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一个身量颇高的小娘子,从一旁的树林里冲了出来,一见周羡,扑通一声跪了下地,“殿下,我叫凌玲,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这个诗社,是我姐姐弄的。她惯常比我出色,我心中是有不平,所以想着趁着她出嫁了,也来办这么一次试胆大会,让大家伙儿知晓,我不输姐姐凌月。”
“这天子脚下,能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我遍寻不到,正是愁苦。可半个月前,出城去跑马的时候,在马场遇见了一个自称姓罗的公子。”
“他说他家中出了事,父母近日不幸出了意外,只剩下他一人,有些心灰意冷的想要回老家去,于是想要把一个老宅子给卖了。”
“他抱怨说那宅子,阴森森的,像会闹鬼一样,中人领了好些人去看,但都没有人敢买,他愁苦得很。我听了之后,便同他去看了。”
那凌玲生得剑眉心目,虽然穿着罗裙,但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个小郎君,扮了女装。
她眼眶红红的,越说越是着急,“我当时话已经放出去了,正是烦闷的时候,听到这话,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立马随着他去瞧了。”
“虽然那地方差强人意,但总比没有强。于是我就叫家丁扮了鬼……”
她说着,瞧见李婉同赵兰汀都面色不善,忙解释道,“屋子上头的鬼,是我安排的,但是那个地道,我是真的不知道,还有那个壁画,也不是我安排的……”
“当时你们问我,我为了虚荣心,便承认了。可是殿下,池仵作……我听到李娉婷死了的消息,便急忙赶来了……”
“我说的句句属实,我这个人心眼小,又争强好胜,恨不得事事压人一头,虚荣好面子。但是我绝对没有做出这种可怕的事情啊……”
“我都要说亲了,她们也同我无仇无怨的,我杀她们干啥啊!”
凌玲说着,激动了起来,“我本来想找那个罗公子问问的,可一来这里,发现宅子不见了。这分明就是……分明就是鬼宅啊……我们这些进去过的人,一定是被鬼缠上了。”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写的,那些撞鬼之地,夜里金碧辉煌,好似正常人间,等到了白天,便蛛网遍地,成了废墟。”
“亦或者是,成了坟地……我们……我们……我们一定会死的。”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的朝前走去。
周羡亦是没有理会那凌玲,同池时并肩而行,“好好的一座房子,不可能凭空不见了。事情已经过了半个月,若是寻人来拆掉,这时间那是绰绰有余。”
池时点了点头,蹲下身子去,她抬起手掌,猛的在那地面上一拍。
整个地面,像是震动了一下一般,跳起了好些石子儿来。
等那些石子全落了地,地面又是一阵震动,随即只听得轰隆一声,一个黑漆漆的洞,露了出来。
第三七八章 死者的复仇
池时刚想要往里跳,却被周羡一把抓住了。
“地下寒凉,我先下去”,周羡说着,往下一蹦,然后一个惨叫声传来。
池时嘴角抽了抽,趴在那洞口喊道,“楚王你不是武林高手么?跳个坑都摔骨折了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羡的声音方才传了出来,“没什么,不小心踩死了一条蛇,我觉得颇为对不住它罢了。喊上一喊,也好让它来世投胎,不至于是个哑巴。”
有些地方就有这样的风俗,人若是死了,孝子贤孙得哭出叫出声响来,不然来世亡者便要哑。
“行了,黑漆漆的地方,踩到了软绵绵的蛇,吓了一跳,也不什么丢脸的事情,我最多笑话你一年而已。”
她说着,抬脚一跃,跳了下去,一脚踩在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上,池时想着,脚尖用力的那么一个旋转,一阵闷哼声响起。
“阿时,你踩到的不是蛇,是我的脚背。”
周羡委屈巴巴的声音,在地道里响起。
池时“哦”了一声,挪开了脚,“这会儿你怎么不惨叫出声了?”
尽管池时瞧不见,周羡还是眨了眨眼睛,“先前我惨叫,是因为闷哼你在上头听不见。现在我小小声的,是只想让你听见,不想让旁人听见。”
池时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子,“我也不是很想听见。”
她说着,从墙上取下一个火把来,点亮了去。
瞬间一面长长的红墙,映入眼帘。
池时皱了皱眉头,上前一步,伸手摸了摸,有些黏糊糊的,“是红漆,还没有干,看来有人不想我们看那八张画。”
“杀人得有动机,这是我在这个案子里,最不明白的一件事。凌玲有一句话说得没有错,她们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便是出嫁了,那也是穿金戴银,富贵一生。”
“年轻之时,多一个手帕交,日后便多一分助力。这权贵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兜兜转转的,日后指不定要成为姻亲。”
“谁要杀死她们?又为何要杀死她们?诅咒什么的,是绝对没有的。”
池时说着,看向了墙上的红漆水,“而且,另外一个让人不明白的地方,便是为何要把凶宅给拆掉。先前我用手震地,你也瞧见了。虽然他们很仔细的清理了,但是还是有一些没有清理干净的碎石头,碎木屑。”
“不光是这些,虽然上头拆了干净,可地基还在。消失什么的,不过是夸张的说法罢了。这宅子最不寻常的便是这八幅画。”
“夏日的草虽然生得快,但也不是一日之间,便生得茂盛。怕不是她们一离开这个宅子,立马就有人把这里拆掉了。可他把一个无关紧要的房子拆掉,却留下了壁画。”
“直到今天,方才有人来,在上面涂抹了红漆,盖住了画。”
周羡闻言点了点头,“这个案子,的确是古里古怪的。以前遇到的凶手,都有很强的表达的欲望,恨不得让我们早点知晓他在想什么,总是留下各种各样的线索。”
“可是这一个,好似纯粹是在杀人,把凶宅做实了似的。”
池时挑了挑眉,伸出手指甲,刮了刮那墙上的红漆,又放到了鼻子下头,仔细的闻了闻。
“走了,上去罢,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好看的了。换个思路,不是把凶宅坐实了,而是凶手生怕我们没有注意到这个宅子,所以用了最打眼的手法在指路。”
“咱们应该从这个宅子的主人查起”,池时说道。
周羡听着,摊开手来,“你是说这个么?”
池时拿着火把一照,只见周羡的手中握着一个香囊,那香囊外头,绣着两个大字,罗秀。
“我刚刚捡到的,就在上头的草丛里,一下马车正好踩到了。”
池时接过那香囊,仔细的看了看,“是端午节时,用来驱虫蛇的香囊。瞧着有些褪色,应该不是今年做的,里头的药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味道了。”
“来的八个小娘子里,并没有一个叫做罗秀的人。”
周羡同池时对视了一眼,又走到了那个洞口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
赵兰汀,李婉,还有凌玲三人站在那棵大槐树下,大热天的,她们三人却像是被冻僵了似的,一脸凄风苦雨的站在那里。
见到池时同周羡上来,她们松了一口气。
“你们认识,一个叫做罗秀的人么?”周羡提起香囊,在空中晃了晃。
那凌玲脸色顿时大变,失魂落魄的说道,“罗……罗……姓罗的……原来如此,是罗秀回来复仇了!一定是罗秀回来复仇了!”
赵兰汀惊讶地看向了她,“罗……罗秀是谁?”
凌玲往后退了一步,拔腿就跑,她一把扯过在一旁吃草的一匹马,翻身跳了上去,那马鞭还没有扬起,却是发现,周羡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马前,拉住了马的缰绳。
凌玲脸色一变,自知走不掉,一个翻身又跳了下来。
她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去年端午节的时候,诗社出去玩过一次。你回兰汀你没有去……”
凌玲说着,偷瞄了一眼李婉,身子微微一挪,站到了李婉的身边。
赵兰汀一愣,“去年夏天,我祖母身子一直不好,我在家中侍疾,很久都没有出来。”
凌玲说着,顿了顿,她瞟了一眼那个黑漆漆的洞,抿了抿嘴,“那一次我们出去玩,出了意外,……总而言之,罗秀死了……”
她说着,着急了起来,“我发誓,我们不是故意的。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也只能够保全自己。罗秀……罗秀是跟着罗家姐妹一起来的……”
“当时我们去的是附近的天兰山,正值端午的时候,蛇虫鼠蚁都很多。我们听说,天兰山发现了一个天然的岩洞,里头格外的好看……”
“诗社也不全是那些可怕的地方,我们只当时郊游,没有想过会出意外的。那个岩洞,刚刚才被人发现不久,没有人知晓会通往哪里去。”
凌玲说着,突然闭上了嘴。
她咬了咬自己的嘴巴,“总之,罗秀死在了那个岩洞里。她的家人误会是我们害的,所以才想要把我们一个个的杀掉,替罗秀报仇。”
“我在马场遇到的那个罗公子,十有八九,就是罗秀的哥哥。”
第三七九章 罗秀之死
“阿时,可惜这里没有凳子,不然我就给你搬出来了。”
赵兰汀同李婉听那凌玲的话,那叫一个心惊肉跳的。
可一瞧那周羡,却是巴巴的站在池时身后,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鬼话。
见池时不语,周羡又可惜道,“也没有茶,不然的话,你就可以喝着茶,翘着二郎腿,且等了。”
池时挑了挑眉头,环顾了一下四周。
这里别说椅子了,就连大青石都没有一块,她总不能坐到树上去,或者是坐到周羡腿上去说案子吧。
而且,周羡是哪里来的错觉……她有那么嚣张么?
“还不出来么?你等了这么久,铺垫了这么久,不就是等着罗秀这个名字出现么?再不出来,那我们便走了。”
池时说着,脚尖在地上转了转,踩中了一块小石头,她抬脚一跳,将那石头挑到了半空中,然后猛的朝着一边踹了过去。
那石头像是一直利剑一般,直接在那凌玲的脸侧划过,风声在她的耳边响起,凌玲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叫了出声。
与她尖叫的同时,在她的身后,一个惨叫声同时响起。
一个穿着青色袍子的年轻的男子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缓步的走了过来,经过凌玲身边时,脚步顿了顿,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继续朝着池时还有周羡走来。
凌玲瞧着,激动地跳了起来,她抬手指了指男子,“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带我来看的这个鬼宅!”
男子却是没有理会她,他松开了手,先前捂住的地方,被池时的石头,砸了一个乌青,瞬间肿了了起来。
“若是我阿妹有这样的本事,也就不会被那群贱人害死了。池仵作是如何知晓,我会在这里?”
池时看了一眼那个绣有罗秀名字的香囊,“原本不知道,看到这个便想明白了。”
“香囊至少是去岁端午节,若是掉落在这里,风吹日晒的,应该破败不堪,脏兮兮的才是。可是香囊却是很干净,被人保存得很好,不难想,是有人刚刚才放在这里的。”
“前面的刘庆,还有章怡然,死得都悄无声息的,可是到了李娉婷这里,你却故意让牛驮了尸体,走去闹市之中,让牛拦在了楚王的车马前。”
“就差在那牛肚子上,写下我有冤情四个大字了!到了这里更是,怕我们找不到地道,发现不了这个宅子的秘密,甚至将这宅院,直接拆了个彻底。”
“你推掉了所有的拦路石,又留下了绣有罗秀名字的香囊……”
池时说着,抬手指向了凌玲,“你看,连这么蠢的人,都能说出来,凶手就是罗秀的哥哥。”
凌玲被池时这么一说,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瞬间尴尬了起来。
“之所以你选择在李娉婷死了之后,便将一切公之于众,乃是因为,按照你定下的规则,下一个要死的人,应该是赵兰汀。”
“可是,罗秀死的那一次,赵兰汀根本就没有去。除了你之外,这七个姑娘里面,还有一个人,是你的同谋,不是吗?”
池时说着,走到了那男子跟前,眼神锐利得像是一把剑,直戳进人的心窝子里。
那男子不为所动,依旧是一副阴郁的模样,他别开了视线,没有直视池时的眼睛,却是看向了那个被池时震出来的,黑漆漆的洞。
“我说没有,你信吗?”
池时摇了摇头,“刘欢便是你的内应,对吗?进密室最晚的人,便是她。只有确保八个人全都掉进了密道,然后走到了那八幅壁画前,你设下的这个诱人的局,才能够成功。”
“你不能随便现身,是以,这个重任,便交给了刘欢。等所有人都到齐了,她方才进入了密室。而且,不说旁的,你想要杀死李娉婷,光凭借你,没有那么容易。”
“大家姑娘出门,可没有靠双腿走路的道理,不说丫鬟婆子成群,那也是坐马车的。李娉婷去学刺绣,平白无故的怎么会一个人落单,叫你给掳走?”
“十有八九,乃是有人替你约她出去的。”
姓罗的男子摇了摇头,“内应八个人都能做,凭什么说是刘欢呢?”
池时嘲讽的笑了笑,“罗秀当年去的时候,是跟着刘家姐妹去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当年去的人里,只有刘家姐妹是同罗秀最熟悉……”
“罗秀死了,你会去问谁?自然是刘庆还有刘欢,当时她们几个人下了岩洞,你并没有去,罗秀的死如果同那诗社的人有关,那么她们会如何?”
池时指了指凌玲,“之要不蠢死的,都会像凌玲一样,不会详提。那么你又如何知晓,她们害死了罗秀呢?一定是有去的人,告诉你了。”
“刘家姐妹二人,刘庆死了,刘欢还活着。”
男子闻言,终于变了脸色,他收起了脸上的淡然,却是陡然一跪,对着周羡同池时,砰砰砰的就磕了三个响头。
“我叫罗成,乃是罗秀的哥哥。这一片宅子,的确是我家的没有错。我家中人口简单,父亲母亲成亲之后,只得了小秀一个女儿。”
“为了让小秀日后有娘家兄弟撑腰,父亲母亲特意收养了我。我是一个孤儿,家乡大水,全家人都死光了,父亲把我带回来之前,我在街上靠乞讨度日。”
“罗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我母亲出身蜀绣世家,曾经做过刘家姐妹的刺绣师父。也是因为这个,小秀方才同她们认识了。”
“那一年端午节,刘家姐妹非要拉着小秀去天兰山。我们先前想着,一群娇生惯养的大小姐,最多也就是在山上摘摘花而已。可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居然要下岩洞。”
罗成说着,神色狠厉了起来,“可那岩洞,并非是普通的岩洞,而是蛇洞。”
“一群连走平地都会摔跤的没用大小姐,遇到了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蛇口逃生?小秀身体十分的健康,平日里上山爬树,样样能行。没有道理,比娇小姐还跑得慢……”
“可是,其他人都出来了,唯独只有小秀一个人死了……”
罗成说到这里,恶狠狠的盯住了凌玲同李婉,“那是因为,这些披着人皮的恶鬼,为了自己逃跑,把我家小秀推向了蛇口……”
第三八零章 愿望达成
池时听着,心中轻叹了口气。
从凌玲大惊失色的说,是罗秀回来复仇了,她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罗秀的死,跟我还有李婉没有关系!我们还想救她来着,可那蛇太可怕了,碗口那么粗,一张开口,像是要把我们吞吃了一样!”
“岩洞蜿蜒曲折,还是朝下的,我们下去容易上来难。那种情况下,换做是谁,都会明哲保身,先自己逃出再说的。”
凌玲说着,激动了起来。
“是刘庆摔了一跤。李娉婷光生得一张脸好看,走一步都要喘三喘,章怡然穿了一条拖地的长裙子。她们三个跑在最后头。”
“刘庆摔倒了,眼瞅着就要被蛇追上了。是罗秀傻,罗秀还回去救她。”
听到罗秀傻这三个字,那罗成鼻头一酸,“是,救人的人都是傻子,害人的人,是什么聪明人么?”
凌玲抿了抿嘴,低下了头去,“刘庆被扶起来了之后,我们实在是跑不动了,刘欢找到了一个石窟里的一个小洞,我们几个人,全都躲了进去。”
“那蛇虽然没有进来,但是一直堵在洞口,怎么也不肯走,我们都能够瞧见,它游走过的地方,流下来的口水……太恶心了,太可怕了,每次想到那个场景,我都要吐了……”
淩玲说着,扶着她的马,当真吐了起来。
虽然她没有说完,但是赵兰汀显然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跌跌撞撞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到了池时的身后,远远地站着,看着那头的凌玲同李婉。
李婉瞧她这个举动,嘲讽的笑了笑,“刘庆有病,不能摔跤,跌了那一下之后,腿上开始流血了。有血腥味在,那蛇是不会走的。”
“它之所以不进来,是因为正好是端午节,我们身上都带了驱虫辟邪的香囊,我们把里头的药材都倒了出来,放在了洞口,但是又没有雄黄,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谁都知道,它迟早要进来,把我们撕碎。罗秀因为扶了刘庆,所以她的裙子上也沾了血,身上都是血腥味。”
“当时只有一个解决的办法,便是推一个人出去,蛇吃一个人,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攻击其他人了,那我们就还有生路,只要到了岩洞上面去,再跑不远,就会有家丁接应我们。”
比起凌玲的愤怒,李婉平静得像是说的从话本子里听来的故事一般。
“可大家的命都只有一条,谁都不想死。虽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但是没有提出来。刘庆知道,她受了伤,就算不被蛇咬死,那也要流血过多而死的。”
“而且她受伤了,跑不快,蛇也是被她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极有可能,大家会放弃她。于是她先下手为强……她们四个,是后头进来的,站在最外面。”
“刘庆把罗秀推了出去,罗秀跌倒了之后,又怕了起来,想要冲回我们那个小洞里,可是章怡然还有李娉婷堵住了洞口……”
李婉说着,看向了罗成,“事发突然,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罗秀已经被蛇一口咬住了。我们都是弱女子,没有功夫在身,哪里斗得过那条大蛇?”
“就算你再怎么怪我,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来一种那样的情况,我虽然不会像刘庆一样,把人推出去送死,但是,我也不会放着逃生的机会不要,回去救人的。”
淩玲吐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她拿帕子擦了擦嘴。
“我们一跑上去,立马叫人下来救人了。可是还是晚了一步,罗秀已经死了。我告诉你,罗成,杀人是犯法的。你杀了他们三个,还想要怎么样?”
池时无语的看向了凌玲,“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又回来了,就应该多积德行善才是,这么嚷嚷着,是怕阎王爷忘记收了你么?”
凌玲脸色一变,张了张嘴,“罗秀又不是我杀的?同我何干?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杀死她们三个给罗秀报仇,那便报就是。”
“为何要害我?都知道是我领他们来这破宅子的,现在一个个的死了,叫别人怎么看我?”
池时越听眉头越皱,就连李婉,都悄悄的同凌玲拉开了距离。
那跪在的地上罗成,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跃起,像一个炮弹一般,冲了过去,可刀子还没有捅到凌玲身上,便被周羡一把抓住了后衣领子,拽着不动了。
“罪不至死。”周羡轻轻地说道。
罗成手一抖,一把匕首落在了地上,他咬了咬嘴唇,恶狠狠地瞪了凌玲一眼,又朝着池时走了回去。
凌玲腿一软,整个人滑到了地上,湿了裙摆。
池时看着她,啧啧出声,“我还是头一回当真瞧见,有人吓尿了。放心吧,虽然你这个人嘴很欠,一点儿也不会尊重死者,对人毫无怜悯之心。”
“虽然不如刘庆那么畜生,但是都不是人了,还玩什么五十步笑百步?”
她说着,看向了罗成,“刘欢告诉了你全过程,所以,你杀死了害了罗秀的三人,放过了无辜的赵兰汀,而你对于那些冷眼旁观的人的报复,是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晓……”
“她们是在关键时刻,会见死不救的人……”
都是世家大族的姑娘,圈子拢共那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虽然大部分的人,都会选择明哲保身。但是没有遇到这种艰难考验的时候,其他的人,都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他人。
罗成闻言,笑了笑,他伸出手来,怀念的摸了摸绿绿的草地,从里头捡起了一块石头来,那是这里的旧宅拆掉之后,留下来的碎石。
“嗯,我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多谢你们没有说,为何不报官,而要自己报仇这种话。她们都是官家小姐,我也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这些。”
“若是可以的话,我也喜欢,同父亲母亲,还有妹妹一起幸福快乐的生活,做一个善良的人。可是,没有办法,从她们推倒小秀的那一刻起,我便什么也没有了。”
“小秀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得到噩耗之后,两个老人都生了重病,很快就过世了。这么大一个宅子,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也不知道什么神奇的杀人手法,只是很喜欢动物……真的很抱歉,让无辜的它们跟我一起,做了杀人凶手。”
罗成说着,又笑了笑,“真好,闹市里突然多了一具尸体,所有的人,都会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一切罪恶,都将大白于天下。”
“秋天很快就要到来了,到时候,我就能够同小秀还有父亲母亲一起团聚了。”
第三八一章 熟睡的你
池时听着,罕见的没有回怼回去。
这片荒原静悄悄地,只能够听到四周的蝉鸣声,还有风吹动草地发出的沙沙的声音。
那凌玲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叫了出声。
“我不过是做了天下人都会做的事情,你凭什么要这么对我?若是城里的人,都知晓了这事?我们还有什么面目出门?”
“我才刚刚定了亲事,马上就要嫁到江南去了!若是他们知晓了,要退亲……你这是要毁掉我一辈子么?”
罗成心愿已了,面对发狂的凌玲,头也没有抬起来,他只是静静地跪在那里,手轻轻地抚摸着大地。
池时看了周羡一眼,走到了马车旁边,“不是全天下人都会做的事情么?那被人知晓了,你又在怕什么?周羡,回去了,哥哥嫂嫂一会儿该等我们等得着急了。”
他们遇到了案子,定是要耽搁,姜芸不知道消息,不能让她一个人等着,便让池瑛先行过去了。
李婉瞧着,叹了一口气,她拍了拍凌玲的肩膀,自嘲地笑了笑,“也好,报应罢了,又少了一件让人睡不着的事。”
“九弟同殿下自行办事要紧,这会儿我的车马应该跟过来接了,我会送兰汀回赵家的。凌玲有马,她自己个能回去。”
那凌玲一听,一把揪住了李婉的衣袖,“你做什么好人?没有了好名声,我们日后将是寸步难行!我没有错,凭什么遭报应?”
李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言语。
她走到了赵兰汀身边,一把牵住了她的手腕,“走了。”
赵兰汀有些发愣,她被李婉一拽,跌跌撞撞地便跟着她走了。
……
等到周羡去京兆府办妥当这桩案子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烈阳高挂,晒得人像是要冒出油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三五不时的,还能够听到一些关于那牛背驮尸案的闲言碎语。
池时寻了个阴凉的小摊子,叫了两碗凉粉,狠狠的加了好些姜汁。
虽然不及冰碗清凉,但对于夏日而言,依旧是不可多得的解暑圣品。
“既然不去寻你哥哥嫂嫂了,那不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羡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颗红糖块,放到了池时的碗中,这种小本买卖,摊主是舍不得放很多糖的。
池时吸溜了一口,“你怎么知晓,我不去了?说不定我就想要去游湖呢?”
周羡给自己也加了一块糖,闻言笑出了声,“你若是想去,还能在这里坐着?这会儿功夫,他们已经游完湖了不说,只要池瑛不是傻子,便寻了个酒楼,好好请那姜芸用饭了。”
“咱们过去,万一又来了一桩命案,还不把你嫂嫂给吓跑了?”
周羡说着,自己也有些囧。
这周遭的人都觉得邪性,自打他同池时一道儿查案起,这大梁的各种案子,那就没有断过。若光是从楚王府看,这大梁哪里是什么太平盛世,简直就是全员恶人!
先前他还骂骂咧咧的驳回去,可到了现在,别说他,就算是池时,都不得不信这个邪了。
他有些担心,这样下去,迟早有一日,这大梁再没有人盖房子了,因为他们有棺材就够了……
池时端着碗的手一顿,横了周羡一眼,“我阿爹养的猫,都不如你机灵。人家比干有七窍玲珑心,我瞧着楚王你的心,怕不是有十七窍!”
周羡听着,夸张地捂住了心口,“我的心上若是有十七个孔,那哪里是机灵?那分明是被某个心如石头的人,伤得千疮百孔!”
“毛病!”池时吸溜了一大口冰粉,身体里的暑气,好似顿时消散了许多。
她看了看一旁的太阳,见这小摊子上还有绿豆汤,挥了挥手,又招呼了两大碗来。
“池九爷今日怎地这般豪气,请我吃了冰粉不够,还喝绿豆汤?”
周羡说着,拖过来一碗,喝了一大口。
池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到了秋天,就喝不到了而已。”
周羡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知晓池时话中有话,虽然那罗成有罪,但的的确确是令人惋惜。
只不过家人已经都不在世上,于罗成而言,兴许这世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值得他留恋了。
周羡拍了拍她的肩膀,转移了话题,“你可知晓,那凌玲是何来头?”
池时皱了皱眉头,“那日我们在宫中瞧见的凌太妃?”
周羡闻言,打了个响指,“没有错。凌太妃的父亲,乃是进士出身,在姜尚书之前,他是工部尚书。后来有一年黄河大水,他被大水冲走了,人倒是救了回来。”
“可是被冲到河中的时候,不慎被利器割伤了腿筋,后来太医给救治了,再不能久站。他便告了老,然后举荐了姜尚书。”
“那凌玲便是凌太妃兄长的小女儿,她的姐姐凌月嫁的关家,便是汝南王妃的那个关家。关将军从边关回来的话,凌月应该也要回来了。”
池时听着,若有所思,“这京城,倒是小得很。”
兜兜转转一圈儿,都是亲戚。
周羡点了点头,“可不是,我瞧着那日,你对凌太妃感兴趣,便特意叫人,去打听了一二。若非那日撞见,我几乎都要忘记,我爹的后宫中,还有这么一号人了。”
“她比我娘晚些进府,虽然不得我父亲喜爱,但是她时常给我祖母抄写经文,有一年寿诞的时候,还绣了一幅万寿图。祖母一直很喜欢她。”
“喝饱了么?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羡说着,从兜里掏出了银钱,放在了桌上。
……
夏日的午后,乃是歇晌的好时候。
饶是池时吃饱喝足了,在那马车上一晃,也觉得困了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头往那马车壁上一靠,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就睡了过去。
那边的周羡,拿起一串早就洗好了的葡萄,递了过来,“阿时,吃葡萄。”
等了半天,都不见回应,只听得小小的呼噜声,周羡瞧着,好笑的摇了摇头,将那放着葡萄的盒子,放旁边一搁,朝池时那边靠了靠。
她睡得熟得很。
醒着的池时,总是面无表情,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的不好相与。可她睡着了之后,却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因为年纪不大,脸上十分的饱满,光洁得几乎看不到一根汗毛。她的睫毛不长,但十分的浓密,看上去可爱极了。
那马车一动,颠簸了一下,池时的脑袋一晃,便朝着那马车壁撞了过去。
周羡一惊,伸手一拦,池时的头便撞在了他的手心上。
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将池时的头一拨,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第三八二章 目击者姜芸
周羡将脊背挺得直直的,池时的鼻息全都喷到了他的颈脖上,让他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他觉得自己,甚至能够听到她砰砰砰的心跳声,比一般的正常人,要快上不少。
像池时这个人一样,雷厉风行。
他想着,将头别到了一边去,午后的风都是热的。
虽然他很希望这一段路,怎么都不走不完。
可是驾车的久乐,就像是练过了缩地术一般,在他还没有取好同池时生的第一个女儿的名字时,便已经到了地方。
“阿时,醒来了,到了。”
池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整个人有些迷迷瞪瞪地,她扭头看了一眼周羡,惊讶的指了指他的肩膀,“你多大的人了,睡觉居然还会流口水!你看你的肩膀,都湿透了!”
“真没有想到,你的嘴竟然像那鸭子似的,远比一般人长!”
周羡被她一通抢白外加诬陷,那便是有再热浪的心思,都浇得透透的。
“你怎么不说我的嘴巴,像那竹筒似的,还能装在水车上,把水送出去老远!”
池时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你还有这本事?那日后若是你做不了王爷了,还能去卖艺。别人喷火你喷水,一共组上七个有本事的,便有一套杂耍班子了。”
她一边说着,率先跳了下了马车。
不等周羡下来,她又将马车帘子一撩,探头进去无语地对周羡说道,“你神神叨叨的,要带我去的地方,便是楚王府?”
不等周羡回答,那楚王府的管家听到了响动,笑吟吟地走了出来,“池仵作,池状元来了,同姜小姐一道儿。我瞧着天气热得很,便先请他们进去吃瓜了。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池时听着,却是一愣,直接寻到了楚王府来了?
她正想着,便感觉头顶上一只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她抬手要拍,那只大手却像是算准了时机似的,已经快速的抽开了。
“阿时!走罢!进去便知道了。”
池时点了点头,同周羡并排着朝王府里头走去。
管家将池瑛还有姜芸,安排在了楚王府待客的小花厅里。
这还是池时头一回瞧见未来的嫂嫂姜芸。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比寻常的小娘子,要略黑一些,生得倒是浓眉大眼的,颇为好看。
见她进来,笑着起了身,脸上并无什么羞怯之色。
池时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个大方不扭捏的。
“阿时,案子已经解决了么?你们没事吧?我同芸娘用过饭了,也不见你们回来,便想着来楚王府等你了。而且,芸娘有一件事,想要请楚王殿下帮忙。”
池瑛见她脸蛋红红的,脸颊上还有红印,知晓她在马车上睡了过去。
也不含糊,直接说明了来意。
池时一愣,同周羡对视了一眼,坐了下来,“案子已经破了,凶手自己现了身,所以没有费什么事儿。不过因为去了一趟城外,耽搁了。嫂嫂你有何事,不妨直说。”
那姜芸点了点头,先是拿起了一个包袱,递给了池时,“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是我以前在那古玩铺子里,淘来了几本志趣书。”
“搁在我这里,也就是当个游记野史读,给了小……给了池仵作你,兴许日后便能救下人一条命来。你既然先喊了我一声嫂嫂,那我便厚着脸皮应了。”
“这是嫂嫂给你的见面礼,且莫推迟。”
池时接过那包袱,打开一看,里头果真放着两本已经发黄了的古书。
“如此便多谢嫂嫂了。”
姜芸笑了笑,露出了雪白了牙齿。
如今的人可不爱早晚刷牙,像这么白的牙齿,池时在大梁,还是头一回瞧见。
“如今京城里的人,都知晓你的本事。我这心中,有一桩旧事,一直难以忘怀。”
“我小时候好动少眠,爹爹耿直,我肖了他的性子,阿娘为此十分的发愁。那一年我九岁,从早到晚,都安排了琴棋书画女红……”
“那些东西虽然有趣,但逼得紧了,总让人觉得心烦意乱的。于是一天夜里,那一日是五月初三,寻寻常常没有什么特别的日子。”
“我偷偷地同当时伺候的我的丫鬟彩铃,一道儿遛出了府。也没有去很远的地方,离我家三巷之地,有一个小茶楼。我不喝茶,就是馋他们家的茶点。”
“我坐在楼上,听到了打更人的声音,那时候正是巳初。我看时辰不早了,便下了楼去。茶楼里很少有人那么晚喝茶,是以整个楼里,都只有我一个客人。”
“不光如此,那条巷子都是空荡荡的,有风吹过,我看到了门口晃动的灯笼。”
姜芸说着,深吸了一口气,“我走了几步之后,听到了脚步声,我回头一看,巷子里空空的,并没有看到什么人。可等我扭回头去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了墙上的影子。”
“我看到有一个男子,拿着一把刀,把一个小娘子,给杀死了。可是一晃眼睛,那墙上却又什么都没有了。黑漆漆的,只看到晃动的灯笼。”
“我想要跑过去看,彩铃却是一把把我抱了起来,往家中跑。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有我看见了。”
姜芸说着,神情颇为淡定,可是她不停挥舞的手,却是表明了她内心的激动。
“翌日一早,我便又去了那条巷子里,可是巷子里干干净净地,什么也没有。血迹也没有,周围的人也没有听到惨叫,京兆府的人也没有接到报案。”
“这件事情,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明明,明明我就瞧见了,有一个男子杀了一个小娘子,那个小娘子滑下去的时候,我仿佛还听到了东西碰撞的声音。”
“那段时日,我时常的做噩梦。阿娘担心得很,还请了道士来做法。我不想再折腾,便闭口不提这事了。”
姜芸说着,有些抱歉的看向了池时,“我阿爹才拜托了你,到了我这里,又要麻烦你了,我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是涉及到了人命,我想,若是我错了,那就再好不过了。”
“到时候我请你们去京城最贵的酒楼,喝最好的酒来赔罪。可若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人寻她,那么,这世间唯一还记得她的人,便是我了。”
“这是我画的当时我看到的场景……”姜芸说完,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有些泛黄的纸来,那画笔法稚嫩,应该是她九岁的时候,画下来的。
第三八三章 我的饭钱
池时接过那张纸,对着光仔细的看了看。
因为是影子,是以只用了墨色,白纸黑画,人影格外的清晰。但在那人的边缘,却是模糊得仿佛自带柔光雾气。
“是有烛火,有风吹过的时候,会感觉人影有微微的晃动,其实是因为光源在晃。”
池时说着,伸手敲了敲画中人飞扬的衣襟。
那天晚上有风,姜芸深刻的记得黑咕隆咚的小巷子里,灯笼在晃动。
“女子比男子矮了一个头,颇为瘦小。她梳着妇人的发髻,应该已经嫁人了。凶器是一把中长的尖刀,比匕首要长,但是比刀剑又要短一些。”
“若是他的手不抖,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直接扎进心脏,的确是会一刀毙命。凶手是左手持刀。”
“不过你说的风铃声,从画上倒是看不出什么线索。”
池时说着,将那张画,放在了先前姜芸给她的书上,抬起了头来。
“若你看到的是真的,那这案子,算不得什么玄乎之事”,池时说着,接过了一旁久乐递过来的茶水,虽然是茶碗,但里头放的却并非是茶,而是冰镇过的酸梅汤。
姜芸张大了嘴巴……
不是,若是不玄乎,那她这么多年,时常辗转反侧,欲说还休,噩梦连连,到底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