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的青衣人,虽然已经拔出了腰刀,他们的刀锋虽然也和朱猛的刀锋一样亮,可是他们的脸色和眼色却已变成死灰色。

朱猛又大笑。

“你们看清楚,老子就是朱猛。”他大笑道:“老子留下你们的脑袋,只因为老子要你们用眼睛把老夫看清楚,用嘴巴回去告诉司马和卓东来,老子已经来过了,现在又要走了,就算这里是龙潭虎穴,老子也一样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他大喝一声:“你们还不快滚?”

青衣人本来已经在往后退,听见这一声大喝,立刻全部跑了,跑得比马还快。

朱猛本来又想笑的,却还没有笑出来,因为他忽然听见一个人叹着气说,“现在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像孙通那么不怕死的人实在不多。”

四小高已经坐下,就坐在孙通刚才坐的位子上,而且还把孙通刚才拔剑时跌落的剑鞘捡起来,放在桌上,和他自己那柄用粗布包住的剑放在一起。

他没有用正眼去看朱猛,可是他知道朱猛的脸色已经变了。

然后他就发现朱猛已经到了他面前,高高的骑在马上,用一双铜铃般的锐眼瞪着他。

小高好像没有看见。

他在喝茶。

杯子里的茶已凉了,他泼掉,再从壶里倒了一杯,又泼悼,因为壶里的茶也是冷的,可是他居然还要再倒一杯。

朱猛一直瞪着他,忽然大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在喝茶。”小高说:“我口渴,想喝茶。”

“可是你没有喝。”

“因为茶已经冷了,”小高说:“我一向不喜欢喝冷茶。”

他叹了口气:“喝酒我不在乎,什么样的酒我都喝,可是,喝茶我一向很讲究,冷茶是万万喝不得的,要我喝冷茶,我宁可喝毒酒。”

“难道你还想从这个茶壶里倒杯热茶出来?”朱猛问小高。

“我本来就在这么想。”

“你知不知道这壶茶已经完全冷了。”

“我知道。”小高说:“我当然知道。”

朱猛看着他,就好像看着个怪物一样:“你知道这壶茶已经冷了,可是你还想从这壶茶里倒杯热的出来。”

“不但要热的,而且还要烫。”小高说:“又滚又热的茶才好喝。”

朱猛忽然又笑了,回头告诉钉鞋。

“我本来想把这小子的脑袋砍下来的,可是我现在不能砍了。”朱猛大笑道:“这小子是个疯子,老子从来不砍疯子的脑袋。”

钉鞋没有笑,因为他看见了一件怪事。

他看见小高居然真的从那壶冷茶里,倒了一杯热的出来,滚烫的热茶,烫得冒烟。

朱猛的笑声也很快就停顿,因为他也看见了这件事。

看见这种事之后还能够笑得出来的人并不多。能够用掌心的内力和热力,把一壶冷茶变成热茶的人也不多。

朱猛忽然又回头问钉鞋:“这小子是不是疯子?”

“好像不是。”

“这小子是不是好像还有他娘的一点真功夫?”

“好像是的。”

“想不到这小子还真是好小子。”朱猛说:“老子居然差一点看走眼了。”

说完了这句恬,他就做出件任何人都想不到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忽然下了马,把手里的大砍刀往地上一插,走到小高面前,一本正经的抱拳行了礼,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是疯子,你是条好汉,只要你肯认我做兄弟,肯陪我回去痛痛快快的喝几天酒,我马上就跪下来跟你磕三个响头。”

“雄狮堂”好手如云,雄狮朱猛威震河洛,以他的身分,怎么会如此巴结一个无名的落拓的少年?可是看他的样子,却一点不像是假的。

小高好像已经怔住了,怔了半天,才叹口气,昔笑道:“现在我才相信江湖中人说的不假,雄狮朱猛果然是个了不起的角色,难怪有那么多人服你,肯为你去卖命了。”

“你呢?”朱猛立刻问:“你肯不肯交我朱猛这个朋友?”

小高忽然用力一拍桌子,大声说:“他奶奶的,交朋友就交朋友,交个朋友有什么了不起。”他的声音比朱猛还大:“我高渐飞在江湖中混了几个月,还没有遇到过一个像你这么样看得起我的人,我为什么不能交你这个朋友?”

朱猛仰面大笑,“好!说得好!”

“只不过磕头这件事千万要免掉。”小高说:“你跟我跪下来,我也不能站着,若是两个人全跪在地上磕头,你磕过来,我磕过去,岂非变成一对磕头虫了?”

他大声说:“这种事我是绝不做的。”

朱猛立刻同意!

“你说不做,咱们就不做。”

“我也不能陪你回去喝酒。”小高说:“我在长安还有个死约会。”

“那么咱们就在这里喝,喝他个痛快。”

“就在这里喝?”小高皱眉:“你不怕司马赶来?”

朱猛忽然也用力一拍桌子。

“他奶奶的,就算他来了又有什么了不起?老子最多也只不过把这条命去跟他拼掉而已,他还能把老子怎么样?”朱猛大声道:“可是咱们这顿酒却是非喝不可的,不喝比死还难受。”

“好!喝就喝。”小高说:“要是你不怕,我怕个鸟。”

茶馆里非但没有客人,连伙汁都溜了。

幸好酒坛子不会溜。

未猛小高喝酒,钉鞋倒酒,倒的还没有喝的快,一坛酒还没有喝完。远处已有马蹄声传来。

蹄声密如紧鼓,来的马至少也有六七十匹。

红花集本来就在司马超群的势力范围之内,如果有人说只要司马一声令下,片刻间就可以把这地方踩为平地,那也不能算太夸张。

但是朱猛却连眼睛都没有眨,千里拿着满满的一大碗酒,也没有一滴泼出来。

“我再敬你三大碗。”他对小高说:“祝你多福多寿,身子健康。”

“好!我喝。”

他喝得虽快,马蹄声的来势更快,这三碗酒喝完,蹄声听来已如雷鸣。

钉鞋捧着酒坛子的手已经有点发软了,朱猛却还是面不改色。

“这次轮到你敬我了。”他对小高说:“你最少也得敬我三大碗。”

钉鞋忽然插嘴:“报告堂主,这三碗恐怕是不能再喝了。”

朱猛暴怒:“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喝?”

“报告堂主,再喝下去,这位高少爷的性命恐怕也要陪堂主一起拼掉。”

朱猛怒气忽然消失,忽然长长叹息,“他说的也有理,我的性命拼掉无妨,为什么要连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