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云任官不久,加上生性朴实,不喜随身携带这些印信令符,若非今夜有事,怕又会搁在府里了。他见顾倩兮煞有介事地握着,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道:“这年头真可怪了,怎么大家都喜欢收藏令牌?下次也找仲海要一块好了。”
卢云哪知道女孩儿的巧思,他若学着艳婷的娇嗲模样,去找秦仲海要那令牌,不免把这个虎林军统领吓得全身发软,落荒而逃了。
良久良久,杨肃观笑了笑,道:“艳婷姑娘,你可知伍制使也南下了?”艳婷听他忽然提起伍定远,忍不住哦了一声。她眨了眨眼,道:“你到江南来,是来找他的?”
杨肃观微笑道:“那倒不完全是。我此来长洲,只为一件朝廷大事而来。”艳婷一头雾水,摇头道:“朝廷大事?那是什么?”
杨肃观微笑道:“你可知方才那封信是谁写的?”适才杨肃观取出一封书信,交在刘凌川手里,艳婷自是看得明明白白,她怔怔地道:“不是你写的,难道还有别人么?”
杨肃观摇头道:“那倒不是。方才那封信是柳侯爷亲笔所就的密函,托我南下转给卓凌昭,请他一同对付江充!”此言一出,神像后的卢云、顾倩兮,神像前的艳婷,莫不大吃一惊。
杨肃观不去理会,袍袖微拂,沉声道:“我此行身怀柳门使命,便是为策反卓凌昭而来!”卢云听说柳昂天竟有亲笔密函,自也震惊难言,他脑中乱成一片,想道:“这是怎么回事?侯爷不是派咱们过来拿人么?到底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顾倩兮见他面色难看,知道卢云极为烦心,但她不明内情,自也不敢多言。
艳婷自也听过柳昂天的大名,知道他是朝中三位首脑之一,她呆了半晌,道:“这种机密大事,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话问到了要紧处,卢云急忙屏气凝神,细细来听。
只见杨肃观面色凝重,叹道:“若要策反卓凌昭,绝非易事,其中有处关节更是为难异常。我左思右想,实在找不出法子解决,也只有请妹子过来帮忙了。”
杨肃观平日一本正经,哪知忽以妹子称呼艳婷,换做旁人来说,不免有些轻挑,但他此刻言语殷切,求恳之情颇真,非但不让人觉得突兀,还多了好些亲近之感,仿佛艳婷真是他的亲妹一般。
艳婷本就不知朝廷是非,哪管杨肃观要策反谁,待见他满面期待的望着自己,不由脸上晕红,侧过头去,道:“别这样说…只…只要我帮得上忙,我定会尽力而为。”她回眸看着杨肃观,轻声又道:“不管有多为难,为了你,我都会去做。”最后这句话细如蚊鸣,料来只有她自个儿听得见,便似自言自语一般。
杨肃观听艳婷一口承诺,登时喜道:“有你亲口应允,那就好办了。艳婷姑娘,我想请你劝一个人。”
艳婷微微一奇,没料到他是以此相求,愣道:“劝人?我人微言轻,什么人肯听我劝?”
杨肃观微微一笑,道:“这人很关心你的,他便是救过你性命的伍制使。”
艳婷啊了一声,道:“伍大爷?你要我劝他什么?”
杨肃观叹道:“我希望他放过卓凌昭。”
艳婷吃了一惊,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低声道:“你想叫他别报仇?”
杨肃观颔首道:“姑娘果然聪明,为了朝中大局,我别无选择。”
卢云听了这话,脑中电光雷闪,霎时明白了来龙去脉。为何柳昂天答应接下燕陵镖局的案子,却又不让伍定远南下,另派自己与杨肃观过来,原来早在京城时便已筹划妥当,只等着策反这位昆仑掌门,好来将江充一军。只是昆仑门人与伍定远仇深似海,当日若要明说此计,不免让伍定远心怀不忿,料来为了这个缘故,索性连卢云一并瞒住,恐怕连秦仲海也不知情。
霎时之间,卢云只觉疲倦无比,想起伍定远孤身一人南下复仇,更觉愧对于他,杨肃观察言观色,他见艳婷摇头不语,料知她心中有所疑惑,又劝解道:“咱们这么做,不只是为了柳侯爷,也是为了大家好。当今江充势力庞大,咱们既然正面与这奸臣对敌,就不能没有奥援。伍制使若要蛮干,不免害人害己,到时可就难办了。”
艳婷听了这话,只走开两步,转头望向庙外。此刻月色皎洁,映照地下,如同诗境。想起伍定远那张诚恳黝黑的大脸,忍不住轻叹一声,道:“杨大人说的这些朝廷大事,我是不懂的…只是那时咱们在神机洞里遭逢生死大险,伍大爷不惜自杀,也不愿接受卓凌昭的恩情,现下你要他与昆仑山和解,那是万万不能的。”
卢云听了艳婷的说话,心中暗暗称赞:“艳婷姑娘很是了解定远,算是他的红粉知己。”
杨肃观皱起眉头,道:“姑娘所言,未必是真,说来卓凌昭与定远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咱们少林寺才是燕陵镖局一案的苦主,只要对他晓以大义,相信定远为官多年,定会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你说是么?”艳婷听他娓梶道来,自是无法反驳,她沉吟良久,道:“便算我想劝他,但我人微言轻,与伍大爷不过萍水相逢,非亲非故,他怎会听我的劝?”
杨肃观摇了摇头,上前一步,道:“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可知道,伍制使好生挂记你?”艳婷听了这话,身子竟是微微一颤,道:“他…他挂记我…”
杨肃观点头道:“没错。伍制使好生欢喜你,便是为了这番情意,天下虽大,也只有你才能说得他回心转意,让他忘却这段仇恨。”他凝视艳婷,柔声道:“姑娘,求你务必帮忙。”
耳听杨肃观要她接近别的男子,艳婷忽地泪水盈眶,她望着杨肃观,全身颤抖不已。
杨肃观不去理会,柔声只道:“姑娘,你答应了?”艳婷泪水滑落双颊,悲声道:“杨郎中,我不管别人,你可知道,我…我也好生欢喜你!”霎时之间,再也忍耐不住,纵身入怀,紧紧抱住了杨肃观。
杨肃观任凭她抱着自己,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柔声道:“定远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他几番为你舍去性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艳婷本将脸蛋藏在杨肃观的怀里,待听他这般说话,那比推开还让她难堪,当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伸手将杨肃观一推,掩面奔出庙门。
杨肃观轻轻叹了口气,他望着艳婷的身影,似乎颇为无奈,脚下轻点,便也追了出去。他二人轻功造诣都是不凡,转瞬间便奔得无影无踪。
卢云见二人离庙而去,霎时便是重重一声叹息,他两手抚面,背靠着神像,神情十分消沉。
顾倩兮知道他心里不快,当即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先别烦,把事情想清楚再说。”
卢云摇了摇头,道:“说什么推心置腹、促膝长谈,连这等大事也不捎个信给我,我这知州又算得上什么?定远千里远走京城,又算是什么?”说话间,神情十分萧索。
顾倩兮劝解道:“你别怪杨肃观了,我认得他一年多了,他这人外表温和,其实性子很能忍,我想只要为了你家侯爷,他什么都放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