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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音却叹道:“卓凌昭功力犹在我之上,看来只有我师兄出马,方能与之一斗。”
众人默然不语,都知若是“剑神”卓凌昭亲自前来,此役必然大败。
伍定远忽道:“大师,不知贵派大援何时到来?”
灵音屈指一算:“老衲的师兄弟远在嵩山本院,无人知道我在此处,便是知道,从嵩山出发赶到这儿,尚需二十余日。”
伍定远心道:“昆仑山众人追杀我们,要的不过我一人,我何必把大师他们拖下水?”他沉吟了一会,便道:“大师,李庄主,我想昆仑山要杀的不过我一人,在下就此告辞,把他们引开便了。”
灵音摇头道:“伍施主,这昆仑山屠戮我少林弟子,老衲岂能与之善了?何况施主心存仁厚,老衲更不能任你被这帮恶人杀害。”
李铁衫也道:“你是我老友止观引荐来的客人,老夫有责护你周全,切莫再说这话。”
伍定远见二人义气深重,心下不禁感动,对李铁衫的芥蒂更是一扫而空,暗道:“也罢,他二人待我如此,我伍定远今日便毕命此地,这生也不枉了。”
他这人行事稳重,一向谋定而后动,极少行险。但此刻情势如此,除了听从李铁衫与灵音的建议外,怕也别无选择了。
那日他遇上燕陵镖局的案子时,如何会料到今日丢官亡命的下场。倘若当时便知道此案的艰难,自己是否还会义无反顾的扛下这桩大案?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当下李铁衫与灵音便已商妥,今夜歇宿,明早清晨便即赶路。离庄以后,李铁衫亲自护送灵音等人到长安,一来那里已入少林寺的势力,同道甚多,便不需他陪伴;二来李铁衫身分特异,过去与中原武林人士有些仇恨,为免纠纷,是以行到长安为止。
原本灵音与李铁衫两人一正一邪,势不两立,一个是名门正派的高僧耆宿,另一个是昔年杀人造反的高傲怪杰,此时却因共同的仇敌尽去成见,伍定远看在眼里,只感说不出的欣慰。
李铁衫吩咐下去,命家丁雇了十余辆大车,另买了数十匹好马,以便路上换乘之用,又将庄中细软收妥,以免路上少了盘缠,眼看大小杂事打点妥当,众人才各自休息。只是情势紧张,这一夜人人睡睡醒醒,皆不得安稳。
到得天明,少林僧众、铁剑山庄家丁,皆已收拾妥当。众人不及用早点,开了庄门,便要离去。
行到庭院中,伍定远见李铁衫为了自己抛下家业,不禁心下感激,叹道:“李庄主为了区区在下,居然舍得这偌大家产,却要伍定远如何回报?”
李铁衫微微一笑,道:“能救一条好汉的性命,这点家业算得什么?再说李某人与昆仑山仇深似海,迟早要决一死战,兄弟千万别把这些小事在心上。”
伍定远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心中打定主意,只要这次能活得性命,日后必要报答李铁衫与灵音的恩德。
众人甫开大门,正要行出,忽听一名家丁惊叫一声,跟着退了进来,众人惊问道:“怎么了?”那家丁手指门外,面色惨澹,啊啊地说不出话来。
灵音与李铁衫对望一眼,两人连忙出门去看,陡地一阵狂风吹来,漫天鲜血飞洒中,赫然见到门口悬着一颗首级!
灵音骇然道:“这…这是什么?”
只见那首级双目紧闭,口角流血,白发白须均被鲜血染得火红,死状甚是悲惨,众人正自惊慌,却听一人大叫一声,冲了上前,抱住那首级,大声痛哭道:“黄老!黄老!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这人泪如雨下,神态悲愤欲绝,正是伍定远。
原来那死者首级,便是老仵作黄济。他向在凉州担任仵作,与伍定远亦师亦友,原本已退隐,却为了燕陵镖局的案子,又被伍定远请了出来。那知却害了他的性命。
伍定远心中悲愤,冲上前去,对着滚滚黄沙大叫道:“昆仑山的贼子!给我出来!有种的就给我出来!”
灵音正要走上前去安慰,忽听马蹄声响,十余骑从远远的沙漠狂奔而来,众人脸上变色,正要入庄闪避,却听李铁衫道:“行踪已露,来不及了。”索性双手抱胸,傲然看着昆仑众人。
灵音吩咐群僧取出兵刃,动手之后,全力保护伍定远及铁剑山庄家丁逃走。
李铁衫提气喝道:“昆仑山鬼鬼祟祟的小贼!快给我过来受死!”
只听得昆仑山诸人哈哈大笑,伴着马蹄声响,已然奔至铁剑山庄门前。
昆仑山中一个矮肥的胖子淫笑道:“唉呀!怎么全是男人,杀来不过瘾。上回在燕陵镖局,漂亮的娘们多了,那才有点意思。呵呵!呵呵!”
少林僧众闻言,纷纷大怒,立时要上前厮杀。
李铁衫伸手一拦,道:“大师父们稍安勿燥,老夫自会料理。”跟着大喝道:“昆仑掌门何在?你门下弟子奸淫掳掠,你岂可不管!”
他厉声怒吼,只震得人人耳中嗡嗡作响,忽听得远处传来一清和的声音道:“李庄主,莫这么大火气,江湖上的事本来是非难料,你岂能事事出头?”
那声音听来不甚响,却清楚无比,显是来人内功深厚,恐还在李铁衫之上。众人只见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约莫五十多岁,头戴纶巾,腰悬一剑,手摇折扇,直如饱学宿儒,缓缓地走来。
李铁衫与灵音对望一眼,心道:“这‘剑神’必竟还是来了!”再看昆仑山众人,只见那“剑寒”金凌霜、“剑蛊”屠凌心、“剑影”钱凌异等一流高手,皆在人群内。
李铁衫心中一凛,知道“昆仑十三剑”已然齐聚,己方只有自己与灵音两名好手,其余弟子家丁,均不成气候。眼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铁衫朗声道:“卓掌门!你门下弟子做出禽兽不如的事,你若不管,你昆仑山日后还要在江湖上立足么?”
卓凌昭尚未回话,却听那胖子狞笑道:“老头,你怎知燕陵镖局的事是我干的?你又怎知我连着强奸齐润翔老婆、女儿、媳妇?莫非你躲在一旁偷窥,大饱眼福?哈哈!哈哈!”
昆仑山众人嘻笑不绝,卓凌昭却轻摇折扇,也不干涉。
李铁衫冷笑道:“胖子!你杀人奸淫,自有少林寺找你算帐,不过你出言辱我,今日还想生离铁剑山庄吗?”
李铁衫虽强敌环伺,但仍出言豪壮,全不把昆仑山放在眼里,那胖子似是听到了天下最滑稽的事,笑得直打跌,喘道:“这老头自己马上就要给砍啦,还他妈的在放屁,你他妈的过来啊!死老头!”
李铁衫却也不动怒,只听他仰天笑道:“无知小儿!”陡地身形飞起,如一头大鸟般扑去。
那胖子兀自在大笑,却没料到大祸临头,猛见李铁衫双目如电,在空中盯着自己,一双大手如同鹰爪,向自己抓来,那胖子惊叫道:“妈呀!”便要拔剑,但李铁衫何出手何其之快,如何容得他从容拔剑抵御?霎时巨掌一伸,一把便将那胖子提了起来,跟着双足一点,在一名昆仑弟子头上一踩,一借力,便又跃回原处。那被踩中的昆仑弟子脑浆迸流,双目突出,已然直挺挺的死了。
昆仑门人见状,无不大为震惊,一旁虽有金凌霜、屠凌心等高手,但李铁衫出手太快,攻其不意,竟都救援不及。
那胖子兀自不知好歹,骂道:“死老头,你敢戏弄爷爷,一会儿我家掌门生气,非把你满门老小杀光不可…”他正自喋喋不休的威吓,李铁衫已拉住那胖子双腿,暴雷似的大喝一声:“死!”用力一撕,只听那胖子凄厉惨嚎,竟当场被人撕成了两半,内脏鲜血,流了一地。
李铁衫将那胖子两片尸身一掷,附上了浑厚内力,向卓凌昭飞去。只见卓凌昭身边跳出一名矮小的中年男子,运剑如飞,一阵电光雷闪的剑招使过,那胖子的两片尸身已然被切成一团绞肉,如烂泥般的洒在地上。
伍定远见李铁衫出手有若霹雳雷震,当场就治死了那最为卑鄙胖子,手法之狠,实是闻所未闻,不禁心下称快。众少林僧见凶手毙命,一齐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那矮小汉子望着地下的肉泥,对李铁衫道:“李庄主,你已杀了我五师兄的两名弟子,算是揭过了我们擅闯宝庄、言语无礼之罪,两下扯平,请你不必淌这浑水。”
李铁衫微微一笑,说道:“你是‘剑豹’莫凌山吧!听说你一向名声不坏,算是条好汉,怎么自甘堕落,和这种禽兽不如的东西混起来啦?”
那莫凌山脸上一红,难以回话。
李铁衫面望昆仑山众人,喝道:“你们之中,谁杀过燕陵镖局的人,糟蹋了人家女眷,给我站出来!”只见他神威凛凛,一时之间,竟无一人敢说一句话、喘上一口气。
过了半晌,一名高瘦汉子道:“杀人劫镖,我也有份,怎么样?”那人双颊消瘦,态度高傲,正是“剑影”钱凌异。
李铁衫喝道:“怎么样?死!”
只见他欺身上前,肉掌翻腾,登时已与那钱凌异斗在一起。李铁衫一生功夫都在剑上,不善拳脚功夫,但他内力浑厚,虽只用得一般的拳招,也有破碑裂石的威力。
钱凌异左支右拙,不住倒退,危急间,钱凌异喝道:“看剑!”跟着长剑出鞘,一阵寒光扫过,李铁衫登时倒退了一大步,却见钱凌异拔剑在手,那剑身如同透明,若不细看,恐以为他手中只有个剑柄。原来钱凌异的“剑影”外号,便是从这古怪至极的兵刃上来的。靠着剑刃无形,招数诡异,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丧生在他手里。
钱凌异一剑在手,登时大占上风,李铁衫见他攻势凌厉,再加剑身透明,完全猜不透他的剑招,只好凭他出剑的风声闪躲,全还不了手。伍定远等人见李铁衫节节败退,心中都焦急担忧。
猛地李铁衫大喝一声,倒退数丈,跃出了圈子。他沉声道:“‘剑影’算什么东西!来人!取我铁剑来!”
只见三名家丁缓缓走出,合力扛着一把八尺来长的大铁剑,呈到李铁衫面前,众人不知他“铁剑九式”的名头,都瞠目以对,不知他要如何运使这把沉重至极的大铁剑。
李铁衫单手提起大铁剑,霹雳般地暴吼道:“受死吧!”他身形高大,手上提了柄常人高矮,重达四、五十斤的大剑,白须怒张,双眼环睁,真如天将下凡一般。
钱凌异见他这个势头,暗道:“这老头虚张声势,他大剑笨重,不能灵动,我且攻他下盘。”
钱凌异着地一滚,举剑向李铁衫两腿挑去,李铁衫大喝道:“死!”一剑重重斩落,快如闪电!
钱凌异大惊失色,心道:“这剑岂能这么快法?”忙将手中“剑影”挡在头顶,左手解下剑鞘,合成十字,奋起生平功力,挡下李铁衫惊天动地的一斩。
“当”地一声大响,钱凌异立足不定,双膝一软,竟给铁剑上浑厚的力道逼得跪倒,只见他面色发紫,显是真力不济,只有奋力支撑。李铁衫加运功力,要一举格毙此人,铁剑更如泰山压顶般地沉下,只把钱凌异全身骨骼压得劈啪作响,似欲断裂,钱凌异几次想要逃窜,却都动弹不得。
眼看钱凌异便要当场毕命,忽然昆仑门人中跃出一人,举起剑来,在李铁衫铁剑上一推,李铁衫只觉一股极阴寒的内力传来,霎时身上微微发颤,手上的铁剑竟尔荡了开来。
钱凌异忽觉手上一松,死里逃生之余,连忙着地一滚,慌忙爬开,跟着满面羞愧地回到人群中。那人见钱凌异脱险,便收回长剑,不再进击,李铁衫凝目望去,来人正是“剑寒”金凌霜。
李铁衫见金凌霜沉默不语,只盯着自己猛瞧,当即冷笑道:“好一个昆仑山,居然两个打一个。”心下却暗道:“这姓金的几年不见,武功竟练到这个地步,昆仑山人才辈出,今日若不速战速决,只怕真会死在这里!”
李铁衫吸了一口真气,手上铁剑向金凌霜腰上横切过去,金凌霜见剑势猛恶,不敢怠慢,向前跨了一步。铁剑极长,金凌霜往内圈攻去,正合了破长兵刃的要旨。
金凌霜运起师门嫡传的“剑寒”心法,刹时剑上结了一层寒霜,他剑尖微颤,罩住了李铁衫上身的七处大穴。眼看他再逼近几步,就能破了李铁衫的铁剑。
李铁衫剑上加劲,一时之间剑势呼啸,四处飞沙走石,金凌霜宁神致志,专守不攻,脚上步伐却一点点的靠向李铁衫。
李铁衫微微冷笑,那金凌霜虽然逼近身旁,但他另有一套秘技,专用在近身肉搏之时,称作“掌中剑”,不知击毙过多少豪杰。他见金凌霜又跨上一步,心下大喜,暗道:“你若再走上一步,我铁剑倒打,攻你脑后,我左手再赏你一招‘掌中剑’,你这老家伙还有命吗?”
金凌霜见李铁衫似胸有成竹,心中一惊,又见李铁衫左袖微动,明白他手上暗藏厉害后招,心道:“我拼着挨你一掌,也要使出绝招‘寒星落长空’,把你刺出几个洞来!”
两人各怀鬼胎,要以奇招将对方当场击毙。
忽听一人道:“且慢动手!”正是昆仑掌门卓凌昭出声说话。
金凌霜一听掌门有令,便即收剑跃开。李铁衫也不追击,他见卓凌昭轻摇折扇,旁若无人的向自己走来,登时戒备。
卓凌昭笑道:“好一个‘铁剑震天南’啊!李庄主,昔年一会,你武功大进啦!不如本座再向你讨教几招。”
李铁衫哈哈一笑:“卓掌门!李某武艺不如你,不过大丈夫以弱击强,乃是侠义本色。李某又有何惧!”他铁剑一挥,暴喝一声:“进招吧!”
卓凌昭摇了摇头,说道:“本座与李庄主并无深仇大恨。你虽杀我门下两名弟子,但江湖凶险,怪他们自己学艺不精,怨不了旁人。本座今日要找的是一名捕头,姓伍名定远,此人与庄主不识,我只要带走此人,其余少林僧众及贵庄家人,本座绝不加害。”
李铁衫冷笑道:“伍捕头是我庄中贵宾,岂能任你带走?”
灵音原本在一旁静观,这时也道:“卓掌门,你门下杀我少林弟子,屠戮燕陵镖局满门,老衲岂可与你善罢甘休?”
卓凌昭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本座不露一手,难叫你们心服。”说着举起两根手指,微笑道:“李庄主,本座就以这两根手指,挑了你‘铁剑震天南’的名号。”
昆仑山门人一齐躬身道:“恭睹掌门人神技!”人人神态恭敬,似乎卓凌昭必定获胜一般。
李铁衫脸上变色,怒火渐生,他一生少有敌手,已是江湖有数的成名高手,这时又听卓凌昭轻视自己,心中杀意大盛。喝道:“好!不妨一试!”
自从他被卓凌昭以一枝柳条击败后,李铁衫苦练了一门更为刚猛的内力,他曾以之斩断巨岩,切面平滑,足见威力之大,更胜于昔年斩断巨钟的威力。
李铁衫脱下上身衣物,露出雄伟的肌肉,他虽已年老,但身体精壮,丝毫不逊于少年。只见他背后刺了只猛虎,神态凶恶,正从山上一步步走将下来,旁边题了有字:“恰如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那猛虎额上,却有个“南”字,想是从他“铁剑震天南”的外号来的。
众人不知这刺青来历,都啧啧称奇。灵音见了那刺花,却微微的叹了口气。
李铁衫举剑过顶,将全身功力贯于右臂,运在铁剑之上。他铁剑未出,头上已如蒸笼一般,白气辽绕。众人见李铁衫举这铁剑,如举大鼎,足见剑上内力是何等的深厚。
李铁衫心中盘算,上回卓凌昭以柳条挡下了他惊天动地的一击,功力虽高,终是有所凭借,现在要以两根手指接他的铁剑,莫非失心疯了?除非卓凌昭练过神奇的指上功夫,如少林的大力金刚指之类的武功。但李铁衫素知昆仑山并无任何外门硬功,真猜不透卓凌昭的用意。但既然猜不透,那也不费神,手上见真章便是了。
李铁衫一心雪耻,神功发动,登将数十载内力贯到剑上,加上他天生膂力超人,想来天下间无人能挡下这泰山压顶的一斩。
眼前情势凶险异常,但那卓凌昭却面露微笑,双手拢在袖中,全不以李铁衫的威胁为意,神态傲慢之至。
李铁衫狂怒攻心,当下怒目环睁,大喝一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