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大汉喝道:“什么神兵利器?全是些假东西!”众人转头急看,只见那人身长九尺,端的是铁打的大汉,手中宝刀开阔雄大,刚猛罕异,宛如飞鹰展翅,想来定非凡物。

那大汉喝道:“退开了!”他抽刀出鞘,虎吼声中,已然举刀砍落。只是刀入石面,无声无息,霎时已将大石剖为两半。众人见那大石切面甚是光滑,无不大为震撼,想来这柄宝刀真是罕见的精品。

那大汉用力一掼,立刀于地,冷冷地道:“此刀名为‘翔鹰’,大大不同于‘赤龙’那西贝货,随你们整治吧!”

此时赤川子哭得死去活来,点苍山便由玉川子作主,他眼光尖利,一见这人虎背熊腰,便已将他认了出来。当下冷笑一声,回敬道:“我说哪来的傲慢小鬼,说话这般难听,原来是神刀门的少门主啊,令尊宋老爷子还好吧?”那大汉双目如电,沉声道:“你们这帮俗人别来扰我,我此来长洲,只为炼冶这柄宝刀,其余我一概不想理会。”

众人见他神态傲慢,各有不悦之色,欧阳南却是面无喜怒,他点了点头,道:“翔鹰…翔鹰…原来这柄便是大名鼎鼎的‘翔鹰宝刀’,此刀号为天下第十,今日一见,果非凡物。”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天下排名,实乃虚妄,哪柄刀与我这‘翔鹰’较量过了?欧阳庄主未曾亲眼考察,仅以道听途说,便来论断高下,不免有失身分。”

欧阳南听了这话,却不生气,只微微一笑,道:“少门主不必气恼,是否神兵,刑天锤下,自能分晓。”他举起神锤,猛地敲落下去,只听当地一声雷震,那翔鹰宝刀竟只微微弯曲,丝毫不见碎裂。众人惊叹万分,忍下住大叫起来。

那大汉仰天狂笑,傲然道:“此刀如何!可否称得上天下第一?”欧阳南却不正面应答,只颌首道:“难得,难得,此刀确实罕见,且待我来试炼一番。”他拿起神锤,将之放入天炉之中,当此珍品,巩志不敢怠慢,便抢了上来,亲自拉扯风箱,霎时只见火光熊熊,直达尺许。

那大汉双手抱胸,凛然看着天炉,神色甚是自信。旁观众人心中都想:“好你个神刀门,平素尽是胡作非为,今日再给你们打出一柄绝世宝刀,怕真要横着走了。”

这“神刀门”自来多为朝廷办事,近年更派遣不少门人弟子在锦衣卫当差,深得江充欢心,若再打出一柄绝世宝刀,自可挤身武林第一流门派之列,足与武当、昆仑、华山、少林等大派并肩了。旁观诸人多与神刀门交情平常,眼见他们兴旺可期,无不面露妒嫉之色。

过不多时,欧阳南从天炉之中取出一物,高声喝道:“天炉妙法,已然重铸翔鹰,诸位请看!”说着以铁钳夹举宝刀,遍示群宾。

众人急急看去,霎时诧异出声,只见那翔鹰宝刀前头成铲,后柄如棍,成了一件奇形兵器。那大汉揉了揉眼睛,颤声道:“这…这是什么?”

欧阳南道:“‘洪武天炉’如意妙法,砂模自然浑成,以‘翔鹰’的铁质冶炼,自烧为这般模样。”

那大汉拿起那柄怪刀,只见前头实在太扁,有如扫帚一般,后头却细长如棍,实不知要如何应用伤敌,一时皱眉苦思。旁观诸人也是议论纷纷,都在评论这神刀的奥妙之处。

众人正自猜测,却听娟儿噗嗤一笑,道:“师姐,这怪刀前头好扁,后头却又连着一根杆儿,看起来好像是…好像是…”艳婷哦了一声,问道:“像是什么?”

娟儿笑道:“像是根锅铲。”艳婷忍俊不禁,掩嘴笑道:“真的很像呢,拿来炒菜应当不坏。”旁观众人细看之下,也觉此言不假,忍不住大笑起来。

卢云听在耳里,心头自也莞尔,想道:“看来这‘洪武天炉’当真是座狂傲无比的怪炉,人家的神兵利刃放了进去,它却硬要烧成锅铲模样,想来太也气人。”

耳听两名美貌少女出言调笑,那大汉如何听得下去,一时狂怒不止,喝道:“你们这两只雌的!却在放什么屁!”急怒之下,指着欧阳南骂道:“你这老狗子,把我这‘翔鹰’弄成这幅模样,我要你赔命!”说着伸手出来,便往欧阳南脉门扣去,欧阳南一来心里有愧,不敢闪避;二来那大汉身为神刀门第二把交椅,武功确实高强,霎时之间,手腕竟给那大汉牢牢抓住。那大汉举起怪刀,狂吼一声:“好一柄锅铲!老子先拿你的脑袋炒菜!”大怒之下,便往欧阳南脑门敲落。

欧阳家众弟子见状大惊,纷纷喝道:“快放开我师父!”卢云更是提声大喝:“大胆!休得伤人!”卢云尚未出手,只见满天花雨,无数奇形怪状的兵刀扑天飞来,原来欧阳家乃是炼铁世家,无数名刀利刃都是出自他们手中,众弟子们平日便打造了不少奇门暗器,以补武功的不足。

暗器飞来,那大汉却丝毫不怕,虎吼一声,举起怪刀一挡,只听叮叮当当连声轻响,那神刀仗着前头扁平如铲,竟将无数暗器接了过去。众人见这大汉武功了得,都是骇异出声。

那大汉将欧阳南往地下一摔,怒吼道:“看我杀了你!”众弟子见师尊危急,急忙奔下场中,卢云也急急下场,但刀铲已至额头,恐怕谁也救不了欧阳南的性命了。

当此生死一刻,却听一个温文的声音叹道:“好啊!好一柄能接暗器的宝刀啊!”旁观众人闻言回望,只见说话之人带着人皮面具,正是青衣秀士。

那大汉陡听此言,霎时便停下手来,怒目看向青衣秀士,大声道:“你说什么?你也在嘲笑我的‘翔鹰’么?”青衣秀士道:“在下岂有此意?只是我见阁下的兵刀非比凡物,方才无数暗器发来,你随手一挡,便将暗器尽皆收了去,有这等绝妙兵器在手,不知要羡煞多少英杰。”

这话一针见血,果然那大汉傻傻愣住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翔鹰宝刀”,颤声道:“没听你说,我倒真没察觉,这翔鹰原本太粗犷了些,想不到成了这怪模怪样,反而好使许多。”

欧阳南见他不再伤人,便也站起身来,皱眉道:“这位朋友,翔鹰宝刀之所以成了这怪模样,纯是天炉妙法所为,你若不乐意,一会儿老夫再以凡火重打造,将它做回原有模样,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大汉尚未回话,猛见一旁跳出名高瘦男子,喝道:“这位神刀门老兄,你若是不要这刀,求你卖给我吧!”那大汉一愣,转头道:“你是谁?”那男子下答,迳自从背后取出一只巨大锅子,用力挥了挥。

那大汉只觉莫名其妙,怒道:“你怪模怪样地干什么?”那男子大声道:“我这锅子是二十年前请欧阳家烧出来的,从来不沾一点渣屑,只是始终找不到一只好锅铲!今日来此,便是求锅铲的,请老兄将这‘翔鹰’卖给我,多少两银子都成!”

旁观众人认出这名男子,低声都道:“这人便是御前名厨赵龙膳,都说他炒一道菜值得千两银子,原来也是欧阳铁铺的主顾。”

只听赵龙膳提声喝道:“阁下想清楚了!我厨艺天下无双,这‘翔鹰’若能为我所用,天下人可有口福了,求阁下快快把‘翔鹰’卖给我吧!”

那大汉听他说得荒唐,只虎吼一声,喝道:“滚你妈的!去死吧!”说着使出本门刀法,刀铲劈出,直向赵龙膳而去。这刀快速绝伦,却又静寂无声,登让众人目瞪口呆,寻常兵刃挥出,多会风声大作,哪知这刀铲形状特异,却能破空无声,若非柔韧锐利已达极点,绝不可能达此境界,一时之间,场内群豪无不大为惊叹,连那大汉也是为之心惊,抚刀赞道:“神刀,神刀,真是绝世神刀啊!”

赵龙膳见这了大威力,登时大叫:“什么神刀?那是绝世神铲啊!这位大哥卖我吧,姓赵的出三千两白银!”他口中说话,脚下却是往前急扑,竟要抢夺那柄刀铲。

那大汉暴吼连连,喝道:“不卖!”说着举刀出击,一招“旋风扫落叶”,平扁的刀头挥出,已笼罩敌手上下三路,竟比原本的“翔鹰”威力更广,登把赵龙膳逼开一步。

这雨人一个砍,一个躲,转眼便过十来招,赵龙膳身法轻盈,武功当非凡俗,只是在这神刀之前,全然无法还上一招半式。两人你追我逃,赵龙膳出的价码也已加到五万两白银。

几招过后,那大汉越加觉得这刀比以前更为顺手,长短轻重,尽皆如意,忍不住缓下手来,抚刀赞叹。

赵龙膳着地一滚,抱住那大汉的腿,哭道:“老兄啊!求求你把神铲卖给我,我这辈子烧菜辛苦,却不曾真个用过好器皿,民以食为天,求求你念在老百姓的份上,把这铲子卖给我吧!”说着呼天抢地起来,这赵龙膳也是江湖赫赫有名的人物,哪知为了买一柄锅铲,居然出到这等丑陋模样,众人都觉好笑。

那大汉一脚将他踢开,骂道:“好容易我这‘翔鹰’成了这等神奇模样,你居然敢动它的主意?给我滚!”赵龙膳滚倒在地,大声道:“你若不卖,咱便用偷用抢,也要搞它到手!”说着杀猪似的尖叫起来,又朝那大汉抱来。

那大汉给他缠得烦闷不堪,当场抱刀飞奔而去,赵龙膳却不死心,爬起身来,也是急追而出。众人见这两人一个跑,一个追,又是骇然,又觉好笑。

欧阳南提声叫道:“这位朋友,你到底要不要把翔鹰弄回原状?”话声未毕,远远听那大汉叫道:“免啦!从今以后,老子不练刀法,专搞铲法!‘神刀门’不复在矣,从此江湖只有‘神铲门’!”

众人正好笑间,忽听那赤川子叫道:“我的赤针!终于给我挖到了!”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赤川子已然挖了一个五丈有余的深洞,想不到尖针柔细,还能入地如此之深,忍不住都是惊叹。赤川子从洞底跳了出来,手上捻着那根赤红细针,垂泪道:“想我一身剑法傲视武林,谁知我的宝剑竟成了一只针,天哪!这要找如何是好?”

忽听点苍七雄的玉川子道:“其实这针也未必是件废物,若以我派的‘点苍玉袖功’使动这根尖针,想来倒也不坏。”这玉川子乃是赤川子的师兄,此时一语道破玄机,登令赤川子身子一震。他低头细想“玉袖功”的套路,旋即大喜道:“师兄所言极是!若以玉袖功的灵动,配上这根神针的锋锐,我派武功定然大进!”他忽地想起一事,又自笑道:“嘿!我家妹子刺绣功夫冠绝云贵,先不提武功,便把这天下第一的绣花针送她,她定也欢喜无比!”说着喜悦跳动,竟似迫不及待,霎时飞身离去。

赤龙化剑为针,翔鹰炼刀成铲,都令主人感恩戴德,欢喜而去。青衣秀士颔首道:“好一座神炉,专损神兵利刃,却又另赐妙法,当真是特异之至了。”

欧阳南叹道:“唉…当年也是这炉子太过倔傲,才为我欧阳家惹来大祸,谁知有了这‘雷泽刑天锤’,还是烧不出真正的神兵利刃,唉…这可要如何是好呢?”

卢云见他低头叹息,心中便道:“看这怪炉如此奇特,怎能拿来铸造西洋火枪?想来朝廷罚这欧阳南,却是没罚错了。”正想间,却听身边一人走了过来,附耳笑道:“卢大人,这怪炉子酸溜溜地,仿佛似只倔驴子般,倒与你卢状元的驴脾气有几分相似。”

这声音秀气宜人,却又带着三分调侃,不是顾倩兮是谁?卢云望着心上人的粉脸,不由得微微一笑,心道:“倩兮这话虽是嘲讽于我,却也不失为一语中的。若要拿些破烂家生给我品评,我是决计出不了好话的,看来这炉子也和我一般尖酸狂傲。”

两人说笑一阵,那欧阳南却是愁眉苦脸,他叹息良久,转问宾客道:“难得有天炉神锤二宝,请问诸位孰要冶炼兵刀?”众人见锋锐如“翔鹰”一般,都给整治成一只锅铲,只怕自己随身刀剑连神锤那关都过不去,到时一个不巧,定给砸得稀烂模糊,众人心下害怕,都是摇头不语。

几名好事之徒心存好奇,心道:“他奶奶的怪炉,看老子丢些废物进去,它会生将什么狗屁出来?”这几人趁着欧阳南不备,迳往炉里乱丢东西,一时间水壶、铜钱、旱烟杆纷纷飞入?欧阳南猛地惊觉,急道:“你们别乱来!”那几样烂东西落入炉口,只见炉火往外一卷,迳自将那些废物烧成灰烬。众人吓了一跳,连忙退开。

众人正惶惑间,忽听一人道:“神锤、天炉虽已降世,但等不到真正的玄铁神钢来冶炼,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众人转头急看,只见一人身穿白袍,痴痴地注视洪武天炉,却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到来的。

卢云见了这名白袍客,心下大惊,拉住顾倩兮,急急向后退开一步。

顾倩兮急问道:“怎么了?这人是谁?”

卢云低声道:“他便是‘剑神’卓凌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