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喝碗热汤,千万别着凉。”

  夏儿神情古怪地瞪他一眼,似是嫌他多管闲事。那盲公子却一笑:“这位公子倒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刚才我一时糊涂,竟忘记谢谢恩人。请问恩人尊姓?”“

方。”方野冲口而出,说完才后悔自己是不是太不客气。“鄙姓骆,骆清衍。多谢方公子刚才搭救舍妹。”那盲公子向着方野略一躬身,伸手拉过夏儿,命令似的

道:“快跟人家道谢!”夏儿将嘴一撇,竟冷哼一声:“有什么可谢的,一条水沟而已,没了你我还真会淹死不成!”说完搀了哥哥,手里抱着被方野捞起的湿包袱

,竟自去了。

  方野如同当头吃了一记耳光,僵在一边不知作何反应。店家赶紧打个哈哈,作难道:“那您二位今晚是要挤一宿哕?”叶吟风哼了一声:“谁跟他挤?难道附近

除了你家,就没有别的客栈了?”店家赔笑道:“前面镇上还有一间,是小人娘舅开的,离此只有四五里。客官若是愿去,我找个人给你们带路!”叶吟风痛快地一

点头:“行!”

  方野一阵犹豫:“……我已答应帮人修车。他们一个瞎子一个弱女,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修车的。要不你先去镇上吧,我明日过去帮你付账。”叶吟风斜眼看看

他,随口道:“知道了,色鬼!”随即催促店家差人带路,当即扬长而去。方野呆立在柜前,半天没匀过气来。

  到了天黑之时,静莲山庄的最后一名弟子朱方镇也终于赶到。山庄虽然空置多年,里面的物事却还原封未动。史展眉和颜思归两人早已找出旧年存下的油灯蜡

烛,将大厅点得一片灯火通明。

  朱方镇刚进门时,还以为劈头便会看见那神秘的温氏后人。定下神一看,满堂内只有自己的同门师兄妹。只是同所有人一样,见到颜思归在场,他也大吃一惊

,想不到别人避之不及之事,却有人如此热心。

  朱方镇尚不知刚才同门几个几乎反目,只觉见到熟人,突然底气十足,豪情万丈:“拼了!大家一起拼了!当年师父能赢,如今我们也不见得就会输!”“是么?

”刘舍笑了一声,“当年师父是靠什么赢的,朱师弟可是忘了?”当年唐戍旗灭了温家,靠的是至毒雨蜘蛛。可那一战,雨蜘蛛用了个精光。剩下的这班弟子武功

跟师父都没得比,想要赢过温氏杀手,简直是痴^说梦。

  “难道便只有等死不成?”朱方镇有些丧气,忽然心念一动,“若想杀了我们,温氏后人完全可以一个个来,何苦要费尽心思将我们聚到一处?”一句话点醒大

家,史展眉也道:“确实,分开动手其实更容易。若他真的有意,我们这些人恐怕早已经死了。”

  沙铁衣想起在银盏姑娘房中发生的事,生出一肚皮窝囊火,发狠道:“当年师父和曲师伯杀了那么多温家人,怎就偏偏漏了一个?来了也好,老子这回就要斩

草除根!”颜思归面色一沉,冷冷道:“师兄要除哪个根?如果当年原本是我们错了呢?”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沙铁衣更是如同被烫毛的猫一样跳将起来,双

眼瞪得像对铜铃:“他们温家丧心病狂地杀害大师兄一家三口,我们灭了他们,有什么错?”颜思归平静地走到众人中间:“各位师兄师姐,小妹此来正是有一事

相告!”她环视一圈,垂下双目,“是大师兄的遗言。当年我有负师兄所托,不敢说出,今日却不能再沉默。”这番话更将众人惊得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吕白楼皱眉道:“你见过大师兄么?”当初师娘收下这末徒的时候,正是唐颍川与温雪明一家三口被害之时,所以谁也顾她不上。名分上,颜思归算是静莲山

庄的传人,其实师父师娘什么也没教过她,只是几个师兄师姐有一茬没一茬地授过她一点基础套路。在众人的印象中,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同大师兄相识,唐颍川又

怎会有遗言单单留给了她?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我确实见过大师兄。”只听颜思归从容道,“大师兄有言:此去温家,若是被人所指是妄图偷窥温氏秘笈,甚至由此身亡,”她顿了

一顿,神情一黯,“望师门众位相信,温家所指不虚,唐颍川愧对妻儿,甘愿受死,只求众位切勿向温家寻仇。”这番话音量不高,却似一阵惊雷。

  一片死寂之后,史展眉突然失控般发出一声尖叫:“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大师兄怎么可能是那种人,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若不是被刘舍死死拽住,她几

乎要冲到颜思归面前,“当年我们为了替大师兄报仇,连命都不要了,可现在你竟敢说出这种话来,置大师兄于何地,又置我们于何地?”“颜师妹!”吕白楼的声

音也有些发颤,“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知师兄的一世清白、师父的一世英名,恐怕都会断送在你这几句话里?就算我不再是静莲山庄的人,却也不能任人诽谤

山庄。”

  “大师兄做过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确实对我留下那番话,并嘱咐我万一有什么不测,让我当面告诉大家。”颜思归微微低了头,声音有些哽咽,“只

可惜当年我不敢说,有负大师兄所托,也害了那么多的师伯师叔、师兄师姐枉送性命,甚至遗患二十年,乃有今日之事。”

  “颜师妹!”吕白楼厉声打断她,“还不住口!这些话若是传到温氏耳中,后果不堪设想!”颜思归恍然一笑:“师兄,这些话我一来说给你们听,二来也说给

他听。若他听不到,便不是真正的温氏传人!”史展眉怒喝一声:“原来你处心积虑凑进来,为的竟是给师门抹黑!温氏后人正苦苦相逼,你还说当年本是我们错了

,难道嫌他杀我们的理由不够么?”

  史展眉怒气冲冲地看着颜思归。这个小师妹总是让她感觉不舒服。一般人都会以为史展眉感伤自己青春已逝,妒忌颜思归依然年轻貌美,可实情却并非如此。

真正的美人从来不会输给时间,即使到今天,史展眉仍比年轻她十一岁的师妹更美、更艳、更受人关注。

  颜思归年幼失怙,流落江湖,到七岁时才被师母收留,随即师门又惨遭大劫。在大家的印象中,她只是一个默不作声地为师娘端水送药的小丫头,小小年纪便

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接二连三遭遇不幸,颜思归一生从未像师姐那样,在最美妙的年龄里鲜花一般地绽放。她仿佛一直是一个青涩的小丫头,直到有

一天大家突然发现时,她早已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只是一生未见绽放的小师妹,在错过了最美妙的年纪之后,却也丝毫未见有任何衰败的痕迹,身上总带有几分青

涩。如果说史展眉是盛放的牡丹,颜思归则始终如一朵含苞未放的莲花。

  面对咄咄逼人的师姐,颜思归淡然道:“我现在说出来,就是不想看着二十年前的错延续到今天!”朱方镇也终于忍不住怒喝:“还不闭嘴!大师兄为人光明磊

落,我决不相信他会说那样的话!”

  温氏后人未至,颜思归却成众矢之的。不过她对这种局面似乎早有准备,毫不退让,一字一字道:“大师兄尚且不怕会污了自己和师门的名声,你们倒计较什

么?原来师门面子竟比各位师兄师姐的家人性命还要紧么?”“家人性命”四字,如同一道符咒,登时将暴怒的众人镇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听大厅一角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击掌声,一道人影从柱后的灯影中缓步走出,大笑道:“好,说得好!时隔二十年,静莲山庄终于有人出头承认,当年确是

你们设局,意图偷窥温家的秘笈!”

  因为深知百目瘟神防不胜防,所以大家齐聚大厅时,并没有关门锁户,而是大门洞开,以待君至。却不想这人竟早已在神鬼不查时藏身厅内。

  ——他披一袭黑色大氅,将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看得出身形高挑瘦削;脸上覆了张银质面具,面具上五官俱全,神情似笑非笑,眉梢嘴角竟有些许嘲弄

。正是江湖传言中温氏杀手标志性的白银面具。

  史展眉是个烈性,昂然道:“她当年只是个孩子,说的话算不得数!”

  那人听了,呵呵一笑走到几人跟前。众人皆惊而后退,唯有颜思归巍然不动。那人凑近她身边,笑问道:“那么,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到底是算还是不算呢?

”颜思归平静道:“事实如此,如何不算?”“那就好!”那温氏后人点点头,环视众人道,“当年静莲山庄图谋不轨,觊觎我温氏神器,后来又灭我一族,今日我

特来讨命,各位还有何话讲?”虽是预料之事,可温氏后人一露面,一开腔,仍给人莫大的威慑力。

  颜思归上前半步,拦在那人面前:“等一下!”“对了!”那蒙面人转头向颜思归道,“有劳你特来澄清事实。虽然你自认有负师兄,可于我却并无血债。你的

话既已说完,还请暂避,免得引火烧身。”颜思归争辩道:“我的话并没说完!大师兄虽然承认温家所指不虚,也宁愿受死,可他毕竟没将温氏秘密向外泄露过半

个字,也没伤害过任何人。温家杀害大师兄,又何尝问心无愧?就连那两岁的孩子也惨遭毒手,你们便真的占尽天理么?”说到最后,颜思归的语调已有些不稳起来

  那蒙面人身形一滞,似有触动,随即又笑起来:“既然如此,你认为当年你师父该向温氏报仇?”“师父的意愿我怎敢揣测,不过当初如果我把师兄的遗言说

出,想必不会有那么多的师叔师伯、师兄师姐跟去,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那场恶战,弄得两败俱伤。”“两败俱伤?”那人冷笑一声,“分明是你们大获全胜呢!现在

有人找上门来,你才怕了,后悔了,当初怎么就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