑绝尘,仅有且唯一。
尖叫持续了很久,久到坐在港·3迈巴赫里的男人觉得吵。
这台迈巴赫后座的液晶屏中,还从未播放过如此毫无意义的画面。康叔打转方向盘,留心听了会儿主持人的播报,笑道:“应小姐赶上红毯了?”
“嗯。”
“她还真是……”康叔一时词穷。
“胆大包天。”
康叔笑出声来:“还不够大胆,如果够的话,就该让你这台车送她上红毯,我想场面会很热闹。”
商邵一手支着额,散漫地笑了笑:“还不到时候。”
他的目光停留在显示屏上,看着应隐走完红毯,接受采访。
很奇怪,从他的私人飞机下去的,明明是个素面朝天的妹妹仔,此刻却风采卓然,美烈让人不敢直视。
港媒惯爱造生词的,商邵此时此刻,却觉得他们好歹有个词造得不错:恃靓行凶。
她确实有一切为所欲为的资本,……包括那晚上在塞伦盖蒂的帐篷里,一定要就着打火机的火苗看他的纹身。
草原上的夜,拥有绝对的黑沉。月光和风都透不过蓬顶,一时间,只能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物爬行声,以及鬣狗的怪叫。
在如此多的怪声中,帐篷里的一些喘息与唇舌交吻的水声,就显得不是那么明显了。
应隐第一次在野生大草原过夜,有一种小鹿般的惊惶和紧张,这股紧张助长了她身体的敏感,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