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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墓穴上种那么多竹子,就是为了给媳妇和小孩续命?”

“那还能有别的目的吗?他太在意亲人了,亏他撑了这么多年。”王八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放过他吗?”

“他做的这些也不是什么堂堂正正的法术吧,还让把你给感动了?”我不屑的问。

“其实以他的法术,给她的婆娘和小孩续命有更容易的办法。”王八看着我说,“这人还是有良心的。”

王八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问了。因为我也都明白了。

篾匠要给死掉的媳妇和小孩续命,其实不是续命,他家人已经死了,但是他有办法让死掉的家人不腐朽,而且还能活动,算是个半死人,但是要维持半死人的状态很难。最容易的办法就是找到八字合适的小孩,给溺死掉,做点法术,把溺死小孩的阳寿续到半死人的身上。但是很明显这个篾匠没这么做,而是用另外一种办法,找已经死掉的座敷来续命,这种办法很艰难。第一是座敷不好找,找到了也很难抓。而且座敷续命,效果只有前一个办法不到一成的效果。所以篾匠就周边长江沿岸,找那些溺死在长江里的座敷。他之所以对这个跑到董玲家的座敷这么在意,就是因为他做一次法事就差这么一个。很可能这个座敷就是从他手上跑掉的。

座敷一凑齐,孔明灯放上天,他的媳妇和小孩就能维持不死不活的状态多几年。

“不过篾匠不会在找座敷了。”王八说,“看样子他也累了。”

我明白了篾匠说的那句话,他再也不出来了。

“一家人死在一起的有什么不好的。”我轻松的说,“比世上很多人好几百倍了,反正是一个死。”我说完这句话,看见王八把我死死的看着。

“疯子,你怎么会说出这句话。你不是这样的人。”王八停顿一会,又说,“这是师父说的话。”

我耸耸肩膀,不置可否。

“守门人到底给你和师父说了些什么,”王八叹口气。

轮渡到了镇江阁,王八知道我不会说,也没有问我,慢慢走上江岸,我跟在他身后,看着王八谨慎走路的样子,有了那么一点萧索。

 拉人

我叫徐云风,我是过阴人。

可是我现在身上什么法术都没有了。我经过那么多事情,学会的看蜡听弦算沙,跟王八说的一样,屁用都没有。守门人更坑人的是,她压制了我身上的杀鬼命格,我连从前都不如了。

但是更加坑人的是,过阴人要做的事情,我还非做不可。

袁继东第二次去找三斗坪的陈瞎子了。陈瞎子这次听到是袁继东的声音,直接就说:“你走吧,没用,我只会算命,你家的事情我管不了。”

袁继东愣了一会,知道陈瞎子是不会帮他了,只好往外走。

“等等。”陈瞎子,叫住袁继东。

袁继东以为有了转机,连忙走回来,却看到陈瞎子把十张一百块的钞票递给他,心里顿时冷了,这是他上次找陈瞎子,给的喜钱。

袁继东知道多说无益,只好离开。

陈瞎子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其他的感觉超出旁人。陈瞎子能感觉到袁继东身体四周阴嗖嗖的寒气。

现在还是夏天,没有出伏。

袁继东是远安人,磷 矿老板,在远安县郊有一栋独门独院的大房子。他来找陈瞎子是家里的出了点事情。远安附近的端公,他都找过了,都和陈瞎子一样,帮不了,甚至都和陈瞎子一样,连喜钱都不要。

袁继东的爹,在两个多月前死了,举行葬礼的时候,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吊唁,流水席摆了两天,老人的棺材停放在客厅,本来打算第三天上山埋葬的。袁继东和弟弟妹妹披麻戴孝的给老人守灵。

现在人死了也分个贫富,穷人死了就死了,在屋里停一天,第二天凌晨要么火葬,要么上山。可是袁继东不行,他一个大老板,生意上往来的人多,家里有了红白喜事,赶情的客人也就多,生意上的朋友就不说了,政府部门的人来了,总不能不接待。

结果按照隆重的做法,老人在家里停放三天,袁继东和弟妹疲惫的很,前两天还是几兄妹轮换着守灵,但是临上山前的一晚,所有子女就都要在客厅里守着。打笳乐的人在客厅外乒里乓啷闹腾,屋里打丧鼓的人正在唱。

袁继东正靠在棺材板上打瞌睡,忽然就听见妹妹喊了一声,袁继东打了激灵,抬头看见,妹妹正低头看着棺材里父亲的尸体,已经吓得不能动了,只是不停的喊,“眼睛睁开了!”

原来是袁继东妹妹在守灵的时候,想到以后永远看不到父亲了,就站在棺材一头,看看父亲的遗容。宜昌地区死了人,棺材放在客厅的时候,棺材板是斜斜搁在棺材上的,让尸体露出头部,临上山的时候,才会把棺材板给阖上,然后榫头钉死。结果袁继东的妹妹看着父亲遗容的时候,突然就看见父亲的眼睛突然就睁开。

袁继东妹妹这一声喊,在场的都毛骨悚然,打笳乐的都吓得不敢在奏乐,给袁继东帮忙的小伙子们本来在扎金花,现在也都愣住。只有打丧鼓的还在继续唱。袁继东心里发毛,还是走到棺材的那头,把妹妹推开,硬着头皮,看向棺材里。

果然父亲的眼睛睁开了,袁继东在做矿老板前,是当过老师的,对这种事情半信半疑,他也知道人死了会有些正常的现象,比如胡须和指甲都会继续生长,甚至还有身体动两下的,那都是正常的神经反射。可是死了两天的人眼睛自己睁开了,这是第一次遇到,还是发生在自己老爹身上。

袁继东的两个弟弟不敢走到棺材跟前,也不能跑,只是站在墙边,看着大哥袁继东,袁继东的妹妹这才缓过神,拼命的喊:“诈尸了,诈尸了。”

袁继东打了妹妹一记耳光,“你怕什么,这是我们爸爸!”

袁继东是老大,看见弟弟妹妹的样子,只好自己来做了,袁继东靠近棺材,身体够到父亲的脸上方,果然父亲的眼睛睁开了,一双灰白色的眼睛分不清瞳孔在哪里。袁继东在努力回忆,父亲死后的眼睛到底闭上没有,怎么想,都是闭上的。

袁继东把手伸到父亲的脸部上方,嘴里喃喃的说,“爸,你有什么心事没有了,你就托梦给我说,我给你办,你就好好的去撒。”

妹妹挨了一耳光,心神就定下来,现在就嘤嘤的哭,“爸爸一定是有什么事情积在心里了。”

袁继东骂妹妹,“人死了,身体都会有点肌肉反应,你是在医院上班的,你还不知道么,瞎说些什么!”

妹妹就说:“人死了睁眼睛,那是心里有事,不想死。。。。。。”

袁继东不想跟妹妹啰嗦,于是伸出手,手掌慢慢抚到父亲的眼皮子上。要说袁继东不怕是假的,但是不这么做也不行,父亲的额头冰冷得很,应该是死了。

袁继东父亲老袁两年前就得了病,肺癌,反正袁继东有钱,妹妹又是县医院的护士长,老袁住在医院里什么药好,就用什么药,最好的设备都伺候着。老袁在医院躺了两年,有一年半是没有意识的,处在昏迷状态,全靠每天千把块的钱给把命保着。

袁继东为心无愧,想到这里,手上就用力去把父亲的眼睛皮子向下扒,嘴里就说:“爸爸,你莫这么搞撒,不晓得情况的人,还说我们做子女的没尽孝道。。。。。。”

袁继东的话还没说完,啊的一声就把手给收回来,退了一大步。

现在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老袁的手抓到棺材边缘,然后颤颤巍巍的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打笳乐的人和帮忙的小伙子刚才就被吓到,现在都偷偷看着棺材,一看见老袁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都发了狂的跑,袁继东看见自己的两个弟弟也跟着跑了,妹妹也想跑,但是看样子是腿子软了,跑不动。

袁继东不想跑是假的,但是他是长子,怎么能在这时候跑呢。也不知道怎么办,只有站在原地,身上筛糠一样的抖动。

倒是旁边打丧鼓的老头子说:“你家老头还阳了。”

袁继东吓得很了,说不出话,看见打丧鼓的老头收拾家业,慢慢走出去,边走边说,“早点找个好点的人来看看,这种事蛮恶。”

袁继东想问问打丧鼓的老头,可是看见父亲坐在那里,嘴里啊啊几声沙哑的声音,长着嘴巴,“喝水。。。。。。。”

袁继东心里发麻,父亲在一年半之前做了肺部手术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矿老板袁总的老头死了两天,在葬礼上又活过来了,这事在当地传了个遍。对于这事情说什么的都有,不过最终的解释还是挺科学的,老袁在医院里断气,实际上是处于一种假死状态,躺在棺材里两天,被吊唁的人烧纸钱,烟熏刺激,又是打笳乐唱丧鼓的闹腾,所以就慢慢的醒转过来,都说老头子运气挺好,再晚醒过来几个小时,就被放在棺材里埋到土里面,死第二次。

袁继东的社会上的朋友跟他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都说老爷子命大,有福气。袁继东开始两天还真觉得老爷子活过来,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可是两天之后,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

在外人面前他不能表现出来,但是他自己心里清楚,父亲活过来,根本就是不是旁人说的是什么好事!

老袁苏醒过来后,说是要喝水,袁继东就倒了一杯水给父亲喝了。然后把父亲扶到一楼的卧室。第二天早上就又请人来把葬礼上的东西都给收拾干净。棺材也放到院落里,用油布盖的严严实实。

家里人都很默契,对这件事情闭口不谈。老袁苏醒一次之后,身体反而比在医院还威武(宜昌方言:老人健康)了很多。每顿能吃点稀饭,还能说话。

不过说的话,都是袁继东和家人都不愿意听见的,老袁经常就一个人在床上和人说话,有时候连续说个把小时,说的名字都是死了的人。等袁继东走进去看的时候,老袁就不吭声了。

袁继东一走出门,老袁又开始说。老袁说话也不分个时间,一天二十四小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说起来了。白天倒还罢了,半夜三更的时候老人家说话的声音能传很远,一直传到袁继东的卧室。

袁继东的女儿才九岁,死活不敢进爷爷的房间,走到门口就拼命的后退,跟袁继东说爷爷房间里到处是人,穿什么样的衣服的都有,那些人都在围着爷爷说话。

袁继东就呵斥女儿不要胡说八道,让女儿委屈的很。袁继东嘴上这么说,晚上就把女儿的床搬到自己和妻子的房间,结果当他晚上他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女儿的床上没人,一下就吓的魂飞天外。连忙把妻子喊醒,他当时几乎是没有任何思考,直接就跑到一楼,老袁的房间里。

果然女儿就站在他爷爷的床边,拿着一个扫帚在老袁的床上挥来挥去。

袁继东的妻子也顾不上害怕了,连忙把女儿手上的扫帚个夺下,把女儿抱到怀里。因为老袁醒过来后,不愿意屋里灯光太亮,就是床头一个昏暗的台灯,一天到晚都不关的。

袁继东看见妻子抱着女儿,女儿嘴里唠唠叨叨的说些话,眼睛却是闭的死死的,床上的老袁就不停的说一些话,说的很快,袁继东只能听清楚其中的几个字眼,有些是人名,那些人名有的袁继东认识,有的袁继东不认识,但是都是已经死了的人,还能听到清楚的就是跟挖磷矿有关的事情。

袁继东的妻子看见女儿的样子,又害怕又恼火,把女儿往袁继东手上一递,自己跑到厨房,拿了一把菜刀回到房间里,对着床头、床腿,和床边的柜子一顿乱砍,边砍边骂,披头散发的。

这么一弄,袁继东的女儿就不说话了,老袁也安静了。袁继东就想,鬼神什么的也是怕厉害人。闹腾大半夜,两口子安顿好父亲,就抱着女儿上楼睡觉。袁继东的妻子把他赶到女儿床上睡,自己抱着菜刀和女儿睡大床。

第二天早上一醒,袁继东的妻子就傻了。她昨晚拿的菜刀,刀刃上坑坑洼洼,好几个缺口,刀面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划的一道道划痕,乱七八糟的。袁继东的妻子正看着菜刀发呆,女儿醒了,坐起身来。妻子就看见女儿的头发被剪掉,头顶上只剩下一寸多长的头发,还是长短不一。袁继东的妻子还没开口说话,女儿倒是先问了,“妈妈你怎么把头发剪的乱七八糟的?”

袁继东的妻子连忙摸自己的头顶,果然是自己也和女儿一样,头发被剪的只有寸把长了。母女两连忙站起身,纷乱的头发就在卧室里飞的到处都是。

袁继东被母女两的叫声给弄清,看见这情况,也吓得呆住。妻子二话不说,立即就带着女儿回娘家,衣服都没收拾。可是袁继东走不了,他要是走了,谁来照顾躺在床上的老爷子。

空荡荡的别墅里,就只剩下一个半人,老爷子不算是个大活人了,只剩半条命,留下来折腾袁继东。老爷子身上的事情一天比一天凶恶,妻子女儿回娘家的当天晚上,老爷子卧室里就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等袁继东硬着头皮走进去看,屋里乱七八糟的,老爷子躺在床上不停的喘气。

接下来几天,情况更加乱,不仅是老爷的卧室,客厅里的大花瓶突然自己就倒了,袁继东倒不是心疼这几万块买回来的瓷器,而是这事太诡异了,就在自己面前,无端端就倒下摔碎。

客厅供奉的武财神关公像面前的蜡烛怎么点都点不然,放的几个苹果橘子也烂成了一滩水。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到晚上就乱响,早上起来看,地上全是打碎的碗盆。

袁继东实在是受不了了,私下就去端公。袁继东年轻的是时候读的师范,是村里的为数不多有知识的人,毕业后再县中学当老师,那真是接受过教育,无神论者。三十多岁了,下海承包磷矿,挖矿的人怕出意外,免不了要敬敬鬼神,袁继东也不免俗,慢慢也随着习惯弄一点烧香拜佛的事情,但是心里还是不怎么乐意这一套的。可是现在家里出了这些恐怖的事情,不信也不行了。

端公被袁继东请到家里,坐下来一碗茶水还没喝完,就直愣愣的躺在地上,口吐白沫。袁继东连忙开车把端公送到医院,差点给端公当了个送终的干儿子。

第二个端公,刚走进院子就回头,摆手说弄不来。

后面几个就更不要说了,知道是矿老板袁继东的事情,直接就让袁继东吃了闭门羹。于是传言就出来了,说是袁继东当矿老板,一定亏心事做的太多,开矿指不定死了几个人,他心黑给掩盖了。果然不出几天,矿务局的人、安监局的人、检察院的人都来找袁继东,调查他矿上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事情。不过政府这边也查不出什么,喝两顿酒,打点一些也就走了。

袁继东心里就一个冤,他的的确确是没坐过太亏心的事情。要说开矿不出事故,那是不可能的,但是袁继东好歹是个读书人出身,做事还是有分寸的,他的矿的确出过事,但是真没死过人,残疾了几个,他也都是赔偿金安排的让伤者家人无话可说的。

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是袁继东觉得自己明明光明正大,怎么家里就出了这些怪事呢。想来想去,袁继东还是只能去找懂行的人来弄。结果远安当阳兴山的都找遍了,听说三斗坪还有个陈瞎子很出名,就开车到了三斗坪,可惜陈瞎子拿了钱说是要算算。他等了几天,家里还是闹得厉害,再去陈瞎子哪里,陈瞎子就直接给回绝。也就是最开始说的那个场面。

袁继东在三斗坪自己开车回远安,开到黄花收费站,路&政又跟他扯皮,要罚他的款,他下车了跟路&政的理论,自己证照齐全,凭什么要罚款。路&政就说他非&法运&营,是黑车。袁继东当时就火了,跟执&法人员吵起来,“老子开的是霸道,你见过开霸道的车非&法载客的吗!我明明是一个人驾车!”

执&法人员就指着袁继东的车,让袁继东自己看。袁继东一看,神情就萎靡了,倒不是说怕罚款,而是自己的车上的确坐了几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副驾驶和后座上。

袁继东就颤巍巍的拉着路&政的人走近自己的车,结果到跟前,袁继东自己又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路&政的坚持说车上有乘客,关键是超载,副驾驶坐了两个人,后座五个,连后备箱都开了,挤了两个人在里面,别说是非&法运营,交警看见了也是要罚款的。

袁继东没了脾气,也不敢开车了,把车给停在收费站,自己重新拦了班车回家。

回到家,每天白天来照看老爷子的钟点工也不干了,问她为什么不干,保姆也不回答,拿了工钱就走人。袁继东也不多问,知道是什么原因。

不过钟点工走到门口,还是说了一句,“屋里跟打仗似的,房子都要震塌了。”

袁继东走到父亲的房间里,看见父亲半坐在床上,嘴里不停的说:“挖,继续挖。。。。。。”

袁继东的父亲是个老矿&工,估计这几天脑袋也不好使,就记得从前的事情。也不知道,老爷子还能撑几天,袁继东心里甚至有点不孝道的想,如果老爷子死了,家里这些事情就跟着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