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大师眶毗欲裂:“你是左天德?!”

木蝉笑笑道,“其实无德。“

龙虎大师长嘶一声,冲天而起,全力出手。

木蝉却突然拔出了他的枪。

他的枪自龙虎大师的脊椎骨里挑出来的时候,龙虎便仆倒下去,像一只抽空了气的皮球,全身都瘫痪了。

木蝉收枪而立,俯首看着他,仿佛也有悲悯之色,说:“一个人不识时务,既为环境所不容,其实也只好死了。”

他这句话其实不是说给龙虎听的。

龙虎大师现在趴在地上,吐出来的已不是血,而是白沫。

他一身“金刚不坏神功”,却给寒峪地母制成的铁枪刺入“龙尾穴”所破,死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讲给梁斗他们听的。

因为梁斗等人己停住了手。

梁斗、萧秋水、齐家公子、曲家姊妹,他们每一人,都听见了。

天正被杀、龙虎大师也死了。

没有这句话,梁斗他们心知肚明。

左天德、应欺天、莫艳霞,任何一个,都可以要他们送命。

他们已没有胜机,一丝都没有。

左天德的话,梁斗当然听得懂。

不过懂是一回事,同意又是一回事。

完完全全另一回事。

梁斗忽然道:“好轻功!”

左天德欣赏地笑笑:“为什么好的不是枪法?”

梁斗道:“枪好,枪法也好,不过好的不止是枪和枪法!”

左天德道,“哦!”

梁斗淡淡地道:“而是身法。卜绝暗算天正的时候,天正是猝受袭击,而且是四面受敌,跟龙虎受袭对不一样。”

左天德笑问:“怎么不一样?”反正天正、龙虎已死,他不怕梁斗等逃得了。事实上,普天下间,已没有几个人能把梁斗等从他们手里救走。不能。

梁斗道:“龙虎大师虽以一敌二,但心里早防着你,不似卜绝出手时,天正大师全未防范。可是你出手快,动身更快,明明离龙虎的角度既差又远。却忽然缩近距离,加上枪长,故一枪致命。”

左天德拍掌,然后说:

“分析的好!”

梁斗淡淡一笑道:“过奖。”

左天德眯着眼道:“梁大侠是聪明人。”

梁斗微微一笑:“不敢。”

左天德向众人瞄了一眼:“梁大侠的朋友想必也是聪明人。”笑了一笑又眯眼睛道:

“聪明人现在都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梁牛、萧秋水、齐公子、曲暮霜、曲抿描一起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

左天德怔了一怔,瞳孔收缩,说,“你门知不知道,‘不知道’的下场是怎样?”

萧秋水站出来大声道,“不知道。”

左天德心中大怒,这小子居然敢顶自己的嘴!“不知道东西的是死人,你现在是找死。”

萧秋水昂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死又何妨?”

左天德冷笑道,“无妨,无妨。”正要出手,忽然喝道:

“外面是谁?!”

四个人长步而入。

一人道,“木蝉,怎么如此激动,出家人动了嗔念么?”

左天德一见来人,立即堆起戚容,道:“师兄惨死,师弟身亡,我今日岂止破嗔,还要大开杀戒!”

萧秋水一见来人,熹的几乎跳了起来!

他大叫道:

“帅叔!玉平兄!”

那个浓眉,忧虑的,却挂了个淡雅的笑容之中年人,却不是谁,正是孟相逢!

“恨不相逢,别离良剑”孟相逢!

另一个容色冷傲的青年人,也是与孟相逢同列“当世七大名剑”之内的,与“铁衣剑派”、“浣花剑派”齐名的海南邓玉平!

其他两人,一羽衣高冠,一神情猥琐,却是谁?

 

第 十 章 太禅与守阙

 

左天德显然全心全意,向那高洁、孤漠、银冠的道人招呼。不管他们是谁,左天德的脸色,却不是为邓上平和孟相逢改变,而是为了那两人。

那道人看见大厅的情形,似十分动容。

梁斗正想说话,忽然感觉全身一寒,身上“天柱”、“神道”、“志室”二处穴道都被扣住。

他勉力一看,只见应欺天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边。

梁斗想叫,又叫不出,便向齐公子那边看去,心里也暗暗叫苦。

齐公子身边,也站了个白凤凰。他显然也是穴道受制。

这时那道人“呀”了一声,见到天正气绝,龙虎毙命;很是震讶,没有注意到大厅的事。

能叫的惟有萧秋水,他直想示警,左天德忽然退了一步,往后跨走。

他看似只后退了一步,却突然向前到了萧秋水身边,闪电般封扣了萧秋水“缺盆”、“天枢”二穴,同时间,也点了曲暮霜的“伏兔”穴,曲抿描的“天象”穴。这三人穴道被封,却与原来无疑,并不坠倒。

这时进来的四人,为大厅的情形所撼,并未注意到这般情形。

那神情狠琐的人,一跛一跛,向天正的遗体走去,到了面到,恭恭正正拜了三拜,握住了天正大师的手,冥静默念,黯然垂泪。

那羽衣高冠的道人,也十分悲戚,颤声道:“这…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左天德合十道:“阿弥陀佛!守阙上人,你来得正好——”

守阙上人?!

武当镇山守阀上人!

武当派守阀上人,以武功名望,只在少林木叶大师之上,不在长老抱残大师之下。

木蝉大师与之一比,在武林中的威望声誉,尚矮了半截。

现在武当派守阙上人居然来了!

守阙上人长髯颤动,竟是老泪纵横,悲声道:“是谁杀了他们…”

萧秋水想答,可是发不出声音。他觉得守阙上人的语音十分年轻。

这种焦切的心情他似曾相识,高要城内,梁斗等出现,萧秋水想开口出声,揭发屈寒山就是剑王的奸情,但也是苦于发不出声。

所不同的是,这次多了梁斗、齐公子、曲家姊妹也一样的感受。

“天正大师是被暗杀的…”左天德喟叹道。他左手的手指,拇指竖起、拇指也竖起,好像一只手影里猫头的形象。

在权力帮来说,“猫头”就是行动。

而且是杀人的行动。

权力帮这次的行动,本来就叫做“地方猫头”。

“地方”就是指天正大师,“猫头”就是对付他和他党羽的暗杀行动。

——暗杀天正,收服龙虎,必要时也消灭之,让木蝉当上少林掌门。

他们出动了、一翅、一杀、一凤凰”,方才杀了天正、暗算了龙虎,但也牺牲了卜绝。

而今守阙上人既然来了,为何也不顺手把他做了?——这正是大功一件。

武当派,一般的外务与决策,掌门太禅真人只属幕后,守阙才是主持大局、分派行动的镇山要人。

守阙既然已经来了,不如一并杀厂。

——余子不足俱!

左天德伸出了“猫头”,应欺天与莫艳霞都看到了”。

他们也伸出了尾指与拇指一一“猫头”。

这行动他们完全同意——他们本来就要杀守阙上人,同时他们也知道,这武当守阙,武功也许略逊天正,但绝对在龙虎大师之上。

守阙上人显然在伤悲中,那容色憔悴、猥琐的者头,向他摇摇手,叫他不要难过。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特殊的手势。

——他们已控制了全局!

他们决定先由应欺天以急速身法,突击守阙。

就算守阙躲过或接下,左天德的长枪,戳刺守阙之“玉枕”穴。

他们知道武当内家功力要得——但“玉枕”穴一破,真气尽散,纵不死也变成白痴一个!

龙虎大师的佛门“金刚不坏神功”便是这样被破去的了;这次他们要破的是“无极神功”,这是武当派几可与“先天无上罡气,,齐名的内功心法。

只要应欺天、左天德吃住守阙上人,白凤凰莫艳霞便罩住邓玉平。孟相逢,猥琐老人等人,一击得手,永绝后患!

左天德的“猫头”,已垂下了尾指。

他们已决定出手。

只要再收起了拇指,“猫头”不在,行动就要展开了。

左天德己屈起了拇指。

行动即开始!

应欺天出手!

他原本在梁斗旁边,忽然已到了守阙上人后面。

这只是一眨眼的事——你知道一眨眼究竟有多快,就可以想象他飞跃这几乎十七尺的距离有多快。

可是他的剑更快——只要你眨了一下眼,你就看不到他出剑,也看下到他收剑,他的剑还在他原来的腰间,好似未动过一般。

但他知道左天德比他更快。

不但轻功比他快,连枪也比他快。

只惜他一剑刺出,守阀上人已不见了。

而且他也听不到左天德接应的枪风。

他开始还以为自己眨了眼睛,可是他很清楚自己至少没有掩住了耳朵。

他翟然回身,全身的毛孔在刹那间都渗出了冷汗。

左天德己死,他的一丈二尺八寸四分三的黑铁枪,已碎成一十九截,锐厉的沧尖,倒刺入他的喉管里,一双千里独行的腿,软得似没有了骨头,原来脚碎裂得像枪杆一般。

在他面前的,是那神情偎琐的老头,现在却神光焕发,神色冷峻,如大殿里的下面神像一般。

应欺天的心沉了下去——完全的沉了下去,像冷澈入骨的潭水底层的沉水一般,完完全全的沉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世界上只有一种功力,可以在刹那间,毫不费力,而且没有丝毫声响地震碎“寒铁枪”,这功力就是“先天无上罡气”。

而练得这“先天无上罡气”最高明的,除了武当两个现下生死不明的长老外,就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就是当今武当派掌教太禅真人。

莫艳霞已倒地。

他刺杀守阙上人时,守阙却扑向白凤凰。

莫艳霞要刺杀孟相逢。邓王平时,守阙已一手扣住了她背后的五处穴道。

莫艳霞来不及一声惊呼,邓玉平的剑已出手。

邓玉平是向不习惯留活口的。

这个“猫”行动就这样结束:

原来是莫艳霞搏杀邓玉平,孟相逢和猥琐老者的,应欺天和左天德狙击守阙上人的而今守阙上人却制住了莫艳霞,邓玉平杀了她。孟相逢则迅速地解了梁斗,齐公子、萧秋水、曲家姊妹的穴道,而猥琐老人却杀了左天德。

配合无间,天衣无缝。

等到司空血、单奇伤、古同同和许郭柳想要出手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连应欺天定过神来的时候,也来不及了。

——“猫头”行动,彻底失败!

只听那原本猥琐而今神光焕发的老人道:“‘狗尾’行动,全部成功!”

——“狗尾”行动?

“狗尾行动。”那老头眼睛闪动着精警的亮光——不是狡猾的,而是比狡猾更睿智的光芒。“对。就是狗尾行动。”他再次的摆摆手。

他摆手的姿态很奇怪,不是五只手指在摆动,只有四只——四指进伸,中指却屈收。应欺天觉得这姿势很熟悉。这姿态就像一条狗在摆尾。

在他们未动手前,这老头仿佛电对守阙上人这样摆了摆手,好似是在劝慰他不要太伤心。他省悟他知道得已太迟。他那时还在满意自己等人布署的“猫头”行动,却不料别人已伏好了“狗尾”行动的杀着。

疏忽永远是最可怕的错误——它的可怕并不止在低手,尤其高乎,也一样会犯。

而且疏忽往往与轻敌同时发生。

轻敌的结果——往往就是死!

而轻敌者在轻敌时还常常以为自己高估了敌人。

应欺天觉得很孤立。他知道守阈上人这等高手的武功。他没有寄望于单奇伤、司空血及彭家双虎等人。

可是他很沉得住气。他一直很骄傲一点,他是柳五公子身边的红人,也是强人。所以他说:“你就是武当掌门?!”他问得很客气,很沉静,他是向着那本来猥琐而今变得十分英睿的老头问的。

“是的。”那老头点头道,“我是太禅。”

“你是怎样知道我们是…?”应欺天问。向来是他暗算别人的,而今却遭了别人的暗算。

太禅真人颔首道:“天正显然是被暗杀身亡的,他的伤口,由后穿心而过,因而致命。

杀的凶手显然是木蝶禅师,他手中有剑,剑上有血,而他眉心穴有一金印,乃中‘拈花指’而殁的。‘拈花指’只有天正谙使。”太禅真人每一点都很精细,说话也很扼要:

“龙虎大师伤口仍有血溢出,显然刚死不久,且在天正死后发生的,他伤口在背后,也是给人暗算的,是枪所刺伤,而木蝉大师手里倒提着枪。我了解龙虎的为人,他不可能背叛天正,那因何在夭正杀了凶下而自己身亡后,再为木蝉所杀?木蝉纵不是主凶,至少也是帮凶之一。”太禅真人缓缓道。

“是。”应欺天不得不承认,“木蝉也知天正怀疑他勾串外人,所以木蝉在天正未中剑前,一直没有出来,就是怕天正生了疑心,反而不能得手。”

“可是,”应欺天问道,“…你从何判定此事,一出手就杀人?”

武当是名门正派,而且是道教中人,理应审慎从事,而且慈悲为怀,在未百分之百肯定杀无赦时,不可动辄杀人。

太禅真人笑道:“这事开始只是怀疑,后来却确定了,因有人告诉我的。”

应欺天不信道:“谁?”

太禅真人道:“天正。”

太禅真人缓缓走过去,静静地摸住了天正的手,又轻轻地把他上搭的右手牵开,露出左手,左手背赫然有几个字:

小心木蝉。

这几个字显然是用鲜血点来写成的。

敢情是天正临死前,还念念不忘木蝉的狼子野心,但碍于少林声名,或无证据,故写于手背上,让亲信龙虎大师收葬时,可以看见,以便做戒,图有朝一日,可力挽狂澜。

讵知龙虎大师看不见一一已永远看不见了。看到的却是太禅真人。他了解天正大师,正如天正了解他一样。有一种人,虽彼此没见过几次,但人生能相互了解。也许他们本来是同一类人的原故吧。

“何况,”太禅真人笑笑又道,“敢要杀天正的人,也定想杀我。”

一一而且杀天正和太禅的原因,往往是同一个。

——权!

像太禅、天正等方外高人、除了这盛名之累,还有什么可以要争夺的?

太禅真人无所谓的一笑,接道:”别人以为我会光明正大的找人决战,而且绝不会施暗袭。其实不然。这也要看情形。别人要暗算我,我就可以暗算他。前辈风范、光明磊落,可个是叫人光挨打不还手,任由别人杀戮的:这点我不怕人垢病。我不是天正,天正诚于天,我只诚于人,人对我好,我比他更好。人向我使奸,我则比,他更奸。人若对我不诚,我亦对他不诚。江湖上本就:‘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天正是要舍身入地狱,我是主张好人上天,坏人下地。”他笑了笑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