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彦成,你知道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叶筠突然从靠背上挺起身,坐直了,沉声质问萧彦成。
“……”
“是什么?”
“你这个人最大的问题就是,你根本不懂,根本不懂……你也不在乎!你以为生命是什么?生命可以随便践踏吗?”
叶筠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越想越来气,开始对着萧彦成痛斥:“你这个人太坏了,太渣了,我一辈子都不想看到你!”
“……”
萧彦成沉默了很久,终于说道:“是,你说得对,我这个人不珍惜生命,我这个人太坏太渣,我该千刀万剐。”
“我好讨厌你,我好恨你!我就像讨厌死亡一样讨厌你,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叶筠突然哭了。
她擦了擦鼻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
不过她就是想哭,当神经病就当神经病,反正她想骂萧彦成,想哭。
骂萧彦成让她好受。
“我好难过,好气愤,心里闷闷得好难受,我想变成一只爆竹,我想原地爆炸!”
“我想让产房里每天都有新婴儿降生,我想看到新生命降临时的喜悦,我不想看到死亡,不想看到悲伤!”
“我讨厌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我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
“下车,你下车!”
萧彦成紧攥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路,已经到了她家小区楼下:“好,我下车。”
说着,他刹车,停下,然后开车门,下去了。
车门关上后,他走到了一旁的角落里,拿出一根烟来。
午夜的老旧小区里,已经没有几家亮着灯了。
这里也没有路灯。
他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的打火机,点烟,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
叶筠说讨厌他,说他什么都不懂,说让他滚。
这样也好。
如果叶筠需要一个讨厌的人来发泄,那他最合适。
他知道她的,骂一骂,发泄下,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在吸了半支烟后,他将烟头摁在一旁,然后迈步回到了车前。
打开车门,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到副驾驶座上,她蜷缩成一团儿,像一只流浪猫一样,在瑟瑟发抖。
他受不了,进去,一把将她搂过来。
她挣扎,低声沉闷地哭叫,还用手去掐他胳膊,用牙齿咬他胸膛。
他不管,死死地按住她,搂在怀里。
她开始的时候还掐他咬他,后来便慢慢地熄火了,趴在他肩头上,轻轻地哽咽啜泣。
他打横将她抱起来,下车,锁车,然后走进她家的楼道里。
楼道里灯坏了,他跺了两下脚都不亮,只能抱着她摸黑往上迈台阶。
每迈一步都觉得心里不踏实,怕脚下不稳,把她给摔了。
在黑暗中,她的啜泣异常地清晰,一声声,浸入他的胸膛,让那里一阵阵的闷痛。
在这深一脚浅一脚中,他抱着对他来说这辈子最珍贵的人,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人在这种黑暗的沉静中往往容易想多了。
萧彦成想起了七年前。
七年前,其实他也痛。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天,他提着一大兜子得来不易的钱赶去叶家。
叶家父母提的要求,他可以做到了,所以他跑去叶家,请他们让叶筠留下那个孩子,请他们给他和叶筠一个机会。
可是到了叶家的时候,他才知道,叶筠母亲已经押着叶筠去医院了。
早就约好了的,妇科,人流手术。
他当时就懵了,从路边拦了一辆车,塞给人家一把钱,直奔医院。
只可惜,为时已晚。
那个孩子没了。
在那之后,他都没有机会和叶筠说过一句话,唯一一次是隔着车窗,他看到叶筠充满恨意的眼神。
他至今也不知道,那天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为什么明明说好了要一起面对,说好了无论如何要保下那个孩子,她却放弃了。
可是叶筠恨他。
她那样的人,假如她恨他,那一定是有理由的。
因为假如他和叶筠中有一个人错了,那一定是他错了。
也因为这件事无论怎么样的原因,那痛是在叶筠身上。
所以是他错了,全都是他错了。
走到了四楼,灯亮了。
四楼的灯是好的。
他一只手抱着叶筠,靠在陈旧的墙壁上,试图从叶筠的包里掏出钥匙。
正掏着,隔壁的门响了,邻居又冒出头来。
“这又是怎么了?又喝醉了啊?”
“嗯。”萧彦成继续掏钥匙。
“以前没见天天喝醉,怎么自从谈了恋爱,就这德性了?”
邻居不敢苟同地看着萧彦成:“男人要有度量,要包容,要珍惜,你女朋友人挺好的,知道吧?”
“嗯。”萧彦成总算掏到了钥匙。
咔嚓一声,开门。
“年轻,真好啊!”
邻居看着门开了,又关上,感慨又羡慕,啧啧了半天,自己也关上门。
还是看足球去吧。
萧彦成进了屋后,打开灯,抱着叶筠来到了床边,将她放下。
谁知道叶筠像无尾熊一样搂着他的腰,根本不放开。
“叶筠,你醒醒?”
回应他的是一声啜泣。
“叶筠,你先放开?”
这话刚落,胳膊上被掐了下。
萧彦成低头望着怀里的女人,只见低垂的眼睫毛尚且挂着泪珠儿,鼻子尖哭得红红的,身子还时不时随着抽噎而抖动一下。
轻叹了口气。
他知道如果他现在不滚开,明天她醒了,一定会痛骂自己一顿。
不过那又怎样,他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把她放开。
第16章 第 16 章
第16章挑了个好时候
叶筠的这个主卧并不算太大,一米五的床靠着阳台放置, 阳台是断桥铝半落地窗, 米蓝色窗帘半遮着,隐约可以看到外面的月亮和星星。
这在B市来说很难得了, 大城市的月亮和星星是稀缺资源。
萧彦成盯着那星星看了一会儿,目光缓慢地下移, 落到了自己臂弯里。
叶筠缩着肩膀,像个小猫儿一样靠在自己肩膀里,细致的眉轻轻拧着,即使睡觉也不能安宁的样子。
他抬起手,用自己的拇指轻轻按在她的眉尖上。
眉尖之处是一个小结, 微微凸起。
他的拇指轻揉,像是要把这小结给揉平。
睡梦中的叶筠发出了轻轻的哼声, 好像有些不满。
他忙松开手。
她哼了下后,身子动了动,在他臂窝里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睡去了。
他低头凝视着她净白秀美的睡颜,就这么看着。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最后眼睛都有些干涩湿润了,终于累了, 便小心地放平身子, 环住她, 搂着睡去。
她的骨架纤细, 搂在怀里瘦瘦的, 不知道做了个什么梦,身子不自觉颤了下。
他不由更加抱紧了她。
这个世界在变,他和她也在变,不过无论怎么变,他都想在自己足够有能力的今天,回到她身边,就这么抱着她,守护着她,用自己的所有来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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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叶筠来说,其实这件事是职业生涯中偶尔会遇到的事情。
虽然产科是迎接新生命的科室,不会像其他科室那么频繁地遭遇这种事到仿佛一日三餐,可是一年有那么几次是至少的了。
所以叶筠难过归难过,她也知道,自己的难过于事无补。
在发泄过后,理智终归是回笼了。
她需要的不是沉浸在自责和悲伤之中,更不是放任负面情绪湮灭自己,而是更好地提高自己的专业技能,争取有希望挽救下一个羊水栓塞的产妇。
早上,当外面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照在她身上,心中的阴霾也随之散去。
又是一个美好的早上,而她,又将迎接忙碌的一天。
今天要干什么来着?
叶筠回忆了下,今天要去急诊值班,所以得七点半之前赶到医院,同时昨天的羊水栓塞事件估计要写报告整理材料。这个病人一直是由自己负责的,自己肯定也要参与进去。
除了这个外,还会开会做复盘重新审视这个案例等。
想明白自己要干的事,叶筠就要爬起来。
谁知道一爬,她就被什么绊倒了。
低头一看,是个人。
还是个眼熟的人。
那人正躺在那里用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后,叶筠第一句话是:“大早上的,你的眼睛怎么了?我建议你去一下眼科。”
说完这个,她就要下床。
萧彦成连忙也坐起来:“你不问问昨晚怎么回事吗?”
叶筠回过头,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萧彦成,挑眉问道:“你要不要也顺便去做个脑部核磁共振扫描下海马体?”
说着这话,她人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
萧彦成怎么可能放过她,一把抓住衬衣挡在自己身体上,然后也跟着下床挡在了叶筠面前:“什么意思?”
叶筠无语了:“昨晚你不是送我回家吗?你肯定是送我回家借机赖着不走,我还需要问为什么吗?”
萧彦成:“你,你不骂我?”
叶筠像看白痴一样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想被骂吗?”
萧彦成:“……”
叶筠径自绕过他,进了浴室。
刷刷刷洗漱的声音传来,她看不出半点哀伤。
萧彦成有些泄气。
他准备了许多话,怎么化解她的心结,怎么鼓励她重新振作起来,怎么安慰她的悲伤,他全都想好了。
这怎么和自己预想的不太一样……
叶筠洗漱的速度很快,忙完了后,她又走进卧室,开始抹抹涂涂,三两下功夫,一个上班状态的叶筠就“READY”状态了。
“我要出门锁门了,你还要继续傻站在这里吗?”
“走吧,我送你去医院。”
“不必了,大白天的,我自己出门不会遇到鬼,不需要你送我。”
“……”
萧彦成大脑有些宕机,怎么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他胡乱抓了一把头发后,很快冲进卧室,把自己的衣服什么的都穿好了,然后跟着冲向门口。
“叶筠,让我送你吧。”
尽管现在叶筠看着一切正常,不过他还是不放心,他想送她到医院。
走到门口处的叶筠,却突然回头,望向萧彦成。
她的目光太过冷静,以至于他顿时不动了,就那么望着她。
四目相对,片刻后,叶筠开口了。
“萧彦成,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老实点,直接说,不要给我耍什么手段,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