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在等你 作者:玖月晞
提醒:【女主很渣。慎入。】
人设:消防中队队长VS医院烧伤科医生
文案1:
你每一次的逆行,我都在原地等你。
文案2:
去吧,愿光脚追逐爱情;
桥都坚固,隧道都光明。
——改自塔朗吉
第1章
《一座城,在等你》——玖月晞
凌晨四点,急诊大厅恢复了宁静。
许沁一身白大褂,插着兜从大厅走过。
保洁员提着拖把,蘸满消毒水,用力擦拭地板上的血迹。
许沁心不在焉,走到保洁员身边才回过神。保洁员躲闪不及,拖把推着污水血迹,盖到许沁鞋上。
保洁员慌忙道歉:“对不起,许医生,对不起。”说着下意识拿抹布去擦。
许沁迅速抽出手,拦住保洁员下蹲的身体:“不用,没事。”
“可是……”
许沁温和打断:“是我不小心,给你添麻烦了。”
保洁员听言,愈发难为情:“哪里的话?要不,还是我帮您擦擦吧。”
许沁再度拦住,极淡地笑一笑:“我自己处理就行。”
保洁员愧疚而感激:“许医生,你人真好。”
许沁继续往前走。
保洁员握紧拖把,在许沁身后打量——纤瘦高挑的身材,白大褂更添一丝清丽,过肩的头发拿皮筋箍了个圈儿,有几缕散落两旁。
保洁员犹豫半刻,轻喊:“许医生!”
空旷的大厅响起回声。
许沁脚步一停,回头:“嗯?”
“刚才送来那个人,救过来了吗?”小保洁员说着,下意识瞟了一眼脚下的血迹。
此刻的急诊大厅风平浪静,静可落针;谁能想象不久前这里哭声喊声,乱作一团。
许沁说:“救过来了。”
保洁员脸上绽出大大的笑容:“太好了。许医生,”她对许沁鞠躬,“辛苦您了。”
许沁略微颔首算是回应,转身离开。
四点,正是夜最深的时候。
医院走廊里灯光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生死场特有的味道,沉闷,苦腥,挥之不去。
许沁双手习惯性地插回兜里,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走进办公室,站定。她低头凝视脚上脏污的鞋,眼里露出一丝嫌恶。她眉毛皱起来,觉得恶心极了。那泥水血水仿佛能穿透鞋面,从她脚背渗进身体。
许沁迅速坐到椅子上,脱下鞋子扔进垃圾桶。袜子是干净的,她熟视无睹,扯下来扔进垃圾桶,又拉开抽屉,扯出湿巾,用力来回擦脚背,擦到皮肤发红像要擦破皮才停下。
许沁平静下来,缓缓地调整一下呼吸,扔掉纸巾,打开柜子,换上备用的鞋,转身走到洗手台边,开水龙头,打肥皂,搓擦双手,冲去泡沫;再打肥皂,搓擦双手,冲去泡沫,如此往复三次。
许沁有条不紊地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一眼,四点十分。窗外漆黑一片。
急诊室里安安静静,仿佛这一夜终于要平安过去。
手机上有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来自孟宴臣:“周末回趟家。”
许沁从黑掉的手机屏里看见自己眼窝微陷。她已经连续工作22个小时,整个人都麻木了。
许沁手放回兜里,食指轻敲着烟盒和打火机,瞟一眼墙上的“请勿吸烟”标志。
她盯着那标志看了一会儿,勾了勾唇角,起身走去阳台。
许沁倚在栏杆上,在夜风里点燃一支烟。
抽到半路,身后传来喊声:“医生!”
许沁起身把烟掐灭,关上阳台门,回到室内洗了三遍手,刚关上水龙头,一个邋邋遢遢满身烟灰的男人冲进来:“医生,帮帮忙!”
许沁上下扫视他一眼,无明显外伤:“你哪儿不舒服?”
国字脸男人上气不接下气,摆手:“不是,我兄弟,他——”
正说着,三四个脏乱不堪的男人踏进门,周身一股刺鼻的烟熏味和汗臭味。这群男人统一着军绿色背心和裤子,各个身材高大结实,却一个比一个不修边幅,膀子全露在外边,沾满黑灰,不知是哪个建筑工地上搬砖来的。
国字脸男人喘一口气,指身后;许沁看过去,一片男人的身体,汗背心裹着,一时倒也不知他在指谁:
“他,他牙疼得特厉害。”
许沁顿时就停下脚步:“牙疼?”
国字脸男人还在指:“医生,你过来看看他……”
许沁打断:“急诊没有牙科,去门诊挂号。”
“门诊现在没开门。”
许沁:“那就等开门了再去。”
许沁走到自己桌前坐下,抬头才见一群男人齐刷刷盯着她。
也就是在这一刻,许沁看见了人群里那个“生病”的男人,他戴着口罩,浓眉之下,口罩上一双眼睛笔直盯着她,目光锐利而明亮。
只是一个眼神,足以看出他和他身边的人截然不同。
许沁无惧地回看他:“听不清楚吗?急诊没有牙科,去门诊。”
他没有开口;
反是国字脸男人有些急脾气,窝火道:“门诊现在不开门,这要怎么办?”
许沁:“忍着。”
“你!”国字脸男人捏了捏拳头,一咬牙,像是做了极大的让步,“那你开点儿止疼药。”
许沁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兜:“我这儿开不了。”
“怎么药也开不了?你做医生的,知道牙疼起来多要命吧?!”
许沁平淡回答:“要不了命。”
国字脸男人认为她在挑衅,提高了音量:“你怎么说话呢?”
许沁看向他:“我在很耐心地应对你们的胡搅蛮缠。”
国字脸怒了:“我看你——”
一个年纪稍大的上来拉住同伴,打圆场似的解释:“医生,这其中有误会,怪他刚才没说清楚,我们不是牙疼来的,不是那什么蛀牙,是工作中受了伤,牙撞断了。能不能看看……”说着就回身要去摘那男人的口罩。
许沁低下头翻病例:“别摘了,我不是牙医,看不了。”
“那能开点儿药吗?止止疼。”
许沁“啪”地合上病历:“开不了。要我说几遍?”
话音未落,国字脸彻底忍不住,大步上前指着许沁:“你信不信我——”
“杨驰!”冷冷一声喝止,来自戴口罩的男人。
那把嗓音低沉隐忍,异常有分辨度,许沁无意识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又是那个眼神,眼睛又黑又亮,盯着她。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打扰了。”
许沁不说话。
戴口罩的男人走了一步,停下,淡淡问:“门诊几点开门?”
许沁:“八点。”
男人:“谢谢。”
许沁:“不用。”
男人起身往外走,杨驰还不服气,跟上:“宋队,这——”
宋焰已走出去。
其他人跟着离开,杨驰还气愤地对着许沁指了指,一跺脚走了。
……
杨驰追上宋焰他们,火气没消:“那医生态度真他妈恶劣,我非得投诉她。我刚进门时见着了,投诉意见簿就在大门右边。江毅,你跟我一起去。”
江毅叹了口气:“我就怕投诉也没用,这儿是第三军医院。没点儿背景的人进不了。刚那姑娘,拽得二五八万,谁晓得她后边什么来头。”
宋焰走下台阶摘掉口罩,朝垃圾箱里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江毅:“宋队,没事吧。要实在不行,给上边打个电话?”
宋焰:“没事。走吧。”
杨驰站在台阶上不动,想了想,决定返回:“不行,我还是得去投诉她。”
宋焰低声叫住他:“算了。”
杨驰不肯:“不行,一想到她就来气,不管有没有用,我也得投诉。”
宋焰再说一遍:“我叫你算了。”
杨驰不听,转身往上跑。
宋焰:“你他妈违抗命令是吧?”
杨驰刹住脚步,身子往前倾了倾。
宋焰:“给我站好!——立正!”
杨驰唰地挺直身板。
宋焰下巴往街那头指:“归队。”
杨驰笔直转身,小跑下台阶。
深夜,街道空无一人,对面停着一辆消防车。
江毅走上前来,要说什么,
宋焰皱眉,不耐烦地往远处摆了一下头。江毅唰地立正,敬了个礼,跟着杨驰小跑而去。
宋焰立在原地,拿口罩胡乱擦了一下脏兮兮的脸,不小心碰到脸颊,他嘶地吸一口冷气,忍着剧痛舔舔牙齿,又吐出一口血唾沫来。
妈的,牙疼起来还真他妈要命!
宋焰回头看一眼许沁办公室的方向,半秒后,收回目光。
江毅刚上车,杨驰问:“我怎么觉得宋队今天不大对?”
江毅:“想说什么?”
杨驰:“就他那脾气,要放到往常,早没啥好脸了。”
江毅:“对方是女人吧。”
杨驰不以为然:“宋队那操脾气,对女人也没多客气。——估计看这位是个美女。”
正说着,宋焰拉着把手跳上车,一掌拍在杨驰后脑勺上。
杨驰立马抱头求饶:“我闭嘴!”
宋焰:“开车。”
红色的消防车缓缓启动。
一路通畅,街灯辉煌。城市尚在睡眠中,天光却已微微亮。
宋焰手搭在窗边,指间的烟已燃到尽头。他回头看一眼,车上的弟兄们歪七扭八地睡着,他吸燃最后一口烟,又缓缓吐出来。
眼前浮现出在医院的那一幕。
她双手插兜,靠坐在椅子里,下巴微抬,表情疏冷,毫无怜悯地看着他,一如当年。
宋焰竟从没想过,她回国了,而且,认不出他来了。
呵,一晃也快十年。
第2章
许沁下班后去了趟门诊九楼的烧伤外科找徐肯教授。昨晚的手术中她遇到一点小疑问,想请教徐肯。
早上八点,徐肯不在医院。
许沁问过护士才发现自己记错了日子。徐教授周六轮休,她还以为今天星期五——最近累到昏天暗地了。许沁用力揉着鼻梁,返身走去电梯间,经过清洁间时,意外听到自己的名字。
“听说,等许沁从急诊室回来,就会升主治医师。”这是杨思佳的声音,她和许沁同批进入医院,同批从实习医生升为住院医师。
“什么?!主治医师?”朱娴是她们的前辈,自然不满,“她凭什么?就因为在美国留过学?她来院里才几年,经验也够?”
“所以把她调去急诊室啊,那时我就猜到为掩人耳目,果然,——等回来升主治,好像不太名正言顺,可又挑不出哪里有错,就说破格处理呗。”杨思佳往手上挤洗手液,怜悯地看了朱娴一眼,“我觉得吧,这个名额轮也该轮到你了,你年纪比她大,经验比她多,可没办法,人家有后台。”
朱娴不屑地嗤笑一声,飞快搓着手,逞强道:“要找关系那大家都找,看谁找得过谁。能进三院的有几个没点背景跟家底。”
杨思佳摇脑袋:“喔,她可不是一般的背景。我听说她姓孟,不想张扬,换了姓。”
“孟?”朱娴迟疑半刻,小心道,“参谋长的……女儿?”
杨思佳耸耸肩。
朱娴不吭声了,发泄似的洗完手,抽出纸巾用力擦干。然而憋了半天,这口气也咽不下,她将纸巾砸进垃圾桶:“不想张扬?笑死了,不想张扬就别走后门,有种别抢名额呀。我受够了,以后还得跟她在一个地方工作我……”
朱娴一口气噎在嗓子里。许沁双手插兜,微微斜倚着门框,乌黑的眼睛里不起波澜,就那么平平静静地看着她。
许沁淡问:“你不想跟我一起工作,要不我帮你和院长说一声?”因疲劳过度,她嗓音沙哑。
朱娴抖着唇看她,目光羞耻地求着饶。
许沁手肘稍一使力,推着自己从墙壁上站直了身子,抬着下巴睨她一眼,转身走了。
……
出地下停车场时,保安热情地打招呼:“许医生下班啦?”
许沁微笑着点一下头,加速出了停车场。
早晨的阳光格外灿烂,刺得许沁有一瞬差点儿睁不开眼。
孟家在城西边的大院里头,离三院有一段距离。爸爸心疼她工作辛苦,给她在医院隔壁街区的棕榈花园买了套房,车程十分钟,方便她上下班。
房子很新,坐北朝南,空间也大,许沁一人住着空空荡荡,却也毫无孤独之感。多年在外,她最擅长的便是独自一人在城市丛林里穿梭过活。
可能是连续熬夜久了,许沁嗓子疼得难受,她记得家里有个烧水壶,一时忘了放哪儿。
她在橱柜里找了半天,翻出个全新纸盒。拆了包装,把烧水壶拿出来认真清洗了几遍,洗干净后倒了两瓶矿泉水进去,放在底盘上,刚准备加热,看见烧水壶的插头是英式的。
许沁手里拎着圆柱形的插头,原地站了几秒,叹了口气,也不知管家从哪儿买来的烧水壶。亏她把壶子里里外外刷了三遍。
她扔下插头,拧开一瓶水,冷水刺激得她嗓子一阵疼,她皱着眉喝完,去浴室洗头洗澡,吹干头发后上床睡了。
许沁一觉睡得很沉,迷迷糊糊听到类似警笛的声音,潜意识分辨出不是医院的急救车,她便没醒。
直到某一刻,传来门铃响,叮咚叮咚着急得很,伴随着猛烈的敲门声:“许小姐?!许小姐?!”
许沁猛地惊醒,窗外,警笛声响彻天际。
开了门是小区保安,焦急,惶恐,一身汗:“您赶紧下楼,五芳街上着火,您的车堵着消防通道了!”
许沁一下醒了个透彻,匆忙穿鞋:“我马上下去。”
“您拿着车钥匙诶!”
许沁关上门才想起来问:“那是消防通道?我看住户都停那儿。”
保安哭丧脸:“是啊,都堵那儿呢。该出大事儿了。您赶紧去,我这头还有好几个车主没通知。”
保安跑远:“完了完了,这下要完了。”
许沁进电梯前望一眼窗外,不远处浓烟阵阵。
许沁所在的棕榈花园是这片有名的高档小区,房价是附近的两三倍。这片新开发不久,周边写字楼商场一应俱全。
可位于开发区中心的五芳街却是以贫旧著称的老生活区——民国时期是手艺人聚居地,后渐渐发展为小商品街和底层人民生活区。
前些年东城开发时把五芳街并入拆迁计划,可五芳街人口众多,大部分住户无产权,开发商不愿给足够赔偿,住户离了此地又无处落脚,双方因款项问题迟迟谈不拢,一度闹到要强拆赶人的地步。
恰逢国内著名导演在五芳街取景的电影大火,社会各界开始呼吁保护城市文化历史,留住五芳街老面貌。事情越闹越大,五芳街成了大景点,竟没法拆了。
一年一年,便形成现在的奇观——四周大厦林立,欧式住宅现代cbd,宽阔街道,车水马龙,衣着光鲜的白领丽人来回穿梭。栋栋高楼间包围着一块四四方方的老街区,矮房窄巷,小商小贩、来此处淘货或居住在此地的人们熙熙攘攘。当地人将此戏谑为“纽约中央花园”。
棕榈花园就在五芳街这“中央花园”边上。一巷之隔。
由于棕榈花园地下停车库出现质量问题,部分区间在返修,小区里没地方停,一些住户便把车停在外头。背后这条小巷成了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