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似一条死鱼,被剖开了胸腹,倒地时瞪着眼睛,却已断了…

“四掌”一齐收掌。

屈寒山嘿嘿狂笑,雷电映照下宛若厉鬼。

“你们怎知道我回头走?”

苏杀比较镇定,然而也脸色发白:

“你来回走两趟,血迹特别多,我们才不致笨得跟着下山,所以就往回迫了。”

屈寒山厉笑道:

“很好,很好…”

忽然一头撞在石象上,血溅全身,右手用力一挥,似仍出了什么,丢往悬崖去。犹微弱地道:“很好、很好…”声音渐渐消沉灭去。

敖杀道:“不好!”

龚杀道:“这厮把‘无极先丹’扔落山崖了!”

苏杀跺足道:“怎么办?”

苗杀道:“下去搜搜再说。”

苏杀急道:“好,也搜他身上。”

萧秋水这才知道屈寒山临死一挥的意思。

他是故意让“四掌”以为他把“无极先丹”丢落悬崖——而“四掌”出现在屈寒山所托先丹之后,他们以为自己和唐方与屈寒山是敌,断无可能把如此要紧的东西交给自己的。

这“四掌”匆匆找搜过屈寒山的身体之后,又忙首要到悬崖去找,匆匆与萧秋水一照面点头,便走开了。

唐方问:“怎么办?”

她脸色煞白,已被这凄厉景象骇住。

萧秋水转抚她的秀肩,毅然道。

“我们回伏虎寺,向梁大哥禀明再说。”

寺中灯火依旧,佛相依旧,静炉依旧。

寺里却没有人。

连和尚也没有一个。

所以连木鱼诵经的声音也没有了。

——梁斗、孟相逢、孔别离、林公子、邓王平、唐肥、铁星月、邱南顾、左丘超然、欧阳珊一这些人,都去了哪里?

——尤其铁星月,他嗓门最大,只要他在,庙宇也变了菜市场,他一张口,八里路外都听得到。

可是萧秋水大声喊到了对山也回响阵阵,却没有人应。

——半声回应都没有。

——他们到哪儿去了?

佛灯依旧,佛相依旧,佛庙中一切都依旧。

萧秋水与唐方,在那曲曲折折,佛灯幽黯的七曲冬回廊中,听着自己诡异而空荡荡传回来的声音,两人相依相偎,不寒而悚。

——他们,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萧秋水和唐方要出来的时候,梁斗和孔别离在奕棋,孟相逢在旁边观看,林公子和邓玉平在讨论剑法。

铁垦月跟邱南顾在骂架,左丘超然、欧阳珊一和曲家姊妹在闲话家常。

一切都那么宁谧,他们知道他俩出去,也笑笑却不言语。

一而今,而今他们怎么都不在了?!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萧秋水曾在萧家剑庐、丹霞别传寺中被强敌包围,但从未有过一次如此惊骇莫已。

梁斗、邓玉平、孟相逢、孔别离这些当世名剑、大侠、高手,怎会在突然间,像在空气中消失,化为尘泥一般地烟消云散。

山中夜静。

佛灯寂照。

萧秋水一时也不知道到哪里去找,于是他想到了金顶、峨嵋金项。据悉李沉舟在那边的地方。

——李沉舟在峨嵋之巅作什么?

看屈寒山的神色,似乎金项上的李沉舟,也遇了险,否则屈寒山怎会上不了金顶,反而被朱大天王的人所伏击?

就在这时,寺外忽然有两种声音。

两片轻如落叶的声音。

但不是落叶,肯定不是落叶——萧秋水的内功,早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加上他的警觉能力极高,一下子便注意起来。

那两张“落叶”果然不止是“飘”到地上而已,而且还“飘”进大殿来。

萧秋水与唐方对视一眼,两人急纵,“嗖”“嗖”二声,已窜到大殿两旁的四大金刚神像背后,匿伏起来。

这时大殿上走入了两人。

一个老人。

一个少女。

老人已老。

就像大殿上将尽的佛灯,清寂柔和,宛若老人慈蔼的脸容。

少女穿艳的鲜亮的花衣,每一朵花都展靥迎人,就像少女的艳容。

少女年轻。

萧秋水看到他们,就暗呼了一口气,这两人看似不像坏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萧秋水还是有点紧张,他的警戒仍不肯放松下来。

那老人和少女走进来,东望望,西望望,少女娇笑道:“奇怪。”

老人也笑道:“偌大的寺院,却没有人。”

少女道:“人都死到哪里去了。”

萧秋水这才放下心来。听这二人的口气,梁斗等失踪的事,显然跟他们无关。

老人道:“我都说是你听错了。”

少女道:“刚才我在门外,明明听到里面有声音,轻如落叶。”少女又道:

“殿里哪有落叶。”

老人道:“也许不是落叶,而是老鼠。”

少女道:“要是老鼠,也是两只。”又沉思道:

“天冻地寒,何来老鼠?”

老人笑道:“老鼠可没有冬眠,你太多疑了。”

萧秋水不觉悚然。

这看来天真活泼的少女,听觉和思路,竟如此敏锐,看来绝不可轻视。

老人这时又道:“屈寒山该到了吧。”

少女道:“他一路上被朱大天王的人截杀来这里,能不能逃到此地,都有问题。”

老人道:“不能有问题,万一有问题,咱们的计划,都泡汤了。”

少女忽抚掌道:“会不会屈剑王已上了金顶?!”

老人沉思道:“不可能。朱大天王的人怎会让他上去见着帮主!”

少女嘟嘴儿道:“这又不可能,那又不可能,可是咱们一路上来,都找遍了呀。”

老人叹道:“找不到也没办法…”

萧秋水心中寻思:听这一老一少的口吻,像是权力帮中的人,但又有些不对劲…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少女笑了:“四个人。”

老人也笑了。

“四个掌法很好的人。”

少女一聆听,随即判断出来者四人,已够了不得,但老人一听便能辨别推断出这四人武功着重于掌法,更是不得了。

而进来的四人却正好是朱大天王的“四掌”。

果真是四个掌法极好的人。

龚杀、苏杀、敖杀、苗杀。

这四个人一见到老人和少女,也怔了一怔。

苏杀喝问,第一句就是:

“萧秋水呢?!”

萧秋水心里一亮。

老人也呆了一呆,迟疑地问:“什么…什么萧…萧…”

龚杀向苏杀道:“这糟老头儿,问他也不懂!”

苗杀跺足道:“给那小子溜掉,可就糟了!”

萧秋水更是心念一动,他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找他了!

敖杀却淫邪地向少女瞄了瞄,低声道:“喂,反正找不到,这女子我们…嘿嘿…”

龚杀没耐烦道:“正事未办,哪来兴致!”

敖杀怒道:“你不行,我可行!”

龚杀喝道:“你行你干,找到仙丹,我报上去,你可没份!”

敖杀脸色随变,转儿嘻皮道笑脸:“嘿嘿,老二,你也好久没来过这一手了,干吗那么认真嘛,我让你先…”

龚杀包着眼瞧了少女半天,问苏杀道:“喂,老三,这妞不错吧!”

萧秋水现在已完全肯定“四掌”在山拗和屈寒山尸身上,找不到“无极先丹”,便怀疑到萧秋水身上来了。

——因为萧秋水是与屈寒山生前最后接触的人。

苏杀舔舔嘴唇道:“好、好,够味道。”

苗杀道:“那就先杀老的。”

萧秋水听得热血责腾,正要出手,忽听那少女妮声道:

“你们谁先要,谁先来呀?”

四掌互望一眼,大为惊讶,龚杀大步走近,暗笑道:“想不到你也挺会享受!来!让大爷先给你甜头吧!”

少女居然投怀送抱过去,龚杀真是乐透了,双手捧住少女脸庞就要亲,身子也贴了过去。

就在这时,龚杀发出一声惨叫。

他双眼暴瞪,十指箕张,似想来抓住少女,又似要挖出自己的眼睛。

少女没有闪躲,只是在娇笑。

他也什么都没有做到。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也不倒下去。

一条金色的小蛇,缓缓自龚杀的袖子里,爬回少女的袍子里去。

苗杀、苏杀、敖杀,三人一齐怒喝掠了过来。

苗杀掠来时,与老人靠得最近。

然后他就像靠到电流一般,跳了起来。

跌下来时,弹了几弹,挺了一挺,就不动了。

一条极小的墨色小蛇,自他胯下游回老人的裤管去。

老人看着小蛇,那慈样的眼光,就像看到他的儿孙一般。苏杀、敖杀两人陡然戒备,怒喝道:

“你…你是谁?!”

老人一抬腿,黑蛇疾地标出:

敖杀武功也很是不弱,百忙中双掌一拍,竟挟住了黑蛇的七寸。

但黑蛇居然不死,尚在他掌间游动不已。

敖杀嘶声道:“老二…快来救我…”

苏杀正要救助,老人一挥手,居然是一条花斑斑的七尺大头蛇,噬向苏杀。

苏杀魂飞魄散,连忙跳避。

就在这时,金光一闪。

少女的金蛇又已出手。

金蛇咬住了敖杀的眉心。

然后“唆”地窜回了少女的袖中。

敖杀眉心一点红,他的掌就松了。

黑蛇在他左手脉门咬了一口,才施施然游走了。

敖杀的脸色,好像一只昆虫七彩斑斓的壳,艳丽得变成说不出也描不尽的恐怖。

敖杀己死,他当然形容不出那恐怖。

真正感觉到那恐怖的是苏杀。

他是“六掌”中的老二,几日前死了老五巫杀,而今晚老大余杀又为屈寒山所杀,现在一下子其他三个兄弟也死了,他心里的畏怖,可想而知。

他骇问:“…你…你们…是准?!…”

少女笑问:“你真的不知道?”

苏杀忽然明白了他们是谁。

“蛇王?”

老人含笑点头,就似老人慈祥地赞许他做对了事情的孙子一样。

苏杀反而镇定了下来。

“两位究竟谁是‘蛇王’?”

老人笑答:“两位都是。”

蛇王?——萧秋水几乎跳了起来。

蛇王不就是传说里毁掉浣花剑派一百三十四条好汉的主要人物吗?!

只听苏杀苦笑道:“我落在你们手上,无话可说。”

少女笑道:“昔日林沧夫落在我们手上,也说过类似的话。”

老人道:“你有一条路可走。”

苏杀自知打这两条“蛇王”不过,便问:“什么路?”

老人道:“这条路,常无意、孟东林、字文栋等都走过。”

——常无意、孟东林、字文栋就是“长江四棍”之三,自从金北望被权力帮所杀后,这三人也给屈寒山所收服;点苍山之役,浣花剑派之所以败在权力帮之手,这三人帮了不少忙。

——这也是朱大天王的奇耻大辱。

苏杀知道老人的意思。他已别无退路,打也打不过,他只有这条路可走。

但他在朱大天王的麾下,身份武功,又比“长江四条棍”高多了。他觉得他自己有本钱谈谈条件。

“我原本就想归顺权力帮,但必需要确保我妻子儿女安全才可以;”他说:

“但我全家都在朱大天王控制之中。”

老人眯着眼睛笑道:“没问题。”

少女道:“权力帮要保住朱大天王的敌人,不是难事。”

老人道:“点苍之役,两粤人士都说,‘火王’够‘火’,才骗得了精似鬼的萧易人,‘火’字在广东话有时就是‘诈骗’的意思,但若无我们这两条‘蛇’…”

少女笑道:“‘蛇’呼广东人的意思,也有‘狡猾’之意,所以要救你全家,包在我们身上,朱大天王还难不倒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