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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肃观听了他们的说话,心下一惊,暗道:“这些人原来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者,可不能轻易得罪了,待我去调解一番。”眼下皇帝意欲和番,岂能得罪对方派来的使臣?他正要走出,却见一名僧人走上前去,傲然伫立房门口,冷冷地道:“你们,让开的!”
那师妹嘻嘻一笑,说道:“又来了一个!”跟着丢出一张凳子,往那番僧脸上飞去,那番僧摇头道:“没用的。”伸出一只小指,在那凳子上一点,那凳子忽然粉碎,变成一团木屑也似的东西,落在地下。
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这是什么邪门功夫?”韦子壮与伍定远见那僧人武功特异,也都站了起来。韦子壮低声道:“这人武功走的是阴劲,把内劲打入物事之中,到了里头才爆发,方能把凳子毁成这个模样。”
伍定远见过“剑蛊”屠凌心坏人心脏的绝招,也是把内劲钻入敌人的体内,然后破伤敌体,看来这番僧的武功也是大同小异。
众人正自惊疑,那番僧已然走入房内,张之越喝道:“大胆妖僧!给我滚出去了!”
猛听兵器挥动的风声大作,跟着有吐气呼喊的声音,显然已经动上了手。只是他们在房间里头激斗,旁人看不见过招的情形,伍定远等人暗自焦急,却也无法可施。
忽听两名少女惊呼一声,张之越显已遇险,伍定远想起过去的渊源,一时情急,手上“飞天银梭”飞出,“砰”地一响,登把薄薄的照壁打穿,露出碗大的一个洞来。
众人从洞中看去,只见张之越手上的长剑仅剩一半长短,余下的一半却断裂在地,杨肃观心中一惊,暗道:“我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乃是天下一绝,足以捏金生印,坏木裂石,但眼下看来,怕还不如此人的指功厉害!”
那僧人嘿嘿一笑,说道:“女子,美貌的,乖乖的,做老婆的。”说着伸手往那师姐抓去,那师姐惊呼一声,急忙闪避。伍定远见情势危急,急忙冲向房门,但房门口有人把手,如何冲得进去?几名番僧大呼小叫,举起戒刀便砍,伍定远呼喝连连,登与他们斗在一起。
杨肃观打个眼色,韦子壮会意,当即运起双掌,使出“八卦游身掌”的功夫,便往照壁上用力拍去,那照壁不甚结实,不过薄薄一片,立时被他的掌力打裂,当场四散纷飞。
那番僧正往那师姐抓去,脸上神情淫秽,忽见照壁给人打破,不由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去,却见韦子壮一抬腿,已从断壁中跨了进去,喝道:“大胆妖僧!竟敢在中原行凶!不怕死么?”说着一掌刷地劈去,那番僧冷笑一声,两指戳来,两人以快打快,霎时连过七八招。
韦子壮忌惮那人诡异的指力,不敢与他的手指相触,运起武当的“八卦游身掌”,连连出手,手法绝快,那番僧眼花瞭乱,勉力守住要害,身上腿上却接连中招。那番僧吃痛不过,霎时虎吼一声,伸起手指,猛地冲向前来。
韦子壮不敢硬接指力,连忙闪避,那番僧一时间用力过猛,收势不及,手指登时插入房内的木柱,却见那木柱的背面却啪啪两声,裂了开来。韦子壮心下一惊,心道:“这厮好厉害的指力,不过他除了指力了得,其他武功甚是平庸,我且以快攻打他,当可在招式上占便宜。”他身形微蹲,一个扫腿,猛地往那僧的小腿踢去,那番僧往后一跃,避了开来,韦子壮却不容他逃脱,右手在地下一撑,胖大的身子弹起,肩头便往那番僧胸口撞去。
那番僧没见过如此怪招,慌忙间如何挡架?只听“喀啦”一声响过,胸前肋骨已然断裂,跟着口吐鲜血,摔倒在地,韦子壮正要补上一脚,结果了他的性命,却听杨肃观道:“且慢杀人!”韦子壮连忙收住了脚,快如闪电的往那僧身上点去,转瞬之间连点十来处穴道,手段端的是精彩绝伦。
杨肃观跨过照壁,走了过来,说道:“韦护卫手下留情,这些人有些来头,万万不可害了他们性命。”跟着对那师姐道:“姑娘受惊了。”
那师姐抬头看着杨肃观,脸上现出一抹晕红,微微笑道:“多谢杨大人救命之恩,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说着又是一福。
杨肃观哈哈一笑,道:“好说,大家都是武林一脉,不必客气。”
韦子壮见伍定远仍在缠斗,便走上前去,呼呼几声,连出三掌,瞬间便把三名番僧打翻在地,久久起不了身。
伍定远闪身进房,急忙道:“姑娘可还好吧!可曾受伤?”那师姐转头道:“没事的,多亏了这位杨大人…”她见伍定远满面关切的看着自己,忽地认出他来,喜道:“原来是胡元胡大哥!怎地这么巧?”
那日伍定远用的是“胡元”的化名,几连他自己也忘了,这时听她说起,却才记了起来。
伍定远笑道:“事隔多日,想不到姑娘还认得在下。”那师姐道:“那日与胡大哥在大同府相会,我们一直记在心里,怎能忘了呢?”伍定远心下甚喜,道:“姑娘这般念旧,当真难得。”
杨肃观见伍定远与他们熟识,看来一时间不需要自己上去应酬,便自行走向那群番僧。
众番僧见同伴受伤倒地,又见对方武功高强无比,早已慌了手脚,待见杨肃观走来,都是又惊又怕,只是吓得发抖。却听杨肃观温言道:“在下几位朋友多有得罪,还请诸位原侑则个。”
这几句话用的竟是极流利的回回话。众番僧本以为他有意出手伤人,待听他精擅回语,又兼言语温文有礼,宛若遇上了救星,都是叽哩咕噜地拉着他说个不停。
那师妹听杨肃观满口番话,心中不由惊讶,说道:“师姐!这位杨大人也是呼噜噜鸟国的子民哪!你听他也会说呼噜噜话呢!”
那师姐自也感到惊讶,只凝视着杨肃观,伍定远见她两姊妹惊奇讶异,当下笑道:“这位杨大人无所不能,说几句鸟话算什么稀奇?他是进士出身,官拜兵部职方司郎中,做的是五品的大官,自然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了。”那师姐只凝视着杨肃观的背影,却似没听见伍定远的说话一般。
过了片刻,杨肃观缓缓走了回来,对张之越说道:“张大侠,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老原谅。”杨肃观年纪轻轻,但说起话来自有一股威仪,叫人不得不从。张之越嗯了一声,道:“杨大人有什么话,只管说便是。”
杨肃观道:“我们请高大人移个驾,好让这些大师父住店,不知您意下如何?”
张之越嘿地一声,道:“咱们明明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却又何必再让这些人?”
杨肃观摇头道:“张大侠有所不知,这些番僧有些奇怪习俗,他们每住一个地方,便需布一次法,很费功夫。这些人过去来到中原之时,住的都是此间客栈,因此不愿到别的地方投宿。我们与人方便,也是自己方便。”
原来这些番僧确实是帖木儿汗国国师的门人,只因公主和亲之事,便来中国晋见天子,杨肃观知道这些人来头不小,不愿正面开罪汗国,便想退让一步,不要让对方过分难看。
张之越哼了一声,破口骂道:“他们也不过十来个人,却如何占了整间店?”
杨肃观道:“他们怕咱们身上肮脏,会坏了他们身上的法力。”
张之越很是生气,骂道:“操他奶奶的,这算是什么东西!老子身上脏,也脏不过他们的屁股去!”
那师妹吐吐舌头,笑道:“师叔又说粗话啦!我回去定要和师父说去。”张之越骂道:“小鬼头!”跟着沉吟片刻,道:“也罢!实在搞不清你在想什么,不过也算是卖你一个面子,咱们这就走人!”
适才杨肃观曾在高定面前替他解围,张之越很是感激,此时便卖他一个人情,算是回报。
杨肃观大喜,道:“多谢张兄玉全,以后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便请吩咐一声。”
那师妹抬头看着杨肃观,笑道:“这下我们有兵部大臣当靠山了,嘻嘻!”
原来那群番僧乃是帖木儿汗国的使臣,东来中原弘法,其时朝廷有“正一真人”、“正一天师”之职,乃是正二品的大官,专封道教真人,佛教则有“僧录司左右阐教、左右讲经”等职,多是正六品、从六品的官,多给中原诸宝刹的名僧。这次预备新立一个名目,封给此次东来的群僧,增进两国邦宜。
杨肃观深知这些人的身分重大,万万为难他们不得,适才情不得已,将他们打伤,只怕已坏了两国交谊,他这人向来周到,早已替那番僧接好肋骨,跟着重重赔罪,更答应即刻离开客店,好方便他们起居。那老僧见他执礼甚恭,又将伤者包扎妥当,看来确实有意道歉,待得听他一口好番话,更增好感,这才转怒为喜,不再计较。
高定听说要改投其他客店,心中不喜,唠叨半天,迟迟不移脚步,但一来杨肃观乃是世家之子,高定不得不卖面子,二来杨肃观亲口承诺,要护送他到陕西,直到平安返乡为止,这位高大人才勉强屈就,稍移玉趾。
众人找了一处住下,晚间便一同用饭,杨肃观自与高定谈天,两人同坐一桌,伍定远与韦子壮二人便与九华山等人共饮。
席间那师妹问道:“这位大哥,上回听你说姓胡,可是他们又说你姓伍,到底你是几个爹生的?这么多个姓?”
这话要是别人说来,伍定远非翻脸不可,但这师妹天真无邪,别无恶意。伍定远笑道:“姑娘说笑了,我当然是一个爹生的,其实在下姓伍,草字定远,那日说姓胡,只是一时权宜,还请诸位莫怪。”
那师妹名叫娟儿,一派的天真烂漫,只听她笑道:“原来你乱编一个名字骗我们,还好那日我没借你银子,否则日后怎么讨得回来啊!”
众人闻言大笑,伍定远道:“那时我遭人追杀,千里奔波,已是九死一生,这才不得不编个假名,倒不是有意欺瞒各位。”
张之越心下一凛,知道这种江湖上的恩怨知道越少越好,便截断他的话头,举杯道:“无论如何,今日大家难得相逢,来来,喝了这杯!”
众人举起酒杯,正要一口喝干,却见那师姐呆呆的望向一方,似有什么心事。
伍定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杨肃观正与高定低声交谈,两人似在商量什么。
伍定远心下一奇,只不知她为何如此关心杨肃观,正想出言询问,那张之越眉头一皱,道:“艳婷,怎么如此无礼?快把杯子举起来了!”
那师姐名叫艳婷,平日一向乖巧,此时却不知为何失态,忙举起酒杯,向众人歉然一笑。
伍定远往她脸上看去,见她清秀的脸庞似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浑不似那日山西见面时的健谈模样,忙道:“姑娘可是日间被那些番僧打伤了?要不要请大夫诊治?”
艳婷忙道:“小女子没事的,多谢伍大爷关心。”伍定远嗯了一声,连声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艳婷听出他话中的关切,便自微微一笑。这笑容一现,便如玫瑰初绽,艳丽不可方物。
伍定远见了她姣好的容颜,身子不由微微一颤,心道:“几日不见,这姑娘可又长大许多了,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动人。”
席间众人相谈甚欢,直至深夜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