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问她为什么爬树,开了门,径自往里走。

  宋喜进门换鞋之后,马上快步走进储物间,不多时,手中拎着药箱出来。

  乔治笙坐在客厅沙发上,纸巾已经换了好几张,擦完就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宋喜说:“你别擦了,我先帮你看看伤口。”

  乔治笙没看她,冷淡的语气道:“不用。”

  宋喜说:“是我把你撞伤的。”言外之意就是她理应善后。

  乔治笙火气很大,抬头瞥了她一眼,“赔钱吗?”

  宋喜对上乔治笙的视线,很快又垂下眼皮,一言不发的打开药箱,从里面拿出碘酒和棉签。

  乔治笙坐着,宋喜站在他面前,他应该让她走开的,可他却赌气,不想跟她讲话,故而什么都没说。

  这也是宋喜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长时间的。

  她拿着棉签轻轻地擦拭他下唇处的殷红,血被棉签吸走,马上又汩汩的涌出来,她眼底透露着担忧和自责,看样子破口不浅,都是因为她。

  由一根棉签变成两根棉签,宋喜轻轻擦拭,出声问:“这样疼吗?”

  乔治笙一抬手拿起桌上烟盒,烟都已经抽出来,想起嘴坏了,抽不了,眉头一蹙,他把烟盒丢在桌上,随意哼了一声。

  宋喜看他焦躁,内心更加忐忑不安,手上动作加快,动作却更轻了。

  换了十几根棉签才勉强把血给止住,宋喜认真看了眼他下唇处的伤口,唇缝正中间破了一道口,竖着的,很深,当时她下巴都撞疼了,更何况他都是肉的嘴唇。

  用新棉签蘸了碘酒,宋喜轻声说:“会有些疼,你忍一下。”

  棉签触到他柔软的唇瓣,确是钻心一样的疼,但对乔治笙而言,小意思,不是不能忍,他只是忽然间闻到宋喜身上的酒味儿…连着几晚半夜三更回来,穿男人外套,喝酒。

  脸往旁边一侧,乔治笙眉头轻蹙,眼底尽是不耐。

  宋喜吓了一跳,“疼了吗?”

  乔治笙道:“你说呢?”

  宋喜小声回道:“我轻点儿。”

  她拿着棉签往他唇边凑,乔治笙没有再躲,这回她手上动作较之前还要更轻,她是医生,做的也是细致的活儿,可是像这么小心翼翼的伺候人,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乔治笙也觉察出她的小心,甚至是屏气凝神,内心的一股邪火慢慢降下,他周身的戾气也消散不少。

  上完药,宋喜转身收拾东西,嘴上说着:“好了,你休息一晚,尽量别沾水,明天起来会结痂,过两天就没事儿了。”

  乔治笙忽然道:“备用钥匙在门口地毯下面。”

  宋喜盖上药箱,转头‘哦’了一声,心里暖暖的,“谢谢,知道了。”

  她刚想顺势跟他聊几句,毕竟借了他的光,她才能在生日当天陪宋元青一个半小时,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日礼物了,于情于理,她都要当面说声感谢。

  可是话还未等出口,乔治笙又冷声说了句:“你怎么样不要紧,别死在我家门口。”

  宋喜瞬间如鲠在喉,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像是被人定住了,视线还在他脸上。

  乔治笙特别讨厌看见她这副模样,因为他心里会堵得慌,不愿再看,他起身迈步往楼上走,宋喜缓缓垂下视线,过了几秒,平静的拎着药箱走向储物间。

  乔治笙回到房间,单手解开衬衫扣子,脱掉上衣后,他又开始脱裤子,浑身燥的不行,心烦意乱,等进了浴室,无意间一抬头,瞥见镜子中的自己。

  下唇肿了,中间一道深颜色的伤口,因为上了药,周边略微有些泛黄,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现出她站在他身前,微微弯腰帮他上药的画面。

  因为离得近,他能清楚闻到她身上的酒味儿,混杂着一股香气,不晓得是香水还是沐浴液,当时他就很想抽根烟来转移注意力,可偏偏伤的是嘴。

  最近几次三番看到她的窘态,有时候不是故意的,有时候是故意的,比如刚刚,他明明可以不用那样讲话,可他还是说了,为什么…因为看她不爽,白天在游戏城碰面,她竟然一声不吭,跟所有人打招呼,偏偏不理他。

  晚上回来的时候,她又作死的自己爬上树,如果他没有这么巧回来呢?如果他当时没有转身呢?如果转身却没有抱住呢?

  越想越气,气不能憋着,他总要撒出去,所以看到她明显的难堪,他心里……靠,不痛快!

  乔治笙像是着了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干嘛,就是生气,就是不爽,没骂她的时候心里窝火,骂完了心里更窝火。

  打开花洒,他洗了个澡,尤其扬起脸,让密集的水珠冲刷唇上的伤口,伤口隐隐作痛,他受虐一般的觉着心里舒坦了不少。

  宋喜迷迷糊糊刚睡着,手机忽然响了,她疲惫的眯着眼睛,伸手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着一个‘s’的字样。

  晃了三秒,她想起他是谁,划开接通键,放在耳边,“喂?”

第193章 互戳怒点

  手机中传来乔治笙的声音,“下楼。”

  宋喜低声问:“有事儿吗?”

  乔治笙道:“我嘴疼。”

  宋喜迟疑数秒,“好,我现在下来。”

  乔治笙那边一声不吭的挂断电话。

  宋喜摸到床头灯开关,开了灯,她瞥了眼墙上挂表,凌晨五点零五,天都没亮。

  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忽然后腰猛地一阵刺痛,宋喜忍不住蹙起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维持着一动不动的样子,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慢慢挪动身体,从侧身变成坐着,然后直挺挺的下床,宋喜正纳闷儿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腰疼,紧接着想起从树上掉下来,被乔治笙硬接住的画面,一定是那功夫闪着了。

  她的老腰本就不好,禁不起那一下折腾。

  腰伤复发,宋喜完全不敢弯腰,挺直着背脊开门下楼,下到二层的时候,发现一层没开灯,一片黑暗,那乔治笙…在卧室?

  先下了一趟楼,宋喜拿到药箱,然后折回二楼,站在主卧门口,敲了下房门。

  “进来。”果然,乔治笙的声音打门内传来。

  宋喜推门往里进,屋内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待穿过门廊,宋喜看到一身黑色睡衣,躺靠在床边看书的乔治笙,他眼皮都没挑一下,当真是一副大爷的样子。

  宋喜也没说话,走到一旁的茶几处,放下药箱,因为不能弯腰,她是蹲下开的药箱,把棉签和碘酒从里面拿出来,然后又背脊僵直的站起来。

  走至床边,宋喜看了眼乔治笙的嘴唇,他唇色很浅,淡淡的粉色,加之几乎没有唇纹,所以看起来晶莹剔透的两片,担得起‘唇粉齿白’四字,本是极好看的唇,如今下唇中缝生生被磕出一条血口子,就像是故意给划了一刀,影响美感。

  微垂着视线,宋喜一边用面前蘸碘酒,一边淡淡说道:“你嘴唇碰水了吗?”

  乔治笙黑色的瞳孔盯着手中的书,头不抬眼不睁的回道:“废话,不洗澡的?”

  宋喜就多余问他,明明是他不遵医嘱,结果反过来咬她一口。

  棉签上蘸好碘酒,下一步就是擦拭了,然而乔治笙躺靠在床边,床又比较低,整体只达到宋喜的大腿处,她必须要低下去才能够得着。

  她懒得让他起身,以免再多生事端,而她自己又弯不下去,想来想去,只有屈膝半蹲,以达到跟他相同的水平线。

  蘸湿的棉签触到唇上,先是冰凉后是火辣,乔治笙目不斜视的盯着书上的某排字,那个字他认识,旁边的几个字他也认识,可是几个字组合到一起,他却忽然间读不懂了,因为心思完全不在书上。

  余光所及之处,宋喜一身奶白色的真丝睡衣,衬着头发乌亮,眉眼如画,她是那种素颜就顶漂亮的人,因为眉毛好,睫毛又浓密,不化妆也像是化了妆。

  暖黄色灯光下,她浑身像是蒙了一层温暖的金边,而她目光虔诚,只盯着乔治笙的唇瓣看。

  乔治笙难免心猿意马,大半夜将她叫起来,到底是因为嘴疼,还是为了折腾她,没有人比他心里更清楚。

  他今天又说了气话,又看到她不知所措的模样,他以为她回去之后会偷偷哭,可是看着模样,像是没哭嘛,眼睛都没红。

  乔治笙很难接受自己的想太多,或者换句话说,他不能承认自己担心的多了余,所以在宋喜收回棉签之际,他又声音淡漠的吩咐了一句:“我饿了。”

  “嗯。”

  宋喜只应了一声,嘴都没张,上完药,她想起身,可是腰不敢吃劲儿,只能伸手扶着一旁的床头,明显的靠外力把自己撑起来。

  转身欲走,身后传来乔治笙的声音,“怎么了?”

  宋喜没回头,走到茶几处,蹲下拿起药箱,“没什么。”

  乔治笙又不是瞎,打从她进来他就发现了,明明弯个腰就能做的事儿,她都要直挺挺的蹲下来,分明就是……

  “腰疼?”他盯着她的背影,口吻不辨喜怒。

  宋喜没回身,背对他道:“你吃多少?”

  两人明显的答非所问,驴唇不多马嘴,乔治笙眼底划过一抹愠怒,沉声道:“我在问你话。”

  宋喜终是转过身,她看向床边的乔治笙,面色淡淡,没有任何喜怒,平静的回道:“我没事儿,你吃多少?”

  乔治笙,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宋喜也不动声色的回视他,乔治笙再次从宋喜眼底看到了她埋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丝倔强,不把她惹急了,她不会露出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卧室中一片静谧,针落闻声,大概过了十秒钟的样子,还是乔治笙主动开了口,他问:“你在跟我较劲儿吗?”

  宋喜面不改色的回道:“没有,我跟你较什么劲儿?”

  乔治笙又不说话了,仍旧以让人后脊梁发凉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宋喜全程毫无畏惧,他爱看就看,她让他看个够。

  乔治笙心底已在怒极反笑,可脸上却全无表情,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他忽然开口说:“你在外面被人打,没理由回家跟我发脾气,如果你想报复回来,说一句就够了,我不是留给你看脸色的人。”

  宋喜不晓得乔治笙怎么知道她被打了,跟他较劲儿的心一时间有些松懈,视线也略有躲闪。

  这神情落在乔治笙眼中,就是她欲言又止的表现,他已经递了台阶给她,就等她…

  “你不是饿了嘛,我去做疙瘩汤,你要吃多少?”

  乔治笙万万没想到,他递出的橄榄枝,竟然被她折断了又扔回来,这下他是真的被气着了,气到本就面色冷淡的脸上,就连眼底都淬了一层寒冰。

  略微肿胀的唇瓣一张一合,乔治笙冷声道:“出去。”

  宋喜是个心思剔透的人,怎会感觉不到乔治笙的怒意,但她真的很累,不想再跟他费力周旋,说了句:“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半刻都不停留。

  听到关门声,乔治笙仍旧维持着刚刚的动作,手里还拿着他半宿没看进去的书,视线出神的看着某处。

  不到十秒,他忽然将手里的书甩到地上,不识抬举,给脸不要!

第194章 她想忘的,别人记得

  宋喜回到房间,动作轻缓的掀开被子,又小心翼翼的平躺上去,腰疼又犯了,整个后背像是被人上了钢钉一样僵直着。

  盖上被子,她双手平和的叠放在肚子上,闭上眼,眼前尽是乔治笙的脸,他冷漠的对她说,我怕你死我家门口,他阴沉着脸对她说,出去。

  不晓得是不是久病成医,她竟然没有预料中的那般难过,也没有想要躲起来哭的冲动,只是…睡不着,疲惫到极致,可怎么样都睡不着。

  归根到底,终究还是往心里去了吧。

  睁眼到天亮,宋喜眯了一会儿,再醒已是上午九点多,今天她放假,不用去上班,一般人早就开心坏了,可她却觉着这一天特别的漫长,长到她不知道怎么去度过。

  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爬起来,宋喜试着动了动腰,不行,再这么下去,她明天也没办法正常工作。

  用手机叫了辆车,宋喜慢悠悠的洗漱穿衣,等到都收拾好下楼,司机给她打电话,说是已经到了。

  她没有把位置定在别墅正门口,而是定在小区门口,看到手机上显示的车牌号,宋喜迈步走过去,打开后车门,因为不敢弯腰,她坐进去的动作看起来无比的吃力,司机扭头看着她,试探性的问道:“哪儿不舒服吗?”

  宋喜好不容易坐进车里,轻蹙着眉头关上门,嘴上回着:“腰疼。”

  司机道:“我看着不像怀孕嘛,你这么瘦。”

  宋喜勉强挤了几分笑容出来,“师傅,去回春堂。”

  “好嘞。”司机开车往市区方向走,路上跟宋喜闲聊,问及她的职业,马上又感慨道:“你这就是职业病,像我们这行,都是腰和脊椎不好。”

  宋喜跟司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时间倒也过得快。

  待车子停在路边,司机转头问:“需不需要帮忙?”

  宋喜回道:“谢谢,不用了。”

  从车里出来,宋喜关上车门,腰疼到她必须单手撑着,这样才能舒服一点儿,但这动作又会让人误会她怀了。

  回春堂就在正前方,宋喜迈步往前走的时候,忽然想到韩春萌以前闹过的一个笑话,当时她们才十八九岁,有一次韩春萌去挤公交,竟然好几个人同时给她让座,她还以为自己貌美如花人品屌炸,结果人家是误以为她怀胎五月,辛苦持家。

  韩春萌回来后跟宋喜叨咕,宋喜差点儿没笑死,问韩春萌当时是怎么说的,韩春萌想都不想的回道:“人家都给我让座了,我能不坐嘛,我要是解释说没怀孕,岂不是更尴尬?”

  宋喜因为这事儿笑了好多年,顾东旭知道之后,瞥眼嘲讽,“那帮人也是瞎,没看见你背着书包吗?”

  韩春萌心态好,当即回道:“没准儿以为我怀的是二胎,去学校给老大送书包呢。”

  顾东旭来气,说韩春萌想得美,别说二胎,她能不能嫁的出去还是一回事儿。

  思及过往,宋喜忍不住眼带笑意,走到回春堂大门口,门内的店员马上帮她开门,笑着说欢迎观临。

  宋喜微笑颔首,径直走向前台。

  她是这儿的老熟客了,在这家店还是个巷子里的小门面时,她就在光顾,一转眼也有小五年了,前台中的女老板看见宋喜,马上笑着打招呼,“大美女来了?”

  宋喜笑着回应,“今天放假,正好过来。”

  女老板看她扶着后腰,神色稍变,“怎么了?腰又疼了?”

  宋喜点头,“嗯,昨晚不小心抻了一下,睡前还没事儿,中途起来就不行了。”

  女老板道:“那我给你找个老师傅,让她帮你好好按一按。”

  两人正在这边说话,大门外又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年纪很大的老人,一个是十来岁的男孩子。

  男孩子进门就朝着前台喊:“妈,我同学打电话叫我出去,姥爷一个人在家我惦记,让他在这边待会儿。”

  宋喜一转头,看见熟悉的老人,唇角不自觉的勾起来。

  老人也看到宋喜,直直的盯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宋喜迈步上前,笑着叫道:“爷爷,我是宋喜啊,您还记得我吗?”

  老爷子神情有些迷茫,女老板从旁补道:“爸,宋喜,以前在胡同那边的时候,她总来,你还老拉着人家下象棋,人家过年还给咱们送过大鱼头,你说那鱼头炖豆腐汤最好喝。”

  老爷子似是在努力回忆,但一时间也没说什么,女老板看向宋喜,小声道:“我爸去年得了脑血栓,出院后很多事儿都记不清楚了,估计是看你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宋喜心底正难过,忽然间老爷子抬起手,颤巍巍的指着宋喜道:“小喜…小喜。”

  女老板马上笑说:“对,你还记着小喜呢?”

  老爷子笑的很纯真,一个劲儿的重复宋喜的小名,然后说:“我记得,她以前跟她男朋友总来咱们家,她男朋友叫沈…沈…”

  宋喜脸上的笑容僵着,眼底也飞快的滑过一抹受伤,不过很快便恢复正常,微笑着道:“我看爷爷记性挺好的,都记着呢。”

  女老板近几年都没看宋喜跟沈兆易一起来过,猜也猜得到是分手了,不能说老爷子说什么,唯有岔开话题道:“我爸就对你印象最深,没事儿还在家叨咕呢,说小喜来没来,怎么最近不常来。”

  宋喜脸上始终带着柔和的笑容,看着老爷子说:“爷爷,因为您现在不常来,所以我都不常来了啊,改天您备好象棋,我再跟您杀几盘。”

  老爷子一直在笑,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特别开心。

  女老板不好耽搁宋喜太久,聊了几句之后,就叫人带她上楼。

  宋喜转过身,迈步往楼上走,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殆尽。

  沈兆易……原来他不仅固执的活在她的记忆里,他还强势留在那些过去的‘老人儿’心里,如果她也能得一场失忆症该多好,记得住的就记住,记不住的就忘掉,想的起来就拎出来想想,想不起来就彻底忘记一个人。

  她总说,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脸,凡事儿弄不清楚该怎么做的时候,首先想想,这么做会不会丢脸,如要会,那这事儿十有八九是错的,一件好事儿,又怎么会丢脸呢?

  可她嘴上信誓旦旦的说要忘掉那个人,心里却从未忘记过,她都不如老爷子来的诚实。

第195章 英雄暮年

  元宝来翠城山接乔治笙,坐在沙发上随意的翻看杂志打发时间,等了二十分钟,听到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侧头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

  只是第一眼没看仔细,只隐约觉着乔治笙唇上有条东西,再定睛一瞧,元宝着实吓了一跳。

  “笙哥…”

  过了一夜,乔治笙的嘴唇没有当时那么红肿,可是唇缝处的伤口却越发的显眼,深红色的一道,像是要把整个下唇一分两半。

  乔治笙如花似玉的一张脸上,突然来了这么一条败笔……元宝只想知道,谁活腻了敢在乔治笙脸上做文章?

  然而这个疑问刚刚提出,脑海中已经蹦出宋喜的脸,除了她,元宝暂时不做他想。

  乔治笙阴沉着一张俊美容颜,气压明显比往常要低得多,看都没看元宝,沉声说道:“这两天的约能推的推,推不动的你替我去,我先回趟家里。”

  元宝跟了乔治笙这么多年,怎会不知道他这下是真动怒了,明明昨晚牌桌上走的时候还不这样,这几个小时,发生什么了?

  他不敢问,只跟在乔治笙身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说:“其他的都好推,盛市长想约你明天晚上见面,不好拒吧?”

  乔治笙脸上的表情,元宝看不到,往前走了几米,听到他不辨喜怒的声音回道:“说我最近家里有事儿,过几天亲自去拜访。”

  元宝应眼底有为难,嘴上却还要说着:“好。”

  乔治笙回了趟老宅,因为任丽娜打电话说,乔顶祥一觉起来想见他。

  回到家,乔治笙刚进家门,家里保姆跟他打招呼,看到他下唇受了伤,眼底一惊,紧接着马上别开视线,装作视而不见。

  一来在乔家工作就要守这儿的规矩,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二来乔治笙的脾气,无论是乔家人还是在这儿工作的人都知道,他自小长得好看,可神烦别人总是偷偷摸摸盯着他的脸看,他会觉得自己是马戏团里的猴子。

  换了鞋,径自往里走,任丽娜闻声从里面走出来,刚说了句‘来了’,紧接着定睛一瞧,马上脸色大变,蹙眉道:“嘴怎么了?怎么弄的?”

  乔治笙面色淡淡,声音也是平淡无波澜的,“没事儿。”

  任丽娜上前抓着他的胳膊,仔细端详他唇上的伤口,又心疼又生气的说道:“怎么没事儿了,你看这伤口深的,你也不怕豁了唇。”

  乔治笙心底焦躁,面上毫无表情的问:“爸呢?”

  任丽娜说:“里屋躺着呢。”

  “我去看看爸。”

  任丽娜蹙眉说:“你爸看见你这样准要心疼!”

  乔治笙还能如何?总不能戴着口罩进去吧?

  棉布拖鞋走在地板上,基本没有什么声音,乔治笙来到主卧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推门往里进。

  其实他此举多余,因为一年前乔顶祥已经因身体原因,活动不便,只能在床上静养,也做不了其他需要提前报备的事儿,乔治笙是因为习惯,进门之前都要先敲门。

  迈步往里走,拐过门廊往右看,乔顶祥靠坐在床边,下半身盖着湖蓝色的毯子,头发全都花白了,脸上也布满了褶皱,出神的望着某处时,神情呆滞。

  乔治笙心底忽然有些难过,即便他早就知道乔顶祥老了,可偶尔看到某种景象跟画面,他依然会觉得胸口发闷,因为无可奈何,纵使乔家再厉害,依旧有他们无法控制的东西,比如时间。

  走到床边,乔治笙看乔顶祥依旧没有看他,遂出声叫了句:“爸。”

  乔顶祥像是后知后觉,缓缓抬头,对上乔治笙的脸。

  乔治笙拉过椅子坐在乔顶祥腿边,虽然面上没有笑意,可语气却是难得的温和,“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想见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跟我说?”

  乔顶祥直直的看着乔治笙的脸,数秒过后,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嘴,嘴怎么了?”

  乔治笙说:“没事儿,不小心磕了一下。”

  乔顶祥道:“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乔治笙小时候特别皮,翻墙爬树,打架赛车,什么混他干什么,任丽娜都气得不行,唯有乔顶祥哈哈大笑,说这才是他亲儿子。

  乔治笙记得,他六岁那年跟几个堂兄在后院玩儿警察抓小偷,他是匪,怕被抓住,所以灵机一动躲到一颗大榆树上,那棵树少说也得有五十来年,两人怀抱那么粗,就以他现在的身高要爬上去都费劲儿,当时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愣是被他窜上去了。

  但是后来被小姑姑家的儿子发现了,当即朝着树上一喊,乔治笙心急,怕被赶来的人抓到,所以一时情急直接往下跳,树杈离地面三四米,他跳下来的时候一个踉跄,脸着了地,再抬头,鼻子嘴都是血,好险没把几个年长的堂兄给吓死。

  那次他也是差点儿把嘴唇给磕豁了,任丽娜心疼的直掉眼泪,可因为是小姑家的儿子,没有人会追究什么。

  想到从前,乔治笙唇角轻轻勾起,出声道:“你还记得呢?”

  乔顶祥也笑了,“记得,你小时候的每一件事儿,我都记得……”

  他洋洋洒洒的给乔治笙说了好些小时候的事儿,有些乔治笙记得,有些已经印象模糊了。

  说着说着,乔顶祥忽然眼眶发红,声音沙哑无力的道:“昨晚我做梦,梦见我死了,就剩你一个人……”

  乔治笙喉结上下滚动,伸手帮乔顶祥拉了拉腿上毯子,语气如常的说:“梦都是反的,你这不好好的嘛。”

  乔顶祥说:“可我总要走的,到时候这个家,就要你来挺了。”

  乔治笙看着毯子上的花纹,出声道:“我还不想那么早接你的班,你赶紧养好身体,今年你生日,我带你去瑞士,你上次不是说想吃正宗的奶酪火锅嘛。”

  乔顶祥轻轻摇头,“我最近不想吃那些腻的,就想吃点儿清淡的。”

  乔治笙问:“想吃什么,我叫人给你做。”

  乔顶祥道:“疙瘩汤,上次你回来的时候,你媳妇儿做的。”

  乔治笙没想到乔顶祥想吃宋喜做的疙瘩汤,一时间表情僵住,足足过了五秒钟有余,他垂着长长的睫毛,出声回道:“她不是我媳妇儿。”

第196章 羊入虎口

  乔顶祥看着乔治笙,表情认真而笃定,“你们不是领了结婚证吗?”

  乔治笙差点儿冲口而出,是不是老糊涂了,那证怎么领的,心里没数吗?但是转念一想,乔顶祥可不就是老糊涂了嘛,他还在这儿较个什么劲儿?

  默默咽下所有的辩解,乔治笙抬起头,语气温和的回道:“好,我现在给她打电话,叫她过来给你做疙瘩汤,你累不累,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乔顶祥点头,乔治笙起身,帮着乔顶祥躺下,把毯子盖好,转身离开主卧。

  任丽娜不在客厅,乔治笙站在窗边,拿起手机给元宝打了通电话。

  元宝如常很快接通,“笙哥。”

  乔治笙语气平淡的说:“联系宋喜,叫她来一趟老宅这边。”

  元宝不知道乔治笙突然找宋喜是什么事儿,先应下,然后道:“刚才干妈给我打电话,问你的嘴是怎么弄的,我说你昨晚喝多了,不小心撞的,干妈不相信,还连带着给宋喜数落一遍,说她还是医生呢,连你都照顾不好。”

  被元宝叫干妈的,就是乔治笙亲妈,任丽娜。

  闻言,乔治笙声音冷淡的回道:“一个个不知道都怎么了,明知道不是真结婚,还故意自欺欺人。”

  元宝试探性的说道:“现在叫宋喜过去,干妈会不会不高兴?”

  乔治笙眼底划过一抹焦躁,沉声回道:“我爸要吃她做的东西,你找她吧,让她赶紧过来。”

  元宝暗自叹气,心想一家子看宋喜不顺眼,宋喜这回去,真是羊入虎口了。

  挂断电话,乔治笙站在窗边,一时间没有挪动,眼看着后院中的花花草草,明明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可他心中偏偏阴沉的很,仿佛太阳照在身上也暖不了。

  宋喜点了一个两小时的‘莲花座’按摩,单独的包间,一旁的矮桌上焚着香,相熟的老技师正在帮她做腰部推拿,两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天。

  手机突然响起,宋喜伸手拿过,看着屏幕上‘元宝’来电字样,她马上想到是不是乔治笙有事儿找她,不想见乔治笙,但却不能不接电话。

  迟疑片刻,宋喜划开接通键,“喂?”

  手机中传来元宝的声音:“宋小姐,我是元宝。”

  “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儿吗?”

  元宝说:“老爷子突然想吃你做的东西,笙哥叫我接你回老宅。”

  元宝惯会说话,依着乔治笙的意思,是叫宋喜自己过去,但到了他这儿,就变成乔治笙吩咐他把人接过去。

  结果是一样的,可顺不顺耳就大相径庭了。

  起初听前半段,宋喜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哪个老爷子?听到后面,她知道了,是乔顶祥。

  乔顶祥想吃她做的东西……宋喜脑海中满是黑暗料理,最后好不容易灵光乍现,想起她在乔家做过一顿疙瘩汤,当时乔顶祥还觉着不错。

  如果是乔治笙有事儿找她,八成她还有个推卸的理由,但她不想拂了乔顶祥的面子,所以迟疑数秒,她出声回道:“好,那我现在过去。”

  元宝问:“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宋喜说:“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

  元宝真心觉着宋喜一点儿大小姐的脾气和架子都没有,不知道乔治笙还哪儿看不顺眼,就算是看不顺眼,不看也就是了,发什么脾气嘛。

  “宋小姐,笙哥嘴唇撞破了,你知道吧?”

  宋喜以为聊完要挂电话,结果元宝忽然发问,她明显眼球一转,顿了一秒,出声回道:“嗯,知道。”

  元宝说:“方便的话,你带些药一起过去,我怕老宅那边没药。”

  其实元宝的本意是,宋喜带药过去,既能哄哄乔治笙,也能缓一缓任丽娜的气,免得她空手而去,怕最后为难的人还是她自己。

  宋喜没想到这么多,只以为元宝担心乔治笙,所以语气如常的应了一声。

  电话挂断,身后的技师还在给她按腰,宋喜出声说道:“阿姨,我有事儿要先走了。”

  女技师说:“这才一半时间。”

  宋喜道:“没关系,您就当轻巧轻巧,我改天再来。”

  慢慢爬起来,宋喜扶着床沿坐下,女技师问:“怎么样,好些了吗?”

  宋喜微笑,“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