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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缓缓流出,苏秦微笑,他看见了成功的面貌。

就这样,苏秦得到了几顿冷饭,几句搭腔。这在他已是久旱逢甘露。他日后的一飞冲天,全仗今次衰到不能再衰。

花一年时间,他躲在屋里揣摩人世间的道理,在起落之间,了悟了人生的真谛。

穷则思变。否极泰来。

等出关那日,他傲然地宣布:“游说国君,就是该取得荣华富贵。这回我不衣锦还乡,誓不罢休!”

男人的发誓总有点用处。妻子终于缓和了脸色,晚餐多了块红烧肉。老婆的疏远与亲近,使他更好地掌握了御妻之道。但此刻苏秦没心思应付闺房,他迫不及待地要向六国,进军!

(二)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

在和平时期,时光似乎是静止的,缓缓如夕阳下流淌的河,衬映慵懒的霞光,向远方笨拙爬去。一旦兵戈相向,连日头也不安分,像搅碎了的蛋黄,浑浊成失明的颜色。老天只要打一个盹儿,战云密布,烽火连天,人命倒豆子一样倾泻而出。直到大地黯淡无光,灰蒙蒙的死寂着,迎来肃杀的冬眠。

而他,一代战神白起,见证了史上最多的死亡。不论功过是非,你都不得不承认,死于他面前的人,比你一辈子见过的,更多。

他想,他患了幻听,老是听见有人在他背后哭泣。

一转身,将士们疲倦的脸就突然绽放光芒,用炯炯有神的眼和他对视。三天三夜没合眼。即使稍稍打个瞌睡,也会蓦地被一双圆睁的眼烫醒。但他的心从不懈怠,自十六岁入伍以来,经数十仗未尝一败。如今胜券在握,这一场倾国之战,笑到最后的是他,是身后的泱泱大秦。

然而这困守的四十万人——他皱起眉,看脚下的猎物,情不自禁想起了幼年的饥饿。那是如何的一种空荡荡啊,从咽喉到饥肠,他觉得可以听见风。他常常直勾勾凝视太阳,希望可以一口吞下,直到那光芒刺痛心扉。

他想要的,只需良久的注视,就可得到。譬如,必胜的一战。

如今这四十万人,盘中餐一样等待饥饿的他。他饿了很久,每场胜利之后,又会觉出空虚。从初次杀人的战栗,到此刻的习以为常甚至隐隐期待,他不知觉中尝尽血的滋味。

四十年来杀戮身。疆场上奔波了那么久,他依然不老。从左庶长、左更、国尉,到大良造、武安君,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别人安享锦衣玉食,独他仍日夜擦拭战刀。吹毛用了急须磨。昔日他亲手杀敌,卷刀破口无数,场场战役皆要弃刀。而今,越来越不需他亲自操刀,但心头那把刀,仍然时刻在磨。

嗞嗞,嗞嗞。磨不平心中事。

究竟他为什么烦躁?在帐营内游走,像一头狂躁不安的雄狮。黑压压的人头就在他面前。渐渐地,他平复了内心的郁结,他是秦国的武安君不是吗?无人战绩辉煌过他。那么,在这即将到来如盛宴般的绝世之战前,期待欢呼吧!

披挂重上战场的他,因威名顶盛,秦王密令:有敢泄武安君为将者斩。

斩。

怕他的名声,吓走了赵括,吓跑了赵人。于是这长平,终成了大赵丧国的初始。不过是派人在赵王跟前游说了两句,赵国就撤下了廉颇。廉颇虽然威名赫赫,他倒也不放在心上,能够毁灭性地杀敌,更令他兴奋莫名。

然而白起没有警惕智谋的力量。在战场上他用兵如神,却没有把政坛当作战场一样看待。范雎的谣言攻势,是导致赵国换将的原因,白起却始终跟这位大人不和。武将总是看不起文人,耍两句嘴皮定天下,在他们看来相当滑稽。蔺相如若非谦逊对待廉颇,以国之大局为重,廉颇也不会想通了要负荆请罪。

而范雎,这个为秦国定下远交近攻大策略的人物,他的重要性被白起轻蔑地忽略了。说到范雎,很容易想到同样出身魏国又被陷害驱逐的几位千古名人:吴起、孙膑、商鞅。魏国真是了不起,曾经拥有这四人,又轻松抛弃。为无能的臣子忌,为无知的国王鄙,这不仅是他们四个人起初遭遇不幸的原因,从那时往后千百年来,能臣名将的遭遇始终如此。

再来看这一场战争的背后。范雎的谣言其实相当简单,稍有理智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廉颇坚守阵地不出是因为早想投降,赵括那从未上过战场的家伙,反倒是秦国最怕的人?无奈乎,孝成王爱听这种话,蔺相如的警告、赵括母亲的劝说统统不理。这位孝成王,就是《寻秦记》里逼走乌氏的那位赵王,贪了韩国一块地,引发了这场秦赵大战。

长平的惨败命里注定。有那样的君王,人民只能糊涂送死。可是,长平的屠杀并不必然,但遇到了白起,喜欢给予对手毁灭打击的他,不会留情。

第三章

白起的成功,其实给他的仕途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他不知道几时会爆炸,更加不知道有这么一颗炸弹的存在。范雎乃至其他大臣对他的盛名怎么想?秦昭襄王对他的百战百胜怎么想?一个人再成功,也不能指望全人类为他欢呼,更何况,有些人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更出色。

一个谋臣说两句话,就能令江山反覆,这跟他辛苦拼杀的成果几乎相同。比他早了那么一点儿的苏秦早明白这个道理。而正是苏秦的弟弟苏代,向范雎说了几句话,使深恐白起位列自己之上的范雎说服秦王下令班师。白起,就这样失去了攻陷邯郸的大好机会。

而那以后,秦王令他再攻邯郸,他知道,可一不可再。

(三)

——“瞽者善听,聋者善视。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返昼夜,用师万倍。”

这一趟出门,我先去了燕国。挑六国中最弱小的国家入手,是动过脑子的。这叫逐一击破。老实说,他们打来打去的,我早就看烦了。身在洛阳的周王朝,我和家人安全得很,还没人敢冒天下之不韪,拔掉周天子这个名存实亡的首都。但是富贵险中求,为了富贵,说动秦国或者说动六国,在我看来是一样的。

我和孟子不一样。他在这种动乱时期谈什么仁义道德,始终握着根本不放,这叫不懂变通。结果呢,他的理想就是得不到实现。不如我,实际是实际了点,可老百姓不是照样得到实惠?一种永远也实现不了的大道理,和一种看似投机取巧却实用的谋略,你选哪一种?

不必告诉我你的选择,其实这两者都需要。从我自私的看法而言,没有他的衬托,不足以显示我的实用。眼前的利害关系,终使天平向我的理论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