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傲这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可他既然没事,为何只有她一人出现在此?“晔在何处,为何没同你一起来,他可知现今的局势?”
如陌点了点头,稍微陈尹后,方道:“他说,累了。”
南宫傲一怔,多么简单的一个字,累!是啊,那么多年了,能不累吗?但是,以他对晔的了解,即使是累,也不可能在当今局势之下,放任自己偷安,置他于不顾,这,不像是晔的作风。
如陌望着他深思的表情,没有多言语。只透过他望了窗外一眼,突然想起什么,立刻问道:“南宫傲,我来的时候,见外面有人似乎在谈论什么阵法,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刚刚看了一圈,为何没见到意潇,他离开了吗?”
南宫傲听她提到意潇,顿时眸光一变,有些愧疚和担忧道:“是金军布下的疑石阵,意潇他,被困在阵中,已经…两日一夜了。”
两日一夜?!如陌大惊,意潇并非不懂布阵,这都过了两日一夜都没出来,此阵当真如此厉害?顿时,想也不想,便道:“我去找他。”
南宫傲立刻拉住她,急忙阻止:“凝儿,不可。我们已经派了很多人尝试,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等我们先找到此阵的破解之法,再去不迟。”说着便带她去看那阵形图。
如陌只对简单的迷阵了解一些,但面对这种较为复杂的阵法,看了一会儿,什么也看不出来,因为着急意潇的安危,顿时,有些心浮气躁。
就在此时,齐澈匆匆而来,见到如陌,先是一愣,听如陌叫了他一声,立刻大喜着上前道:“如陌,你还活着,太好了!我就知道,有王爷在,你们肯定不会有事。易语不信我,整天哭个不停。”他说道易语时的表情,无奈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欣悦。
看来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的进展不小,如陌很替他们高兴,问了易语的情况,得知她的伤早就不碍事,便放心了。随后一门心思都在那个疑石阵上。“齐澈,你可找到破解之法了?”
齐澈微微点头,却是双眉紧锁,道:“此阵其实并没有看起来的那样复杂,但是,难就难在,双阵结合相辅相成,有两个阵眼,需要极有默契的两人,自两阵之中依照同样的方位路线,同时开启两个不同的阵眼,这期间不可有任何的停顿,而且,若一人踏错,两人性命不保。”
果真是绝妙的设计,这世上能做到完全默契的能有几人?只是,可惜了,如此绝妙设计,片片遇到的是她和冷意潇。此阵若是难度在此,她反而不担心,记得小时候,她常常顽皮,拉着哥哥玩这样的游戏,以至于后来,只要一个眼神,他们都会知道对方下一步会如何走。于是,她道:“我去。”
齐澈连忙阻止,她却笑着道:“若我和意潇都不能破解此阵,那这世上,估计无人能破。”说罢留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笑容,转身带着满满的自信朝着城门外而去。南宫傲与齐澈快速地做了一番安排,立即跟了过去,望着那白色的身影凌空飞往城墙下,进入阵中,皆是一脸的紧张神色。
冷意潇在阵中被困的筋疲力尽,该尝试的方法,都已经尝试过了,却依然出不去,不由得有些沮丧。耳边是巧妙的阵型带来的呼呼风声,扰人思绪,震人耳鸣。阵眼他已经找到,为何就是破解不了?蹙眉凝望,忽然庞大的阵外亮起了火把,抬目四顾,正好在阵中的另一头,从无数交错的石缝之中,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容,几分熟悉,几分陌生。
他身子一震,两日来的所有疲惫在这顷刻之间,全部一扫而空。
“嫣儿…嫣儿!”他大声唤着她,却淹没在呼呼声响中,方才想起身在阵中无法用语言沟通。
如陌遥对他,眨了眨眼,像小时候那样,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
冷意潇这一刻,完全确定了,她真的还活着,她还活着…顿觉眼眶一热,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有南宫晔在,不会让她有事,但真正确定她还活着的时候,他仍然激动得难以自持。晔,不枉他为此破了自己的誓言,晔果然没令他失望。
如陌见他一直沉浸在重见她的喜悦当中,忽略了她展露笑容的意义。便冲着他摆了摆手,再次浮出一笑。
冷意潇看着她的动作以及久违了数年的表情,微微愣了愣,忽觉脑中灵光一闪,明白了她的意思。会心一笑,难怪,即使他找到了阵眼也无法破阵,原来,如此。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时光,在彼此的眼神暗示下,开始了第一步的行走,每走一步,便对望一眼确定下一步的走向,直到双双在阵眼落脚,顿时,阵门大开,随后轰隆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一惊,同时朝阵外掠去。
“嫣儿。”来到安全之地,冷意潇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双眼渐渐湿润,他的嫣儿,还活着。
“哥哥。”她回抱着他,在他温暖的怀抱中轻柔地唤着。感受着他身子的轻颤,她觉得好愧疚,这么多日子以来,他们翻天覆地的到处找她,一定是度日如年,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而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在隐香渊过得无忧无虑,努力追求着自己的快乐与幸福。“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冷意潇轻轻放开她,心痛的摇了摇头,双手扶住她的肩,目光在她脸上流连,清雅的面容尽是自责的神情,道:“是哥哥没用,明明在你身边,却保护不了你。让你…受苦了。”
如陌重重地摇头,眼泪一下就滑落下来。“不是的,哥哥,不是的!哥哥已经很好了,是我自己的原因,我看到是她…我,我下不了手…”
一提到那个人,她心里所有的委屈和怨痛全部蜂拥而来,在哥哥的面前,她不想伪装,那种痛,真的是刻骨铭心。扑进他的怀抱,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揉成了一团,就像她的心,被揪紧得仿佛要碎裂开。泣声呢喃:“为什么是她?哥哥…为什么那个人会是她?所有的一切…那么多日子以来,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为什么都是她一手策划?十年前,她把我当成是报复爹爹的筹码…十年后,我又成了她对付封国王室的一颗棋子…为什么,我的不幸,全都要由我最敬爱的人一手促成?”
“嫣儿…”冷意潇的心因为她的话而揪紧,再揪紧。这些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同她一样,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可是,不接受又能如何?抱紧她单薄的身子,闭上眼睛,沉痛道:“嫣儿,嫣儿…忘了她是我们的母亲,就当她只是一个陌生人。这样…就不会那么痛苦。”
自欺欺人吗?那也得做得到才行。她的身子因为抽泣,一颤一颤的,每一滴泪,都落到了她的心里。
“我也想当她是陌生人,可是,前两个月,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唯独记得小时候的事。她的温暖,她的疼爱,她所有的好…越来越清晰,想忘都忘不了…当我恢复记忆之后,她的残忍,她的伤害,就像是一把刀,时时割锯着我的心,叫我痛不欲生…哥哥,我到底该不该恨她?我好想恨她,可是,我又总在恨她的同时,想起她曾经的好,想起她十年前归来时的惊痛和绝望,还有那日看到的满头白发…”
她好矛盾,好矛盾。总是挣扎在恨与痛之间,终究是她的心,不够狠,不够冷。
他又何尝不是呢?听他说失去记忆,心疼地帮她擦拭着眼泪,其实,失去记忆也许对她来说是好事,可惜,总是要恢复的。
那一晚,破了疑石阵,为金军意料之外,封军趁其不备发军夜袭,金军受创,损兵两万,退军三里。
第二日一早,才刚刚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如陌,被人连着被子抱了个满怀,对方激动地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如陌,如陌…你还活着,竟然这么久不来找我们,想担心死人啊?”易语一边责怪,一边又是狂喜,激动得像是要哭出来。不停的来回打量她,仿佛是在确认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如陌。
如陌一点也没有睡眠不足被吵醒的不悦,见她泪盈于眶,想着这两日每见一人都是那样的伤感,便笑着打量她,打趣道:“你这不活的好好的吗,而且也是正好,给了齐澈安慰美人的机会。”
易语一听她提起齐澈,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轻嗔了句,没良心,便与她笑闹了一会儿。停下动作,望着如陌,咬了咬唇,似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如陌一看她这犹犹豫豫的样子,就知道她一定是听说了一路上只有她一人,明明担心南宫晔,但又忍着不问。她拉着易语的手,轻叹了一口气,道:“易语,放心,他没事。”
易语别扭的转过头,哼哼道:“谁担心他了。”
如陌望着她,笑得柔软,还待再说点什么,正好这时,婉离和莫残歌到了。
婉离不由分说的跑过来抱着她,这个一向自持的女子,在见到她心中牵挂的小姐平安无恙时,面上的神色从未有过的激动,是对于她劫后余生的庆幸,欣喜,那么浓烈。“小姐,幸好你没事…”
她轻轻拍了拍婉离的肩,笑着道:“让你们担心了。”
莫残歌见她和衣半躺在被窝,便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幽深的目光远远地望了她半响,唇动了动,轻轻的一句话,仅有四字而已:“活着,就好。”
望着他转身出去的背影,如陌只觉心中一酸。活着就好,短短四字,却道尽了他所有的心情。
莫残歌,为人冷漠,一身盖世神功,对到手的他人梦寐以求的武林盟主之位不屑一顾,对天下局势,亦不放在心中,唯独对她,视若生命。他所求,只是她活着。她之愿,他无不照办。
就是那么简单!
与易语婉离说了会儿话,梳洗完几人一起去了偏厅,如陌依然做男子装扮,暂时除他们几人之外,还不想让外人知道她的身份。进屋之后,见南宫傲、冷意潇、齐澈、莫残歌都在,正等着她们过来用膳。
早膳过后,如陌将落崖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婉离听说鸾韵被旧自然开心,再听她说蛊毒已解,众人都是欣喜不已,总算可以放下心来。只有齐澈震惊得半响说不出话来。
易语推了推他,笑得揶揄道:“怎么了?你研究了好久年都没有结果,这会儿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就给解了,你不甘心啊?”
齐澈无奈瞪她,心中却是惊骇,张了张口。要解生死蛊,七瓣冰莲必不可少,没有他配置的药方,以及莫残歌的烈焰神功与王爷的枯寒神功相配合,那么,这世上能解生死蛊的方法,就只剩下一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日行军,实非明智之举。但金翌两国硬是瞅准了辰王失踪人心尚未安定的难得时机,联合进攻,封国再难,也得挺身而上。南边本是战况稳定,兵力相当,但翌国突然从另一边防又调兵十万增援与封国相抗,秦征曲战迎敌渐显吃力,一战落败,本就不稳的士气再次大受打击,因深知封国兵力状况,无法申调援军,秦征无奈之下只得先采取守城策略。
煌城这边虽胜了两场,但却是二十二万对三十万之势,金军退守峡谷,易守难攻。如陌与莫残歌几人夜探敌营,欲取敌军守将,但金国将军杨项也非等闲之辈,早有防范,不但守卫森严,还设立将营数个,难辨真假,一时无法下手,最后以烧毁敌军大半粮草而归。随后一场大雪,堵塞要地,两军暂且休兵数日,双方粮草皆被困途中。
“羿德,这就是你这蠢奴才为孤准备的膳食?”南宫傲目光犀利,紧紧盯住低头立在一旁的羿德,将一桌的稀粥之中唯一一碗白米饭往旁边一推,厉声喝道:“如今是什么状况你不知道吗?大家都喝粥,孤怎就喝不得?立刻撤回去,熬成同样的粥,再端过来。还不快去!”
羿德被他喝的身子直抖,慌忙应了,端了碗战战兢兢退出去。他也是心疼王上喝了两天的粥,怕他身子挺不住,听了别人的建议,才这么做的。唉,是他欠考虑,白找了一顿骂。
如陌见南宫傲的脸色还是很不好,便淡淡笑道:“南宫傲,他也是为你好,你不是回味这点小事计较的人,是否有其他不妥之处?”
南宫傲看着她,目光才柔和了许多,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方道:“若此事,只是那蠢奴才自作主张倒罢了,但倘若是有人故意挑唆,只怕,过不了一会儿,营中便会生出事端。”
冷意潇清眉淡锁,微微点头道:“不错,军中的将士信奉的是他们心中的战神,无可替代。战事进行到如今这种地步,晔一直没有出现,只会令他们越来越怀疑先前澄清辰王还活着的消息是否属实,而这接连几日的稀粥,一点会引发他们心中的不满,若是再听说给他们喝粥,而王上吃的是干饭,那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齐澈也点头附道:“意潇言之有理,不过,我们也可以趁此机会找出潜藏在军中的奸细,只是,这次的事端平息恐有些难度。要等军中的粮草运到,至少也得半月之后,而我们现有的粮草就算是维持这种稀粥,也撑不过十日。”
如陌蹙眉扶额,想了想,方道:“不如号召城里的百姓献出粮食,与我们共度难关,毕竟唇亡齿寒,谁也不会像做亡国奴。”
南宫傲不自觉的伸手握了她的手,点了点头,道:“这个方法孤也考虑过,城中凡是较为富有之人,几乎都已经在战事初起时迁往别处,而今,城中百姓剩下不到原来的一半,这次大雪,他们靠的也是从前的积粮度日,都不容易,但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也不得不采用这种方法了。”
南宫傲真的是个不错的帝王,能站在百姓的立场设身处地的考虑事情,很难得。如陌回握他的手,冲他一笑,传以他力量,这些天,她知道南宫傲撑得很辛苦,他毕竟没有亲历过战事,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南宫傲目光朝着周围的人一一望过,最后停留在如陌身上,略带愧意道:“连累你们了,若是晔在这里,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如陌轻轻摇头,出言安慰道:“不要妄自菲薄,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南宫傲自嘲地笑着摇头,站起身朝着门口走了几步,目光望着门外白茫茫的一片雪景,原本应该是很美的,但此刻,那些雪,却是如同积压在人们的心头,冰凉冰凉的感觉。他幽幽道:“当年,我国的兵力比现在远远不如,一场战事损失十万精兵,仅剩下八万,加上临时招募的两万人,也不过才十万而已,但敌军却是二十三万,所有人都以为那场仗必败无疑,无人敢担此任,唯晔挺身而出,立下军令状,不胜不归。当时的奸相叶恒怕晔赢了此战,得势与他抗衡,便暗中扣发粮草,晔带头以野草果腹充饥,生生扭转了必败之局,一阵,一计,以几千人的损伤将敌军全部歼灭,凯旋而归,方才成为人们心中之战神,威慑四方。如今之局势,与当时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孤…”他轻叹了口气,终是没说下去。
体验到现今的辛苦,在听南宫傲短短几句话,都能想象到当年是多么的艰难,一个王子带头以野草果腹也许并不难,但是需要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十万大军在此情形之下亦是齐心对敌,毫无怨言,最终取得完胜。战神之名,毕竟不是谁都可得。
南宫晔,这世上,也只得一个他。
如陌只要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是的,是心疼!可是,这样的南宫晔,又怎会在此时此刻,因为心的疲惫,而待在一方净土,不愿保家卫国?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
“王上,不好了!”一名分营副将顾不得通报,便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大冬天却是满头汗,气喘吁吁的禀报:“三营将士…暴乱,已经来到门外了。”
南宫傲面色狠狠一变,立即起身,没有多看那位副将一眼,也不作任何停留,越过他往外而去。齐澈等人旋即跟上。
一个营的暴乱,引发的,将会是全军动荡。
三营,八千人,于大门之外,整齐排列,却个个面色愤愤,气势汹汹。这些人,都是当年随南宫晔食草而战之将士,护国军精锐之师。今日之粥于他们而言比当年好太多,但是自听说王上待遇与他们不同,便想起当年带头吃苦的王子南宫晔,与之一比,顿觉南宫傲大大不如。他们不怕吃苦,只是觉得不能与将士一同吃苦的主子不值得他们去拼命。
为首的三营主将常耿振振有词,将这一席话说得激愤,后面几千将士全面附和。
南宫傲立在台阶之上,目视台下,面无表情,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齐澈神情严肃,沉声道:“常将军是如何得知王上与众将士们所食不同?后厨确实为王上准备了一碗米饭,但是却被王上言辞训斥,撤回熬粥,为的就是与营中所有将士们同甘共苦。若是不信,桌上的食物未来得及用,众位可以自己去看。”
底下将士面面相觑,常耿一时语塞,半信半疑。齐澈跟随辰王时间不短,在军中这点信誉还是有的。
南宫傲依然没什么表情,任下面众人窃窃私语。齐澈脸色沉了沉,锐利的目光直射常耿,继而言辞犀利道:“王上为江山社稷封国万民,不顾万金之躯,御驾亲征。如今大敌当前,战事正吃紧,又遇天灾大雪,粮草晚些时日才能到,我等为人臣子,当以君王龙体为先,尔等不仅没有此觉,竟然还因此事闹到这等地步,成何体统?常将军,你身为三营主将,应懂得明辨是非,却如此轻率行事,枉生事端,你眼中可有军法?”
齐澈一番话,在情在理,先澄清此事为虚,王上与将士同甘共苦,再厉声训斥此等行为有违臣子之道,罔顾军法。说得常耿心中一惊,三营将士皆哑口无言,再也没了方才的气势。
这时其他营中将士也已围了过来,人越聚越多。南宫傲赞赏的看了齐澈一眼,往前走了几步,站定。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袖袍一挥,君王气势尽显,声音慷慨激昂,道:“孤,既然御驾亲征,自然不是来享福的,而是来与全军将士共同进退。自今日起,孤将搬往军营,与你们同食同寝,绝无特殊之理。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我封国的铁血男儿,为守边疆,流血流汗,但你们记住,你们之所以在此拼命,不是为孤,也不是为封国百年江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封国万民,是为你们家乡的父母妻儿不至沦为亡国奴,遭人欺压践踏。”
“王上!”齐澈等人一惊,营中奸细未除,冒然搬去营帐,恐有不妥。正欲劝说,却见南宫傲抬手制止。
底下众人被这一席言辞,说得激荡。正欲跪拜,却见士兵之中,有一人站出,昂首挺胸,直视南宫傲,眼中没有丝毫的惧意,更无半分应有的尊敬,反出声责问:“王上说得好听,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信?初到煌城之时,王上一再证明辰王还活着,但如果王爷活着,怎么可能对边境战事置之不理,而且,我们营中有人收到家书,说京都城附近有人发现了王爷的尸体,请王上给个解释。”
他一边说着一边红了眼眶,说王爷死了,他们谁都不愿意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却又由不得不信。谁不知道,王爷视责任如生命,若是王爷还活着,要他放任封国被敌国一再夺城而置之不理,绝对没有可能。
“对,我们要一个解释。我们都曾经跟随王爷出生入死,现在却连王爷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让我们怎么安心打仗?”所有的将士们提到有人发现王爷的尸体,神色皆悲,就连刚刚围过来的其他营中将士也是如此,都跟着附和,辰王的安危,一直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听说王爷是为魔宫宫主而跳崖,是不是真的?”
“我们不信王爷会为一个女人,不顾国家大义…”
…
南宫傲眸光一利,家书?尸体?哼!金军也知道南宫晔对于封国军队的意义,于是抓住他们的这一致命弱点屡做文章,他虽已肯定的知道南宫晔还活着,但是这种情况之下,无论他怎么说,将士们见不到人就不会信。正如他们所说,晔怎会放任封国置于如此困境,而不理呢?即使是他,也是十分怀疑其中是否有问题,若晔活着的消息不是凝儿亲口说的,他也不会信。自己都不信的事,如何让他人信服?
也许有一个办法可以证明,那就是公开凝儿魔宫宫主的身份,一同落崖的她还活着,那么人们更容易相信晔也还活着。但是他不会那么做,因为,那只会让凝儿成为众矢之的,被人仇恨。
若是此时无法平息,军心动荡,无需敌军攻打,他们也会不战而败。
“报!启禀王上,敌军来袭,已开始大举攻城,请王上…定夺。”
南宫傲一震,杨项果然心思缜密,这边刚使计挑起内乱,那边立刻大举攻城。不再多想,也不再执着于证明南宫晔的下落,只神情肃穆,语气威严道:“大敌当前,不想让你们的家人成为亡国奴的,就与孤齐心协力,出城应敌。”
说罢挥袖离去,往军营点兵应战。
齐澈、冷意潇立即跟上。如陌、莫残歌、易语、婉离也都跟随而去,他们虽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却胜在武功高强,在几十万兵将之中,至少要保南宫傲平安无事,否则,封国真的完矣。
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金军奸计在前,如今又有备而来,封国临时点兵,军心不稳,且兵力相差悬殊,这场仗,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胜负,除非,有奇迹出现。
战场。没有高手对决时惊心动魄的刀光剑影,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刀剑刺入敌方肉体的声音,或尖锐,或沉闷。
前一刻,手中的剑刺入敌人的身体,后一刻,谁的剑又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决然的,毫不留情。
纵使如陌见多了死亡,也不禁为这人命的廉价而动容。挥舞着无影剑,一排排的人倒下,然而,这在几十万人之中根本不算什么。庞大的战事,单凭几人的力量,纵使武功再是高绝,也会生生累死。
金军个个勇猛异常,反观封国军队,完全没有精锐之师应有的气势,只有挨打的份,这哪里像是护国军?
残缺不全的尸体,堆积如山。
鲜血,融化了一地的坚冰,再度凝结。
滚动的头颅,在谁的马下,睁大眼睛,不肯瞑目?
如陌只觉颈项突然传来一阵湿热,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没有给她带来丝毫的暖意,反而是彻骨的冰凉。不知是谁,在他人的剑下,喷出的血注,溅了她一身,白袍尽染,瞬间凝结成冰,眼前只有一片猩红的景象,鼻尖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令人作呕。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残酷的修罗场。她有种错觉,仿佛这种杀戮,在他们都死掉之前,无法停下来。
封军在愈战愈勇的金军面前,如此被动,死伤惨重。南宫傲看着自己的军队这般不堪一击,不禁深受打击。看着他们在他面前一个个的倒下,不,是一片片的倒下…他,心痛得几乎无法握住手中的剑。
就在此时,杨项瞅准时机,朝着他一刀砍来,带着重于千斤的气势,沉沉压下。
南宫傲大骇,手中的剑还在敌人的身上来不及撤回,顿时,只在心中哀叹一声,我命休矣!杨项速度极快,如陌易语等人皆在全神贯注对付着身边无止境的敌人,看到了他的处境之后却已是赶不及相救,不由惊叫出声。
“南宫傲”
“大哥”
“王上”
“…”
就在那把刀挨上了他的皮肤,他以为必死无疑之时,却听“铮”的一声巨响,刺得人耳中尽是鸣鸣之声,留下许久的生疼。
杨项的刀被远处弹射而来的不明之物震开,其内夹杂的庞大内力震得往后退去,一时不防,竟落了马。他翻过宝刀一看,怔在当场,惊讶地张大嘴巴,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暗器,然而,深深嵌入刀身之内的,竟然,竟然…只是一个临时由雪而团成的冰球!是谁?竟有如此强大到可怕的内力?
南宫傲身子一震,杨项的武功非等闲,而能在他如此气势之下,能用暗器将他震开的,除了那一人,他不做第二人想。震惊回头,他只觉胸腔热血翻涌,激动得不能自持。他,终究还是没有抛弃他。
疾驰而来的白马之上的黑色身影,带着利剑出鞘的磅礴气势,座下宝马飞扬的马蹄溅起大片雪花,更是称着主人的无可匹敌的气势。他如墨发丝飞空飘舞,俊美的面容是肃穆的表情,一双凤眸眯起,眼中利光如刀,令人见之心颤。
“辰王!”杨项大惊,他竟然没死!辰王一来,他先前的计谋岂不是不攻自破,封军定然愤怒反扑,看来这场仗,难了!
如陌亦是惊诧回首,百般滋味涌上心头,最终欣慰一笑。他,怎么可能置南宫傲于不顾呢?
南宫晔袖袍一抖,缰绳一拉,白马立刻止步,高高扬起前蹄,竟直立而起,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合着马背上的黑衣男子形成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浑然一体,震人心魄。
“是王爷!王爷来了,兄弟们,是王爷来了”封军惊喜高呼。
“王爷还活着,太好了!那果然是敌军用来扰乱我军军心的谣言!”一个将士高举手中之剑,激动地大声喊道:“兄弟们,奋力杀敌,用我们的胜利,为我封国战神的来到,接风洗尘。”
“杀呀!”一时间,此起彼伏的杀喊之声,响彻天际,震人耳鸣。封军个个神色激昂,一改方才的被动,变为气势如虹,成就以一抵十之势。
如陌突然发现,根本就不用他们动手了。而南宫晔就是有这个本事,只要他一来,无需言语,仅仅是一个眼神,便能振奋军心。
敌军大乱。“啊,是封国的战神来了,不是说他死了吗?怎么还活着?”
“杨将军,他来了,我们先撤吧。”
不过是转眼工夫,战场局势逆转,金军阵脚已乱,急撤之下,仍没少损兵折将。
这一场既定的败局,只因封国战神的到来,转败为胜。
“参见王爷”二十万人的跪拜,那是怎样的一种庞大的气势。
南宫晔骑在宝马之上,扫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封军不在少数,不由目光一凛,面色沉了几沉,对着望向他时皆有着无限崇敬之神色的众将士们,不发一语。众人在他的沉默之中,心中忐忑,渐渐低下头,心生愧疚不安,若不是受了敌军谣言蛊惑,又怎会失了斗志,牺牲了如此多的士兵兄弟。
常耿站了出来,在他马前十步外再次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极其惭愧的痛声道:“是末将轻信谣言,带领三营将士闹事,动摇了军心,才失去了这么多的将士兄弟。末将有罪,请王爷处置!”
南宫晔一听,以他打听到的消息以及他对将士们的了解,便将先前发生的事情,猜到了八分。但此刻却不是惩罚他们的时机。
他的目光越过他,落到如陌身上之时,微微一震,尽管男装打扮,但他只需一眼便确定是她。没想到她会在此,看她一身白衣染血,明知那血不是她的,也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紧。强迫自己移开目光,他没有忘记,他此行的目的,一是因为云先生刚为他勉强接上经脉便辞世,所以他需要齐澈帮忙;二是为稳固军心而来,即使暂时不能持剑上阵,他也一样可以败军退敌。
他庆幸自己来得及时,看到南宫傲遭遇危险,他心中大骇,若是晚到一步,南宫傲有个三长两短,他将会悔恨一辈子。但是,方才那一招,催动内力强行出招,不但使本就脆弱至极的经脉再度受损,更是牵动了因内伤而未曾完全恢复的心脉,导致气血翻涌,喉头腥甜,身子遽然失力,差点落下马去。他连忙用双腿紧紧夹住马腹,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努力使面上看不出端倪。
决不能在将士面前倒下,决不能!否则,他来此便失去了意义。但心口剧痛,强咽下喉头蔓延而上的腥甜,镇定心神,深吸一口气,稍稍抬高下巴,在众人眼中看来是一种无人可与之匹敌的威严气势,低沉的嗓音不是很重,却是一字一句,让人听的清清楚楚,谨记在心。“有功当赏,有过则罚。待本王稍后查清实情,再做论处。速速回营!”
一声令下,莫敢不从。片刻后,二十万大军,撤得干干净净,放目四顾,只剩下南宫傲如陌几人见他不动,便也留下不动。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长风鸾韵。长风立刻下马。鸾韵直到此时才向婉离奔了过去,因为她还未认出如陌。
南宫傲唤了他一声,便带着一脸欣喜之色,朝他走去。他来了就好。
如陌看着南宫晔在大军退去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可以说是惨白如纸,还有他那眼底深藏的似是极力隐忍着天大的痛楚,令她心中产生强烈的不安。紧紧锁住他的双眸,自己的脚步却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晔,他究竟怎么了?
南宫晔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为什么她不跟着大军撤回?难道他要在她面前倒下吗?真的不想,可是,他实在无法在支撑,他的身子…已经到了极限。