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那太掉价,没有一个体面的门派容得下这种混混。他养的虫名叫雨蜘蛛,其大如盏,吐出的丝乌黑发亮,对着光线看里面隐隐有血色,甚是吓人,不过它却
是江湖至宝!但凡有被刀劈斧砍、皮开肉绽、血流如注、眼见就要命归黄泉的,只要拿一只雨蜘蛛置于伤口之上,那蜘蛛一边吮吸脓血,一边沿着创口土丝,像细
密的针线般把创口缝合得天衣无缝。乌黑的蛛丝密密覆于创面,清凉镇痛、消炎解毒。第二天,创口就开始结痂,不出三日,硬痂脱落,创口愈合如新,连一丝痕
迹也看不出,简直就是蛛到病除。所以江湖中人常常不惜重金,也要求得一只。
可惜雨蜘蛛十分娇贵,只能生活在常年细雨如银的地方,雨大了不行,没雨更不行。上百只幼虫中还只有一两只能长成成虫,长成后哪怕有一顿吃得不对,也
会立马死掉。正因为如此,能够成功喂养雨蜘蛛的,古往今来仅有曲空谭一人而已。另外,雨蜘蛛还有一个致命弱点,医好创口后自己也油尽灯枯,八条腿一蹬,
死翘翘了。可江湖上每天都上演着无数的争斗与仇杀,有那么多人流血受伤,受伤后又都想千方百计地弄一只雨蜘蛛代替自己去阴府报到。你想啊,这雨蜘蛛还能
有好日子过么?你逮一只我逮一只,自然一天比一天稀少。
活的雨蜘蛛都快被人逮光了,死的也变得稀罕起来。死的跟活的可不一样,活的时候是救命仙,死了以后是夺命鬼。
死后的雨蜘蛛,只剩下一个干枯的壳,就像一枚巨大的蝉蜕。蝉蜕是一味中药,蜘蛛壳则是一剂毒药。大概雨蜘蛛救人并非心甘情愿,所以死后怨毒甚剧,碾
碎枯壳后兑进酒里,即成剧毒。皮肤上只须沾到一星半点儿,就会发硬发黑,渐渐扩散到全身,以致经脉阻塞,四肢僵硬,窒息而亡,一只雨蜘蛛的毒性便足够毒
死好几个大活人。
其实江湖上见血封喉的毒药也不算少,可雨蜘蛛的可怕还不在于其毒,而在其解药。蜘蛛毒药石无救,唯一可解的,就是被这只雨蜘蛛医好的那个人。把那人
杀掉,趁新鲜放干全身血液,然后焚尸,得骨灰,这骨灰便是解药。制解药必须严格按照这套步骤,一杀人二放血三焚尸,有人试过,将已死之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结果却不起任何效果。
一只雨蜘蛛的毒普天下只有一人可解,若是没本事杀掉这人,又或是这人已经死掉了,这毒就真叫无药可解了,只能一门心思等死。曾经有人为求一只雨蜘蛛
的解药,因搞不清是谁,便连杀百十口,骇人听闻,天下震怖,由此还惹来一连串的江湖仇杀。至于最后毒解了没有,倒无人知晓了,估计他不等毒发身亡,早被
那一百多罐骨灰给噎死了。
书说至此,焰火不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这雨蜘蛛到底是应该大力推广养殖,还是该让它就此绝迹呢?
不过有一点必须承认,静莲庄虽有曲空谭,虽有雨蜘蛛,但唐戍旗却并不敢过多地依靠他们,他靠的主要还是硬桥硬马的真功夫。雨蜘蛛这玩意儿在药毒两界
都算得上登峰造极了,每个被救之人都讳莫如深,生怕一不小心便成了别人的解药。好在唐戍旗非常精明,不仅救人,还替人保守秘密,于是江湖上人人皆欲结交
,个个不敢得罪,静莲庄便俨然有了点江湖小霸主的意味。
每次接到救人的任务,曲空谭便在唐戍旗和众子弟的重重护卫下,用一只精致的小陶罐装好雨蜘蛛,然后又谨慎地判断病人的伤势是否已达不治。若是实在无
他法可医,他才会将罐中宝物取出,救人性命。事毕,曲空谭便将雨蜘蛛的尸体小心放回陶罐,再在子弟的重重护卫下将陶罐带回。而带回的陶罐为防止有人误取
,或者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只由唐戍旗和曲空谭两人一道,埋藏到山谷中极其隐密的地方。
所以十几年以来,静莲庄虽然有雨蜘蛛这等江湖至宝,有曲空谭这等养蛛奇才,可他们在庄中的地位,就跟现代的核弹一样,威慑效果远大于实际功用。而真
正令雨蜘蛛和曲空谭青史留名、谱下可歌可泣的江湖传奇的事件,却与江湖上的另一个传说级世家有关。
再啰唆一次,传说的特点是短暂,而短暂则意味着突遭横祸,不得天年。所以沦为江湖传说的,其实都是一些不幸的人。这回,不幸跟静莲山庄作伴的,是百
目瘟神温家。
百目瘟神的可怖尤在雨蜘蛛之上。雨蜘蛛的可怕尽人皆知,而瘟神却显得神鬼莫测——这温家是武林中一个极其神秘的家族,族人甚至从不承认自己是江湖的
一分子,自然也不守什么江湖规矩。他们隐居于夷人之地,却是不折不扣的汉人;与江湖中任何一个门派都没有私人瓜葛,可是几乎每一场大的是非纷争背后都有
他们的影子。
温家人是杀手,只要有钱,他们可以今天替甲家杀乙家,明天却反过来替乙家杀甲家。凭你是什么武林至尊、江湖泰斗,只要被温家盯上了,也只好洗洗脖子
,等着挨刀。
温家的惯例是杀人前先投书,书信上会明明白白地通知,因某某事受某某之托,欲取贵府上某人的性命,嘱其切勿妄动,安心在家等死。当然,没有谁会如此
听话。可是不听话也没用,温家言出必行,决不少杀一人,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多杀一个。而请人杀人者,若有拿不出手的理由或者怕人报复,就不要请温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