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一个族人拎着几只公鸡过来,钟秉钧心想,终于给自己准备了能吃的鸡肉。族人把一只公鸡踩在脚下,然后把公鸡的大腿上羽毛飞快的拔除,然后用匕首把鸡腿上的肉给割下来,然后放开公鸡,公鸡立即扑腾的跳开。如此反复几只公鸡,几条血淋淋的鸡腿肉放在钟秉钧面前的菜盆里。钟秉钧难以违背,只好勉强吃了几口生肉。
强撑着宴席结束。
沐昂在席间已经把来的目的说给了头人。可是头人听了,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钟秉钧。
钟秉钧轻声在沐昂耳边说:“这个山寨的习俗很奇怪,夫人的病症可能并非偶然。”
沐昂于是对着头人严厉的说了几句,头人把一个巫师模样的人叫来,相互商量了很久,巫师不停地摇头,可是头人也不断的劝说,终于巫师点头,脸色却非常的不情愿。
沐昂对钟秉钧说:“他们答应了。”
钟秉钧说:“让他们先带我们去竹林瞧瞧。”
沐昂对头人说了一句,头人也答应了。于是巫师带着沐昂和钟秉钧,走向竹林。
在竹林里,钟秉钧这才看到无数条青蛇标都挂在竹子上面,密密麻麻,让人汗毛耸立。
和钟秉钧想的一样,竹林里的阁楼,都住着与沐昂夫人一样的女子,但是相貌有美有恶,而且都是只能掀开帘布,快速的看一眼,即便如此,帘布缝隙的光线照射进阁楼里,都让里面的女子痛苦不堪。
沐昂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妻子,并非是一个例外。
把竹林内部看完之后,钟秉钧向沐昂要求,要去见一下沐昂夫人的母亲。幸好摆夷族人没有汉族那么多男女设防的规矩。
于是沐昂和钟秉钧回到了山寨,在头人的房间,看到了一个坐在火塘边的老年女子。
钟秉钧一看见女子身上缠绕着一条巨大的白色大蟒蛇,就什么都明白了。于是拉着沐昂退出来,钟秉钧告诉沐昂,沐夫人并非病症,而是这个山寨族人习以为常的风俗。
沐昂在竹林里看到了那些女子,也已经明白,这些女子和自己的妻子都是一样的状况。但是沐昂看着钟秉钧,“你找到救治的办法没有?”
钟秉钧对沐昂说:“既然他们有豢养蛇属后代的风俗,那么一定是有无法避免的原因,我们询问出来,夫人的病,就有办法救治。”
沐昂于是又找到头人,详细询问这种风俗。头人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忌惮沐昂的势力,跟沐昂用土语说了很久。
沐昂听了,才对钟秉钧说出了缘由。
原来这个山寨,很多年前,在此地开垦水田,种植水稻。可是当地鼠患厉害,老鼠不仅偷吃谷仓里的粮食,这还罢了,但是老鼠的习性与其他地方的老鼠不同,喜欢在梯田上掏洞作为巢穴。而且老鼠的体型很小,数量众多,族人无法扑灭。
所以梯田长长被老鼠掏洞漏水,干旱之后,粮食欠收,老鼠就啃咬水稻的根茎。
族人花费巨大的力气,也无法将老鼠干净杀绝,因为这种老鼠的繁育幼崽十分迅猛。
一旦遇到灾年,族人都饿死大半,苦不堪言。到了两百多年前,族人决定迁徙,就要离开这块土地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黑苗巫师,告诉他们一个办法,能对付鼠患。
族人当然感激。
于是黑苗巫师,从自己的放蛊的陶盆里,拎出几条青蛇,告诉族人,这些青蛇平日喜好在竹林生活,饿了就会到水田里捕食老鼠。族人平时一定要好生对待,青蛇也不负族人。
族人千恩万谢,黑苗巫师临走前,告诉当时的头人,十七年后,他会再回来。当时族人并不知道黑苗巫师的为什么留下这句话,只是为了生存,也顾不上许多。果然这些青蛇在黑苗巫师走后,在竹林里繁衍,然后夜间爬行到梯田捕食老鼠。随着青蛇繁衍的数量越来越多,终于田间的老鼠渐渐消失,十年之后,老鼠绝迹。
族人感念青蛇,于是专门种植大片竹林,豢养青蛇。并且用鸡蛋喂养青蛇。人蛇相安无事,青蛇的数量越来越多,终于其中一条青蛇,长成了三丈长的大蚺。
大蚺食量很大,族人用鸡鸭供奉,也满足不了胃口,终于一天,大蚺吃了一个婴儿。
族人去了鼠患,又来了蛇灾,早已对供养青蛇大为不满,于是杀了大蚺,又全力扑杀青蛇,青蛇四处逃窜,族人又把竹林烧了干干净净。
可是青蛇躲避到山间野地后,再也不愿意离开,反而和当年的老鼠一样,繁殖的越来越多,几年后又有大蚺出现,更加肆无忌惮,连落单的成人都被吃了。
族人这才明白,自己居住的地方十分的诡异,是害虫的天然繁衍的好地界。现在不仅大蚺吃人,未长成的小青蛇标也咬人,而且毒性猛烈,中者必死。
族人再次陷入绝境,这才知道当年的黑苗巫师,也并非带着好心。
终于熬到了第十七年,黑苗巫师如约而至。看到漫山遍野的青蛇,还有好几条大蚺,十分开心。于是抓捕了十几条大蚺,就要离开。
族人知道,这个黑苗巫师,把青蛇放在这里,让族人供养,其实是帮助他养蛊。但是事已至此,杀了黑苗巫师也不能解决蛇患。
于是头人和黑苗巫师交涉,饶了他性命,但是必须要告诉如何解决蛇患。
黑苗巫师,就告诉头人,这种青蛇,性情好淫,每隔三年,让山寨里供奉一个怀孕女子与大蚺交配。
这种大蚺三年发情,所以青蛇就不会泛滥成灾。而且会改变性情。不再与人为敌。
族人无奈,只能听从黑苗巫师的办法,每隔三年,就把怀孕的族人妻子召集,抽签选出一个女子。
怀孕的女子被抽中后,安排在竹林里一个青石上,等待大蚺。怀孕女子十月怀胎,却生出都是女婴,而女婴成长,都不能见光,见火,也不能听见嘈杂的声音。
于是族人只能又种植竹林,安顿这些蛇属女婴。
从此这就成了一个习俗。流传两百年。族人也已经习以为常。
偏巧在十六年前,头人的妻子怀孕,抽签被选。诞下的女婴,成年后,就是沐昂所娶的妻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头人都告诉了沐昂。沐昂也听得目瞪口呆,又转告给钟秉钧。钟秉钧想了很久。然后在山寨旁的溪流里查看。
钟秉钧轻轻用手舀起一捧溪水喝了。
然后又在溪水里看见无数蝌蚪,还有众多青蛙。心里顿时醒悟,飞快的跑到沐昂的身边,对着沐昂说:“我已经知道如何救治夫人了。”
沐昂大喜过望,连忙询问。
钟秉钧告诉沐昂,他在青城山学艺的时候,听说过中原古人炼蛊,炼蛊之术本来起源于中土,后来流传到西南。
西南的术士蛊术盛行,反而在中土绝迹,但是青城派保留了上古前的一点炼蛊的只言片语,只是佚失太多,无法重新修炼。而且中原术士,也看不起蛊术,认为炼蛊是道外邪术。
钟秉钧也只是听师傅提起,炼蛊的毒虫,也有相生相克的法门。其中蜘蛛和壁虎是死敌,蜈蚣和蛇是死敌,而这四种毒物,遇到蟾蜍青蛙,都落败于下风。因为世间最毒的几种毒物,蜘蛛、壁虎、蜈蚣、毒蛇都不再其列,只有莽牯朱蛤和番木鳖、鹤顶红为毒王三绝。
沐昂被钟秉钧说的不明所以,问钟秉钧,这个与他妻子的蛇属有什么关系。
钟秉钧不停的摇头,“原来黑苗的顶王,已经知道侯爷妻子蛇属的事情,故意让我来给侯爷救治,并且赠送了救治夫人的物事。顶王的见识和谋划,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沐昂问道:“顶王托付你给我带来的两个金蟾,是治疗内人的药物?”
“莽牯朱蛤!”钟秉钧已经彻底想明白了,“就是金蟾,而且傅友德将军的金蟾遇水而生,是金蟾中的上上极品!”
沐昂听了,也十分的震惊。于是立即向山寨的头人告辞。与钟秉钧两人回到河滩,日夜不停,向沐侯府赶回。
在路上,钟秉钧终于大着胆量,冒犯沐昂问道:“顶王这次与夫人有解救之恩,侯爷对顶王黑苗能否网开一面?”
沐昂没有回答,只是说:“先救治好内人再行商量。”
钟秉钧也不便勉强,白苗的势力在西南庞大,沐昂也不能把白苗玩弄于鼓掌之间,背信弃义。
沐昂和钟秉钧回到府邸,立即吩咐下人把金蟾取来。金蟾本来被下人放在一个鱼缸里,于是沐昂和钟秉钧立即去鱼缸取金蟾。
结果看到鱼缸里本来和金蟾一同放养的锦鲤已经死掉。下人惊慌,连忙把锦鲤捞起来,钟秉钧看见锦鲤的全身已经变得乌黑。
沐昂和钟秉钧已经知道了金蟾的毒性,也不太介意。可是看到下人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下人正在把地上的无数蚊虫尸体扫起来。才知道,整个屋子,每天都有无数蚊虫死掉。
然后沐昂和钟秉钧发现,屋外方圆十几丈的内的草木花卉,全部枯萎,两棵大树已经枯死,遍地落叶。
钟秉钧这才明白,不能把金蟾长期放在水中,这样金蟾复活,毒性霸道,把四周的昆虫树木,全部毒死。所以金蟾必须不能接触水,保持在死物的状态,才不会荼毒四周。
钟秉钧也不敢用手去打捞金蟾,用网兜把两个金蟾从水缸里捞起来。金蟾离开水,立即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死物。
钟秉钧才敢把金蟾拿在手中。
沐昂询问钟秉钧:“这对金蟾,对我内人会不会有不利?”
钟秉钧看了金蟾很久,对着沐昂说:“治疗蛇属,不需要用水化开金蟾。”
于是两人等到了半夜,再次走进竹林。侍女把沐夫人清除竹楼,搀扶在竹椅上躺着。
钟秉钧走到沐夫人面前,把金蟾放在沐夫人脚下。沐夫人突然坐立起来,指着金蟾轻呼:“这是什么,是什么。。。。。。”
沐夫人的语气音调怪异,看来是接触的人太少,汉话说得并不流利。
但是沐昂和钟秉钧已经无法回答,两人和侍女都看见,几十条的青蛇标从沐夫人的裙裾下纷纷的溜出来,四下逃窜。
沐夫人对着离开的青蛇招手:“都回来,都回来。。。。。。。”
然后突然捂着腹部,头顶开始冒出汗珠,在白皙的额头上看的清清楚楚。
侍女惊慌的说:“夫人动了胎气。”
沐昂沉着的对侍女说:“马上去请稳婆。”
侍女飞快的跑了。
钟秉钧摆弄着地上的金蟾,并不惊慌,黑苗顶王在金蟾上押下了整个族人的性命,绝对不敢有任何闪失。
金蟾一动不动,但是沐夫人的身体却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不一会,沐夫人白皙的面孔,上面出现了一点黑斑,然后黑斑越来越多,变成了鳞甲,沐昂看了也十分的心惊,接下来,沐夫人的头发纷纷掉落。
最后沐夫人的整个头部,变成了一个蛇头,而四肢也开始收缩,衣袖变得空空荡荡。整个身躯变成了一个大蚺。
沐昂看见自己的妻子变成了一条蚺蛇,如果不是在岳丈的山寨里,知道了情由,就忍不住要召唤亲兵来砍杀这个妖怪。
而钟秉钧只是静观其变,看着大蛇的身体扭曲,过了很久之后,终于大蛇的头顶开裂,一个人头慢慢从蛇皮中冒出来。
“夫人正在蜕掉蛇皮,”钟秉钧已经明白了道理,“金蟾的确是降服蛇属的宝物。”
沐夫人的肩膀已经冒出,钟秉钧避嫌,退开十几步,在竹林中等待。留下沐昂照看夫人。
一顿饭时间之后,沐昂招呼钟秉钧回去,沐昂看见沐夫人终于从蛇皮中全部冒出来。身体已经披上了衣物。
而此时的沐夫人脸上的皮肤还沾满了粘液,红彤彤的,如同新生婴儿一般。
侍女和稳婆也到了,沐昂让侍女找来火烛,点燃了仔细查看夫人是否要分娩。
而沐夫人再也不惧怕火光。而是不停呻吟,因为婴儿也即将出生。
钟秉钧长舒一口气,和沐昂离开竹林,回到府邸里。过了很久,沐昂和钟秉钧听到婴儿的哭声由远至近,看到稳婆抱了一个襁褓过来。
沐昂立即走到稳婆的身前,看见襁褓里是一张婴孩的面孔,不仅喜出望外。稳婆恭喜沐昂,“是个小爵爷。”
这句话从稳婆的嘴里说出来,不仅是沐昂,钟秉钧也感觉死里逃生。
接着侍女告诉沐昂,夫人在竹林里觉得阴冷,受不了风寒。要搬到房屋里来休息。沐昂立即遣人把夫人接到了卧室。
两日之后,沐夫人母子平安,不仅如此,沐夫人再也不惧怕房间里的火烛,对婴孩的哭声也毫不为意。甚至在每日清晨,要侍女打开窗户,看看朝阳。
沐昂多年的心结终于解开。钟秉钧也知道自己不会被沐昂灭口,并且知道沐昂已经欠了自己一个大大的人情。
果然沐昂心情开朗,信守承诺,交代钟秉钧,让他带话回去给黑苗顶王,白苗和黑苗纷争一事,他邀请黑苗首领和白苗首领到昆明一聚,共同商议两族之间的水源和山林土地纷争。
钟秉钧知道自己完成了顶王的使命,于是立即告辞,在告辞前,请求沐昂把金蟾和蛇蜕都交给自己,带回给顶王。
沐昂也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