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寓抬眸,淡淡扫一眼,从鼻腔里挤出一个颇为不屑的气音:“像火鸡。”
室友:…???
赵远笑得肩膀狂抖:“经典火鸡袜,穿一顶俩。”
“还贫,”室友踹两人床沿,“下去租折叠椅吧。”
梁寓闻言,转头往后看,没有一点要动的迹象。
赵远附和道:“你得看嫂子出发没啊…还有,你别穿这袜子下去行不行?”
“不穿行了吧!”室友愤懑地把袜子扯下来,旋即又指指窗外,“嫂子要是没出发,我至于要你们下去吗?”
下一秒,梁寓已经穿好鞋站在门口了。
赵远惊叹地倒抽一口凉气,从床上腾起来,加快速度往外走:“行了走吧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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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意眠趿着拖鞋下了楼,跟李敏两个人选好了椅子。
靠在壁橱边扫码付款的时候,听到零碎的脚步声和笑声。
她转头去看,梁寓推门进来。
打了个招呼之后,郑意眠就继续低头扫码了。
这里面网速很有点慢。
赵远从外面进来,还在笑室友:“谁让你穿那么…”
目光往前一晃,就看到郑意眠的睡眠袜。
赵远笑到打嗝:“这儿居然还有人跟你穿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寓哥你快看这…”
郑意眠回过身。
梁寓站在赵远面前,垂眸睨他,神色半分不动:“好笑吗?”
赵远笑意顷刻敛去,由于表情转换太快,人懵了。
他下巴颤了颤,说:“…啊?”
“怎么了?笑什么?”李敏走到中间来,见赵远指着郑意眠的袜子,不解道,“很好笑吗?这袜子挺可爱的呀,我后来去买都卖断货了。”
毛茸茸的,最上面俩小耳朵,整体是个小兔子的模样。
“这、这袜子…你不是说火鸡…”赵远对着梁寓,试图让他回忆起刚刚的片段。
梁寓平静地打断,连眉都懒得动一下,声音听起来倒像是质问了:“这哪里像火鸡?”
赵远怔然:“…”
旋即,梁寓启唇,信手拈来地陈述了一段假话:“我也穿。”
赵远:???
刚刚在楼上说穿睡眠袜像火鸡的不是你吗?歧视它的不是你吗?不是吗?
郑意眠却像是找到知音般看向梁寓,道:“你也穿这个吗?”
他低头看她,眉眼藏笑:“是。”
室友拉赵远袖子,小声说:“我恨。”
赵远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只要遇到嫂子,就是寓哥的大型双.标现场。”
两个人和乐地交流了一下有关睡眠袜的感想,到老板来关门才离开。
到寝室之后,梁寓对着旁边床上那两只毛茸茸的袜子,开口道:“…你这个,在哪儿买的?”
赵远插话:“什么意思啊?你要买了?”
“废话。”他声色凉薄。
“就因为嫂子穿了这个,你就要克服自己的内心,去穿这玩意儿?哪怕这东西他妈的像火鸡?哪怕会让你膈应?”
“没有,”梁寓坐下,“就是忽然觉得,这东西还挺可爱的。”
“噗——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室友被吓个半死,突然被呛到,扶着桌子咳得天昏地暗,半晌气顺了,才小声地开口,“哦,所以我就不能改变你的想法,人家穿一下你就觉得可爱了?”
赵远反问室友:“你跟人能比吗?能吗??”
室友点头:“嗯,爱屋及乌,爱眠及袜。”
赵远五官皱一块儿:“你这比喻…我听着怎么那么想揍人呢?”
梁寓不说话,顺着墙靠过去,手垫在脑袋后面。
不是因为她,而试着去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而是,有关她的东西,好像都本能地蒙了层滤镜似的,无论什么,经她之手,好像都变得讨人喜欢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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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起了大早出去写生,沿湖周围都开发了娱乐设施,大家架着画板四处采风,走着走着就分成了几个小组。
正沿着堤岸走,忽然有老板在身后大声招呼:“要不要看看我们的水上踩船,很好玩的哦。”
郑意眠侧头看了眼,就听到赵远在那儿得寸进尺地讲价:“老板娘你这么好看,给我们便宜一点儿呗?”
老板娘看他们:“你们几个人?”
“呃,我想想哈,你这里有没有,就是,那种几个人坐什么样的,就是参考的单子…”
赵远一句话说得乱七八糟,老板娘硬是没听懂。
“什么参考单?价位单吗?”
“不是不是,”赵远走到老板娘面前,压低声音问,“五个人一般怎么坐?”
老板娘指远处:“就像他们那样,一起坐那个大的。”
“这样,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板娘奇怪了:“通融什么?你们想下去游泳?”
“不是,等下我朋友他们来了,就说,五个人不能一起,不安全,”赵远小算盘打得叮当响,“就说,要三个人坐中等的,两个人坐小的。”
“这我倒无所谓,就是分开钱肯定要更多一点。”老板娘提醒。
“没事,”赵远往前一指,“他有钱,他来付。”
老板娘又问:“你们这么折腾,为的是什么?”
赵远:“小情侣害羞,需要助攻,你懂得。”
郑意眠和梁寓他们一并走上前。
赵远跟大家使了个眼色。
李敏扯郑意眠:“眠眠,我们去玩水上划艇吧,你想玩吗?”
郑意眠笑:“好啊。”
赵远一回身,跟老板招手:“老板娘,我们五个人怎么坐?”
老板娘了然:“五个人要分两条船,三个人一条,其余两个人一条。”
赵远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好!就这么定了!”
郑意眠茫然地看过去,不知道赵远怎么忽然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
她计划道:“那就我跟敏敏…”
“不行!”赵远音量大如洪钟。
郑意眠:“…怎么?”
赵远张着嘴,有点接不上话:“…呃…”
梁寓低头,耐心地解释:“因为一条船上需要一个男的。”
“对!就是因为这个!我刚刚给搞忘了!”赵远接茬,“因为这个,需要踩的人力气比较大,所以你们承受不来…”
语毕,赵远抢占先机,率先跳到船上,大声招呼道:“来啊!快活啊!”
身边的两个人赶忙同时随他跳入。
老板娘快速放行,不过几分钟,那条船只就驶离他们几米远了。
动作之迅疾,宛如在看快镜头播放的电影。
…?
郑意眠一头雾水,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着急,那么有纪律感。
梁寓低声道:“走吧,我们上去。”
“嗯。”她应着,亦步亦趋跟他身后。
梁寓先扶着栏杆跳上船,船身在水中来回晃荡,漾出一圈细密涟漪。
老板娘扯着绳子准备放行,笑眯眯看梁寓:“扶一下你女朋友呀。”
郑意眠回头正要解释,梁寓这边却并未打算解释,只是伸手扶她:“上来吧。”
她想了想,也就没再开口,顺着梁寓的牵引进了船上。
水面上的船只因为有力沉入,顺着水纹又晃了两下,无端旖旎。
郑意眠坐到梁寓旁边的位置,准备跟他一起踩踏板。
这个船需要人踩,只有踩动船只才能前进。
梁寓掌舵,控制方向,侧头同她说:“你不用踩,我踩我们两个人的,已经够了。你坐我后面去吧。”
郑意眠一愣:“我还是跟你一起踩吧,替你分担一下。”
“不用,”梁寓给她打安神针,“我体力和耐力都很好。”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她若继续执意要踩,就是对梁寓体力和耐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郑意眠也就转移了阵地,坐在梁寓后头。
日头微醺,这会儿,郑意眠竟然生出了一点儿困意。
真是奇怪,梁寓在她面前,竟然让她有种“这时候睡过去也没关系”的安全感。
已经这么想了,不过一会儿,郑意眠的眼皮就重了。
她一点一点顺从天意地闭上眼,脑袋开始放空,身体也开始变重。
梁寓感觉到有个东西碰上了自己的后背。
起先,像鸽子吃食似的一点一点,浅碰辄止。她的刘海儿撩动他的后背,似乎隔着衬衫都能给他带来一种奇妙的触感。
他挪了挪身子,把背往后靠了靠。
她的脑袋正好就垫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会儿乖了,不动了,呼吸均匀,轻轻浅浅的,是睡着了。
梁寓抬头,四下寻觅,好不容易找到个阴处,把船慢慢地开过去。
中间断断续续地路过了几条船,本来还在大声说话的人,看到他们这边,全都放小了音量。
梁寓维持那个姿势,很久都不敢动。
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她去图书室借书,他就在后面坐着看她。
她看过两个小时的书,像是累了,趴在桌上就那么睡着,后背随着呼吸柔缓地起伏。指尖搭在桌面上,从身子的遮挡里透出来一点。
旁边有加冰的大杯柠檬水,柠檬水内的冰块逐渐融化,杯体外也有水珠倾落。很快,杯底周围的水就汇成了薄薄一滩,并且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她的手指靠杯子很近。
他担心她被冰水冰醒,如履薄冰地走到她座位边上,拿纸巾把那摊水擦干净,再擦干净杯体外的水珠。
还是不放心,他又把杯子放在她右边的窗台上。
他动作轻,她也没有醒,他就低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唇形问题,还是性格原因,她睡着时,唇角也会挑起,像是在做美梦。
生活在她手下变成了一个有趣的过程,她常常会觉得满足和舒适。
她枕的那本书,他后来曾经借过。
她看的那一页,他也曾仔细地翻阅。
她夸过好吃的食物他会吃,她行的路他会跟随,她哼过的歌他会学。
这么多年了…已经四年了。
他居然,能够,把自己的心思藏四年。
没遇到她之前,那时候的梁寓是什么样的呢?
那时候,离经叛道的他眼里只有破碎、痛苦和无望。
可遇到她,他却在她眼里看到了明月、山川和微光。
大概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喜欢她那么久的原因。
即使他那时候,未曾在她那段路上留下过一个微小的脚印;即使她是被动地参与了他的人生,成为他的故事。
但他依然,在见到她的时候,会觉得,原来这世界没有那么令人厌恶啊。
至少她还很美好,很蓬勃,像悬于远方的灯塔,纵然离他太远,但光却依然能福泽他、引领他。
可是太珍贵了——像是夜行的旅人忽而得到一颗夜明珠,漫漫长夜中,他视若珍宝,抱紧了怕裂了,松手又怕碎了。
假如时机未到,破釜沉舟地向她挑明来意,那样汹涌的爱意也许会将她袭击得不知如何是好,转而让她躲避自己。
在没有确定她也是真的喜欢自己之前,他没办法去构想,那微小到哪怕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失去她的概率。
幸好,现在这段感情已经初露端倪,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接下来,就是差机会…
身后的人动了动,起来了。
梁寓回头,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缓了一分钟,才清醒过来。
她抬头看他,眨眨眼,很不可置信似的:“…我刚刚睡着了?”
梁寓笑了,摇头:“没睡多久。”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揉着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现在、现在走吧,他们可能在等我们了。”
“好。”他沉声答。
船往外退出稍许,准备调头,郑意眠低头发呆,船身忽然往前一撞,像是撞到什么东西,她鼻尖猝不及防也撞上梁寓后背——
嘶。
郑意眠扶住自己鼻尖,感觉鼻尖处传来一阵痛意。
梁寓回头看她:“没事吧?”
“没事,我缓一下就好,”郑意眠揉揉鼻子,“你先开吧,我一下就好。”
梁寓挪开她的手,道:“我看看。”
郑意眠松开手,看他俯下身,那张脸在自己面前加倍放大。
实在是很不公平,区区一个男孩子,皮肤居然能好成这样。
他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掺着点笑说:“红了。”
郑意眠吸吸鼻子,伸手碰了碰,不甘地问:“真的很红吗?”
“红了,”梁寓点头,眉头微挑,声音揶揄,“没关系,很可爱。”
光线在二人之间拉出绵长的一道,身后层峦叠翠,通通沦为衬景。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神色怔然的自己。
好像有什么正在发酵,他眼里有的,又好像不全是自己。
半晌,郑意眠跺跺脚,扶住后颈说:“开、开车吧…”
“不是,开船吧…”
梁寓笑着应声,转过身去调整船头。
郑意眠在他背上看到了一根头发,她想也没想,伸手钳下来,递到他面前给他看:“你衣服上…这谁的头发?”
船只稳稳前行,梁寓似笑非笑,问她:“你说呢?”
郑意眠把头发拿到自己面前,确认了一下。
这头发是她的,挂在梁寓的衣服上。
所以说,靠在他背后睡着不是自己做梦,是真的…
他的背比想象中更紧实一点儿,即使身处梦中,温热感却仍存留在她发顶。
发顶微微发烫,不知道是不是给阳光晒的。
水面的船只浮浮沉沉,摇摇晃晃,置身其上的人像是醉了,所有的醉酒并发症都一一中招。
面红耳赤,心旌摇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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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走了,俩人走了——”室友眯着眼确认远处八卦情况,“这才多久,这么快就走了…”
船上李敏问赵远:“他就在那上面待着安全吗?要不让他下来吧,好危险。”
为了看八卦,这人也是挺拼的,游荡了一圈儿,看到梁寓的船靠着山坡停下来,让赵远在他们身后一个视线盲区躲着,船刚停,这人就顺着船头跑到小山坡上去了。
为了看八卦,真的十八般武艺都可以被激发。
“你还管他危不危险,”讲到这里,赵远忽然灵机一动,小声道,“快快快,我们开走,调头调头!!”
室友还在山坡上,赵远早就把船调头开走了。
他一个人站在山坡上,叉腰大喊:“赵远,你个狗东西给我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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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意眠这边顺利泊了岸,两个人从船上下来,梁寓付了钱,老板娘去柜台里找钱。
过了一会儿,李敏和赵远他们三个才来。
李敏一来,就拉着郑意眠耳语:“你们这么激烈啊,鼻子都红了?”
郑意眠点头:“是啊,一想到你不在我身边,我大哭了一场,把鼻子哭红了。”
李敏:“你骗我,这明明是撞到梁寓身上了!”
郑意眠戳她:“我就知道你们又在偷窥…”
李敏小声问:“梁寓的味道迷不迷人?”
郑意眠:“…”
老板娘从后台走出来,对梁寓道:“不好意思啊,我这边没有十块的零钱了,送你雨衣替代吧!”
一边赵远问:“要雨衣干什么?”
老板娘笑笑,意有所指:“你们会用到的。”
“行行行!”赵远替梁寓倒是答应得豪爽,“那就雨衣吧!记得给好点的!毕竟这东西不能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