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者叫道:“喂,臭小子,你这不是比武,专使邪法,算哪门子的英雄?”矮老者知道再纠缠下去,只有越加出丑,向张无忌抱拳道:“阁下神功盖世,老朽生平从所未见,华山派认栽了。”

  张无忌还礼道,“得罪!晚辈侥幸,适才若不是四位手下容情,晚辈己命丧正反两仪的刀剑之下。”这句话倒不是空泛的谦词,于周芷若未加点指之时,他确是险象环生,虽然终于获胜,但对这四人武功实无丝毫小觑之心,只是明知四人已出全力,“手下容情”云云,却是说得好听了。

  高老者得意洋洋的道:“是么?你自己也知胜得侥幸。”张无忌道:“两位尊姓大名?日后相见,也好有个称呼。”高老者道:“我师哥是‘威震……”

  矮老者喝道:“住嘴!”向张无忌道:“败军之将,羞愧无地,贱名何足挂齿?”说着回入华山派人丛之中。高老者拍手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老子是满不在乎的。”拾起地下两柄钢刀,施施然而归。

  张无忌走到鲜于通身边,俯身点了他两处穴道,说道:“此间大事一了,我即为你疗毒,此刻先阻住你毒气入心。”便在此时,忽觉背后凉风袭体,微微刺痛。张无忌一惊,不及趋避,足尖使劲,拔身急起,斜飞而上,只听得飕飕两声轻响,跟着“啊”的一下长声呼叫。他在半空中转过头来,只见何太冲和班淑娴的两柄长剑并排插在鲜于通胸口。

  原来何氏夫妇纵横半生,却当众败在一个后辈手底,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去,两人抬起长剑,眼见张无忌正俯身在点鲜于通的穴道,对望一眼,心意相通,点了点头,突然使出一招“无声无色”,同时疾向他背后刺去。

  这招“无声无色”是昆仑派剑学中的绝招,必须两人同使,两人功力相若,内劲相同,当剑招之出,劲力恰恰相反,于是两柄长剑上所生的荡激之力、破空之声,一齐相互抵消。这路剑招本是用于夜战,黑暗中令对方难以听声辨器,事先绝无半分朕兆,白刃己然加身,但若白日用之背后偷袭,也令人无法防备。不料张无忌心意不动,九阳神功自然护体,变招快极,但饶是如此,背上衣衫也已给划破了两条长缝,实是险极。何氏夫妇收招不及,双剑竟将华山派掌门人钉死在地。

  张无忌落下地来,只听得旁观众人哗然大噪。何氏夫妇一不做、二不休,双剑齐向张无忌攻去,均想:“背后偷袭的不要脸勾当既已当众做了出来,今后颜面何存?若不将他刺死,自己夫妇也不能苟活于世。”是以出手尽是拚命的招数。

  张无忌避了数剑,眼见何氏夫妇每一招都求同归于尽,显是难以善罢的局面,心念一动,身子略蹲,左手在地下抓起了一块泥土,一面闪避剑招,一面将泥土和着掌心中的汗水,捏成了两粒小小丸药。但见何太冲从左攻到,班淑娴剑自右至,他发步一冲,抢到鲜于通的尸体之旁,周意在他怀里掏摸两下,转过身来,双掌分击两人。这一下使上了六七成力,何氏夫妇只觉胸口窒闷,气塞难当,不禁张口呼气。张无忌手一扬,两粒泥丸分别打进了两人口中,乘着那股强烈的气流,冲入了咽喉。

  何氏夫妇不禁咳嗽,可是已无法将丸药吐出,不禁大惊,眼见那物是鲜于通身上掏将出来,心想此人爱使毒药毒蛊,难道还会有甚么好东西放在身上?两人霎时间面如土色,想起鲜于通适才身受金蚕蛊毒的惨状,班淑娴几乎便欲晕倒。

  张无忌淡淡的道:“这位鲜于掌门身上养有金蚕,裹在蜡丸之中,两位均己吞了一粒。倘若急速吐出,乘着蜡丸未融,或可有救。”

  到此地步,不由得何氏夫妇不惊,急运内力,搜肠呕肚的要将“蜡丸”吐将出来。他二人内功甚佳,几下催逼,便将胃中的泥丸吐出,这时早已成了一片混着胃液的泥沙,却哪里有甚么蜡丸?

  华山派那高老者走近身来,指指点点的笑道:“啊哟,这是金蚕粪,金蚕到了肚中,拉起屎来啦!”班淑娴惊怒交集之下,一口气正没处发泄,反手便是重重一掌。高老者低头避过,逃了开去,大声叫道:“昆仑派的泼妇,你杀了本派掌门,华山派可跟你不能算完。”

  何氏夫妇听他这么一叫,心中更烦,暗想鲜于通虽然人品奸恶,终究是华山派掌门,自己夫妇失手将他杀了,已惹下武林中罕有的大乱子,但金蚕蛊毒入肚,命在顷刻,别的甚么也已顾不得了。眼前看来只有张无忌这小子能解此毒,但自己夫妇昔日如此待他,他又怎肯伸手救命?

  张无忌淡淡一笑,说道:“两位不须惊慌,金蚕虽然入肚,毒性要在六个时辰之后方始发作,此间大事了结之后,晚辈定当设法相救。只盼何夫人别再灌我毒酒,那就是了。”

  何氏夫妇大喜,虽给他轻轻的讥刺了一句,也已不以为意,只是道谢的言语却说不出口,讪讪的退开。张无忌道:“两位去向崆峒派讨四粒‘玉洞黑石丹’服下,可使毒性不致立时攻心。”何太冲低声道:“多承指教。”

  即派大弟子去向崆峒派讨来丹药服下。张无忌暗暗好笑,那玉洞黑石丹固是解毒的药物,但服后连续两个时辰腹痛如绞,稍待片刻,何氏夫妇立即腹中大痛,只道是金蚕蛊毒发作,哪料到已上了当。不过张无忌也只是小作惩戒,惊吓他们一番而已,若说要报复前仇,岂能如此轻易?但料得这么一来,只消不给他二人“解药”,与各派再有纷争,昆仑派非偏向自己不可。那日他把“桑贝丸”叫作“砒鸩丸”而给五姑服下,但吐露真相太早,险些命丧何太冲之手,这一次可再也不会重蹈覆辙了。这边厢灭绝师太向宋远桥叫道:“宋大侠,六大派中,只剩下贵我两派了,老尼姑女流之辈,全仗宋大侠主持全局。”宋远桥道:“在下已和殷教主对过拳脚,未能取胜。师太剑法通神,定能制服这个小辈。”灭绝师太冷笑一声,拔出背上倚天剑,缓步走出。

  武当派中二侠俞莲舟一直注视着张无忌的动静,对他武功之奇,深自骇异,这时暗想:“灭绝师太剑法虽精,未必及得上昆仑、华山四大高手的联手出战,倘若她再失利,武当派又制服不了他,六大派可栽到家了,我先得试一试他的虚实。”当下快步抢入场中,说道:“师太,让我们师兄弟五人先较量一下这少年的功力,师太最后必可一战而胜。”

  这几句话说得十分明白,武当派向以内力悠长见称,自宋远桥以至莫声谷,五人一个个的跟张无忌轮流缠战下去,纵然不胜,料想世间任何高手,也决不能连斗武当五侠而不累得筋疲力竭,那时以强弩之末而当灭绝师太凌厉无伦的剑术,峨嵋派自非一战而胜不可。

  灭绝师太明白他的用意,心想:“我峨嵋派何必领你武当派这个情?那时便算胜了,也是极不光彩。难道峨嵋掌门能捡这种便宜,如此对付一个后生小辈?”她自来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虽见张无忌武功了得,但想都是各派与斗之人太过脓包所致,那日这小子何尝不是给我手到擒来?后来我大举屠戮魔教锐金旗人众,这小子出头干预,内力虽奇,又有甚么作为?当下衣袖一拂,说道:“俞二侠请回!老尼倚天剑出手,不能平白插回剑鞘!”

  俞莲舟听她如此说,只得抱拳道:“是!”退了下去。

  灭绝师太横剑当胸,剑头斜向上指,走向张无忌身前。明教教众丧生在她这倚天剑下的不计其数,这时场畔教众见她出来,无不目毗欲裂,大声鼓噪起来。灭绝师太冷笑道:“‘吵甚么?待我料理了这小子,一个个来收拾你们,嫌死得不够快么?”

  殷天正知她这柄倚天剑极是难当,本教不少好手都是未经一合,便即兵刃被她削断,死于剑底,问道:“曾少侠,你用甚么兵刃?”张无忌道:“我没兵刃。老爷子,你说,怎生对付她的宝剑才好?”倚天剑无坚不摧,他亲眼见过,思之不寒而栗,心中可真没了主意。

  殷天正从身旁包袱中取出一口长剑,说道:“这柄白虹剑送了给你,这剑虽不如老贼尼的倚天剑有名,但也是江湖上罕见的利器。”说着伸指在剑刃上一弹,那剑陡地弯了过来,随即弹直,嗡嗡作响,声音清越。张无忌恭恭敬敬的接过,说道:“多谢老爷子。”殷天正道:“这剑随我时日已久,近十余年来却从未用过。徒仗兵器之利取胜,嘿嘿,算甚么英雄好汉?今日得见它饮老贼尼颈中鲜血,老夫死亦无恨。”

  张无忌不答,心想:“我决不能伤了这位师太。”提起白虹剑,转过身来,走上几步,剑尖向下,双手抱着剑柄,向灭绝师太道:“晚辈剑法平庸之极,决非师太放手,实不敢和前辈放对。前辈曾对明教锐金旗下众位住手不杀,何不再高抬贵手?”

  灭绝师太的两条长眉垂了下来,冷冷的道:“锐金旗的众贼是你救的,灭绝师太下手决不饶人。你胜得我手中长剑,那时再来任性妄为不迟。”明教锐金、巨木、洪水、烈火、厚土五行旗下的教众纷纷鼓噪,叫道:“老贼尼。有本事就跟曾少侠肉掌过招。”“你剑法有甚么了不起,徒然仗着一把利剑而已。”“曾少侠的剑法比你高得多了,你去换一把平常长剑,若能在曾少侠手下走得了三招,算你峨嵋派高明。”“甚么三招?简直一招半式也挡不住。”

  灭绝师太神色木然,对这些相激的言语全然不理,朗声道:“进招罢!”

  张无忌没练过剑法,这时突然要他进手递招,颇感手足无措,想起适才所见何太冲的两仪剑法招数颇为精妙,当下斜斜刺出一剑。

  灭绝师太微觉诧异,道:“昆仑派的‘峭壁断云’!”倚天剑微侧,第一招便即抢攻,竟不挡格对方来招,剑尖直刺他丹田要穴,出手之凌厉猛悍,直是匪夷所思。

  张无忌一惊,滑步相避,蓦地里灭绝师太长剑疾闪,剑尖已指到了咽喉。

  张无忌大惊,急忙卧倒打个滚,待要站起,突觉后颈中凉风飒然,心知不妙,右足脚尖一撑,身子斜飞出去。这一下是从绝不可能的局势下逃得性命。旁观众人待要喝彩,却见灭绝师太飘身而上,半空中举剑上挑,不等他落地,剑光已封住了他身周数尺之地。张无忌身在半空,无法避让,在灭绝师太宝剑横扫之下,只要身子再沉尺许,立时双足齐断,若然沉下三尺,则是齐腰斩为两截。

  这当儿真是惊险万分,他不加思索的长剑指出,白虹剑的剑尖点在倚天剑尖之上,只见白虹剑一弯,嗒的一声轻响,剑身弹起,他已借力重行高跃。

  灭绝师太纵前抢攻,飕飕飕连刺三剑,到第三剑上时张无忌身又下沉,只得挥剑挡格,叮的一声,手中白虹剑已只剩下半截。他右掌顺手拍出,斜过来击向灭绝师太头顶。灭绝师太挥剑斜撩,削他手腕。张无忌瞧得奇准,伸指在倚天剑的刃面无锋之处一弹,身子倒飞了出去。灭绝师太手臂酸麻,虎口剧痛,长剑被他一弹之下几欲脱手飞出,心头大震。只见张无忌落在两丈之外,手持半截短剑,呆呆发怔。

  这几下交手,当真是兔起鹘落,迅捷无伦,一刹那之间,灭绝师大连攻了八下快招,招招是致命的凌厉毒着。张无忌在劣势之下一一化解,连续八次的死中求活、连续八次的死里逃生。攻是攻得精巧无比,避也避得诡异之极。在这一瞬时刻之中,人人的心都似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实不能信这几下竟是人力之所能,攻如天神行法,闪似鬼魅变形,就像雷震电掣,虽然过去已久,兀自余威迫人。

  隔了良久,震天价的彩声才不约而同的响了出来。

  适才这八下快攻、八下急避,张无忌全是处于挨打的局面,手中长剑又被削断,显然已居下风,但灭绝师太的倚天剑被他手指一弹,登时半身酸麻。

  张无忌吃亏在少了对敌的阅历,若在此时乘势反击,已然胜了。灭绝师太心中自是有数,不由得暗自骇异,说道:“你去换过一件兵刃,再来斗过。”

  张无忌向手中断剑望了一眼,心想:“外公赠给我的一柄宝剑,给我一出手就毁了,实是对不起他老人家。还有甚么宝刀利刃,能挡得住倚天剑的一击?”正自沉吟,只听得周颠大声道:“我有一柄宝刀,你拿去跟老贼尼斗一斗。你来拿罢!”张无忌道:“倚天剑太过锋锐,只怕徒然又损了前辈的宝刀。”周颠道:“损了便损了。你打她不过,我们个个送命归天,还保得了宝刀么?”张无忌一想不错,过去接了宝刀。

  杨逍低声道:“张公子,你须得跟她抢攻,可不能再挨打。”张无忌听他叫自己为“张公子”,微微一怔,随即省悟,杨不悔既已认出自己,自然跟她爹爹说了,当下道:“多承前辈指教。”韦一笑低声道:“施展轻功,半步也不可停留。”张无忌大喜,又道:“多谢前辈指点。”光明使者杨逍、青翼幅王韦一笑两人武功深厚,均可和灭绝师太一斗,未必便输于她,只恨受了圆真的暗算,重伤之后,一身本事半点施不出来,但眼光尚在,两人各自指点了一个关键所在,正是对付灭绝师太宝剑快招的重要诀窍。

  张无忌提刀在手,觉得这柄刀重约四十余斤,但见青光闪烁,背厚刃薄,刃锋上刻有古朴花纹,显是一件历时已久的珍品,心想毁了白虹剑虽然可惜,终是外公已经给了我的兵刃,这把宝刀却是周颠之物,可不能再在自己手中给毁了,回过身来,说道:“师太,晚辈进招了!”展开轻功,如一溜烟般绕到了灭绝师太身后,不待她回身,左一闪,右一趋,正转一圈,反转一圈,刷刷两刀砍出。

  灭绝师太横剑一封,正要递剑出招,张无忌早已转得不知去向。他在未练乾坤大挪移法之时,轻功已比灭绝师大为高,这时越奔越快,如风如火,似雷似电,连韦一笑素以轻功睥睨群雄,也自暗暗骇异。但见他四下转动,迫近身去便是一刀,招术未老,已然避开。这一次攻守异势,灭绝师太竟无反击一剑之机,只是张无忌碍于倚天剑的锋锐,却也不敢过分逼近。他奔到数十个圈子后,体内九阳真气转旺,更似足不点地的凌空飞行一般。

  峨嵋群弟子眼见不对,如此缠斗下去,师父定要吃亏。静玄叫道:“今日咱们是剿灭魔教,可不是比武争胜。众位师妹师弟,大伙儿齐上,拦住这小子,教他不得取巧,乖乖的跟师父较量真实本领。”说着提剑跃出。峨嵋派男女弟子立时涌上,手执兵刃,占住了八面方位。周芷若站在西南角上。

  丁敏君冷笑道:“周师妹,拦不拦在你,让不让也在你。”周芷若又气又羞,说道:“你单是提我干甚么?”

  便在此时,张无忌已冲到了跟前,丁敏君嗤的一剑刺出。张无忌左手一伸,挟手将她长剑夺过,顺手便向灭绝师太掷去。灭绝师太挥剑将来剑斩为两截,但张无忌这一掷之力强劲之极,来剑虽断,劲力仍将她手腕震得隐隐发麻。张无忌更不停留,左手随伸随夺、随夺随掷。峨嵋群弟子此次来西域的无一不是派中高手,但一遇到他伸手夺剑,竟没丝毫闪避余地,给他手到拿来,数十柄长剑飞舞空际,白光闪闪,连续不断的向灭绝师太飞去。

  灭绝师太脸如严霜,将来剑一一削断,削到后来,右臂大是酸痛,当即剑交左手。她左手使剑的本事和右手无甚分别,但见半空中断剑飞舞,有的旁击向外,兀自劲力奇大,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片刻之间,峨嵋群弟子个个空手,只周芷若手中长剑没有被夺。

  在张无忌是报她适才指点之德,岂知这么一来,却把她显得十分突出。

  她早知不妥,抢上去想攻击数招,但张无忌身法实在太快,何况是故意避开了她,不近她身子五尺之内。周芷若双颊晕红,一时手足无措。丁敏君冷笑道:“周师妹,他果然待你与众不同。”

  这时张无忌虽受峨嵋群弟子之阻,但穿来插去,将众人视如无物,刀刀往灭绝师太要害招呼。灭绝师太已身处只有挨打、无法反击的局面,心中暗暗焦急,丁敏君的言语却一声声传入耳中:“你眼看师父受这小子急攻,怎地不上前相助?你手中有剑,却站着不动,只怕你在盼望这小子打胜师父呢。”灭绝师太心念一动:“何以这小子偏偏留下芷若的兵刃不夺,莫非两人当真暗中勾结?我一试便知!”朗声喝道:“芷若,你敢欺师灭祖么?”

  挺剑疾向周芷若当胸刺去。

  周芷若大惊,不敢举剑挡架,叫道:“师父,我……”她这“我”字刚出口,灭绝师大的长剑已刺到她胸口。

  张无忌不知灭绝师太这一剑只在试探是否真有情弊,待得剑尖及胸,自会缩手。他亲眼见过灭绝师太击死纪晓芙的狠辣,知道此人诛杀徒儿,绝不容情,当下不及细想,纵身跃上,一把抱起周芷若,飞出丈许。

  灭绝师太好容易反宾为主,长剑颤动,直刺他后心。张无忌内力虽强,却未当真练过轻功,不能如韦一笑那么手中抱了人、脚下仍然丝毫不慢,听到背后风声,只得回刀挥出,当的一响,手中宝刀又断去了半截。灭绝师太的长剑跟着刺到,张无忌反手运劲,掷出半截宝刀,这一下使上了九成力。

  灭绝师太登时气息一窒,不敢举剑撩削,伏地闪避。半截宝刀从她头顶掠过,劲风只刮得她满脸生疼。张无忌眼见有机可乘,不及放下周芷若,随即抢身而进,右手前探,挥掌拍出。灭绝师太右膝跪地,举剑削他手腕,张无忌变拍为拿,反手勾处,已将倚天剑轻轻巧巧的夺了过来。

  这般于一刹那间化刚为柔的急剧转折,已属乾坤大挪移心法的第七层神功,灭绝师太武功虽高,但于对方刚猛掌力袭体之际,再也难以拆解他转折轻柔的擒拿手法。

  张无忌虽然得胜,但对灭绝师太这般大敌,实是戒惧极深,丝毫不敢怠忽,以倚天剑指住她咽喉,生怕她又有奇招使出,慢慢的退开两步。

  周芷若身子一挣,道:“炔放下我!”张无忌惊道:“呀,是!”满脸胀得通红,忙将她放下,鼻中闻到一阵淡淡幽香,只觉头上柔丝在自己左颊拂过,不禁斜望了她一眼,只见她俏脸生晕,又羞又窘,虽是神色恐惧,眼光中却流露出欢喜之意。

  灭绝师太缓缓站直身子,一言不发,瞧瞧周芷若,又瞧瞧张无忌,脸色越来越青。

  张无忌倒转剑柄,向周芷若道:“周姑娘,贵派的宝剑,请你转交尊师。”

  周芷若望向师父,只见她神色漠然,既非许可,亦非不准,一刹那间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今日局面已然尴尬无比,张公子如此待我,师父必当我和他私有情弊,从此我便成了峨嵋派的弃徒,成为武林中所不齿的叛逆。

  大地茫茫,教我到何处去觅归宿之地?张公子待我不错,但我决不是存心为了他而背叛“师门。”忽听得灭绝师太厉声喝道:“芷若,一剑将他杀了!”

  当年周芷若跟张三丰前赴武当山,张三丰以武当山上并无女子,一切诸多不便,当下挥函转介,投入灭绝师太门下。她天资甚是聪颖,又以自幼惨遭父母双亡的大变,刻苦学艺,进步神速,深得师父钟爱。这七年多日之中,师父的一言一动,于她便如是天经地义一般,心中从未生过半点违拗的念头,这时听到师父蓦地一声大喝,仓卒间无暇细想,顺手接过倚天剑,手起剑出,便向张无忌胸口刺了过去。

  张无忌却决计不信她竟会向自己下手,全没闪避,一瞬之间,剑尖已抵胸口,他一惊之下,待要躲让,却已不及。周芷若手腕发抖,心想:“难道我便刺死了他?”迷迷糊糊之中手腕微侧,长剑略偏,嗤的一声轻响,倚天剑已从张无忌右胸透入。

  周芷若一声惊叫,拔出长剑,只见剑尖殷红一片,张无忌右胸鲜血有如泉涌,四周惊呼之声大作。张无忌伸手按住伤口,身子摇晃,脸上神色极是古怪,似乎在问:“你真的要刺死我?”周芷若道:“我……我……”想过去察看他的伤口,但终于不敢,掩面奔回。

  她这一剑竟然得手,谁都出于意料之外。小昭脸如土色,抢上来扶住张无忌,只叫:“你……你……”张无忌对小昭道:“你……你……你为甚么要杀我……”这一剑幸好稍偏,没刺中心脏,但已重伤右边肺叶。他说了这几个字,肺中吸不进气,弯腰剧烈咳嗽。他重伤之下,瞧出来分不清小昭和周芷若,鲜血汩汩流出,将小昭的上衣染得红了半边。

  旁观众人不论是六大派或明教、天鹰教的人众,一时均是肃静无声。张无忌适才连败各派高手,武功高强,胸襟宽博,不论是友是敌,无不暗暗敬仰,这时见他无端端的被周芷若刺了一剑,均感不忿,眼见倚天剑透胸而入,伤势极重,都关心这一剑是否致命。

  小昭扶着他慢慢坐下,朗声说道:“哪一位有最好的金创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