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昂天双眉一轩,显然也看到了其中关键,当下道:“卢贤侄快请说吧!老夫愿闻其详!”

卢云道:“依在下看来,燕陵镖局一案前后牵连知府梁知义、御史王宁、齐家满门八十三口人,株连之大,涉案之广,可说甚为罕见。倘若咱们能在腊月二十日大理寺会审江充前,将相关人证物证搜罗齐全,凭着这件天地奇冤,定可彻底挟制江充。待得把柄现出,线索落入我们手中,届时风行草偃,任他江充再大,也难只手翻天。”

卢云过去曾听伍定远提及燕陵镖局的案情,此时便以此剖析情势,果然丝丝入扣,入情入理。

柳昂天点了点头,道:“卢贤侄此言不错,只是江充这人狼子野心,岂能容我们从容调查本案?到时杀人放火的局面生将出来,只怕两边都不讨好。”

这次西行调查羊皮一事已然弄得腥风血雨,伍定远还差点毕命天山,柳昂天早经众人禀告,此时便将忧虑托出。

秦仲海忽道:“眼前江充与刘敬争斗正凶,两大权臣都是焦头烂额的局面,恐无余力对付我们。咱们若能趁机着手调查,阻力必小。”

秦仲海这话倒是不错,以刘敬而言,他若知柳昂天重开燕陵镖局一案,非但不会有所阻扰,说不定还会派人相助。对江充而言,虽说燕陵镖局一案是冲着他来的,但他最怕刘柳两派合而为一,即便知道柳昂天着手查访,也不至立即翻脸,反倒会寻求和解让步的机会,以免腹背受敌。

众人莫不是老练江湖之人,见识自都明白,此时听秦仲海一说,便都点了点头。

卢云见众人都有首肯之意,心下一喜,又道:“等咱们把人证物证搜罗齐全后,定能制住江充。日后助刘则江灭,助江则刘亡,从此朝廷三派之中,自该属柳门最为雄强了。”

柳昂天一想不错,喜道:“此计大妙!咱们正该如此!”伍定远更是露出欣慰的神色。

杨肃观道:“卢兄所言不错,可是要掌握全案,其中还有几个难处,一来犯案之人是昆仑高手,恐难一举将他们制服;二来卓凌昭这些人极可能守口如瓶,即便抓住他们,恐难逼其招出指使之人。咱们徒然劳师动众,却恐怕会白忙一场。”众人闻言,纷纷点头,都知其中颇有困难之处。

柳昂天沉吟片刻,道:“扬贤侄所料不错,此事不可不慎。”他知伍定远是捕快出身,这等审讯追捕之事,定然在行,便问道:“定远啊!若是由你来接这个案子,你打算如何办理?”

伍定远听得柳昂天垂询,登时大喜,忙道:“卑职与昆仑山仇深似海,只要侯爷吩咐一声,卑职明日便启程出发,前去打探这群贼人的下落。下官江湖朋友不少,只要详加寻访,定会找出他们的行踪。”

柳昂天道:“听肃观说来,这批匪人似乎武功不弱,你可有把握擒住他们?”

伍定远单膝跪地,愤然道:“侯爷放一万个心,下官便是性命不在,也要将这群贼子千刀万剐,以慰燕陵镖局满门在天之灵。”

这伍定远平素老练精明,但为了燕陵镖局一案,非只丢官亡命,几历生死大险,甚且还曾遭江湖中人怀疑操守,可说日日夜夜都是以此悬念。此时柳昂天问起,自是激亢难忍,当下便有立定生死状的决心。

众人见他满面愤慨,语出悲壮,似有无尽的血海深仇,都是为之一惊。柳昂天与杨肃观对望一眼,两人都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却是深以为忧的神色。

秦仲海心道:“看伍制使不要性命的模样,到时与卓凌昭一照面,只怕反而坏事,我看侯爷决计不会派他出马。”

秦仲海跟随柳昂天日久,深知他做事保守,以伍定远现下的愤慨怒火,柳昂天自不会放心他去办事,料来这案子定会托付他人。

果听柳昂天转问韦子壮,道:“你可曾知道昆仑山人马的行踪?”

韦子壮摇头道:“自从华山一会之后,那卓凌昭有如销声匿迹一般,全然不在江湖上走动,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柳昂天叹道:“要是找不出这批人,这案子就难了…”他看向杨肃观,问道:“你少林寺可有消息?”

杨肃观点头道:“关于这群人的下落,诸位大可放心,据本寺传来的消息,昆仑山门下已然到江南去了。”

伍定远霍地站起,大声道:“原来这群贼人去了江南!咱们这就去追杀他们!”

柳昂天见他神态冲动,忍不住皱起眉头,伍定远却是不觉,兀自咬牙切齿。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据说卓凌昭败给宁不凡之后,身心俱创,便躲到江南苦思新剑法,只想再找宁不凡一决胜负。只是他门下的匪人闲不住,便在江南一带行凶杀人,已然灭掉了十余个弱小门派。”

韦伍二人闻言大怒,齐声道:“这群贼子当真无恶不作!”

柳昂天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咱们事不宜迟,该赶紧动作才是。”说着对卢云道:“你不数日便要到江南赴任了吧?”

卢云点头道:“正是,下官后日便要启程,前去长洲上任。”

柳昂天点头道:“好,卢贤侄到江南后先去打理打理,几日后我会上奏朝廷,再请肃观去巡查沿江防务,这回卢贤侄与杨贤侄两位一齐下去江南办事,不将这群匪人绳之以法,绝不罢休!”

卢云与杨肃观一同站起,拱手道:“谨奉侯爷意旨!”

柳昂天取出令牌,交在卢云的手里,道:“倘若遇上昆仑山的人马,你迳自调动江夏的守军前来拿人,那儿足有三万大军驻扎,不怕这些匪人不从。只是非到最后关头,万不必与他们硬拼。”

卢云应道:“属下知道。”

伍定远听这派令中没有自己,忍不住心下一惊,颤声道:“侯爷,我…我与昆仑山向来有仇,你为何不派我去?”

柳昂天道:“这几日军务繁忙,老夫想请你多在京城停留几日,反正卢贤侄也要下去江南,这案子不妨就交给他办吧。”

伍定远心下难受,只低下头去,良久不语。

卢云慰言道:“伍兄万别气馁,这案子是你开的头,小弟自当好好收尾,到时还要向你多加请教呢。”

伍定远叹息一声,低声道:“若有什么用得着我的,伍某自当尽力。”

秦仲海见伍定远沮丧,情知他心中不喜,当下也劝道:“老伍啊!这卓凌昭又不只与你一人有仇,老子也跟他这禽兽不共戴天。便算你手痒想杀人,你让卢兄弟将他设计擒住,届时安排你老兄亲上刑场,来个亲自喀喳,不也算报仇了?”

伍定远嗯了一声,轻轻地道:“秦将军说的没错,谁来执法都是一样的。”众人见他让步,心下都是一宽。

柳昂天道:“从明日算起,三个月后正是腊月二十,当是朝廷大审奸臣的时刻,咱们需得赶在大审之前,将燕陵镖局的凶手生擒回京,也好拿来挟制江充。倘若江充冥顽不灵,始终不肯让步,咱们便与刘敬联手,两案并陈,一齐送入大理寺会审。想他江充虽然嚣张,却也挡不住这等攻势。”

杨肃观登时站起,大声道:“侯爷英明!”秦仲海等人也都称是,只有伍定远低头不语,神态甚是寂寥。

柳昂天道:“诸位这几日早些准备,可得动身了。”

却听杨肃观道:“侯爷且慢,我这里还有一个消息奉告。”

柳昂天哦地一声,道:“杨贤侄请说。”

杨肃观道:“这些日子我从少林寺那儿听到一个风声,是关于刘敬的。”

众人见他神色凝重,都是心下好奇,询问道:“什么消息?”

杨肃观低声道:“据说今年正月,刘敬也曾远赴天山。”

伍定远一愣,道:“他曾到天山?可我未曾见到他啊?”

杨肃观道:“这是我派灵音师兄亲眼所见,决计错不了。”

伍定远哦地一声,他知道灵音已然平安返寺,这些日子也颇挂记他,却不知灵音曾有这段奇遇。

杨肃观又道:“据灵音师兄所言,那日他与一位李庄主被迫离开天山神机洞,众人才过得一座木桥,便见刘敬与一名容貌猥琐的男子躲在树林,那猥琐男子背着一只大麻袋,里头不知装着什么物事,两人便自匆匆离去。”

韦子壮问道:“怎么灵音大师识得刘敬?”

杨肃观道:“昔年剿灭怒苍山匪寇时,他二人曾有一面之缘。”

这“怒苍山”三字一出,猛地柳昂天、秦仲海、韦子壮三人身子都是一震。卢云见众人脸色大变,心下暗暗罕异,不知他们为何神情如此。

杨肃观轻咳一声,道:“也是为此,那日我灵音师兄便把刘总管认了出来,但那容貌猥琐的中年汉子却是不识,只是看那猥琐汉子身法高明至极,想来也是一代宗师,只不知是谁。”

伍定远心道:“那日我在神机洞中,模模糊糊间见到两团灰影,难不成便是刘敬和那容貌猥琐的男子?可他们去那做什么?莫非也是去找皇帝的骸骨么?”他心下暗自猜想,却又找不出头绪。

柳昂天道:“照老夫看来,刘敬既然去得天山,八成便是去调查江充的行踪,现下有徐铁头与琼国丈两人替他撑腰,看来这场斗争还有得拼。大伙儿这几日回去准备准备,赶紧把行囊收好,和家人知会一声,晓得么?”众人自是高声答应。

柳昂天特意把卢云留了下来,提点他一番做人做事的道理,免得一到江南又得罪豪门巨富,到时定会惹出无数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