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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你们快走吧!

周遥低下头咬紧手指,泪水执拗地在眼眶里打转,却生生不让掉下来。

终于,那群人去了别的地方。

周遥立即动起手肘和膝盖,一下下撑着地面,拼尽全力往前爬。

他的身体像一座山压着她,她面目扭曲,汗如水洗,用尽所有的力气往前爬。

爬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处竹楼后。

满村的人都在搜,无处可逃。

周遥看见竹楼下头的牛羊圈,把骆绎拖进圈里藏起来。

她手脚抽筋,浑身酸软,却仍不敢有半分松懈。

她一手摁住骆绎腹部的伤口,一手揽住他,把他抱在怀里,她拿脸贴住他冰冷的脸颊,眼泪如雨一般流出。

为什么时间过得那么慢!为什么援兵还不来!

搜索的人再度靠近,手电筒在树丛和竹楼间晃来晃去。

周遥心脏皱缩,在胸腔里搏击着。

这一次,为首人声音异常冷酷有力,周遥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

“那个身手很好的男人长什么样?”

“外地人,三十岁左右,很俊。”

为首人沉默半刻,问:“他带着个女的?”

“对,是个傣族。”

“傣族?”

“是。”

“别的先不管,今晚无论如何,要把那个男的抓到!”

“是。”

周遥听着他的声音,狠狠一怔。突然之间,在亚丁医院那晚空白缺失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过。

她终于记起来了。她发烧那晚,骆绎抱着她躲在厕所最后一个隔间里,他的怀抱很紧,很慌,很害怕,害怕得他的眼泪掉在她眼睛上。

她都记起来了。

周遥死死咬紧牙,深深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砸落。

手电筒的光突然照进羊圈,周遥抱紧骆绎的头,把他护在怀里,悲哀得泪如泉涌,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刀。

羊圈里,羊儿咩咩叫着,低头吃草。

手电筒光收回去,脚步声也远离。

周遥松了刀,双手环抱骆绎,她脸上泪痕斑驳。

怀里的人却轻轻动了一下,像忽然有了一丝意识。

“周遥——”骆绎声音虚弱得像丝。

“骆老板——”周遥泪湿的脸贴他,泣不成声。

“别怕啊。”

周遥拼命摇头:“不怕。”

他弯一弯,嘴唇惨白,缓缓抬起手,捧住她的脸,拇指在她嘴唇上抹了一道,一如在亚丁抹去她嘴唇上的奶渍。

他的手滑落下去,闭上了眼睛。

周遥无声地仰起头,面容剧痛,泪如雨下。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他?

他在流血,他的生命在她手中一点点流逝。

已入绝望之境,上天却不给半分怜悯。

竹楼楼梯上突然传来女人的脚步声!可周遥已经没办法在几秒间拖着骆绎逃离。

周遥止了眼泪,一瞬间,眼睛在夜里发出狼一样凶狠的光。

这家的女人下了楼,抱了堆草来羊圈,给羊儿喂食。她一进羊圈,脖子上就架了把刀。

女人举起双手,侧头看见周遥泪湿却狠硬决绝的眼神,又看一眼地上浑身是血的男人,轻声问:“你们是跟着警察过来的?”

“或许,我可以救他。你想试一试吗?”

……

竹楼二楼,这是一个相当朴素的房间,一切收拾得整洁而干净。

最引人注目的是墙上一排遗像:老人,壮年,青年,少年……

黑白色,老的少的排在一起微笑着,渗人得很。

白色蜡烛摆在遗像边默默燃烧,流着烛泪。

“咚”一声脆响,子弹落进盘子,名叫西纳的傣家姑娘给骆绎腹部缝了线,上了药,包上绷带,又给他喂了消炎药。

周遥警惕地跪坐一旁,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手里还握着刀。

“他运气好,寨子里就我一个医生。”西纳轻声说,回头看一身脏污的周遥,问,“你要不要去洗一洗?”

周遥只问:“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明天吧。与其关心这个,你们要怎么逃出这个寨子?”

“警察马上就来。”周遥说。

“来了也没用。”西纳摇摇头,有点悲哀,“寨子里的男人都干这行,把所有的男人都抓走?”

“对,谁犯法就把谁抓走!”周遥答。

西纳愣了愣,旋即一笑:“但愿。其实——寨里的女人不喜欢这样,老实本分地做事情多好,可男人们像疯了一样。我爸爸、丈夫、哥哥都是跟着丹山和燕琳混……混死的。”她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正说着,寨子里传来喧嚣,男人们大声呼叫着各家男人的名字,像在集合。

周遥警惕:“要搜每一户人家?”

“我去看看。”西纳起身,周遥立即拎刀而起,西纳说:“我不下楼。”

她到窗边打开竹窗,周遥携刀立在她身后。

西纳朝楼下望:“你们去哪儿?”

“过几天回来。”

“一路顺风。”

她关上窗子。

周遥问:“什么意思?”

西纳却看着躺在席子上的骆绎,道:“他很厉害啊。”

“什么?”

“寨里的男人为避风头,要转移了。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多亏三年前我帮过的一个卧底。看来,你的这位朋友把燕琳逼上绝路了。只可惜……”

“可惜什么?”

“特警还要半个多小时来吧,半小时已经足够让他们逃出边境。至于女人和孩子,即使不支持他们做的事,也不忍心揭发。所以丹山的窝点才一直找不着啊。”

周遥呆呆看着骆绎,渐渐,眼睛又红了:“他找了丹山很久,这几年一直在找,好多次差点没命。”

“他是警察?”

“不是。”周遥看着骆绎苍白的脸,微微笑了,“他也不是很想洗刷自己的冤屈,只不过想守住他弟弟最珍视的东西,守住他弟弟用生命守护过的东西。”

西纳似懂非懂,也看着骆绎,不禁轻叹,“那他运气太不好了。燕琳刚才想抓他,说明他很重要。可现在,燕琳一定意识到,他来了,警察也很快会来。所以赶紧撤离。”

周遥冷冷勾起一边唇角:“我不会让他们顺利逃跑。”

“可就凭你?”

“对,就凭我。”周遥迅速擦掉眼里的泪水,问,“你家有面粉吗?”

“有——怎么了?”

“给我装几包面粉,小袋子,越多越好。”

西纳不明白,但也照做。

周遥则把垃圾桶里带血的卫生纸全翻了出来。

西纳弄了十几包面粉,周遥往每袋面粉里塞了血纸。

西纳问:“你要干什么?”

周遥迅速道:“我早发现了,邻近边境,路上很多查毒的,车辆必检。缉毒警察看到白色的小包粉末,一定会打开看。燕琳他们在逃亡,会很紧张。只要他们紧张,哪怕车上没毒,缉毒警察也会察觉并怀疑。能拖延就拖延,等陆叙来了联系边警,一定能抓到他们!”

第43章 43

西纳叹:“聪明。”说着就要拿小袋子。

周遥拦下:“我自己去。”

西纳愣住:“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

周遥短促一笑:“如果你被发现了呢?”

“这——”

“我被发现,被抓的只我一个。可你被发现,我和他的下落就暴露了,两个人都得没命。”

西纳一时有些难受:“你小心啊。”

周遥不言,她跪坐到骆绎身边,抚摸他冰凉的脸颊,忽然轻声问:“你不是坏人吧?”

西纳怔了怔,体谅却无奈地一笑:“你还不相信我吗?”

“直觉相信。”周遥歪着头,一瞬不眨看着骆绎的脸,有些绝望,“可我害怕万一,我的直觉出错。”

“那你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除了信你,已经没有别的办法。走投无路了啊。”周遥轻叹,她摸了摸骆绎的嘴唇,很快站起身,头也不回,“我走了。”

……

深夜,寨子里一片忙碌。

男人们奔走相告,召集人群;女人们倚在窗边,愁云惨雾。

小路上挤满一长串面包车。

周遥抱着一堆白面粉,蹲在树丛里挪着脚步行走。人声喧闹,她悄悄靠近那队面包车,趁着众人还没聚拢,偷偷摸上车,把面粉袋塞进车后座的座位底下。

第一辆,第二辆,

如此往复,

周遥顺利把最后一小袋面粉安置好。正要下车,却见人群已汇集,司机朝这边跑来。

周遥大骇,下车已来不及,她慌忙缩去座位后藏身。

这辆车的司机上了车,关上驾驶座门,摸了烟抽起来,没有要下车的迹象。

周遥闷在狭窄的夹缝里,大汗淋漓,暗叫不好。车上没处躲藏,过会儿再上几个人,她立马就暴露。

越拖延危险越大。

周遥四处摸,从座位底下摸出一根扳手。周遥伸出脑袋,透过座椅缝隙往前看,司机还在抽烟。不远处,男人们开始集合上车了。

周遥手心全是汗,她小心把后窗玻璃拉开,准备扔扳手时,试探着再度微微探头,车内后视镜里,司机转过脸来,她立马缩回去,心跳如擂。

她捂住胸口,又警惕地贴着窗户看一眼,前边登车的人越来越多。她在最后一辆车上,没多少时间了。

周遥不敢耽误,把窗户玻璃再拉开一点,又一次窥探镜子,司机转过头去了。周遥立即拎起扳手,用力扔进树丛。

扳手打在树枝上,猛然响动,哐当掉进地里。

“什么人?”司机喊。

周遥抱着脑袋,屏住呼吸。

树林里没动静。

一秒后,司机推门下车,进树丛查看。

周遥抓紧机会,立即猫着腰溜下车。

前头车已坐满,男人们走向后边的车。巷子里视线一览无余,唯独车身能遮蔽半分,周遥没法往树林里跑,左右无处躲,眼见他们越走越近,她急得团团转,一咬牙干脆钻到车底下。

她才慌忙爬进车底,司机骂骂咧咧从树丛里回来了,催促正往这边走的几个男人:“快点儿!”

周遥在逼仄的车底下,看见五六双脚靠近,接二连三上车。

她喘着气,地上尘土飞起。

前头有人喊:“都上车了吗?”

“上了。”

“上了。”

每辆车的司机都探出头回答。

发动机启动,周遥闭紧眼睛捂住耳朵,头顶一阵轰隆声,热气腾腾;地上,尘土石子跟着蹦跶。

前头的车行驶起来,一辆接一辆,头顶这辆车也启动了。

车子移开后,周遥却不敢乱动,怕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又怕车上的人回头望。

横竖前者概率大,她没了辙,只能趴原地装鸵鸟。直到听到车子拐弯,她才立即滚进树丛。

终于,喧嚣渐消,车队远去。村子缓缓恢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