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魏船主不是不在跟前么?你们要去大干一场,又怎能少了我黄熊?”
两人还在拉扯,离珠已踱到跟前笑道:“看来没人愿意送我回去呢!”
黄熊赶紧正色道:“少夫人哪里话,保全少夫人就是保全了龙堂镖局!”方野也正色道:“我回积雪滩也是为了更好地保全少夫人,不然展叶门灭掉龙堂镖局
,回过头来肯定找上垂云庄!”
离珠突然敛衽,对方野深施一礼:“这个道理我明白。大恩不言谢,若无公子在此,我恐怕——”她眼圈一红,话已说不下去。人非草木,离珠深知这些日子
来若没有方野一直在自己身边,自己恐怕早已崩溃:“离珠三番五次对公子恶语相向,公子虽不计较,我亦知错,请恕离珠无礼!”
两人都没料到离珠竟会说出这番话来,都有些猝不及防。黄熊知趣地闪到一边,方野几番挨打受骂都装毫不在意,可此刻喉咙却微微有些发紧,嘴角也不由自
主地往下扁,忙低了头,小声应付道:“没有什么,我说过,为了少夫人,在下万死不辞!”他见离珠刚要说些什么,赶紧补充一句,“我是受你丈夫之托,少夫
人不用放在心上。”如此一说,方野的心突然畅快了许多,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面上也是一片坦然,“当初我第一次答应他的时候,可还没见过你
呢!想来,还是因为二少爷是个好人吧!现在我突然信了小叶的话,二少爷决不会干那杀妻灭子的勾当,少夫人请放心!”
离珠万没料到此时方野竟会提到沈望舒,心头一热:“是啊,萍水相逢之人都愿意相信他,可我却为何不敢相信自己的丈夫呢?”方野连连点头,安慰道:“
少夫人当知自己并没有嫁错人!”
离珠也点点头,凄然一笑:“女人被人放在心上才算有福,我虽没那个福分,可此生能遇到令我倾心之人,也知足了。人生岂有事事如意的!”
忽然,她抬头深深看着方野,微笑道:“公子将来的心上人,必定是世上最美丽也最幸福的女人,现在想着都令人羡慕。那一生一世的话。到时可别忘了说给
她听!”
方野鼻头一酸,知道自己已彻底没了指望,自嘲道:“少夫人真是抬举,我大字识不了一筐,街边混子罢了,活到今天才第一次听人称呼我为公子呢。”
离珠笑笑安慰道:“想必那世人都跟我一样,以貌取人、有眼无珠。或许是上天担心你太易冲动,怕你错过了真正重要的人,才故意如此安排。公子既能原谅
我,也一并原谅他们吧。”
这正是离珠最聪明、最可贵的地方。她还没有做母亲,所以不失天真烂漫;而她又即将做母亲,所以能给人真正的温暖。
“那天刚出来的时候,我还觉得已到了穷途末路。现在却觉得,这一战我们必胜无疑!这都是因为有公子在的缘故!我突然很想跟你们一起回去,我想在雪浪阁
上,看那不可一世的成大门主是怎么败的!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好吗?”
方野还没说话,站得远远的黄熊已连声大叫起来:“不行不行,我还是送少夫人回垂云庄,这可是老太太定下的。老黄宁可得罪小姑奶奶,也不敢得罪老姑奶
奶!”这人站得虽远,耳朵却一直竖得老高。
方野又一次站在船头。这次却是和上回相反的方向,所乘的船也换作了白鼋号。魏揆之站在他身边。
在船上的两日时间,方野不止一次地给魏揆之描画过积雪滩的地形,这时魏揆之却忍不住又问道:“以方公子看来,那积雪滩的洞底之湖真能藏下十条大船?
”
方野打个寒战道:“魏船主千万不要再叫我方公子了。我是狗肉上不了正席,还是像黄船主那样一口一个浑小子听着顺耳。”魏揆之一时语塞。
他比黄熊年轻十岁,可性情却稳重得多。方野怕他尴尬,忙道:“其实我也没实地看过,全是纸上谈兵。那地形都是二少爷回来后画给我看的。”
魏揆之大感意外:“二少爷敢独自去积雪滩察看地势?我倒真小看了他!”方野苦笑道:“还有一个人跟他去的,”接着摇一摇头,大为不屑,“不过那人去和
没去一样,派不上半点用处。”
船队进了峡口,魏揆之和方野集中全部注意力,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江面。魏揆之虽然知道积雪滩大致的方位,可是要准确地找到沈望舒所指出的洞穴,却不是
件容易之事。
忽然,岸边有几人挥动火把,向船队齐声高喊:“魏船主——”
亏得这一行驾船的都是经验老到的船工,在这地方想要靠岸实是险之又险。不过找准洞口之后,七条大船便一只接一只稳稳停了进去。
在岸边叫他们的正是留在家中的一批船工。这些人全是这一年来沈望舒收进镖局的,虽不是镖师,在驾船上却是一流高手。
魏揆之下船,发现洞内已经整整齐齐码好了大堆撞钎和圆木。船工一一指点:“这些撞钎和圆木都是二少爷吩咐放在这洞里的。他说等魏船主和方少爷来了自
会处置。还有一些圆木及火油、干草、小船、舢板之类都藏在洞外岸边。”
这种处置和先前跟方野商量的略有出入:撞钎本是准备装在稍稍结实些的小船上的,圆木也是准备和舢板一起全部藏在上游,但考虑到魏揆之等人的回归,沈
望舒稍稍调整了布置。
方野有些意外,魏揆之抢在他前面问:“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回来?你们又怎么知道我回来是友非敌?”
那船工道:“二少爷说,如果在今晚之前见到白鼋号,那必定是魏船主回来支援。如果过了今晚还见不到,就让我们把撞钎、圆木也搬到上游去。他还给两位
留下一封信。”
方野点点头。看来沈望舒已作了万全的准备,只是想不明白他怎就能算定魏揆之会回来。他再也忍不住问道:“二少爷呢?”
“二少爷昨天带我们过来,在这里布置了一夜,因担心家中空虚,今早刚刚回去了!”那船工赞道,“二少爷说,现在家里的船不多,所有船一条不留,全放
在积雪滩。他是自己一人从崖上走回去的!没想到平时看着挺娇贵一个人,这种时候倒是真有担当!”
魏揆之的老脸一红,沈望舒和沈海峤两相比较,自己真是瞎了眼。没说的,大好机会摆在眼前,好好将功折罪吧!
他仔细查看了洞穴,不由赞道:“二少爷竟能找到这样的地方,可真是天时地利!想不到龙堂镖局,败也积雪滩,胜也积雪滩!”
方野凑过来加了一句:“还有人和!这一战赢定了!”他一边说一边展开信纸递给魏揆之,大脸一红,“我不认字,这个就麻烦魏船主了!”
信的内容全是根据积雪滩和洞穴的地势,考虑到白鼋号等几条大船的回归,重新作的布置,后面还画有新的图样。
方野一边看一边连连点头:“有魏船主在此,我敢说这一回展叶门来多少便给他收拾掉多少!他奶奶的,怎么还不快来呢?早知道走的时候不应凿沉那么多船,
该给他们留下几条的!”
——那还是几天前的事情。因为虽然当初龙堂被岳州分号拦下的船只数量众多,真正有战力的却只有几大船主麾下的几条。镖局的船工们经过方野等人的一番
鼓动,都决定不再跟着搅浑水,纷纷驾船逃走。剩下些实在逃不掉的,魏揆之等人出发前,都悄悄地凿穿了船底。
魏揆之笑骂道:“还不是你小子出的坏主意,那成大门主,想必此刻已经气破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