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卢云泪流满面,已是泣不成声,韦子壮也不禁百感交集,他擦着眼角泪水,叹道:“起来说话吧。留得老命在,不怕没柴烧。反正姓韦的以前也不是白面小生,烧烂了脸,照样吃喝嫖。”

众人听他言语如此坦然,莫不暗自钦佩。一旁贴木儿灭里便弯下腰来,把卢云扶了起来。灵智取出了一条手帕,便让卢云擦脸。

卢云噙泪道:“韦大哥…你…你的家人呢?他们…他们还活在世上么?”

多年不见,卢云第一句问的便是这个。自让韦子壮大为感激,忙道:“你放心吧。那晚有人抢先一步,带着我的妻小离开北京。”

卢云大喜道:“是谁?”

韦子壮紧紧握住卢云的手,微笑道:“猜一猜吧,我为何会投入‘义勇人’?”

卢云啊了一声,道:“是…是义勇人的首领救了他们?”

韦子壮哈哈一笑,却不多言,只搂住他的肩头,笑道:“先别说我的事了,倒是你呢?听说你这几日邪念顿生,已成武林第一采花淫贼了,是吧?”

卢云微微一惊,道:“什么采花淫贼?此话从何说起?”

韦子壮笑道:“据咱们义勇人的探子回报,好像有人拐跑了一位‘苏夫人’,十来日里双宿双飞,把这美女糟蹋得十分尽兴,可有此事啊?”

卢云愕然道:“苏夫人?谁是苏夫人?”

韦子壮笑道:“苏夫人娘家姓琼。”

听得此言,卢云立时想起了琼芳,随即想起苏颖超,已是悚然大惊:“韦护卫,你…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和琼姑娘萍水相逢,哪有什么私情?”

韦子壮嗔嗔笑道:“好吧,这桩公案暂且压下,倒是杨夫人的事情,却又是怎么回事啊?”

卢云喃喃皱眉:“杨夫人?…这又是谁?”

韦子壮道:“杨夫人娘家姓顾。今晚去布庄买布。”

卢云大惊失色,没想自己在宝庆布庄巧遇旧情人,却给察觉了。颤声道:“你…你怎么会知道此事?”

韦子壮笑道:“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据咱们义勇人的密探指出,听说卢大人的面担还弄丢了,是么?”

对方无所不知,无微不至,当真神通广大之至。卢云神色大窘,面红过耳,已是不知所措,韦子壮附耳道:“别难为情啊,你在水瀑里熬了十年,一点原阳未泄,难免神志错乱。我看你还是赶紧去宜花院消消火吧,别老是乱瞄人家的老婆,闹得京城妇女人人自危了。杨夫人、苏夫人,全成了枕边人,那是什么模样?”卢云面色更窘,忙换了个话头,道:“韦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会京城来了?”

韦子壮想也不想,径道:“小武在扬州见到了你。”

卢云低声道:“小武?…是崇卿孩儿么?”

韦子壮笑道:“人家都二十来岁了,还说什么孩儿?”

他顿了顿,又道:“过年前小武去了一趟江南,恰巧在那儿遇上了你,此后消息传出,各方人马全知道你回来了。”

卢云点了点头,原来早在江南便走漏了消息。他沉吟半晌,又道:“我返京时曾在侯爷府上遇见一个高手,身穿黑衣,也是自称为‘义勇人’,这人便是崇卿吧?”

韦子壮道:“没错,你一回京城,便成众矢之的。小武怕你遇上麻烦,便从红螺寺里悄悄跟着你,没想‘镇国铁卫’还是抢先了一步,早派人在侯爷府里守株待兔。”

卢云叹道:“这话倒是,我在侯爷府见到了胡媚儿,她给了我一封信,劝我留在京城当官。”

“当官?…”韦子壮哈哈大笑,“当你个屁官!你还以为是中状元、做翰林么?还不是要你替客栈跑腿?”

卢云愕然道:“客栈?什么客栈?”

灵智解释道:“客栈就是‘镇国铁卫’的别号。旗下共有六名账房。今晚你遭遇的人马,便是四当家金凌霜的手下。”

卢云醒悟道:“原来如此,那…那胡媚儿呢?她是几当家?”

话声未落,便听韦子壮嗤之以鼻:“什么年头了,还轮得到她出头?告诉你,这几年胡媚儿已成了低三下四的丫鬟,专给人家带孩子啦!”

卢云吃了一惊,他今夜虽曾与胡媚儿会面,却没听她提及此事,忙道:“她…她成了人家的丫环?你…你听谁说的?”

韦子壮冷冷地说道:“听谁说的?你去问伍定远的老婆,不就明白了?”

卢云愕然道:“艳婷?她…她收了胡媚儿当丫头?”

韦子壮道:“当然是她了。若非是她?谁敢把这妓女留在身边?”

卢云忖想半晌,道:“不对啊…这…这艳婷不是和胡媚儿有仇么?为何要收她当丫鬟?”

韦子壮嘿嘿笑道:“你说反了吧?若非是想报仇,又何必收来当丫鬟?”

听得内情如此,卢云不由也恍然大悟了。现世报、来得快。当年“百花仙子”辣手害死张之越,下手凶毒,谁知今日自己却落到了艳婷手中,这几年想必饱受折磨,落得生不如死了。

想起自己与胡媚儿的情分,卢云微起不忍之意,道:“真是生受她了。”

韦子壮骂道:“生受个屁?看你没见识,你怎不想想,这姓胡的以前陪谁上床?”

听得韦子壮说话难听之至,卢云不由咳了一声,喃喃地道:“是…是江充,对么?”

韦子壮冷笑道:“懂了吧?当年艳婷抓住了胡媚儿,本想拿来大卸八块,做成人干什么的,谁晓得这妓女在江充身边混的久了,早学得一身吹捧功夫,一见艳婷的面,登时拿出了毕生本领,把她捧上了天,肉麻无比。这艳婷也是个天生下贱的,见得胡媚儿这等马屁人才,怎舍得杀她?现下这两个女人一个烂、一个贱,蛇鼠一窝,弄得京城里妓院也似,臭不可闻哪!”

这韦子壮给烧烂了脸,性情与当年大不相同了。看他满腔的愤世嫉俗,说起话来非“烂”即“贱”,只不知他何以这般痛恨艳婷,竟也把她骂的如此不堪。

念在武定远的情分上,卢云登时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众人闲聊几句,眼看众汉子解下了面具,各自收拾刀剑道具,想来是要离开了。卢云忙道:“韦大哥,你…你会带我去见崇卿吧?”

韦子壮道:“别急!我一会儿先带你拜见咱们首领。到时再听他吩咐。”

卢云愕然道:“你们首领?他…他和崇卿有何干系?”

韦子壮道:“他是崇卿的朋友,平日小伍若是遇上了麻烦,必然向他求援。”

卢云点了点头,方知崇卿与“义勇人”渊源极深,低声又问:“韦大哥,我…我看崇卿身上也有个印记,他…他也是‘镇国铁卫’的人么?”

韦子壮叹道:“是啊,他十四岁那年性情大变,从此与咱们首领结交,也开始发愤练武。一年之后,他便投入了‘镇国铁卫’,成了客栈的‘龙影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