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瞳一直失灵的鼻子好像突然苏醒,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泥土腥味。
三人慢慢的坐回到位置上,看着前方,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都不要做声。见机行事。
车头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售票员又走过去,从驾驶台下方拿出了两根蜡烛续上。
游志海轻声的对邓瞳说:“中巴车进入到隧道多久了?”
“至少十五分钟。”邓瞳明白游志海的意思,“平时不堵车,中巴车的速度十分钟开出隧道绰绰有余。”
“妈的,”邓瞳忍不住说,“这是一辆什么车?”
就在这个时候,中巴车突然减速,邓瞳看见车头前方的三个人站在隧道边。中巴车默契的停在了三人的身边。然后售票员打开车门。
第一个上车的人佝偻着身体,似乎走路都十分吃力,勉强爬上来了之后,向车后方走了两步,然后后面两个人也上来了。
售票员看了看车后,邓瞳看见这人脸色还是贴着黄裱纸。
售票员说了一声,“座位满了。”
那个佝偻着身体的人嗯了一声,然后又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难道搞错了,明明应该还有三个位置。。。。。。。”
售票员不理会,佝偻着身体的那个人,从手里拿了一叠纸钱——黄坤看得清楚,的的确确是冥币——递给了售票员。
售票员把冥币收了,然后贴了在把递给佝偻身体的人两张黄裱纸,如果是车票,也太大了。
佝偻着身体的人,行动很不方便,一只手在不停的抖动,另外一只手就把两张黄裱纸分别贴在身后两人的脸上。
游志海连忙拉了拉邓瞳的衣袖,然后用下巴朝车窗外点了点,邓瞳看过去,这才看到,路边停放了两个棺材。棺材上放着长明灯。
佝偻着身体的人,用手拍了拍两个已经贴了黄裱纸的人,就要下车。他下车的动作很慢,突然看见了邓瞳和游志海和张玥,他突然不动了。脸上露出非常奇怪的表情。
游志海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邓瞳也一样,他们明白,这个佝偻身体的人,一定是看到他们和车上其他的乘客不一样。
佝偻着身体的人就这么犹豫了一下,售票员把车门给关上。中巴车继续行驶起来。佝偻应该是要下车的,可是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而是迟钝的,一点点的慢慢走向了车的后方,一直走到了邓瞳三人面前。
邓瞳和游志海看着这人,故意视而不见。但是突然听到了科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两人用眼睛的余光看去,原来是张玥十分的害怕,她的腮帮子在不停的发抖,可是她自己也无法抑制这个本能的反应。
张玥竟然能看见这个佝偻着身体的人!
邓瞳立即想到,她不是说什么都看不见吗!
那个佝偻这身体的人,由于自己的身体遮住了蜡烛的光线,邓瞳看不清他的面孔,只能勉强看到模糊的五官,并不太老,他的一只手蜷曲在胸口,不停的抖动。就和一个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老人一样。
佝偻着身体的人眼睛就盯着邓瞳看,看了很久,那个能活动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出来。邓瞳看清楚了是一个诺基亚1100型号的手机。这个手机的屏幕是蓝色的弱光。在中巴车这种昏暗的环境下,蓝色的幽光更加显得灵异。
蓝光早在佝偻着身体的人的脸部,也是无比的诡异,邓瞳这才看清楚了,这人其实也并不太老,因为脸上没有什么皱纹和老年斑。
佝偻着身体的人,在自己的手机上按了好半天,然后把手机颤巍巍的递到邓瞳面前。
邓瞳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图,茫然的看着对方的嘴角歪斜,唾液从嘴边滴下来,也不知道擦一下。
邓瞳正在茫然,游志海偷偷的用手拉扯邓瞳的衣服,意思是不要理会这个怪异的人。
可是那个人看到邓瞳没有动作,眼睛露出一点交集的神色,拿着手机的手,在邓瞳面前摇晃了两下。示意邓瞳接过手机。
邓瞳伸出手,把手机接到手上。
然后放到面前,看着手机上的屏幕,游志海也忍不住把头伸过来,一起看。两人看到,手机上是一个未发送的短信,上面只有六个字:
“千万不要出声”
邓瞳和游志海懵了,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邓瞳脑袋机灵,立即在手机上飞快的按了几个字:
“你是谁?这是什么车?”
然后把手机递给了面前的这个佝偻身体的人。
对方把手机接过去,看了看,然后继续用手机打字,这次打字的时间更长,因为他的手非常不灵活,不停的在抖动。过了很长时间,对方才把手机递给了邓瞳。
邓瞳看见手机上写的:
“我帮你们回去 郑刚。”
邓瞳看了之后,把手摊了摊,意思很明显,就是在问这个叫郑刚的人,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郑刚迟缓的招手,邓瞳把手机又递给了他。
郑刚把手机打字后交给邓瞳,
“你是不是春茂恒的独生子”。
邓瞳点头,点的飞快。又在手机上按了字给郑刚,
“我们现在在那里”
郑刚折腾一会,
“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邓瞳心里苦笑,面前的这个人说话总是不在点子上,他当然知道现在的世界不是自己该来的,可是对方还在问自己是不是春茂恒的独生子。
邓瞳心里电光火石一闪而过,这人从来没见过,怎么就知道自己的来历?一定是自己的师父和干爹干妈在找自己,通知了很多人来找自己。
郑刚不再按手机了,而是慢慢悠悠的转过身体,走到售票员的身边,掏出随身的冥币,给了售票员,售票员又给了他几张黄裱纸。
郑刚拿着黄裱纸,来到邓瞳三人面前,用嘴巴舔了舔黄裱纸,分别在邓瞳游志海和张玥的额头上,贴了上去。
邓瞳不知道郑刚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用意,但是现在既然郑刚已经表达了,要带他们离开,也就只能把希望放在他身上。
突然车内比刚才亮了很多,邓瞳隔着黄裱纸也能看到中巴车已经出了隧道。按照行走的道路,现在应该是隧道在中心市区的出口,铁路坝了。
车停了下来,但是没有人上车,邓瞳把黄裱纸揭开一点点,看着右边的窗外,这里应该是刚刚建成的均瑶大厦,市内的一个标志性建筑。可是根本就没有大厦的影子,只有西陵剧场。
邓瞳倒是明白,均瑶大厦的原址就是西陵剧场。
然后邓瞳又看向左边,这里应该是夷陵广场和国贸大厦。
当邓瞳看到没有广场的草坪,也没有国贸的大楼的时候,心里也不再震惊。但是这个地方只有一个操场和一个六层楼。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游志海凑近邓瞳,悄悄的说:“我明白了,这里还是九十年代的样子。右边是西陵剧场,左边是足球场。”
让邓瞳意外的是,足球场上竟然有人,而且人还不少。
中巴车车门开了,售票员走下去,走到了足球场上,隔了很久才回来。在他下车这段时间里,车上的所有乘客都纹丝不动,包括郑刚,和郑刚带来的两个人。
售票员上上了车,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纸扎的灯笼,还有一些纸扎的元宝,他看起来很喜欢这些东西,轻轻的放在自己的座位上,自己宁愿站着。看来足球场上都是卖这些东西的。
中巴车又开了,顺着路,到了镇江阁。
车在江边停下,售票员先下车,然后车上的乘客都站起来。邓瞳注意到,当他们站起身来的时候,就看得见他们的脚了,都是穿着草鞋。苍白的脚趾头看得清清楚楚。
乘客一个一个的慢慢走下车,下车每个人都双手搭在前面一个人的肩膀上,邓瞳在郑刚的示意下,用手搭在了前方的一个尸体肩膀上,手掌心冰凉彻骨,邓瞳虽然有心理准备,可是心里还是毛骨悚然。游志海的手搭在邓瞳的肩膀上,张玥也如法炮制,手搭在游志海的肩膀上。
所有乘客包括邓瞳三人,都一条线似的做好了这个姿势。
郑刚却不在其中,他站在邓瞳身边,终于开口轻声说:“先迈右脚。”
郑刚的话音刚落,整个队伍就开始走动起来,果然每个乘客都是先迈的右脚。队伍一直走到了江边的河滩上。江面上浓浓的白雾。
乘客都停下脚步,邓瞳看见售票员在江边招呼了一下,把从车上带下来的纸扎的灯笼点燃,扔进江水里。元宝也都扔了进去。售票员做了这些,就急匆匆的走了。
一个老式的破旧木船慢慢从白雾里显现出来。乘客开始上船,到了邓瞳前面一个上船的时候,郑刚突然一把将邓瞳脸上的换黄裱纸撕掉。
对着邓瞳说:“有人问你,你就反着回答。”
果然船上伸过来一只手臂,骨瘦如柴,手指甲老长,黑漆漆的。邓瞳当然不敢把手送给这个手臂。
于是浓雾里就传出声音,“死了吗?”
“没死。”邓瞳硬着头皮回答。
声音又问:“来不来?”
“不来。”邓瞳记着郑刚的话,连忙回答。
“人不够。”
“够了。”邓瞳咬着牙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