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店中最贵的衣服抱了来。虽然那少年身上没带银子,因他是水磨客栈的掌柜命人领来的,客栈的伙计也担保,明日定会有人替他付账,裁缝铺掌柜便信了他,临

走时还故作大方道:“看公子如此人物,银子自然不是问题。”

  没想到银子果然不是问题,问题是人家根本不给银子!今天一早,掌柜的颠颠地跑来结账,不想管钱那人却翻脸不认账了。

  那吵架的少年一见惹事的正主儿还有闲情吃茶,登时怒不可遏,冲过来劈手夺下他的茶杯骂道:“瞎胡闹!没过几天又买一身新衣裳!”

  “可我洗过澡总得换吧。”

  “换下的衣服洗过仍可以穿啊,为何只穿一次便要扔掉?”

  “我不会洗呀!”听语气,居然极是委屈。

  客栈的伙计忙道:“客官的衣裳小店可代为浆洗,收两个小钱罢了。”

  裁缝铺掌柜一听扯远了,赶紧截住:“那是后话,穿了我的衣服先把钱付了再说!”

  “付什么付?你个老滑头,又不是奔丧,居然特意给他弄一身白!”

  “嘿,你可不要不识好人心啊!”那掌柜伸手往白衣少年的身上一比划,“常言道:要想俏,一身孝。你看这位公子生得玉树临风,理当白衣胜雪才配呀。不

信你让他到外面走一圈,不知会迷倒多少人呢!”

  “狗屁!你自己怎么不披麻戴孝呢?这白的除了容易脏,就没别的好处,吃碗面条就毁了,到时候你好再卖他一身啊!”

  那白衣少年终于不胜其扰,啧了一声道:“为一件衣裳吵了一早上,你们烦不烦啊?给银子打发他走,不就得了!”

  “混账话!三天两头买身新衣裳,你有多少银子啊?”

  “我太爷爷留给我的金链子呢,你都给用完了?”

  骂他那人显然被这一句气得够呛:“你太爷爷就是留给你一座金山,也早被你败光了!”

  颜思归听着听着,简直快笑出声来。这白衣少年虽然生得伶俐,却定是在家里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惯了的,而且满身孩子气,一张嘴便把全副身家都抖落在众人

面前。她溜眼一看,连旁边的骆清衍也在掩嘴偷笑。

  那吵得不亦乐乎的恶少突然话题一转,对掌柜道:“明白告诉你,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他指着那白衣少年,“你若是喜欢,便领他回去,每日白衣胜雪

地供着,说不定还能招得太太、小姐们挤破你的铺子。不过丑话说在头里,他可是什么都不会,就会杀人。我若有一句瞎话,便是你孙子!”

  那掌柜一听杀人二字,脸色一变道:“你当爷爷是吓大的,我这就领他回去,你可别反悔!”“哈,我若是反悔要领他回来,我也是你孙子!这事我不管了!”

那恶少两手一拍,说走便走。

  掌柜的登时傻了。这惫懒少年年纪不大,耍无赖的套赂却是熟得很。况且他赌咒发誓,竟然说的跟真的一样,扭头再看另一个,这一边两人有商有量地要卖了

他,他却一声不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种^,也敢往家里领么?

  掌柜的赶紧双手扯住欲走少年的衣袖:“小哥慢走,都怪我一时糊涂,我把衣服拿回去还不成么?”

  “哼!”

  颜思颜听到这里,突然浑身一个激灵。昨夜人住的、除了杀人之外什么都不会……她只觉毛骨悚然,转头向店里望去,迎面却见两人扭打出来,一个揪住另一

个的衣襟,嘴里嚷嚷着:“你给我脱下来,还给人家!”另一个则死死护住衣领,嘴里叫:“我不要穿脏衣服!”边退边逃,一头便撞到骆清衍的卦摊上。

  发现竟然掀了人家的摊子,两人总算停了手,从地上扶起被撞倒在地的骆清衍。那恶少登时瞪圆了眼睛。骆清衍倒只是微微一笑,问了一声:“是方兄么?”

  颜思归突然意识到,这两人应该就是昨晚同骆氏兄妹一道入住水磨客栈的另外两人,不由得更加留意起来。

  方野一认出撞倒的竟是骆清衍,一阵狼狈,手忙脚乱地替他收拾好卦摊,恶狠狠地瞪着站在一边的叶吟风:“都是你!”叶吟风一边整理衣领,一边不服气道

:“分明是你要扒我的衣服!”

  “好了好了!”骆清衍赶紧打圆场,“令弟年轻不懂事,方兄何必认真呢?我那妹妹也经常蛮不讲理的。”方野顿时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他哪一点配跟你的妹

妹比!”忽然一想不对,指着叶吟风气急败坏道,“他、他、他……根本不是我弟弟!我若有一个这样的弟弟,还不早让我妈给揍死了!”

  骆清衍大感意外:“原来这不是令弟啊,我见你一大早便急着赶来照管他,还以为——”

  “我不来能行么?他就是个傻子!我只是一晚上不在,你看看他都干的什么好事!”

  颜思归看着二人,又是诧异又觉好笑,亏得这骆清衍看不见,若他看得见,必定不会把这二人错认成兄弟——两人的相貌、气度简直天悬地隔:姓方的少年一

脸粗豪,不出十年,活脱脱又是一个沙铁衣;而那个被错认成他弟弟的少年却生得异常俊秀,看着颇有灵气,只可惜一张嘴便露了底,幼稚可笑。

  一想到“幼稚”二字,颜思归心中一突。昨晚出现的温氏杀手,在不经意间也露出如许幼稚的一面。只是这少年看上去似乎尚不足二十,若说是二十年前的温

氏遗孤,似乎稍嫌小了。

  客栈的伙计追出来问,还要不要替叶吟风浆洗衣服,方野气哼哼地说了句“给他洗!”转头恶狠狠地对叶吟风道:“洗好了马上给我把这身换下来,还到裁缝

铺子去!”又对伙计吼道,“以后除了一日三顿饭,不许给他拿别的东西,拿了我也是绝对不付钱的!”

  伙计吓得脖子一缩,退下了。裁缝铺罗掌柜却是一脸苦相。

  ——这雪白云彩似的新衣裳竟然被穿着打架,真真暴殄天物!那恶少一双手揪上去便是两团浅浅的黑印,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回来;一会儿吃饭时,还真要给

他先系上条围兜……

  叶吟风倒不在意,点头道:“那好吧,我还懒得去买呢,以后就问你要干净衣服穿啰!”方野心中气苦,自己已经是管吃管喝管银子了,难道今后还要管洗衣

服不成?怎么越管事越多了!

  因急着去买铁钉修车子,方野匆匆告辞,临行前又支支吾吾地问起夏儿昨日落水后有无不适。骆清衍轻描淡写道只是有点发热,出门前已经请人煎了药。

  方野一听便急了:“你怎么能把她一人丢在客栈?”骆清衍失笑:“我要出来打卦挣钱啊,不然拿什么给她买药?”

  叶吟风飞快地扔出一句:“他出来了岂不正好,要不你哪有机会去接近人家的妹妹?”“胡说八道!”方野恼羞成怒,又要扑上去。骆清衍立时隔开二人,对方

野调侃道:“方兄若是瞧得上,便趁早娶了她,我正求之不得呢。”

  方野见这事越描越黑,气得面皮发紫。他绝非对夏儿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天生一股怜香惜玉的性子,丢不开而已。

  当下他赌气扭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问骆清衍:“大老远的,你是自己走来的?”

  “不是,是这位颜姑娘领我过来的。”

  方野这才看清一旁的颜思归,赶紧道了声谢。

  颜思归觉得有趣,不由笑道:“你谢我做什么?”方野一呆,也是,我谢她做什么?不由一阵尴尬,又问骆清衍:“呆会儿要不要我来接你回去?”

  “不用了,我已记得路。不过方兄,这一套若是用在女人身上,保证你所向披靡!”骆清衍说着便大笑起来。

  方野又急又气,一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