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落雪把小研挡在了身前。

虽然央落雪是自己这边的人,虽然很担心央落雪受伤,但,看到这样一幕,金戈和乌刃还是觉得——

第一百零七章

很卑鄙啊。

展元催发的掌力强行止住,胸膛气息翻涌,“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央落雪单手抱人,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迅速封住展元胸前几处大穴,展元看他的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他叹了口气,“我是央落雪,带我去看她的药。”

展元的眼神瞬息之间变了,“央落雪?”

“父母去世之后,我从问武院回来,带着小研一起过。家里经营镖局,日子还算过得去,但是几年前,小研突然白了头发,有些老人说这叫‘少年白’,不足为奇,可是渐渐地,小研看不清东西。没有一个大夫知道这是什么病,后来,我去了药王谷,药王给我看了一帖药,吃了药小研的情况好了很多。”说着望向坐在桌前乖乖喝药的小研,高大威猛的问武院弟子眼角微微有泪光,“这药很贵,我倾家荡产也只不过搜罗到几月的用药……可这药,一天也不能停……”

“扬风寨有各式各样的佣金可拿,以你的身手,即使最顶级的雇佣也可以完成。”百里无双道,“为什么要当杀手?”

展元惨淡地一笑,“大小姐,扬风寨的顶级雇佣很少有超过十万两的,何况是每月十万两?这世上,做坏事总是比做好事更来钱。”

百里无双压下眉头,祈凤剑躺在她手里,她心底隐隐抽动,“你用它杀了多少人?”

“大小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他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蜜饯,喂给小研,“药苦吗?”

小研懂事地摇头,“不苦。”

展元很辛酸地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头顶。

这是间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仅有家具是两张床、一只柜、一张桌、几条板凳。灶台搭在院子里。

这就是一年收入百万两白银的杀手的家。最奢侈的是那张小床,有最柔软的被褥和最精致的蚊帐,枕头看上去蓬松极了。她是他的小公主。

央落雪在院子里查看药渣,手里拿着当年药王开出来的方子。蹲得久了,站起来时身形微微一晃,眼前发白,稳了稳才往屋子里来。

“这已是最完美的药方。只是她现在更需要补药,我另外添了两味药在上面。”说着央落雪看了看乖乖坐在凳子上的小研,微微叹息,“但我劝你还是停手吧,这种病,即使每天吃药,也拖不过今年。”

“多活一天是一天!”展元的声音又低又哑,“我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央落雪没有再说什么。百里无双背对着房门,背脊挺得笔直,无论是在哪里,无论是坐是站,她的背脊都永远笔直。央落雪走进去,在小研面前坐下,忽然开口道:“小研,想听故事吗?”

百里无双侧目,倒没想过他这样的人会有心思给孩子讲故事。

小研自然高兴得很,于是央落雪说:“从前天上有一位神仙大夫,他的医术很高明,可以治好所有的病痛,但是每救一个人,他自己的身体就会受到伤害,可是他还是不停地救人,最后慢慢地衰竭。”

第一百零八章

“会死吗?”

“嗯,但他最好的朋友最后把他送到了一个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地方,他可以活得长一点。”

小研眨了眨眼,“但最后还是会死,是不是?”

“嗯,总是要死的。”

“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给一个孩子讲故事。”百里无双冷冷道。

“那么我也像大小姐一样冷冰冰地坐在她面前吗?”

“起码我不会跟一个孩子讲这种故事。”

——这两个人……都不该坐在小研身边啊……展元有点尴尬地把小研从两人身边抱开。

两人静了片刻,百里无双问:“那个孩子,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不知道。”央落雪声音很轻,跟他刚才对小研讲故事的语调一样,淡淡的,平平的,屋子里光线不是很明亮,他坐在她的侧边,流水般的长发垂下来,面庞都被遮住,只看得到长长的睫毛如一道墨线,“师父也不知道这种病的病因,只知道得了这种病,在很短的时间内,人会迅速地衰老,头发白,眼睛瞎,次后五蕴全失,死去。”

“没有办法治好吗?”

“嗯,是绝症。”说到“绝症”两个字,他笑了笑,那笑容那苦涩很尖锐,跟着头轻轻一偏,身子倾在桌边——施过金针度穴之后的身体再也经不住折腾,他极疲倦地睡着了。

百里无双却想起第一次看到他,他救知客僧时说的话:“……再遇见那名大夫,就告诉他:天下没有绝症,只有庸医。”

当时他说得真骄傲啊。

央落雪醒来的时候是深夜,天地蒙蒙,只有远处的犬吠,自己睡在展元的床上,而展元靠在小研的床头。他下床,走到院子里,初春的夜风有些寒冷,此时的虚弱不足以抵抗这样的寒气,他打了个喷嚏。

“谁?”

静夜里飘下这样一个声音,他退后两步,看到屋顶上隐约坐着个人。那有点冷、有点低、有点像风吹过箜篌的声音,再也没有别人。

他一提气,也上了屋顶。便看见,稀疏的星光下,百里无双坐在屋脊上,背脊笔直,怀里抱着一把剑。“原来你在这里?!”央落雪也在屋脊上坐下,四下看了看,“你的侍女呢?”

“她们住客栈。”

“你怎么不去?”

“我得看着展元。”

“你还是要把他送到阅微阁吗?”央落雪回过头,“那小研怎么办?”

百里无双握剑的手紧了紧,央落雪这才注意到她抱在怀里的不是一直宝贝似的重离,而是祈凤,她道:“我不能原谅他用祈凤杀了人。”

“既然你铸出来的是剑,就应该想到它的锋利总有一天是会被拿来伤人的。”

“别的剑可以……”百里无双的声音低沉,“祈凤不行。”

央落雪看着她,他不理解这种对剑的偏执情绪。如果是平时,他会嘲讽几句,但在这黯淡的星光下、微寒的夜风中,听到她声音那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心底忽然有些异样,他问:“这把有什么不同吗?”

第一百零九章

“这是我铸的第一把剑。”百里无双说。这一句之后她停顿了很久,久到让人怀疑这个话题已经到此为止。但央落雪仍然静静地看着她,很难说清为什么,他知道她有话说。

有一些,平时很少很少提及、一直埋在最深处的话要说。

直觉地感到,如果那些话说出来,会好一些。

“铮”的一声轻响,百里无双把祈凤拔出了鞘。所谓好剑,出鞘真的声若龙吟,在这寂静的夜里,那一声久久沉吟不绝。百里无双的指尖拂过剑身,轻声道:“十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进北凌楼,两年后,铸出这把剑。从那个时候起,我成为娑定城第一铸剑师。”她的声音很低很轻,“在炼治原铁的时候,我把母亲最常用的一支乌金钗扔进了炉里,我要以我最珍爱的方式将对母亲的思念珍藏。可是,父亲要把祈凤送出去。娑定城作为四大势力之一,一向最神秘,也最沉寂。父亲说,娑定城已经太久没有神兵问世了,而祈凤出现的恰恰是时机,娑定城太需要以它向世人展示自己。”她微微仰起头,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所以,祈凤被送了出去。”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被迫放弃自己最心爱的东西。换作任何一个这样大小的女孩子,一定撒娇使性无所不用吧?但是央落雪可以想象得到,当年那个十二岁的百里无双,一定是默默地交出了祈凤。

尽管在交出的一瞬,指尖仿佛有自己的意识想把它收回来,但,最终还是松手。

这就是,作为名门之后的悲哀。

很多时候,他们没有自己,只有门宗。

即使她只是个女孩子,即使她只有十二岁。

“我原以为,问武院是四大势力的龙首,之上又有阅微阁打理江湖大事,祈凤送给问武院,只是换了个地方放而已。可是,没想到,居然被用来杀人。”

央落雪默然。

百里无双忽然问:“你为什么吃素?”

“……不喜欢肉的味道。”

“也是,像你这样可以用一个小女孩替自己挡招的人,应该不会是为怜悯那些牲畜而吃斋的。”

央落雪挑了挑眉,待要说话,最终还是忍住。他伸手拈住一缕头发,往指上绕——头一次,听到刺耳的话没有反驳。

“我母亲也是吃素的……”百里无双低低地说,“她是真的觉得吃肉残忍,所以吃素。她的屋子供着菩萨,时刻是檀香气,有时我会跑到她的屋子里,她会轻轻用手抚摸我的头顶……”

说到这里她蓦然止住。

怎么会,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有关母亲的、幽远静谧的回忆,仿佛一直停留在童年。淡淡的香气,温柔的手心,连同她娇气的女孩子生涯,一起随着母亲的离开被尘封。

是因为祈凤吗?这是她对母亲的最后一丝依恋,但是为了娑定城的辉煌声名,她仍然把它送了出去。就像一个含泪把女儿嫁掉的母亲。现在,看到女儿生活得血痕斑斑,这种愤怒和心痛,谁能够理解?不,不能原谅展元。

第一百一十章

可是,可是,她想起展元抚摸小研头顶时的模样……小研感觉到的温暖,跟她自己当年感觉到的,是一样的吧?

……如果把展元送去阅微阁,小研会怎样?

——不过,无论怎样决定,那些话,都不应该当着人说出来。

星光黯淡,央落雪看不清她神情的变化,只看到她的背脊重新挺得笔直,于是知道,那个高高在上又骄傲又冷漠的娑定城大小姐回来了。

而那个,低低地说着当年往事的百里无双,重新缩回到当家人的壳子里,再也看不到了。

不知怎么就感到一阵寒意,初春的深夜真是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百里无双道:“外面很冷,央神医身体还没好,还是回去睡觉吧。”

听,这就是大小姐特有的声调,有些低沉但不容人抗拒。不像刚才那种有点低落有点轻颤……那声音,让央落雪想到小时候遇见过的一只在檐下躲雨的猫,低头舔着自己被打湿的毛发,以毛发底下的伤口。他那个时候想帮它处理伤口,跑回去拿药,可是,当他回来时,它已经不在了。

那个时候,就是这种,有点空、有点湿的心情。

无由的微湿的惆怅,央落雪打了个哈欠,“床上有别人的气味,我睡不着。”

“在虚余寺的厢房不也曾有人睡过吗?”

“所以我在虚余寺睡得很少。”

唔,他的确总是最晚一个睡,又最早一个起。百里无双嘴角轻轻动了一下,“这就是你不愿出谷赴诊的原因吗?”

“算是吧。”央落雪说着,忽然问,“你手上的伤怎样?”

“小伤口,不碍事。”

“那个时候……”央落雪仰起头看天上那几颗淡淡的星,冷风微微拂动他的头发,黑暗中似水一样在脑后流淌,她那时的模样就在眼前,眉间红芒鲜红,面容如同冰雪,双手结莲花印,迎上那一剑……那种红,那种白,刺得眼睛好像无法承受……他问得缓慢,“……为什么不接剑?”

“重离剑煞气未除,不宜开锋。而且,我不想让我的剑互相残杀。”

“剑……互相残杀?”央落雪“哧”了一声,“你总是说笑话给我听。”

“你不会懂的。”百里无双看了他一眼,“这样彻夜闲聊,你吃得消吗?”

央落雪一笑,“纵使被冻病,不是有大夫吗?”

这样的暗沉沉的光线,只看得见他的眼波隐隐有一层水光。仿佛,心情不错。百里无双微微地愣了一愣,忽然发现,这个晚上的央落雪,比较好说话。

但他施过金针度穴的身体,到底受不住这样的寒气。天亮之后鼻息便有些缓滞,脑门发沉,四肢发软,他左手搭上右手,替自己把了一回脉,回屋写药方,却在进门之后将门关上。

金戈乌刃驾着马车赶到的时候,只见大小姐一人独自站在院中,隔了半片刻门才“吱呀”打开,央落雪走出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百里无双便往屋里去,央落雪迎着她走上来,左手微微伸出,这个动作百里无双已经很熟悉,她道:“等我办完了正事再诊脉如何?”

央落雪的手这次却不是扣她的脉门,而是握住了她整只手腕,脚下没有停,一直将她拉向马车,“这个时候带走展元,小研会死。你会后悔。”

百里无双不悦,“那么,就让他逍遥吗?”

“我让他带小研去药王谷,等小研去后,再送他去阅微阁。”

百里无双愣了愣,“可是……小研的药每月得十万两白银,即使是药王谷,受得住吗?”

“药王谷别的没有,只有药和大夫。”央落雪微微一笑,“如果大小姐肯体恤,不妨付我双倍诊金。”

他的声音里还有微微的鼻音,这一笑却格外的淡雅温柔,自认识以来百里无双好像从未见他露过这样的笑容,在初春淡淡的阳光下,如兰花般静好。

展元抱着小研走出屋来,道:“哥哥姐姐要走了,道个别。”

白发的孩子便道:“哥哥,姐姐,走好。”

声音清脆,脸上笑容甜甜,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什么也瞧不见。百里无双忽然不敢再看那对眼睛,她望见展元,“祈凤我要收回。”

“我的确配不上它……”展元低头道,“大小姐一路珍重。”

央落雪的马车是另一辆,按照他的要求,换了全新的软垫和车帘,还有一床软和的棉被。隔着车窗,央落雪向展元道:“进谷之后,去找杜大夫,就说我的话,他会知道。”

七尺高的汉子,眼眶忽然发红,“神医大恩大德,在下不知如何报答。”

央落雪一笑,“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这句话不是客气,微微挑起来的嘴角有说不出的傲气,但目光落在小研身上,眸子却沉静下来,他伸手抚了抚小研的面颊,轻声道:“再会。”

并不能确定……还能再会吗?

马打了个响鼻,车轮转动,两辆马车驶向娑定城,百里无双的车在前面,走了一阵,央落雪的车忽然追上来,并驾齐驱,金戈向乌刃道:“死丫头,路这么窄,你想翻车吗?”

乌刃扮了个鬼脸,“是央神医有话要和大小姐说。”

车窗的帘子已掀开,央落雪的脸露出来,他趴在窗口,鼻尖发红,眼睛也发红,风寒显然不轻,鼻音也颇重,他道:“喂。”

“神医何事?”

“展元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到小研的。”

百里无双愣了愣,他现在这样虚弱,又受了风寒,应该倒头大睡才是,为何突然说这个?

“一个为了对方可以毁尽前程的人,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哪怕是死,也不会可能会伤到对方。所以,我很确定那一掌绝不会伤到小研。”

说完,车帘重新放了下来。淡青色的棉布,上面有深紫的碎花,跟着车轮一晃一晃。百里无双的视线在那上面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原来他在解释那时展元一掌劈来、他将小研挡在自己身前的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是解释吧?

可是,如果他这样笃信自己判断的正确——事实也证明他正确——昨夜在她说他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说?以他那种脾气,那种稍稍拂到逆鳞便会变得浑身尖刺不伤到人不罢休的的脾气,为什么,不说?

每一次他那种刺猬脾气发作起来的时候,都是百里无双忍气退让,因为毕竟自己有求于他。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同。

想到那张鼻子红红眼红红的脸,无由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拂了一下,有种很轻很软的东西,慢慢地爬上了嘴角。

她微微地笑了笑。

半路乌刃按央落雪开出的药方去抓药,再等药铺的人熬药,再等央落雪睡醒喝药,已过了大半天。从虚余寺到娑定城原来只要一天的行程,他们前后加起来花了两天整。

黄昏时候终于抵达。

娑定城中神兵无数,是江湖中人梦寐以求的兵器买卖地。更兼一直为大晏军队提供精良兵器,甚为当朝器重,在朝在野,都极有分量。但它的所在地,却一直如同迷雾。

去过的人只知道首先要去一个小镇上找一个老婆婆。如果城中同意进入,老婆婆会给你喝一碗汤。然后你会小睡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鸟语花香屋檐飞翘的所在。

因为这样,许多人都叫那位老婆婆为“孟婆”。而那碗汤,就是“孟婆汤”。央落雪跟着大小姐进城,当然不用喝孟婆汤。但他喝不喝,也没有差别。他给自己开的药量很重,自从喝了药,就一直沉睡。到达的时候,百里无双撩开车帘往里看了一眼。他的长发水一样铺在垫上,面颊和鼻尖不再像上午那样红,显然药效开始发挥作用。

百里无双留下金戈乌刃侍候,等他醒了,再带他去客房休息。

可是央落雪睡到半夜也没醒,初春的晚上冷得很,金戈乌刃决定给自己抱床被子来。就在两人离开之后,马车里有了动静,车帘被掀开。

刚刚睡醒的药王谷大弟子视线还有些模糊,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混沌不明。一阵冷风吹过来,他打了个寒颤,头脑瞬间清醒起来。这才发现,他孤零零地躺在马车里,而马车孤零零地躺在某个陌生院落里。天地间黑沉沉一片,四周飞檐屋脊隐隐铺向天边。

这里应该是娑定城。但,作为被娑定城大小姐请来的客人,他为什么会被人扔在这里置之不理?

一口冷气从气海抽到脑门,央落雪咬着牙下了马车。刚从被窝里出来的热身子经冷风一吹,浑身汗毛都竖起,他将马车里的被子裹上,喃喃道:“百里无双,不要让我看见你。”

这个名重江湖多年的兵器之城,在黑夜里看来庞大深长,如同沉睡的巨兽,而他就是在巨兽肚子里迷路的人。黑夜里完全辨不了方向——他也无从分辨,反正有路便走。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夜太深,一路上没有看到半盏灯光。不知走了多久,好容易看到一片灯光,跟一路的黑暗不同,这个院子灯火通明,门额上三个大字:虫二院。

里头丝竹声声,不时有笑语传出来,热闹得很。

屋子里热闹极了,有人弹琴,有人吹笛,有人唱曲,每一个都是美人。当中一名披着外衣的少年,面庞流丽呈光,整个人如同刚同枝上摘下的蔷薇。

央落雪踢开门进去,一点儿也不客气。薄薄的唇角抿得紧紧的,眸子里有冷光。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张冷冰冰的脸。

看到门前的不速之客,屋里的人愣了愣。央落雪的脚步没有停留,一面走,一面道:“准备一间干净屋子,一桶干净热水,再把百里无双给我叫来。”

屋内温暖,他松开被子,白衣蓝袍如月边白云,在一群华服环翠中分外白皎洁。他走到桌旁,提起笔来,在纸上写得龙飞凤舞,道:“照这个方子熬药汤来。”

他半夜跑到别人的屋子里,就好像回到自己的屋子里,眼前的人,好像都是药王谷弟子。屋子里的美人们好像呆掉了,蔷薇般的少年脸上,却慢慢有了一丝笑意,“伴雪,还不去叫大小姐来?掬霜,听雨,去准备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