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后宫等级一览表
一后 皇后
四妃 贵妃 贤妃 德妃 淑妃 正一品
九嫔 昭仪 昭容 昭媛
修仪 修容 修媛
充仪 充容 充媛 正二品
二十七世妇 婕妤九人 正三品
美人九人 正四品
才人九人 正五品
八十一御妻 宝林二十七人 正六品
御女二十七人 正七品
采女二十七人 正八品
以上为史籍所载的唐后宫制度,后期有所调整,省去嫔妇之类,改为三妃、六仪、美人、才人四等。参看《唐六典》之《尚书吏部》、《内官》诸篇。
非比寻常的武媚娘却是决不肯认命的,她的蜘蛛网也早就悄悄地搭在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这个人当然就是后来的高宗李治,时间则应该是在太宗皇帝病重期间。当时李治以太子的身份在御前亲侍汤药,武媚则因才人的职务而负责饮食起居。两人频繁相遇,或日久生情,或一见钟情,或眉目传情,甚至以身相许,都是完全可能的。[24]
至于种种细节,官修史书照例语焉不详,尽管文人墨客们更愿意想象成埃及女王克娄巴特拉(Cleopatra)那样的香艳故事。高宗皇帝倒是必须对天下臣民有一个交代,他的说法是:当年朕作为太子侍奉先帝时,与父皇的嫔妃从来就不曾目光相遇。先帝非常赞赏,遂以武氏赐朕。[25]
这当然是弥天大谎,而且那谎撒得并不高明。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既然先帝已经将武媚娘赐给皇太子,那又何必让她去一趟感业寺?声称“未尝迕目”更是此地无银。如果你们俩从未有过意思,那么,就算先帝有所赏赐,为什么不是别人,偏偏就是武媚呢?不打自招!
不过,高宗皇帝总算公开承认,他跟武媚娘是在先帝时代就认识的。后来的发展则极具戏剧性:第二年,新皇帝在太宗的忌日到感业寺为父皇上香,两人再次相遇。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武媚泣不成声,李治潸然泪下。[26]
显然,他俩在太宗皇帝榻前从未相互看过一眼,不折不扣是假话。相反,这对干柴烈火即便未能几番云雨,至少也已心心相印,否则就不会有感业寺这一幕。
父皇榻下曾相识,感业寺中再度逢,这就是事实。
很难考证出这次重逢是偶然相遇,还是刻意安排。可以肯定的是,当年武媚在李治身上一定下过功夫。十四岁时就已经有了主见的她,当然清楚这位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要比行将就木的老皇帝有用得多。因此,即便她未必乐意用身体作交换,也不妨碍她用感情作诱饵。而李治,这个多愁善感又初尝禁果的大男孩,很自然地便成了她的俘虏。
武媚娘应该感到欣慰,因为李治并没有始乱终弃,反倒旧情难忘,她的命运也必将转变。问题在于,皇帝也得遵守礼法。毕竟,那可人儿既是先帝之妾,又是出家之人。没有正当理由和坚强后盾,重入后宫就是一厢情愿。
◎ 唐代女性时尚
武媚娘征服李治,除了心机,必然还与其魅力有关。一个“媚”字既是她个人的总结,也是唐代女性风流的展示。
女子化妆顺序: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点面厣、描斜红、涂唇脂。图片及注释据西安大明宫遗址博物馆。
唐代女子发型百变,这里选取的是其中三种。据美籍华裔插画师Nancy Duong作品重绘,参考纳春英《唐代服饰时尚》和杨志谦《唐代服饰资料选》。
这时,一个蠢女人帮了他们的忙。
这个女人就是王皇后。
王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太宗皇帝亲自挑选,无疑正派贤淑端庄大方,足以母仪天下。然而唯其如此,她在丈夫眼里便未免缺少魅力,床上功夫更是无从谈起。李治虽然没有经天纬地之才,却并不等于没有性的需求,更不等于他就只能凑合。不!他还有萧淑妃。这个女人既跟他颠鸾倒凤,也为他生儿育女,正宫娘娘的肚子却始终鼓不起来。
皇后认为,这都是萧淑妃害了自己。
于是,跟所有利令智昏的蠢女人一样,皇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得计的馊主意:把那偷情的小尼姑接进宫来,让她去跟小贱人萧淑妃撕咬,以毒攻毒,自己坐山观虎斗。
有了皇后的支持,武媚娘很快就如愿以偿。她拿着那张旧船票,重新登上了后宫这艘豪华游轮,并迅速升级为九嫔之首的昭仪。李治也高兴。朝思暮想的女人终于到手,成熟女性也比黄毛丫头更懂得床笫之欢。结果,他就像苍蝇掉进了蛛网,虽然那网很柔软,很温馨,还有点香味。[27]
王皇后却得自己吞下苦果。她的主意也许不错,只可惜找错了对象。没错,小尼姑刚进宫时,在皇后面前乖巧得就像一只猫,也成功地让皇帝疏远了萧淑妃,甚至并不像萧淑妃那样独占皇帝。但是她的温顺、她的隐忍、她的一颦一笑都有一个远大目标,那就是取王皇后而代之。
愚蠢的皇后终于发现自己是引狼入室,曾经相互仇视的两个女人也决定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更加危险的情敌,却可惜为时太晚。武昭仪已经为当今圣上连生三胎,李治这头大尾巴羊也决心投入狼的怀抱,十头牛都拉不回来。[28]
更何况,奇案也早就在宫中发生。
案情说起来很简单。永徽五年(654)初,或者头一年的年底,武昭仪生下了一位公主。某天,高宗皇帝兴致勃勃来看女儿,却发现小公主死在襁褓中。李治大惊失色问:刚才谁来过?一众宫女异口同声回答:皇后陛下。[29]
这就是“杀婴案”。
但,此案可疑。
事实上,婴儿暴死,可能有多种原因。王皇后看望并摆弄过孩子,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凶手。如果她当真狠毒到不惜杀人,那么被杀的就该是武昭仪的儿子,而非女儿。何况王皇后再笨,也不至于蠢到将情敌的住处作为犯罪现场。更何况从宫廷斗争中的表现看,她根本就下不了这毒手。
指控武昭仪为凶手也于理不通。尽管“虎毒不食子”并不一定适用于这个女人,却不能低估她的智商。她可不是什么傻乎乎只知蛮干的母老虎,而是一条可以在草丛里隐忍潜伏很久,一旦开口就要见血封喉的毒蛇。那么请问,掐死自己的孩子,以此陷害刚离开的皇后,这个赃栽得了吗?
栽不了。因为王皇后孤身一人看望摆弄孩子,实在太怪异了。以皇后之尊,临嫔妃之室,身边岂能无人伺候?身为母亲和下属的武昭仪岂能不一旁作陪?皇后又岂能吩咐她们统统退下?漏洞破绽如此之多,这个赃可怎么栽?[30]
因此公主之死,只是一起意外事故。
事实上此案并未引起轩然大波,小公主也要到十年后才被追封。武昭仪很清楚,这时顶多能多给皇帝施加一点心理影响。毕竟,王皇后的谨严方正朝野闻名。要想扳倒这个最大的情敌,需要等待,也需要更大的阴谋。[31]
这个阴谋就是“厌胜案”。
厌胜是一种诅咒他人致病致死的巫术,具体做法则是将仇人的形象绘成图画或刻成木偶,然后扎针念咒。此案同样扑朔迷离。能够推测出来的,大约也就是扎满尖针的木头小人在王皇后的寝宫被当场搜出。木偶的形象是武昭仪还是高宗皇帝?是谁告发了厌胜之事?此事究竟是王皇后之母柳氏的馊主意,还是武昭仪对王皇后的设计陷害?官修史书一概语焉不详,甚至其说不一,只能留给后人任意猜测。[32]
古代的厌胜术由来已久。托名古代巧匠鲁班的《鲁班经》中记录了一些住宅建造时可用的厌胜术(如上图第一排所示),认为以厌胜之法放置锁头、桃符、双刀等可影响房屋的风水,甚至影响居住者的健康和命运。更为流行和普遍的厌胜术体现在“厌胜钱”上(如上图第二排所绘),取求福消灾之义,和“压岁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此刻,是永徽六年(655)的六月。
旧案未了,新案又起,王皇后岌岌可危。那么,这个虽然愚蠢却尚属良善的女人,能够保住地位和性命吗?决心置对方于死地的武昭仪,又能够如愿得逞吗?
[23]以上见《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
[24]请参看《唐会要·皇后》。
[25]见《全唐文》卷十一《立武昭仪为皇后诏》。
[26]对此,《唐会要·皇后》的记载是:时,上(李治)在东宫,因入侍,悦之。太宗崩,(武媚娘)随嫔御之例出家,为尼感业寺。上因忌日行香见之,武氏泣,上亦潸然。至于两人见面的时间,史无明载,应该是永徽元年的五月二十六日。因为武媚娘再次入宫为昭仪是在永徽二年的八月到十月间。这一年多的时间差,可以解释为她需要长头发。
[27]关于武媚娘的再度入宫,究竟是新皇帝召入、王皇后召入,还是王皇后建议新皇帝召入,《唐会要》、两《唐书》和《资治通鉴》有不同说法,这里不讨论。
[28]连生三胎是:孝敬皇帝李弘,安定公主,章怀太子李贤,时间是在永徽三年(652)七月到五年(654)十二月。王皇后被废,在永徽六年(655)十月。王皇后警惕武昭仪,见《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与萧淑妃联合,见《唐会要·皇后》。
[29]此案被《资治通鉴》系于永徽五年(654)的“是岁”条,应为追记之词。按,武昭仪永徽三年(652)七月生李弘,五年(654)十二月生李贤,因此小公主的出生应在永徽五年的年初,或者永徽四年的年底。
[30]正因为此案可疑,所以《旧唐书》只字不提。《新唐书·则天武皇后传》和《资治通鉴》指控武则天为凶手,实属宋人的偏见。《唐会要》称“昭仪所生女暴卒,又奏王皇后杀之”,则是谨慎之词。
[31]麟德元年(664)三月,这个已故长女被追封为安定公主。
[32]关于厌胜案,《旧唐书·高宗废后王氏传》指认是王皇后和她母亲的阴谋;《资治通鉴》卷一百九十九据《则天实录》称系武昭仪诬陷王皇后;《新唐书·王皇后传》则称武昭仪“诬后与母挟媚道蛊上”,情节更为严重。
糊涂的谏官
武昭仪稳操胜券。
事实上从进宫那天起,她就一刻都没闲着,而且很快就看清了形势。首先,王皇后无懈可击,却也毫无魅力,并不被皇帝宠爱,完全可以取而代之。其次,今后她的战场就是后宫,而后宫不过方寸之地。第三,像她这样的女人是既遭鄙薄又招忌恨的。只有改善环境,才能站稳脚跟;也只有步步为营,才能克敌制胜。而且,这一点都不难。
的确,武媚娘天赋极好。早在太宗时代,她就明白能在后宫这是非之地制造是非的,不是皇后更不是皇帝,而是那些不起眼的奴仆,尤其是宫女。正因为她们地位卑贱,所以无人防范;也正因为她们人微言轻,所以无人怀疑。但当需要压死骆驼的稻草时,随便抽出一根都能管用。
稻草需要培育,武昭仪当然会。
因此,她一开始就表现出与王皇后不同的做派。王皇后和她的家属,仗着出身名门地位高贵,从来就不把下人放在眼里。武昭仪却非常懂得如何用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尤其是拉拢那些憎恶王皇后和萧淑妃的人。结果怎么样呢?后宫布满了她的亲信,布满了她的线人。而且奇案发生时,她们又都成为证人,尽管那些奇案根本就经不起推敲。[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