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隐都没发现她是什么时候止住哭的,发着高烧酒精中毒的脑子开始转动,但不多。

  凭着直觉,她慢吞吞地反客为主,问:“商先生今天说的‘我要’,是什么意思?”

  “你问的是什么意思,我就是什么意思。”

  “我问……如果你帮了我,难道你不要我张开腿么。”

  “你想张的话,我不会拒绝。”

  “我问……商先生对我,真的没有一点想我张开腿的欲望么。”

  “我有。”

  “我问……商先生不要我这个人么?一定不要,永远不要。”

  身体上方的那道冷淡嗓音倏然静了。

  今夜风雪止歇,厚厚的雪层吸收着所有的声音,一切都显得静谧,欧洲,德国,城市,夜空,酒店,心跳,呼吸。

  在这种寂静中,应隐抬起脸,她又是苍白又是绯红的脸上,还占着清亮的泪痕。

  “我问的是这个意思,商先生的‘我要’,是这个意思么?”

  商邵没有说话。

  “商先生最厌恶我识时务。今天帮了我,送我高定,来年商先生万一会要我呢?我该怎么让你相信,我也要你,不是为了报答与识时务?”

  应隐腮上挂着眼泪:“万一明年,你要我呢?”

  万一明年,你会来爱我呢?为了这个万一,我不肯亏欠你。

  她的双眼带着醉意,却又不可思议的澄澈。

  “商邵,你讨厌的我的骄傲,是指这种骄傲么?”

  商邵看着她的眼,终于缓缓意识到,他在飞机上对她犯了一个多么天大的、不可饶恕的误会。

第29章

  原来她给他的骄傲,和给别人的不同。

  他以为他在飞机上试图打碎的,是她装腔作势的铠甲,是自作聪明的作茧自缚,是因为不信任他而咬牙硬撑的倔犟。

  原来不是。

  宁市的房子重金打造,包括屋后一座英式砾石花园,那里面种养着三百多种植物,从松杉、鼠尾草、风信子,到柳枝稷、软丝兰、郁金香,还有无数种月季玫瑰。

  但商邵此时此刻只能想起一种。

  那种玫瑰很美,花型饱满圆润,粉白的瓣,深粉的芯,娇嫩妖娆,一茎多花开得肆意。但这都没有什么大不了。

  玫瑰争奇斗艳,能媚到极致,也能清雅到令人见之忘俗,唯有它的枝头与花朵,四季直立。

  它叫「瑞典女王」,晨昏冬春,风疏雨骤,都永不垂头。

  好几秒没听到回答,应隐刚刚干涸的眼泪又开始涌了起来。

  她眨着眼,觉得眼前的他模糊而遥远,神思也渐渐不太清醒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委屈地抗议:“你不回答我。”

  她喘不上气,浓重的鼻音令她轻熟感的声线,听着无端像是小女生撒娇。

  商邵伸出手,随着他抹上眼睫的动作,应隐本能地闭上眼。

  她的热泪沾湿了他的指腹,商邵垂眼看着指尖,目光带有审视,像是感到陌生。

  他真的很讨厌手指被打湿的感觉,但擦她的眼泪与热汗却不排斥。

  “再问一遍。”商邵命令她。

  命令一个头疼脑热烧得浑身滚烫娇软的女人,多少有点不做人了。

  但他要应隐再问一遍,以便他认真地、毋庸置疑地告诉她答案。

  应隐趴他怀里,累极了的“嗯”一声,勉强提起神,嘟囔地问:“你喜欢海绵宝宝吗?”

  商邵:“……不是这个。”

  “如果你也喜欢海绵宝宝,我们就是派大星……”

  商邵舒一口气,沉着声:“应隐,给我清醒一点。”

  “章鱼哥……吧哒吧哒……”

  “吧、……”商邵停顿片刻,怀疑人生:“吧哒吧哒,又是什么?”

  应隐不回他了,过了会儿,抽一口气惊醒,伏他腿上喃喃慢慢地说:“商先生,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商邵黑着脸,一字一句:“你睁开眼看看,我就在这里。”

  应隐抽泣一声,很伤心地说:“不喜欢就拉倒了。”

  话题离奇地绕了回来,商邵脸色稍缓,回她道:“喜欢。”

  “太好了,你也喜欢喝热红酒吗?”

  “……”

  一直耐心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应隐!”

  门铃声来得非常及时。

  商邵把她从怀里撇开:“医生来了,我去开门。”

  “你别走。”应隐抱他腰,赖床上。

  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商邵很艰难才拿开她手臂:“十秒。”

  “你抱我一起去。”应隐又缠上。

  商邵斩钉截铁:“不可能。”

  门铃声第二次响起后,房门开了,古板的、前来问诊的德国医生,看到里面的男人一手开门,一手扶着身旁女人的腰。

  那女人两手挂他脖子,踮着脚,埋在他颈窝里的脸通红,双眼醉醺醺地闭着。

  医生:“……”

  商邵这辈子没这么离谱过,一边努力扶稳她,一边黑着脸道歉:“请见谅,她神智……”

  医生表示我懂。

  一量体温,三十九点六,医生更懂了。

  即使是成年人,烧到了这个温度也是非常危险的,幸好应隐身体底子还算好,没有出现上吐下泻或电解质紊乱的情况。

  她被商邵公主抱着放回床上,呼吸短暂地平稳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医生听她心声,边有些严厉地说:“发烧的时候不宜饮酒。”

  “她刚落地,还没倒时差,过去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好好休息。”商邵垂目看她一眼,声音低沉而温柔下去:“心情也很糟糕。”

  医生点点头,收起听诊器:“别的都还好,要打退烧针。”

  “需要输液么?”

  “不,她没有需要输液的病症,当务之急是尽快退烧,然后好好休息。”

  “怎么打?”

  医生已经拆出针管并开始配药,同时告知商邵:“肌肉注射,请让病人坐好。”

  酒店合作的是高端私人诊所,出诊费高昂,商邵信任他。

  他按他说的,将应隐扶起,拂开沾在她脸上的发:“应隐,坐好,打针了。”

  应隐没睁眼,迷迷蒙蒙地“嗯”了一声,软绵绵抬起胳膊。

  商邵把她手按下:“不是挂点滴,是打针。”

  “嗯……?”

  商邵冷淡地给到三个字:“屁股针。”

  屁股针。

  屁股针?

  久远的童年记忆让应隐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嘴角不可遏制地往下一撇。

  她这一晚上,眼泪跟水龙头似的开开关关,这会儿又给拧开了,泪流满面不可置信细声颤抖着问:“屁股针……?”

  商邵被她哭得没办法,扭头跟德国医生沟通:“可以吃药么?”

  医生已经抽好了药液,面无表情地说:“她喝了超大量酒精。”

  尖锐的针头闪亮,像某种可怕刑器。

  商邵:“……”

  他吁一口气,摸摸应隐的头,声音无奈:“听到没有,你自找的。”

  应隐又不知道医生叽里咕噜说的什么意思,只觉得商邵似乎在取笑她,“呜……”的尾音下沉的一声,小动物闹脾气。

  她昏昏沉沉地被他摆弄到床沿,坐不稳,只好合腰抱着商邵,将脸靠着他胸膛。

  “请帮忙把她裙子……”医生做了个手势,意思是把睡裙撩上去一些。

  商邵始终保持着耳语的温柔音量,但语气冷淡正经:“抬下屁股。”

  应隐听话地抬了一些,方便他把裙摆抽出来。

  月白色的真丝睡裙磨擦着她柔嫩的大腿,被轻柔地抽走,继而堆至腰侧。商邵一只手帮她提着,纵使目不斜视,也还是看到了她的蕾丝内裤。

  白色的,只包住一半,花瓣似的贴着她浑圆的臀。

  Anna搞什么?让她准备贴身衣物,没让她准备得这么……不正经!

  冰凉的酒精在甚少被人光顾的皮肤上轻轻擦过,应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更紧地抱住商邵。

  下一秒,针头刺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好痛啊!俊仪!……”

  ……俊仪就俊仪吧,好歹不是什么陈又涵。

  注射完又开了药,叮嘱了饮食忌口,医生结束问诊时,已经快两点。商邵送他到门口,回来时,应隐终于陷在被窝里昏睡过去。

  与刚刚半小时的哭闹、难以理喻和鸡同鸭讲比起来,商邵听着她的呼吸,一时之间只觉得世界无比安静。

  房内热气熏得很热,他走到窗边,将玻璃窗推开一道细缝,轻轻地深呼吸。

  空气冷冽,带着城市的气息和雪的味道。

  他对着窗和雪,静静抽完了一根烟,末了,自顾自垂头笑笑。

  真的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做得大概很不好。

  直到三点钟,再次测了她两次体温后,商邵确信她退了烧,终于在套间外的沙发上和衣而眠。

  第二天是峰会的开幕式和第一个会议日,议程和采访一直满满排到了下午四点,之后又是主办方宴会,用过餐后,才算结束一天的行程。

  商邵五点多时被生物钟唤醒,离开前,他摸了摸应隐的额头,温热的,呼吸也恢复了清浅平稳。

  他在床头便签本上留下一行字:「好好休息,记得吃药」落款是一个“邵”字。

  应隐半侧睡着,樱粉色的两片唇自然地抿合。她睡得很熟,并不知道有人曾轻抬起她下巴,拇指指腹在她唇瓣轻缓地摩挲,像是爱不释手,像是欲念难消。

  她只知道那指尖冷淡的沉香烟草味,实在太过好闻,如此轻易地入了她异国他乡的梦。

  商邵回了自己房间,洗过澡换了衣服,修整好仪容,又喝了两杯黑咖啡后才下楼。

  酒店大堂高雅奢华,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这个时段,与会的嘉宾都正出门,西装革履的绰绰人影中,唯有一张东方面容温雅贵重,步履从容如闲庭信步。

  等候在侧的助理迎上去,与他一同走出玻璃旋转门,走向那辆已经为他打开车门的迈巴赫。

  应隐直睡到十一点多才醒,且是被饥饿叫醒的。身上的酸疼感还没消失,肌肉仍然乏力,要命的是,她翻了个身,只觉得右边屁股好疼啊……

  大脑疼痛欲裂,记忆一片空白。

  依稀记得……商邵是不是来过?

  “等等……”应隐缓缓坐起身,细眉一皱,觉得大事不妙。

  商邵怎么会过来?她明明记得,她难受得快死了也没给他发微信求救。

  俊仪接到她的夺命电话,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你跟商邵说什么了!”

  俊仪老老实实地回答:“我给商先生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然后呢?”

  “然后他去了你房间,告诉我你发烧了,但他会照顾你,让我不用担心。”俊仪一五一十汇报:“商先生人真好呢。”

  “完了。”应隐眼前一黑,手机啪嗒一声垂直坠落。

  完了完了。她喝了好多酒,醉得很严重。

  她一醉就会胡说,情绪脆弱,极度易怒易崩溃,会又哭又笑,会守不住秘密,会痛哭流涕,会逼人跟她一起看海绵宝宝!

  完了完了!

  俊仪那边喂喂几声,只听到应隐一声爆哭。

  没容得俊仪关心,应隐卷着被子连滚带爬捡起手机,首先翻看所有视频网站的历史记录。

  太好了,没有海绵宝宝!

  等等……

  那这么久的时间,他们都干什么了?!

  应隐披头散发地坐在床上,一边回忆,一边缓缓把一缕头发咬进了嘴里。

  她……依稀……仿佛……好像……说了那个男人的名字。

  应隐双眼圆睁瞳孔涣散呼吸停止脉搏加快心跳骤停,砰的一声,以死到临头的体征摔倒回了床上。

  她是不是说陈又涵了!

  门铃响了一下,Anna刷卡进入,边打招呼说:“早上好应小姐,我来——啊!”

  Anna被她死不瞑目的模样吓到一声尖叫,直到看到应隐一个骨碌翻身下床。

  应隐一边套着衣服,一边冷静快速地说:“安娜你好是这样我国内临时有通告需要先走一步……谢谢你的款待但我现在立刻马上就要去机场,再晚就来不及了!”

  Anna看她身手矫健神志清明口齿清楚,有些迷惑地说:“可是商先生说你病重,让我照顾好你,还要随时跟他汇报。”

  “不要汇报!我很健康!一切都好!”应隐无头苍蝇般在房间里转:“我我我护照呢?你身上有没有带钱?德国的钱叫什么来着?借我一点商先生会还你。”

  Anna见她神情凝重一本正经,又想到商邵昨天说要事事以应隐的需求为先,因此只是略微迟疑了一下,便痛快地说:“行,那给您安排车子去机场。”

  “好的!”应隐一把握住她手热泪盈眶:“你真好,祝你长命百岁,girls help girls!”

  Anna,不愧是商宇集团德国办事处信得过的优秀员工,做事踏实,回应及时,行动力极强。两分钟后,她叫的车子已经在楼下等候,并给了应隐一沓现钱:“以备不时之需。”

  应隐:“嗯!”

  纵使浑身酸痛头晕脚软,她也还是以极利索的速度穿好了衣服。

  礼帽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套着,护照放进大衣口袋,她目光如炬风风火火如特工出勤——

  直至走到房门口,被听了半晌的男人拦住去路。

  商邵微微抬眸,顺手将烟捻灭在烟灰缸中,边吁出最后一口,边问:“跑什么?”

  刚刚还在大步流星的长腿硬生生刹住,继而换成一小步一小步,缓缓地、心虚地倒退回了房内。

  应隐目不转睛地看着商邵,咽了咽口水。

  又、又害怕又尴尬!

  Anna完全状况外,只被商邵的出现吓了一跳:“邵董!你不是在开会么?怎么回来了?”

  “我要不回来,你就把她放跑了。”商邵慢条斯理地说。

  Anna一听“放跑了”三个字就知道不妙,唰地一下抬头看应隐:“应小姐?”

  应隐硬着头皮但气势十分虚弱:“我真的有通告……”

  商邵半抬起左手,散漫地挥了下两指,吩咐Anna道:“你先出去,给她叫一份餐,记得清淡养胃一点。”

  Anna贴着墙低头逃得飞快,走之前,体贴地帮应隐关死了门。

  应隐疯狂吞咽:“商、商先生……”她尬笑,装镇定装大方:“你不是开会么?”

  “惦记你,中午刚好有点时间休息,所以来看看。”商邵轻描淡写地说,将羊皮手套从指尖摘走,摸了摸她额头:“还有没有烧?”

  应隐只敢摇头。

  “国内什么通告?”商邵问,垂眸看着应隐,像是真问。

  “一个……”应隐大脑卡壳,编不出来。

  “昨晚上醉成那样,脑筋不是还动得很快?”商邵勾一勾唇,“现在怎么变笨了?”

  应隐双眉一拧嘴角一撇,五官皱得生动而漂亮。她紧闭上眼,快哭了的声音:“我错了!”

  商邵对她流利的道歉感到好笑,偏不动声色问:“错什么了?”

  “错……你不高兴的地方都是我的错!”

  “我没有不高兴的地方。”

  应隐唰地抬头,睁开的双眼明亮如星辰:“真的吗?”

  “除了一件。”

  应隐小心翼翼地问:“哪、哪一件?”

  “你这么难受,俊仪又不在你身边,你宁愿找她,也不肯找我。”

  “我……”应隐抬着的眼眸轻眨,瞳孔中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惊惶:“我让你那么生气,而且你忙。”

  “是吗,”商邵漫不经心地问:“是因为你让我生气,而不是因为我让你生气?”

  应隐蓦地鼻尖酸楚,“我不敢。”

  她这句话多少带了些脾气。商邵笑了笑,静看她几秒,低沉的声音说:“对不起,让你难受。”

  对不起三个字到底有什么威力,竟然让她的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流下。

  她低下头,反复抿着唇,眼泪划过下颌,吧嗒吧嗒地砸在地毯上,洇出一个个小小的深渍。

  “商先生给了我一亿,怎么对我都是应该的。”应隐两手抄在大衣口袋里,指腹用力磨着护照本的边角,将低垂的脸撇进德意志正中午的暖阳中。

  这句话不止是带脾气,简直像是骂人。偏偏她讲得真心实意,又心平气和的。

  商邵不知道该气该笑,明明昨晚上那么坦诚,今天又开始跟他倔强骄傲。

  跟她相处,像打商战,容不得他游刃有余,要他知己知彼,要他全力以赴,要他专心致志。

  要他一心一意。

  商邵伸出摘了手套的那只手,为她拭去眼泪。

  他的手指又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但确实算不上讨厌。

  “你昨晚不是说,”他顿了顿,指腹停在她苍白柔软的眼底:“要跟我有一个平等的开始?”

  心脏怦地一下,撞得应隐的胸腔生疼。她喝了酒那么胆大包天,是吗?肖想的,幻想的,不切实际的,根本不配的东西,都敢说出口,都敢向他祈求?

  “喝了酒的话,商先生请不要当真。”

  “我当真了。”

  应隐的心皱成一团,像被人捏住。她紧闭着眼,眼泪掉得更厉害,病弱的脸被阳光晒得近乎透明。

  她深吸一口气,吞咽了一下,再开口时呵着气笑了一下,才说:“商先生……”

  她嘴边的话被商邵打断。

  “叫我名字。”

  应隐蓦然抬起脸,眼眶和鼻尖泛着同样的红。

  “我想了一上午,我想,既然你要平等,不如就从你肯忘掉这一亿,叫我名字开始。”

第30章

  应隐光听到前半句了。

  她大惊失色:“商先生让我忘掉一亿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赖帐吗?”

  商邵:“……”

  沉默数秒,他语气复杂:“应隐,你挺会抓重点。”

  谁能想到这女人脸上还挂着眼泪呢?现在看来,怕不是鳄鱼的眼泪。

  应隐已经开始感到肉疼:“那原来的三千万是不是也要还给你?”

  商邵语气高深莫测:“你觉得呢?”

  应隐心里纠结半晌,最终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那上班的这几天,你总要结给我的。”

  言毕,她飞快而小声地补充:“一天是二十七万三千九——零头已经帮你抹了。还有上次你续的二十分钟拥抱和鲸鲨馆的吻……”

  她看着他,伸出手指头比了个“耶”:“……两千万。”

  商邵目光沉沉地看她半天,继而毫无预兆伸出手去,抚上了她的额。

  挺热的。

  他找到理由,点点头:“烧果然还没退,再吃点药。”

  应隐还是能听出好赖话的。她鼻尖微皱:“你骂我?”

  “不舍得。”

  应隐一口气哽住,一丝红从她的苍白中慢慢匀了上来。

  “我没有欺负病人的习惯。”商邵好整以暇地补充,伸出手:“护照给我。”

  “不给。”

  “还想跑?”商邵微低了头,视线锁住她。

  应隐大窘,“我不跑,真不跑……护照可不可以不给你?”

  护照本被她用力抠在掌心。明明是新换的,应该崭新笔挺,但其实那暗红的封皮,却早就在刚刚数分钟内被折磨得褶皱一道道。

  递出这样一本完全出卖她情绪的护照本,应隐觉得难堪。

  商邵还是伸着手,戴着黑色羊皮手套的那只手掌心朝上:“交给我,我不想回来看不见你。”

  应隐一怔,心口的酸涩感翻涌得厉害,她鬼使神差地、迟疑地、不舍地掏出护照本,眼睛不敢看他。

  她在他面前有什么余地?每一道眼神每一次呼吸,每一句倔强的口是心非的话,现在连一本护照都不肯为她保守心情。

  商邵接过,但并没有戳穿这本护照老得这么快的秘密,而是径直收进大衣口袋中,继而勾了唇角:“还有第二件事。”

  “嗯?”

  “你还没叫我名字。”

  “商……”应隐努力了一下,后一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变成了尾音轻落的:“先生。”

  “这两个字是很难听,还是难念?”商邵平淡地问。

  他很坏,明明知道这两个字既不难听,也不难念,却要听她亲口否认。

  “不,好听的,”应隐果然中他圈套:“商邵商邵……”她喃喃低念了两遍,展颜:“很朗朗上口。”

  商邵挑了挑眉。

  应隐被他目光盯得身体一紧,意识到自己果真叫了他名字,蓦然觉得难为情。

  “平时有人叫你商邵么?”她顾左右而言他,想找个跟她一样的同伙。

  但她没有同伙。

  “很少有人直呼我名字。”

  “那他们都叫你什么?”

  “商生,商sir,邵董,Leo,商先生。”

  “还有阿邵。”应隐添道:“上次你那个女同学这么叫你的。你同学都叫你阿邵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