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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摩什闻得召唤,立时缓步上前,他站在方子敬面前,合十道:“这位施主起来说话,江大人有话问你。”
这罗摩什出身西域,过去不曾听过方子敬的名号,此刻便上来逞功立威,说话时更是面带微笑,丝毫没把方子敬放在眼里。
方子敬微微一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谁?”
罗摩什也是面带微笑,道:“小僧西域人士罗摩什,曾为汗国第一国师。”话声虽然平淡,但言语间却透出一股傲气。
方子敬哦了一声,上下打量他几眼,跟着闭目养神,道:“没听过。”
罗摩什见他神色轻蔑,登时大怒,他森然冷笑:“站起来说话。”盛怒之下,双手运气,只等着出招杀人。
方子敬看了罗摩什一眼,眼神烦闷,好似给孩童纠缠的大人,直是不胜其扰。他叹息一声,跟着缓缓站起,道:“我站起来了。大师有什么吩咐么?”
罗摩什怒道:“你戏侮太师,眼里还有王法么?这就过去跪下道歉!”
方子敬听他说话带有侮辱之意,却不以为意,只微笑道:“成,反正好久没见江大人了,我这就过去。”
眼看方子敬脚步踏出,罗摩什忽然身子发冷,大感不对。要知世间禽兽多有奇妙直觉,小兽豺狼不必亲见猛虎,只要闻到气味,立生恐惧之感,罗摩什生性奸恶,能够活到今日,靠的也是这等生死感应,他见方子敬眼神隐藏猛烈凶性,霎时吃了一惊,心中念头急转:“这人万万不能招惹!”
心念一动,脚下急退,往后飘开三尺,随即双臂高举,拿出成名绝技“幽冥玄指”,左右两手食指急挥而下,这招守中带攻,攻中带守,法度森严,霸而无躁,端的是精妙难言。
罗摩什绝招使出,方子敬若还上前,便是一个死字,罗摩什自知逃过一劫,正想喘上口气,忽然之间,头顶一阵温暖,似有人在抚摸自己的光头。
罗摩什啊地一声惨叫,抬头一看,只见方子敬不知怎地,竟然站在自己面前一尺,满面微笑,手掌更放在自己的头顶上,来回抚摸不休,好似在抚弄小狗一般。
罗摩什全身发抖,颤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场中诸大高手看得明白,方才罗摩什出招防御,双手点向敌手太阳穴,这招霸道迅疾,绝无转圜余地,方子敬除了立定脚步,绝无闪避之法,可是他若要停顿,便会让罗摩什趁势逃开。谁知方子敬既不停顿,也不中招,他跨步上前,眼看“幽冥玄指”将触要害之际,脚下忽尔一顿,身形竟硬生生凝住。
这下变故大出众高手意料之外,靠着这么一顿,罗摩什双手便已挥空,他旧力已尽,防御松懈,方子敬脚下却持续上前,这便破解了罗摩什的精彩防守。
方子敬这下看似简单,其实大大不易,要知一个人脚步跨出,后脚跟提起,重心全然前倾,方子敬却能陡然停顿,平衡不动,若非全身筋肉收放自若,否则要如何办到?也是为此,这才一举击溃罗摩什这个武学高手。
举步成招,谈笑破敌,方子敬没有用上一招半式,不过一步行出,竟尔让西域国师出手无功,要害顿成空城。群雄在一旁观战,心下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
卢云曾与罗摩什激战天山,生死对决不下百合,深知这番僧的厉害,眼见方子敬举重若轻,浑不在意,转眼便将罗摩什擒住,心下更感震惊。满心惊叹之余,便想道:“昔年北魏曹子建七步成诗,这位方先生一步擒贼,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罗摩什给人制住,自知死在眼前,对方只要五指用力,便会将他捏得脑浆迸裂,目突骨裂而死,想起往事,一时大为悔恨,泪水竟是滚滚而下。
正要闭目待死,忽听方子敬安慰道:“乖,别哭,来吃糖果。”说着从怀中拿出一颗煮熟的芋头,塞在罗摩什手里,却是把这位国师当作了婴孩。
罗摩什呆呆的拿着芋头,面色大是尴尬,双脚一软,已然跌坐在地。
只见方子敬缓步走向江充,微笑道:“江大人,好久没见了,您气色一样好啊。”
江充吓得心魂俱碎,惊叫道:“快拦住他!”
方子敬叹息一声,又拿出一颗煮熟的山芋,皱眉道:“大人为何要拦我?方某每日住在山洞里,孤魂野鬼,无妻无子,长年伴着凄惨山风,好生无趣。只想请大人回家作客,煮些好吃的芋薯给您尝尝,大人怎好拒我于千里之外呢?”
江充听他要抓自己回去,想起地狱般的苦日子,登时尖叫道:“快快来人啊!”
众好手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动。江充越看越怕,便往安道京推去,安道京给这么一推,只得颤巍巍地走到方子敬面前,他全身发抖,竟连钢刀也拿不住了。
方子敬见安道京全身乱颤,只是一笑,兀自向前走来。安道京见他靠近,霎时神态惊惧,双手连摇,脚下更是急急后退。
方子敬看了他一眼,道:“安统领,几年不见,你胖了。”
安道京牙关轻颤,眼光向地,颤声道:“是…我…我怕了…”方子敬说的是个胖字,那安道京不知听错了,还是舌头大了些,竟把一个胖字说成怕字。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安统领,没事来我家吃点芋头,身形才不会发福。”说着缓缓举起手来,将芋头放在安道京手里。
安道京伸手接过,登感全身发冷,颤声道:“不…不了…我喜欢住京城…”慌乱之间,一股尿臊味传出,几名宾客站得近,登见他裤档湿淋淋的,竟是尿湿了裤子。
这景象虽然好笑,但在“九州剑王”的杀气之前,竟无一人出声嘲笑。秦仲海心道:“师父好了得的霸气,我可得好好学着。”一旁卢云则是满脸讶异,张大了眼,怔怔地说不出话。
方子敬见那安道京无胆放对,当下微微一笑,便朝江充走去。
这下轮到胡媚儿倒楣了。她吓得花容失色,惊道:“你…你不要过来!”她两手扣满银针,但来人举步破敌,武功之高,实是生平所仅见,满心恐惧之间,实在不敢贸然出手。
眼看强敌走来,江充全身冷汗狂流,惨叫道:“卓掌门!请你过来!”
霎时人影一晃,一道白影飞身过来,已将江充护在背后。来人身穿白袍,冷冰冰的脸上满布杀气,正是“剑神”卓凌昭!
锦衣卫好手见“剑神”到来,士气大振,登也拔刀在手,团团护住江充,一旁昆仑好手也抽出剑来,加入战团。便在此时,道观外奔入了百名火枪手,却是罗摩什召来的,一时间,满场武林高手、兵卒将士,全在等着方子敬动手。
卢云吃了一惊,忙问秦仲海道:“怎么办?卓凌昭来了,咱们要帮方老师么?”秦仲海面带微笑,向卢云摇了摇手,示意他莫要惊慌。
剑王剑神,凝目互视,二人相距五尺,都是一动不动。
方子敬看了卓凌昭一眼,淡淡地道:“你也想吃芋头么?”
卓凌昭面色一沉,森然道:“方子敬,卓某面前,你若想装疯卖傻,一会儿可别后悔。”
方子敬听他说话霸气十足,只哦了一声,道:“你自号剑神,到底剑法如何?”
卓凌昭一摆手中长剑,凛然道:“阁下想要知道,不如一决雌雄吧!”
众人听得卓凌昭放话,顿时群情哗然。这“九州剑王”方子敬成名极早,几十年前盛名便已传遍江湖,向与少林天绝僧并驾齐驱。只是物换星移,十余年前天下爆发一场大祸,逼得当世两大高手形同退隐。自此大难之后,武林中才崛起了“天下第一”宁不凡,至于卓凌昭的出现,那更是近几年的事情了。眼下卓凌昭出言向方子敬挑战,这两人各领风骚数十年,若要厮杀一场,那可是轰动江湖的大盛事。
眼看对方毫无退让之意,卓凌昭断喝一声,手按剑柄,长剑便要出鞘,便在此时,方子敬忽地伸手过来,按住了卓凌昭的剑柄,这手法快如闪电,竟不让对方拔剑。
卓凌昭面露杀气,怒道:“你怕了!”霎时一股霸气绝伦的内力震出,这股内力世所罕有,足以斩妖除魔,扫荡天地,只怕方子敬也禁受不起。
强悍内力震来,方子敬忽地笑了笑,须臾之间,掌中生出阴阳双气,便以阴柔之力接下卓凌昭猛霸至极的内力,那阳刚之气则顺着剑柄,如一道刀刃撞入卓凌昭体内。竟在一招之间,反守为攻。
卓凌昭哼了一声,心道:“这老头儿有些鬼门道,倒也不是唬人的。”当下运起十成十内力,数十载勤修苦练的神功发动,身上顿生一道厚厚的气墙,转瞬之间,已将方子敬发出的刚劲消弭无形。
巨力对撞,一时竟是不分轩轾,两大高手各自退开一步。他二人此番交手,全以无形内力对抗,除了几名绝顶高手之外,无人看得出其中玄机。
卓凌昭冷笑一声,森然道:“阁下不让我拔剑,怎比得出剑法高低?”
方子敬微微一笑,道:“我这几年弃剑从刀,要比剑法,算你赢好了。”说着将手拢在袖中,竟是蛮不在乎。
卓凌昭冷冷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怕了,只管开口说,我也不会强逼于你。”
方子敬摇了摇头,微笑道:“方某风烛残年,早已心冷,你也不必出言相激。阁下真想找人打,过去找他吧。”说着伸手出来,却是朝大厅一角指去。
卓凌昭双眉一轩,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厅角站了一名汉子,脸上沾着西门嵩吐出的口水,正拿着手帕擦拭,此人这般猥琐卑贱,不是那宁不凡,却又是谁?宁不凡本在擦抹口水,一见厅上宾客望向自己,忙陪上笑脸,做了个四方揖,彷佛掌柜迎客一般。
方子敬淡淡一笑,道:“你便是胜过了我,也赢不了他。”
卓凌昭怒火冲天,厉声道:“我与宁不凡尚未交手,你何以断言胜败!”
方子敬道:“此事无须论断。当今之世,无人胜过宁不凡。”
众宾客听得此言,顿感震惊,先前众人见宁不凡谈吐卑屈,又见他被人口吐唾沫,早已不当他是一代宗师,此刻听“九州剑王”对他推崇备置,好似这人真有什么门道似的,一时都感惊诧讶异。连秦仲海与方子敬师徒之亲,也感纳闷不解,不知师父堂堂宗师身分,何须如斯看重这个貌不惊人的宁不凡?
卓凌昭见这方子敬故做姿态,好似要激怒自己一般,他心下不忿,想道:“这姓方的不知收了宁不凡多少好处,尽想替他拉抬声势。我可得镇静些,免得着了这帮小人的道儿。”
他调匀气息,压下了胸中怒火,道:“剑王既然如此推崇宁掌门,咱们不如请他出来,大家公平较量一场,日后也少纷争。”
方子敬叹道:“你想与宁不凡较量,你那位江大人满脑子权谋好处,他会答应你么?”
卓凌昭重重哼了一声,森然道:“我自号剑神,今日来此,便是为了夺取天下第一的名号,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拦我与宁不凡动手!”说着往江充瞪了一眼,眼中满是杀意。
卓凌昭这话绝非作假,他为了天山里的绝世武功,可以杀人放火,无所不为,那时在南天门之下,甚且与江充公然反目,这一切所作所为,只为了“天下第一”四字荣衔,倘有人胆敢阻拦他向宁不凡挑战,那可是自找死路了。
江充平日虽然嚣张无比,但在这当世两大高手间,却连一句话也插不下去。给卓凌昭这么一瞪,只干笑两声,不见其他。
卓凌昭睥睨冷笑,道:“听方先生说了这许多,尽在吹捧宁掌门。只是阁下既然自承技不如人,又何必上华山来?莫非是来给人叩首的么?”
方子敬听了讥嘲,也不动气,只摇了摇头,道:“谁是天下第一,方某并不在意。我此番上来华山,只是来看个人而已。”
卓凌昭哼了一声,道:“什么人?”
方子敬淡淡地道:“‘戊辰岁终,龙皇动世,天机犹真,神鬼自在’。我今日上来华山,纯是来找这条真龙的。”
卓凌昭一愣,道:“你说的是天山里的绝世武功?”
方子敬笑了笑,神色有些凄清,道:“没错。唯有继承天山的绝学,方能独霸江湖,重振朝纲。天下间也惟有天山传人,方有可能胜过宁不凡。”
宁不凡听了这话,吞了口唾沫,脸上神色甚是尴尬。那卓凌昭却是嘿嘿冷笑,模样甚为不服,其余宾客无人听懂他俩的对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头雾水。
众人茫然间,却见江充面色铁青,好似恐惧万分。他回头往观外看去,全身冷汗涔涔而下,好似那人面蛇身的怪物正在外头窥伺,随时要将自己吞噬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